她很漂亮。其實我不想用漂亮這個詞，因為我覺得用這個詞形容她有點俗氣了。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很大，睫毛很長。鼻子是我喜歡的那種直而挺。嘴唇輕薄而性感，笑起來些許透出些不屑。左臉頰有一個酒窩，這讓她笑的時候又有一些孩子氣。她的頭發(fā)永遠是短短的，摸上去硬硬地刺在手里。她的聲音很輕，幾乎不帶什么感情色彩，只是在一句話結尾的時候會帶出一個類似笑一樣的尾音，很干脆地就停住。她和我的一個朋友很像，這就是我對她最初的印象。
　　我們之間的對白很少，所以我并沒有想到我們會發(fā)生什么故事。我們就像互不相干的兩條直線，在各自的軌道上運行，不會有交集。她坐在我的右手邊，這讓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左臉上的酒窩。我喜歡有酒窩的孩子。之所以這么稱呼她，并不是因為我年長于她，是因為，有時候，我是那么想疼愛她。我喜歡看她睡著的樣子，她有時就會趴在桌子上睡著，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睛，在陽光下微微顫動，有光的影子跳躍，那種靜靜的美讓人心動。彼時，冬日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灑在她的身上，照出她臉上細細的絨毛，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吻。我想我喜歡上她了。
　　這喜歡來的那么晚，因為分別即將來臨。這讓我心里有些遺憾，又有些慶幸，沒有故事的時候，一切都是美麗的，我喜歡讓美麗停在最初。告別時，一切都是那么淡淡的，我們彼此沒有留下只字片言，仿佛我們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過這一場相遇。我對她淡淡的喜歡，而那喜歡與欲望無關。這真好，有時候，殘缺的才是完美的吧。如果沒有后來，我會認為這真是一個完美的結局。我可以在任何一個季節(jié)里，在任何一個地方，以任何一種方式回憶起她。我會坐在大大的窗玻璃前，喝著茶，或者吸一支煙，又或者我在深夜里某一個喧鬧的場合，淡淡地想起她。
　　再次相見，是五年后的一個秋天，也是午后，太陽正慵懶地照進窗子來，我靠在窗前愜意地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吸著煙。煙霧繚繞著，在遠處慢慢散盡，有灰塵在光影中飛舞。四周圍很靜。所以，當我的房門被敲響的時候，我不禁微微皺了一下眉。這種拜訪無疑是有一些突兀的。我極不情愿地慢慢打開門，突然緊張了起來，此時，她就在那里，毫無征兆，笑吟吟地看向我。眼角眉梢還是當年的樣子。頭發(fā)依然是很利索的短，一根一根昂然地站著。片刻之后，我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呀？她簡短地回答，只要想找. 五年后的第一次見面，我們一起吃了飯，談話禮貌又無趣。五年的時間與空間，讓我們無法一下找到共同的話題。
　　之后，我們各自忙碌，只偶爾聯(lián)系。再相聚已是半年過去，春暖花開。
　　在我的樓下有一個小小的亭子，旁邊是一棵說不上名字的樹，那時，已經頂起了滿樹白色粉色的花。我時常在那亭子里小坐，點一支煙，看盛放的和早謝的花。有時風會吹過來，其時已經過了那花期了吧，枝頭已經留不住衰敗的落英，那花瓣就簌簌地落下。我們在這里，在這個時候見了第二次面。這一次相見，仿佛對彼此更加了然，我們談得很愉快，談五年前的共同相識過的人，談各自的現(xiàn)在。不知不覺里，時間就那么晚了，我們也就理所當然的一起吃飯，然后，理所當然的一起去了酒吧。
　　酒吧里并不喧鬧，人們大都很安靜的坐著竊竊私語，這讓我們覺得輕松，這是我們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她酒量不甚好，只象征性地淺酌。我則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酒到酣暢夜已深沉，我們吐出了一大段又一大段的內容空洞又毫無意義的話語，滿意的任憑它們隨著我的煙圈在空氣里飄散著�；谢秀便崩�，她的唇又那樣輕柔的動了動，聲音無比清晰地飄進了我的右耳：我曾經是喜歡你的，你知道嗎？我忽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那一天我們究竟喝了多少酒我忘記了。
　　我醉了。她也醉了。
　　我們在深夜的街頭擁抱，路燈下我們的影子是那么孤獨，我們都很渴望接觸吧。這個冰冷的城市里，還有誰可以和我們相依相伴，相互溫暖。曖昧的空氣里是紙醉金迷，是人情淡薄。我們在乍暖還寒的街道上像兩個孩子一樣擁抱親吻。我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的眉眼她的頭發(fā)。酒容易讓人迷惑吧，我們還怎么面對清醒后的彼此呢？
　　凌晨時分我們回到了她的住處.當我躺在她寬大的床上，看到她解開了衣衫的時候，心里有點忐忑.她躺在我的身邊，手拂過我的唇。我有點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舔了舔有點干澀的唇。我握住了她的手，坐起身來，點了一根煙，稍稍平靜了一下后，我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我回頭望向她，燈光下她的膚色仿佛被涂上了一層蜜糖，泛著健康的光澤。她的身材很好，勻稱而結實，是經常運動的類型，身上的比例仿佛都是黃金分割，我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背，緊致的肌膚透出年輕卻成熟的美�？墒牵覅s在那時刻失去了欲望。我懷念起那一年那個在陽光里熟睡的像個孩子一樣她.我突然清醒了過來。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時間都靜止了一般。我點上第七根煙，清了清喉嚨。對不起，我說，我不能。我的聲音在有點空蕩蕩的房間里回旋著，嘶啞低沉，一如往常般令人滿意。我還想繼續(xù)說些什么，我想說，我無法對你負責，但是我也無法對你做出不負責任的事,有些東西打碎了就拼不起來了,等等諸如此類的廢話.然而，我只是任我的嘴張著，沒再發(fā)出其他聲音。她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CD里很應景地響起莫文蔚的歌，在那一年里是很流行的。曖昧的氛圍里，我成了個不解風情的傻瓜。夜晚剛要結束的時候,我披上外套離開了那個被欲望填充的房間,沒有回頭。
　　后來，我們保持這種不即不離的距離不尷不尬地相處，對于那一晚，我們很默契地不再提起。再后來，我們又三年失去聯(lián)系。
　　2006年夏，我獨自在熱得像在下火一樣的街頭漫無目的的閑逛，電話突然沒有預兆的響起，一如當年突兀的敲門聲。陌生的號碼。我接起，禮貌地問好，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后，如預期般傳來愉快的笑聲。我瞇著眼睛抬起頭，太陽正火辣辣地透過枝葉茂密的樹影灑下來。
　　我笑著點燃煙，問，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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