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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脫出天下圓,他獨自一人踽踽獨行,漫無目的,亦無方向。
修行之地?zé)o欲天不及隱藏也無力隱藏,侍童恩情愛休、仇恨怨止身死已久,無欲天再無人守護(hù),尤其數(shù)百年根基一朝盡廢,依現(xiàn)在情況加之如今身份,是個江湖新人揚名立萬的現(xiàn)成靶子。鑒于那里極有可能存在的守株待兔之輩,貿(mào)然前去不啻自投羅網(wǎng)。
腦中閃過另一個所在,又很快被自我否決。師弟、師尊皆已先后身故,恢復(fù)功體的希望已成泡影,如此,半斗坪也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以往與那人一明一暗,一正一反時,自己扮演的都是那種搞垮對手的角色,并沒有累積到什么人脈與關(guān)系,所收獲的只有很多恨他恨到想要殺他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仇家滿天下。前段時間在丐幫的遭遇怕是已經(jīng)傳開,功體盡失的自己落到他們手上會有什么下場,不言自明。
保命的能力已經(jīng)不在,令他失去這能力的人亦已不在,再憤懣怨懟也是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小心地隱藏形跡,盡可能地躲避著武林中人,茫然不知所往地度過每一日,不知前路不見光亮,性子也變得越發(fā)敏感多疑,仿佛驚弓之鳥。
偶爾路過酒飯茶肆,聽見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滿是嘲諷不屑,間或提到那個人,隨即變成了嘖嘖稱贊,他聽在耳里,心中百味交集。
——談無欲何處不及素還真?因何卻落到如今處境天壤之別的地步?
然而無論如何不甘,現(xiàn)狀終是如此,連一時的風(fēng)光也不可能再爭,只能靠著江湖經(jīng)驗——這是功體盡廢后保有的如今最有用處的東西——輾轉(zhuǎn)流離。
這樣顛倒落魄的日子到底過了有多久,他自己也不記得了,曾經(jīng)自視甚高的自尊破碎一地拼湊不起,為了保命,佯狂裝癡的事情也做過不止一回。
不是不曾想過就此了斷,幾欲嘗試,卻終究在最后關(guān)頭放棄了。
心中一念縈繞不去——他怎可這樣死去,要死,也要拖著那人一起死!就這么死了,真的,不甘心啊……
但終究,形勢比人強。
他幼時一度體弱多病,師尊度其體質(zhì)為其擇陰屬性內(nèi)力修習(xí)以助健體,失去功體后的體質(zhì)本就變得孱弱甚至不及常人,先前不過仗著再展雄風(fēng)的希冀撐持,眼下精神動力不再,心氣郁結(jié)不開,加之費心躲避可能尋來的仇家,終于在流離失所的途中生起大病。
這一日他行至昆侖山地界,誤入一處人跡罕至的深谷密林,遮天蔽日難見月華,更有瘴氣襲人,他在林中艱難跋涉,不辨時辰不明時日,不知走了幾日方才走出密林,終因體力不支昏倒林邊。
昏迷之前,他想,也許這就是大限了罷……塵歸塵,土歸土,是誰,也逃不過這一劫,包括那個人……黃泉之下,或許有朝一日還會再見……
惝恍迷離間,卻隱約有一雙手臂將他從地上抱起,那人沉沉嘆息一聲:“年輕人啊……”
聲音蒼老而渾厚,大概……是位老人罷,且是習(xí)武之人。是仇家么?還是……
他已無力再想,就這么沉入了黑暗。
多年后。
昆侖山。澄心明臺。
“前輩,您回來了!毙履凶庸е(jǐn)為禮。
“不必多禮。你的功體,如今回復(fù)得如何?”緩步踱來的白發(fā)老者面目慈藹,恂恂有長者之風(fēng)。
“感謝前輩指點,現(xiàn)已約莫回復(fù)三成!
“毋需多謝,吾雖傳你太極心法,你能領(lǐng)悟通透加以勤修苦練,方是重得功體之契機(jī),假以時日,當(dāng)能悉數(shù)復(fù)原!
“但若非前輩當(dāng)日相救之恩,談無欲斷無今日!
“機(jī)緣所致,無須過多在意,況你尚有天命未了……你已山居日久,而今,是你入世之時了。”
“前輩這般說,可是談無欲有何不到之處?”
“非也。眾生永世沉淪苦海,不得解脫,汝曾自言有普救蒼生之菩薩心,入世踐道,方不負(fù)初心。吾相信,吾不會看錯人!崩险吲牧伺乃募绨,是期許也是鼓勵。
“前輩厚恩吾感念在心,今日辭別,望各自珍重!鄙钌钜灰,他向來不慣將感情宣諸于口,即使面對的是滿懷崇敬與感謝的再造恩人亦然。
“一路小心。此行不負(fù)初心即可!鄙钪膫性,老者并不多言,只是寥寥一語,卻久久回蕩在他心頭。
離開昆侖山,他一路行去,依舊漫無目的,卻不似當(dāng)初茫然。昆侖山上的日子里,那位以山為名的沉靜老者春風(fēng)化雨般地潤澤了他久涸的心田,揭開了蒙蔽著他雙眼的迷霧,他開始反思過去的日子,回首前塵間,竟是恍如隔世。
就這么閑蕩著,他來到了北域。
北域是個不同于中原的地方,風(fēng)土人情都有很多不同,大概是由于路途遙遠(yuǎn),以往如影隨形般的那人的傳聞也愈趨稀少。他在這里賃了一所屋舍,安頓了下來。
但他也并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種種消息不曾漏過,北域三角傳說、出手金銀等自然也在其中。
也許是習(xí)慣成自然了罷——他想。
其后,機(jī)緣巧合下,他在北域結(jié)識了不少名人,更偶遇劍僧玄蓮受其點化、與公孫月結(jié)為知己,也更加理解那個人的某些作為。
很久以前,他曾問過無忌——為什么你眼中只有素還真,我不是你的道友嗎?
當(dāng)時無忌答他——素還真比較有公信力。
無忌和師尊都已不在之后,在天下圓,他還是認(rèn)為,素還真的才華與自己不相上下,他能,自己也能。
那時候,他心心念念的是打敗素還真,甚至殺死素還真,為此不惜去追求一些本來不屑一顧的東西。
然而時移世易、情隨事遷之后,唯有一個“悔”字縈繞心間。
不是對別人,而是對自己。
后來,他聽聞了九淵之巔那人的死訊。
后來,暗夜孤燈下,他寫下一蓮?fù)猩贰?br> 后來,白蓮重生,六丑廢人現(xiàn)身江湖。
后來,一蓮?fù)猩肪殖,陰謀者自食其果。
后來,終是——日月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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