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太陽光刺眼，晃花我的眼。

　　“喂，你是誰？”

　　可我躲在黑暗的房中，灰塵撲了來，陽光卷不進(jìn)來。正午的時候我打開窗簾看太陽，陽光刺得我眼睛疼，然后有片刻恍如失明，眼前全是斑點(diǎn)狀的暖色調(diào)。

　　房門被人打開，她問我是誰。我打開燈，漸漸看清楚她的樣子，短發(fā)，眼影明亮飛揚(yáng)。我看見她的神色里有敵意，聲音驕傲得緊。

　　“誰給你的鑰匙�！蔽覇柕馈�

　　“寧安，她要把房子給我，今天我來驗(yàn)貨�！�

　　“哦�！�

　　我抬頭，覺得燈光也刺眼，于是不太看她。

　　“行李我已經(jīng)收拾完了，我房里的東西你扔掉就好�！�

　　“誒你……”

　　她還要再問什么，我只是退開，提一個笨重的箱子打開房門。

　　下樓就攔到出租，我疲倦地想要回家，然后開電腦，投簡歷找工作，這樣的日子會跟從前不同。我需要錢，因?yàn)槲以谏�，而離開寧安，我便要用自己的習(xí)慣與意志生活。我不能再用劣質(zhì)的化妝品，不能衣著暴露，不能晝伏夜出，不能煙酒不離手。因?yàn)槲也辉偈顷悓幇驳呐笥�，我是蘇九，即我自己。

　　在與她交往的期間我小妹訂了婚，新郎是她的高中學(xué)長，戴眼鏡，瘦而白。出身知識分子家庭，父母對他非常滿意。小妹給我發(fā)了很多關(guān)于她婚禮的照片，然后勸我跟爸媽道歉，找個好男人結(jié)婚生子，別讓他們再難過�？墒俏乙痪湓挾蓟夭涣怂覑鄣氖桥�，我沒有選擇。

　　很快有公司給了我回復(fù)，外企，因?yàn)榻?jīng)驗(yàn)太少，從前工作的崗位過于繁雜。第二天一早我去面試，調(diào)了很多鬧鐘，生怕到時起不來。

　　然而面試的過程很順利。我似乎不再是寧安認(rèn)識的那個蘇九，我知道這便是我。可我心中仍然空蕩，需要一個溫暖的依靠，這時候我愈發(fā)懷念寧安。

　　在這家以高效率的辦事手段聞名的公司里，我夜以繼日為其奔忙，三年后升職，27歲,沒有老，可也沒有青春。

　　偶爾小妹會給我發(fā)電子郵件，說爸媽的事，說她的事，也說妹夫的事。爸媽老了，這期間我去過幾次，可是他們?nèi)匀恢皇菑埩_著給我安排相親。我沒有吵鬧，一一耐下性子敷衍，像演一場又一場戲，自然都沒有下文。

　　2008年我遇見余湘。她做攝影，十指很長。剛結(jié)束上一段感情。她認(rèn)識白傲然，曾經(jīng)一度關(guān)系密切，她說我們是同類，但最后因?yàn)閻凵贤粋�女人而疏遠(yuǎn)。

　　“你的神態(tài)和她很像�！�

　　我笑了笑不說話，然后約她去喝咖啡，我喜歡吃奶酪蛋糕，而她不然。她討厭甜食，覺得它們溫吞軟糯，是太過纏綿的食物。

　　她答應(yīng)為我拍一套影集作為生日禮物。

　　回家之后我喝了很多酒，睡夢中看見白傲然。我們爭吵不休，仿佛天地變色，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枕邊有未干的淚痕。她是我生命里某種意義上的第一人，教會我愛與恨，讓我從地獄到天堂，再從天堂到地獄。

　　可是我仍然愛她。

　　我翻開手機(jī)，不知道昨夜什么時候發(fā)來的短信，正好這時候有電話打過來，對方聲音嘶啞生澀。

　　“蘇九，我是寧安�！彼f。

　　我料想她一定喝了很多酒，并且為情所困，可我想不到哪個女子能放倒寧安。

　　“稀客，好久不見。”

　　“我們好多人在唱歌，你來不來。”

　　“好，告訴我地址�！�

　　我說的那樣篤定，一如少年時般沖動�？墒俏壹磳⒗先�，已經(jīng)不能穿成她中意的模樣，只能稀疏平常。于是我明白誰也斗不過時間，或許白傲然也一樣。

　　寧安在樓底下接我。她小我五歲，還風(fēng)華正茂，年輕的臉上有銳利和狂傲的光芒，可由始至終我不愛她。我只是去她的世界忘記我，不過她也不愛我。她朝我笑，“你變化很大，這些年過得好嗎？”

　　“只是討生活。”說得蒼涼，有時候我甚至想要全世界的人都同情我，這種想法真是可憐。

　　“跟我來�！�

　　燈紅酒綠，晝夜顛倒，寧安的生活注定與我無關(guān)。人與人之間只是屬于或不屬于，其它的一切都是虛妄。包間里很多人，寧安替我一一作介紹。“這是蘇九。”有人看我?guī)籽�，像打量一個老實(shí)的孩子。我目光投向陰影處，這種黑暗讓我熟悉。

　　她陪我坐在角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因?yàn)樗闹芎艹�，她說的話我有好些聽不清楚。不過無所謂，那都是些不重要的話。

　　然后她去唱歌，旁邊的女生同我說話，無非問問我與她的關(guān)系，話里有話的要我別妄想和她在一起，諷刺我的寡淡平凡，而我沒有反駁。也有人給我遞煙，我接過去然后點(diǎn)燃，可總是覺得很生疏。再之后寧安替我擋，她說我現(xiàn)在是乖乖女，然后轉(zhuǎn)過頭去對我笑。她以為我一定經(jīng)歷了很多，其實(shí)我一直都是這樣，只是對她有所隱瞞。但生命過于凝滯，便是一件讓人覺得悲傷的事情。這些我都清楚。

　　“誒，安安來了�！�

　　不知道誰叫了一聲。于是有人開始吹口哨，還有人的目光聚向我這邊。門倏地被打開，刺眼得無法避開的女子的面孔，仿佛有吸引世界的力量，美得高貴桀驁，冰冷蠱惑。

　　“傲然，你進(jìn)來�！�

　　寧安低下頭，我目光一顫，卻依舊只是向?qū)幇矄柕��！八钦l？”

　　“寧安的angel.”

　　身旁的男子意味深長的看著我，我心里感到慌亂，只對寧安說，“我先走了�！倍龥]有回答。

　　哪怕我站起身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目光對目光，我看見我們之間隔著血色洶涌的愛恨，它們凜冽交纏，只是緣分已盡，沒有結(jié)局。我從未想過我還會遇見她，但一切不會有下文，我知道。

　　天色已晚，我約閨蜜去做美容，聊聊閑話，時間過得很快。我突然非常想家。人生苦短，聚少離多，當(dāng)放下時且放下。

　　可是我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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