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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我要你的天下
天圣十六年,臘月初六,天武王朝下起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翌日,趙恒裹著貂皮大衣在小太監(jiān)和小宮女欲言又止的表情下踩上了門前厚厚的積雪!吧成成场甭燥@細碎的聲音從腳底傳來,趙恒望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稚嫩的小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深沉。
“二皇子,外頭濕氣重,您是不是……”看著自己主子在雪地中駐足不前,小太監(jiān)彎著腰在他身后小聲地問道。而在心中,小太監(jiān)覺得自家主子打從昨日醒來后,仿佛和之前有些不同,但不同在哪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無妨!壁w恒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停下的腳步重新邁起。再次停下的時候,小太監(jiān)和小宮女的眼神有了一絲忐忑,再往前幾步便是當今圣上最為寵愛的張貴妃的居所。因著丞相千金的身份,即便是當朝皇后,面對圣眷正隆的張貴妃也只能暫避鋒芒。
“鈴兒,小祿子,快來抓我啊。”充滿歡愉的笑聲從里面?zhèn)鞒,趙恒低斂的眼眸微地一沉,下一刻,一道疾跑的身影從門口撞進了懷里。腳下踉蹌一步,趙恒抬手阻止了想要近身的兩人,懷中的人在站穩(wěn)后抬起了臉,一張分外好看的臉映入眼簾,同時響起的還有對方干凈又糯軟的稚音:“二皇兄?”
趙恒微笑著喚道:“阿殷。”久違了,朕親愛的皇弟。
天圣三十六年,高祖皇帝趙臻薨,二皇子趙恒繼位,改國號天元。
恭親王府,徐管事繞過曲長的回廊,又走過院中的河池,最后穿過散發(fā)著梅香的小院來到了王府的禁地——恭親王趙殷的書房。抬起手在門上輕扣一記,清冽的男聲從里面?zhèn)鞒,徐管事慢慢推開門,晌午的光線灑入房間,一眼看到了那位立在案幾前的男子。
男子身著金絲鑲邊的錦袍,此刻,微低著頭執(zhí)筆在宣紙上畫著什么,專注的神情讓徐管事躬身候在一旁不敢開口打擾半句。待到男子提筆側首,露出了讓無數女子都為之黯然失色的容顏,但在男子略有些冷淡的笑容下,多了幾分陰柔的味道。
這便是當朝最受圣上倚重的恭親王,徐管事當即斂目低垂,“王爺!
“讓你送的人都送進宮了?”趙殷收回視線落回紙上的畫,上面還是一幅尚未完工的人像。如果只是粗略地看過去,上面之人的相貌與執(zhí)筆的趙殷在眉宇間有著幾分相似,氣質比之趙殷的華貴有多了幾分不怒而威的霸氣,赫然是當今的天子。
“回王爺,都送進去了,也都打點好了!毙旃苁挛⑽⒅逼鹕,低垂的視線已經能夠瞥到宣紙的一角,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這樣的畫像他已經看過不下數十幅,甚至于書房的壁上也掛了幾幅。倘若換了別人,必定認為自己的主子對圣上心懷敬意極重,只有他知道主子對這位天子有多恨。
聞言,趙殷勾了勾薄唇,筆下蘸的墨點在畫像的眉間,仿佛看到了那人攏起了眉又故作無謂的表情,不由輕哼了一聲:“我這皇兄不是愛美人么,做臣弟的自然要為他分憂!
“王爺說的是,想必皇上對這幾位美人定是極為滿意的!弊蕴熳拥腔詠,他家主子便一直以替皇兄分憂為由,前前后后不知送了幾次美人進宮。而圣上果然對主子寵信極盛,但凡是主子送的人,總是好生顧著,到現在,后宮的妃嬪已是呈百花盛開之狀。
彼時,天子的上書房,大內總管李懷安正將恭親王送美人一事回稟了趙恒,末了,貓著眼偷偷瞥了瞥天子的神情。每每恭親王送來美人,皇上的心情必定反復,讓隨侍的人跟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
然而,趙恒只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便沒了下文。李懷安低頭垂立到一旁,直到趙恒將手上的奏折批閱完才出了聲:“就按舊例養(yǎng)著。”他喜歡,他便按他的意供著。
“是,皇上,奴才這就著人去辦!闭f罷,李懷安轉身就要去辦差,又被趙恒叫住,“去告訴皇后,靜月宮的容嬪侍駕有功,晉妃位。”
“是!”李懷安走出上書房,才想起這位容嬪乃經常上書策諫恭親王的葛大人之女。垂下的手暗暗拭了拭額間并不存在的冷汗。天子的心,叫人果然難測。
坤寧宮得到李懷安送來的口諭后,蕭皇后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口中接過遞過來的貢茶呷了一口,“我們的恭親王又送美人來了?”
“回娘娘的話,是有這么一回事!笔捇屎蟮皖^掠向杯中的浮葉,李懷安沉了沉眼,尚不及多說什么,高坐上的人神色倦懶地擺了擺手,“行了,皇上的意思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懷安一走,蕭皇后的心腹宮女近身將茶換下,一邊低語道:“娘娘,這恭親王也是,自己的正妃一直空懸不納,卻總想著往宮里頭送人,您說,這位爺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話也是你說的?”被說的人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想是平日極受蕭皇后的喜愛。果然,蕭皇后的下一句不再是斥言,“皇上喜愛后宮熱鬧,每年多添幾宮的人又何妨?這事,日后莫讓本宮再聽到!
“是,娘娘,奴婢知錯了!
蕭皇后搖了搖頭,又道:“仲兒去哪了?”
提到趙仲的名諱,宮女溫柔地笑了起來,語氣也比方才輕快了許多,道:“剛才便有人來回報過了,大皇子在自己的寢宮學習呢。”
天元六年,原本商議朝堂之事的早朝逐漸變成了對恭親王一直不納正妃的進諫。趙恒聽著大臣們爭相附議的言論,目光轉向了立在最前端的皇弟,面色淡然,嘴角噙著一抹淺笑,十足的事不關己。
“皇上,恭親王早過而立之年,如他這般年紀,皇上早已有了大皇子。”葛鴻上前一步,語氣一板一眼地進言道,“臣認為,恭親王納妃一事不宜再拖。”
“葛大人所言甚是,懇請皇上下旨!
紛紛落下的附和聲入耳,趙殷眉都不皺一下,一雙美目只看向龍椅上的人。少刻,龍椅上的人平靜地結束了這場進諫:“葛愛卿拿恭親王與朕相提并論是否不妥?眾愛卿也不必惶恐,說到底也是恭親王的家事,恭親王若不納,自然有他的理由。”
“即使是朕,也斷無插足臣子家事的道理,眾愛卿以為然也?”
“皇上圣明!”
眾臣齊齊恭聲的時候,趙殷垂首攏了攏自己的袖口,緩緩抬起眼,龍椅上那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四目相對,趙殷挑眉一笑,無盡的風華在這一笑中綻放。
天元十年,邊疆傳來消息,鄰國的軍隊蠢蠢欲動。恭親王府,趙殷撕碎了手上的畫像揉成一團,而后,步到火盆處將掌心的碎紙慢慢落下。
“六年,整整六年,送去的人一個都沒有懷上孽種,徐則!毙旃苁律眢w一顫,轉過身的趙殷瞇起眼,并不是多么凌厲的眼神,甚至有著幾分笑意的目光落下,徐管事“撲通”跪在了地上!澳阏f我該拿你怎么處置呢?你可是浪費了我六年的時間!
“是奴才的失責,但請王爺降罪,奴才絕無半句怨言!
趙殷俯下身抬起了徐管事的下巴,指間的用力讓被迫抬起的人膈得生疼,卻不敢發(fā)出任何的呼痛聲!罢媸恰瓫]辦法啊,六年都沒有下蛋,我這位皇兄莫不是正值壯年便已不行?”
“奴才聽說……”回話的含糊不清讓趙殷松開了指間的束縛,徐管事喘了口氣,回道,“皇上近年來甚少出入后宮,并秘密宣了幾次太醫(yī)!
“哈哈哈……不錯,這次就饒了你,不過,”趙殷低下頭和徐管事平視,眼底的幽暗讓徐管事下意識地閉了眼,又慌忙睜開眼下垂,“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拖了這么久才告訴本王,本王要你何用!”
徐管事只覺喉頭一甜,接著一口血從中噴了出來,趙殷仿若未見地翩然轉身。弧擺映出的金光,刺痛了徐管事的眼,撐在地上的手緊緊抓著胸襟,“王爺息怒!
一月之后,朝堂就領國來犯一事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大部分朝臣都主張主動進攻,唯一爭執(zhí)不休的是領兵的將領由誰出征。
趙恒習慣性地找向了自己的皇弟,隨意而站的身影立在一方,在他周圍的聲音似乎停滯了一般,讓人有種隔絕在另一處空間的錯覺。
觸及到趙恒的注視,趙殷在眾人詫異的神色下走上前,“皇上,臣有一事請皇上恩準!
素來漠視早朝的人有事相求,趙恒褪去了眼中的倦意,溫和道:“皇弟但說無妨。”
趙殷微微一笑,“前幾日,臣弟有幸遇見了左相千金,心中對佳人傾慕不已,還請皇兄下旨將左相千金賜婚給臣弟。”
話一出,朝堂靜默,隨后紛紛看向老神在在的左相。龍椅上,趙恒筆直的目光鎖向一片坦然的趙殷,沉聲道:“皇弟真心屬意左相的千金?”
“是。”
“非卿不娶?”
“非卿不娶!
天子的沉默,讓朝堂上的氣氛不知不覺凝重了起來。過了半晌,天子沉靜的嗓音傳入每個大臣的耳中:“朕準!
天元十一年,由龐虎率領的龐家軍深入領國土地的兩日后,大敗而回,邊關的鎮(zhèn)守岌岌可危。而王朝這邊,再有一月,便是恭親王迎娶左相千金的大日子。
是年,趙恒以天子之資御駕親征,并言領國的俯首就是他這位皇兄送與皇弟的新婚大禮。臨行前,趙恒賜予趙殷攝政王之權,輔同左右宰相共決朝事。
“報!外面有稱恭親王侍從的人要面見皇上!
“可有帶信物?”
“卑職已查過,確實是恭親王的信物沒錯!
“宣!
數日之后,遠在皇朝的趙殷看著密探送來的密保,笑意止不住地揚起在臉上。“趙恒,枉你諸多算計,到頭來還不是我趙殷的手下敗將?”
書房內傳出的最最愜意舒心不過的笑聲,徐管事只當沒有聽到,一心候在門口脊背挺得筆直。
“我親愛的皇兄,這天下我就替你接下了!壁w殷在宣紙上迅速地畫著對方的臉,帶有戾氣的聲音緩緩說道,“你大可放心,做了多年的兄弟,我怎會讓你在黃泉路上孤身一人,很快,你們就會在下面團聚的,我知道你的耐心素來是很好的!
這時,徐管事來報,說是宮里的李公公來訪。趙殷不疾不徐地將畫像收尾,然后邁步去了隔壁偏廳宣了李懷安入見。李懷安看到趙殷,沒有多在王府逗留,取出一份皇上親筆信送與趙殷手上后就離開了。
趙殷帶著幾分好奇打開了趙恒的信,不多會,分外漂亮的臉逐漸扭曲了起來!安豢赡!我不信!徐則,宣太醫(yī),快!”
吩咐完,趙殷的記憶回到了趙恒臨行前的那一晚上。那日,整個王朝最尊貴的兩兄弟在趙恒的寢宮一起用膳。席上,都是兩兄弟最愛吃的菜肴,沒了朝臣在旁,趙恒似乎回到了兩人還是皇子的時候,言行舉止比之人前親昵了許多。
“阿殷!倍嗄晡绰劦姆Q呼,趙殷有瞬間的恍惚,遂一凜。趙恒起身親自替他斟了一杯酒,“我這一去,也不知什么時候方能結束,往后,這朝堂的事便要你多費心了!
“替皇兄分憂是臣弟分內之事,皇兄大可放心!壁w殷輕輕晃了晃杯中的酒,“臣弟先;市制扉_得勝,揚我天武之威!
“除此之外,皇弟可還有其他囑托?”
趙殷笑著搖頭,“皇兄的能力,臣弟從未有過懷疑!
趙恒拿著酒杯的手緊了緊,旋即展顏笑道:“阿殷如此,朕豈有不大勝而歸之理?來!”
酒杯相碰,兩人各自一飲而盡,埋于酒杯的視線誰也越不過看不穿對方此刻的神情。
“趙恒!你怎么敢!怎么敢……”
天元十一年,太宗在親征中遇刺身亡,皇位由其弟恭親王繼位,史稱睿宗。然睿宗一生,都無子嗣承下。
天圣十六年,臘月初七,趙殷從睡夢中醒來。兒時居住的寢宮入目,趙殷笑開了眼。而這一日,二皇子趙恒都不曾踏足張貴妃的居所。
翌日,趙殷立在上書房的門前,遠遠望著不遠處緩步而來的身影,輕輕笑了。終于又要見面了,朕親愛的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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