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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和她第一次的相遇在我的十六歲,那時候的我剪著齊耳的短發(fā),一臉的傻氣。像個倔強的小驢犢,她如是形容。從十一歲開始,我每天都會逃掉晚自習,來到這個巷角的雜貨鋪。這里的老板姓曾,聽鎮(zhèn)里的老人說,他原來是個城里大學的教書先生,后來那邊搞政治運動,學生們一個個不上課,到處游行示威。老先生勸了幾次,沒有什么結(jié)果,灰了心便辭職回到這個還沒有被紅色主義染指的小鎮(zhèn)上,開了一個雜貨鋪子維持生計。在我看來,這個雜貨鋪最扎眼的就是擺在正中間的黑色三角巨物,因為我?guī)缀鯁柋榱嗣恳粋在我眼里可能知道這個東西來歷的人,可這些人除了知道這個東西叫鋼琴外,沒有一個人表示自己會擺弄它。當然我來這里,并不是因為我想征服這個琴,或者有什么音樂天賦。正好相反的是,我對那個大家伙除去剛開始的熱情,以及每次小心的擦拭保養(yǎng)外,再沒有一點興趣。我來這里只是為了那一點還算可觀的酬勞,那一點能緩解我拮據(jù)生活的紙幣。是的,我一直是這么認為的,直到,直到她的到來,一個擁有海藻一般美麗的卷發(fā),微微上翹的嘴角,白皙纖細的手指的女人。
在一個很是溫暖的秋日黃昏,她推開那厚重的門,清冽香甜的空氣瞬時包裹了我,我不爭氣的狠狠的打了個噴嚏,捂著嘴巴打量這幾個闖入者。一向寡言少語的老板絮絮叨叨的跟我介紹站在我眼前的三個人。我突然明白老板一直滯留海外的兒子回家了。同他一起回來的是他的妻子,真,還有她們的女兒,安娜。隨著他們的到來,雜貨鋪猶如一個耄耋老者突然泛發(fā)活力一般喧鬧起來。老板的臉上的笑容也如雨后春筍一般遍布開來。
因為同安娜年齡相仿,我像個小丫鬟一般每日伺候傲慢如同公主的安娜的衣食住行。對于閉塞的小鎮(zhèn)來說,安娜的到來,絕對不亞于投石如湖引起的波瀾。無論是她的衣著,發(fā)型,還是她蹩腳的國語就成了那個年紀的少年人的談資。一直如同隱形人的我也被迫接受這種矚目。我如同影子一般緊緊跟在安娜身后,替她擋下那些如同飛蛾撲火的追求者。因為國內(nèi)外教育體制的差異,安娜退級和我一起讀中小。即使如此,安娜的功課依舊很差,在卷子出現(xiàn)幾次各位分數(shù)后,真來找我談話。希望我每日留一點時間輔導一下安娜的功課。而作為回報,她可以滿足我一個愿望。我想了很久,指著那空閑很久的大家伙說,可以教我那個嗎?真楞了一下,看了那架鋼琴一眼,點頭答應了。
我喜歡看她?此o靜坐在琴椅的那一側(cè),身上的香氣席卷著我?此两谇俾暲,看她臉上那微微的笑容。如我被拔苗助長的身高一般,我的嫉妒心也如春季的野草一般肆意狂長,我開始嫉妒安娜,因為她可以隨時隨地撲到她懷里,享受她的溫柔和關(guān)心。而我只能像個卑微的小丑一樣,遠遠的注視著她。像一個迷路在沙漠的饑渴旅客一般,我享受著跟她呆在一起的每一分鐘,我喜歡聽她淡淡的帶著南方獨有軟綿口音的腔調(diào),喜歡她微涼的手指拂過我的耳際,幫我把漸漸長長的頭發(fā)掩到耳后。喜歡她微笑時,眼角出現(xiàn)的細紋。喜歡她睡覺時的輕不可聞囈語。除卻上課和睡覺的時候,我?guī)缀跽沾粼谒抢铮谒砗髱退鍪。跑前跑后,爬上爬下,樂此不疲。安娜總(cè)⌒ξ沂钦娴男∥舶?晌腋手趱贰?墒巧羁偸窍褚荒货磕_的肥皂劇一般上演狗血的劇情,尤其是在引人注目美女身上,這種情況似乎更容易發(fā)生。安娜早戀了。
剛回到小鎮(zhèn)的安娜還是保持著大家小姐身上的習氣,雖然早已是強弩之末,外強中干,但是在這個基本和外界閉塞的南方小鎮(zhèn)上,安娜依舊如偶然棲息在這的仙鳥一般被所有的人艷羨,也讓那些處在青春期的男孩子蠢蠢欲動。而安娜在逗弄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子一番后,選擇了鎮(zhèn)長的兒子,文。一個文弱的書生。安娜說過,只有最好的才配的上她。80年代與世隔絕的小鎮(zhèn),早戀是絕對不能擺在臺面的東西。所以,我成了安娜最好的幌子。小鎮(zhèn)里的茶館,走廊,還有一部電影循環(huán)播放的昏暗電影院。我們肆意的流連在這些地方。那段日子是快活的,而我也始終相信那個時候,那時候的安娜和文之間的感情是真摯的。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雖然我們做的極是小心,可是風聲還是傳到了真的耳朵里。那一日的午后,微風,白云繾綣。真攔住了正要赴約的我和安娜。我和安娜都意識到了什么。安娜強作鎮(zhèn)定,面帶抱怨同真撒嬌耍賴的要出去。而我的一顆心像是掉進了冰窖里。因為我在真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我害怕那個眼神。害怕她對我失去信任,害怕她收回她對我那一丁點的憐憫。
出乎我和安娜的意料,真坐在后院的石桌上,靜靜的用那一套陳年紫砂壺泡了一壺碧螺春,守著我們兩個提筆蘸墨練完一整組的弟子訓才放我們離開。那日的下午,她一直端坐在那石桌上,靜靜的瞧著我們,不發(fā)一言。在那個炎熱異常的暑假,我練就了一手漂亮的小楷字。而安娜卻并沒有收斂,她開始厭惡我這個第三者的存在,她不止一次的提出她希望和文單獨呆一起。就連一直溫文爾雅的文也開始打趣我是個照亮別人,溫暖自己的燈泡。我識趣的在每日陪安娜出去后便找一個借口離去,在河邊或者書樓里消磨一整日的時光,再估算著時間站在巷口翹首企盼著歸家的安娜,然后兩個人再演一出雙雙把家還的好戲。
這一日,天色微陰。我如往常般徘徊在那個約好的巷口,卻沒有等來安娜。
我同真,老板,還有少爺在鎮(zhèn)里找了一整夜才在后山的觀音祠堂里發(fā)現(xiàn)如殘破蓮藕一般的安娜。而文則龜縮在祠堂的一角抖栗。后來我們才知道,那日去山上燒香的安娜和文碰到了幾個素日閑晃在鎮(zhèn)里的無賴。
因為受了風寒,外加被安娜的事情刺激,老板回來后就然了風寒,不久就去了。忙完老板的后事,少爺放棄了剛修好一半的醫(yī)院,專心接手了雜貨鋪,不知是因為真的很忙還是其他的原因,我很少見到少爺回家。而安娜則退學在家休養(yǎng)。她有了身孕。那幾個混混被公安抓了去,不久就被槍決。罪名是流氓罪。那幾個混混被槍決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我哭了。我知道,即使那幾個人被凌遲,被油炸又怎樣。一切都挽回不了。安娜再也回不去了。
我和真都清楚安娜在這個留言能吃人的社會會是個什么結(jié)局,所以一步都不敢離開她。而安娜的乖巧安靜會在真離開的一瞬間變得支離破碎。安娜聲嘶力竭的逼迫我去找文。文從出事起一次也沒來看過安娜。我?guī)状稳フ宜,也都被人推拒,只從學校老師那里打聽出來他去了外地上學。所以我只能一次次的騙安娜,文在那件事情中受了傷,還在醫(yī)院,暫時沒有辦法看她。雖然我知道這個借口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可我別無他法。
像是意識到自己的不受歡迎,安娜的孩子沒有生下來。失去孩子的安娜,情緒變得喜怒無常,她神經(jīng)高度緊張,經(jīng)常從夢中驚醒,空洞的雙眼像是對我訴說她的噩夢。真在一次安撫安娜睡覺著,對我提起,她準備帶安娜回美國?粗嬉驗槠v而變得血紅的雙眼,我惶恐的逃離了那里,接下來的幾日,我沒有再回去,如同幽魂般的游蕩在小鎮(zhèn)里,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竟然碰到了已經(jīng)消失了半年之久的文。文匆匆塞在我手中一個東西拜托我交給安娜后就離開了,他說他著急趕去學校的火車。
那個晚上,安娜又一次不見了,這一次我們只在河邊找到她的一只鞋。三日后,才在幾里外的峽口處找到安娜的尸身。多年后,我再遇到文的時候,我問他,那個時候他給我的是什么。他說那是一個同心結(jié)。按小鎮(zhèn)的傳統(tǒng),每一對即將生子的男女就回去山上的觀音廟里祈求一個同心結(jié),用來保住孩子的平安。安娜那時懷的孩子是文的。此時的文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他早已經(jīng)忘記他那個還沒有出世的孩子,或許還有那個因為他在最美好的年華逝去的女孩。
安娜的后事處理的極為簡單,因為在當?shù)厝说难壑,未婚死的女孩子不吉利,而且安娜在她們眼里早就從之前的天之驕子變成了地上的塵土。安娜的擦身換衣都是真一手做的,她甚至拒絕所有人的幫助。安娜被安置在家中原先廢棄的一個茶園里,孤零零的一個墳頭,看的叫人心生悲涼。
原本好脾氣的少爺在安娜走后,變得極端暴躁起來。幾次我來看望真的時候,都看見他怒氣沖沖的奪門而出。聽家里的阿姨說,少爺想娶一房小太太。少爺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個時候離安娜的離去,不足三個月。
新的小太太還是搬了進來,是小街另一端的的李寡婦,這個人原來是戲院旦角,年輕的時候也算頗有名氣,只是正紅的時候,被安上□□的帽子,偷偷的跟著看守她的拐子李跑到這個小鎮(zhèn)來,才逃過一劫。拐子李雖然條件不怎么好,可是對她卻是極好的,可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安分的。少爺給了拐子李很大一筆錢,打發(fā)他去了外地。
小太太進來的時候,家里特意擺了一桌的酒給我們這些人吃,吃醉的李奶奶說,少爺和那個俏寡婦勾搭上有一年了。
真在這件喜事辦完之后,就搬到山上的茶園去住了,且堅持不肯任何人過去陪她。我?guī)状稳タ赐肱闼诓鑸@住一段時間,可都碰了壁。
這個時候,一直沒有音信的父母托人捎來了信,還有一些錢。聽捎信的人說,她們在香港掙了大錢,所以想接我過去。我猶豫好幾天,最終決定還是過去。臨行前,我去向真告別,她幾次張口,可都沒有說出任何話來,兩人相對無言的坐了許久。在我起身離開的時候,真塞給我一個護身符。可依舊沒說話。在回小鎮(zhèn)前,真從沒碰過女紅。剛開始拿起針學秀活的時候,安娜還笑過她的姿勢如同武夫抓花針一般,可是看到護身符,我不禁偷偷笑起來,真果然是不愧是真,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臨行前,我用凈自己所有的錢買下了那架鋼琴,托人送到真那里。幫我送貨的幾個大叔取笑我是個傻子。因為琴本來就是真家里的東西。他們不知道的是,陷入愛情的每一個人都是瘋子和傻子。
我去找那個伯伯的時候,正趕上那個伯伯在街角上招攬女孩子。聽他說香港那邊的工廠需要很多女工,待遇很好,不出幾年就能賺到一套不錯的嫁妝,到時候就可以回來風風光光的出嫁。好多女孩子報了名,甚至還有幾個同我關(guān)系不錯的同學。我如同提線木偶一般隨同這些對未來無限期盼的女孩子上了火車,卻在火車開動的那一刻,跳了下來。我無法想象生活中沒有她的樣子。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一定是世界末日。
從火車跳下來后,我沒有回家,徑直就回了茶園,打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我抱著我的行李賴坐在茶園的紅木大門前。真表面上是個極冷清的人,心卻比誰都要柔軟。只要你不要臉的磨她幾日,不管她怎么不情愿,多半也會答應。最后,我如了愿,住進了茶園。我的臉皮也隨著真一次又一次的妥協(xié)后越來越厚實。我時常會在真彈琴的時候賴在她身邊,或是調(diào)皮的隨意跳出幾個音打亂她,或是把手附在她手上讓她帶著我在琴鍵上跳躍。那時候的真總是微笑著任我胡鬧。而我則總是假裝不經(jīng)意的親吻她的臉頰,脖頸。真總是會用手一遍一遍撫過我的頭發(fā),取笑我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那溫熱的手掌,絲絲涼意的臉頰,膝頭的柔軟,還有那顆四下竄動的心臟,我最美好的回憶。
溫柔如水的時光靜靜流淌著,茶園已經(jīng)被真操辦的有模有樣。而我則放棄遠方的一所名校,考進了小鎮(zhèn)的唯一的師范院校。為此,真有兩日沒有理我。她覺得我是把自己的未來當做兒戲。她不知道的是,我所有計劃的未來都和她有關(guān)。我愛她,是她不知道的事。
我畢業(yè)實習那一年,鎮(zhèn)里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從北京來了好多警察,原來當年那個伯伯是個人口販子。那些被他帶走的女孩子沒有一個再回到小鎮(zhèn)。聽那些人說這些苦命的女孩子一多半死在偷渡去香港的船上,剩下的那些不知道被人賣到哪里。
當我把這個消息的時候在飯桌提起的時候,真楞了半晌,什么都沒有說。第二日一早起,真堅持叫我陪她去廟里還愿,捐了厚厚的香油錢。真說那日和我她告別后,她便去廟里許了愿,保我平安。真說,許愿靈驗后不還愿對我不好。她說這話的時候,很虔誠,很認真。我清楚的記著,那日,她朝菩薩拜了九拜。
90年代的小鎮(zhèn)里突然掀起一陣打工潮,鎮(zhèn)里的好多年輕人都去了城里打工。過年的時候,你總能在街上碰到把頭發(fā)染的五顏六色的年輕人。真偶爾會看著這些穿著漏洞裝的年輕人問我會不會膩煩茶園里太過平淡的生活。我總是搖頭說,怎么會,我是要一輩子陪真的人啊。再說,你沒聽過那首歌嗎?平平淡淡才是真。真,我刻意的壓低聲音,偷瞄著四周說,其實你不覺得那些屎黃色的頭發(fā)真的很丑嗎?真朝四周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終是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來。
這日茶園來了訪客。實話說,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少爺,如果不是他這次突然到訪。我絲毫意識不到我同真已經(jīng)在這茶園相伴十年。因為歲月仿佛在真的身上是靜止的,她一直是我初見那般美麗。少爺在真的房間呆了很久才離開。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他。
為了那些莫須有的財產(chǎn),小姨太太來茶園鬧過幾次,說是要為少爺?shù)倪z腹子留條后路。為了已決后患,我花錢雇幾個狗仔找到了那個遺腹子的生父。看到自己的形跡敗露,小姨太太才喪氣的被迫放棄了對茶園的覬覦。真嘆氣的說,人的貪念真是可怕。我笑笑的問真,真有什么貪念?真沒有說話,只是呆望著窗外。我一下子懂了真心中的痛楚。這些年,無論刮風下雨,即使她病的很重,她都會每天堅持去陪安娜一會。
向?qū)W校請了一天的假,我特意陪真回故居整理她原先的一些舊物,沒想到竟然翻出很多信件。封首寫著TO ORCHID。
好奇的翻著這些被好好保存的信件,像那個似乎陷入回憶的人發(fā)問,真,ORCHID是誰?
真把這些信件小心的收好,微笑的回我說, ORCHID是我還在讀書的時候,朋友幫我起的英文名字。
天有不測風云,抱這些東西回茶園的時候,下起了大雨。淋了雨的真大病了一場。即使我衣不解帶的照顧她,真還是好久之后才恢復健康,那些停留的歲月仿佛一下子從她身上走過。對于真的突然老去,我不知所措。我會在真睡去之前,緊緊抱住她問她會不會永遠的陪著我,似是疑問,又似是訴說的語氣。
真仿佛也覺察出什么,開始催促我和年紀相仿的男孩子一起出去。強是那些男生最積極的一個,也是真最喜歡的一個。迫于外界的種種壓力,我開始答應強的邀約。強常常會纏住我問我,什么時候會嫁給他?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推開強靠近的腦袋說,別鬧了。強顯然不滿足這個答案,終于使出了殺手锏,逼我做出選擇。
七夕那日,強在茶園外堆積了999朵玫瑰。我躲在房間一整日,腦袋一片空白,陷入無邊的恐懼中。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覺得怕。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在那個時候,我就意識到,自己可能要離開真了。
傍晚,真推開房門,告訴我,強離開了。
我抱住站在門口的真,撒嬌的說,真,我不想嫁人。
不要說孩子話了,哪有女孩子一輩子不嫁人的。真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了。
可是,我不喜歡玫瑰,我愛的一直是蘭花,從初見起就愛上了。我在心里對默默對真說。我終究是個懦夫,一個不敢表白的懦夫。
結(jié)婚前一日,我在鎖骨刺了一朵蘭花。
婚后,我隨強搬到小鎮(zhèn)里。只是我堅持周末回到茶園陪真。強對我這種行為漸漸不滿起來。他覺得我應該多留一些時間陪他。強對我積攢的怒氣終于在一日飲醉后爆發(fā)了,他在大鬧一場后,負氣隨船出海,做了海員。
在強出海不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剛開始的妊娠反應很嚴重,我?guī)缀醭圆幌氯魏螙|西。脾氣也史無前例的暴躁。我責怪真,如若不是她的堅持,我怎么會遭受這樣的痛苦,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婦人。真總是靜靜的待在一旁,不發(fā)一言,守著我發(fā)完脾氣,才哄著我一口一口吃下她煮好的東西。在我待產(chǎn)的這幾個月里,為了照顧我,真第一次離開了茶園。
臨產(chǎn)的前幾日,醫(yī)生說孩子的個頭過大,順產(chǎn)可能會有危險,叫我早日去鄰近城市的醫(yī)院待產(chǎn)。因為真這幾日身子不是很舒服,我獨自一人去了醫(yī)院。醫(yī)生的擔心果然是對的,生下安安的時候,我大出血,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guān)跑了出來。慶幸的是,我睜開眼一個看到的就是真。我告訴真,那時候我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只有活下去,才能見到真。很多年沒有哭得真,那日抱著我留了很多淚。
從醫(yī)院出來,我又搬回了茶園,不過這次帶去一個小家伙,安安。一個剛出生就足足有八斤的小胖子。
冬日的茶園很蕭瑟,不過躲在溫暖在房間里,看真手忙腳亂的伺候小祖宗安安卻真是一件讓倍感溫馨的事情。說實話,養(yǎng)孩子這件事情上,真比我強不了多少。不過,我和真這兩個瘋女人都堅持沒有請保姆。
年初的時候,這個南方的小鎮(zhèn)罕見的下了場雪。同真一起站在窗前看雪景。遠方走過來一對小情侶,女孩子踮著腳踩在男孩子的腳印上,在后面一跳一跳的,圓圓的身子顯的很是憨厚可愛。男孩子時不時會停下腳步,摸摸玩的不亦樂乎的女孩子的頭,臉上全是寵溺。
真看了一會,轉(zhuǎn)頭對我笑著說,那女孩子好像你。
有嗎?我回報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依偎過去,我有那么無聊嗎?
嗯,有。一眨眼小尾巴長這么大了呢。
真!
嗯?
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
怎么了?
看著那天空飄飄灑灑的雪花,我牽起真的手說。我原來總想在雪天里牽著你走,因為一不小心我們就可以一起白頭。
真的眼角慢慢變紅,我怕我陪不了你那么久。
緊緊抱住那愈發(fā)瘦弱的人,沒有關(guān)系,那就叫我陪你那么久吧。
安安五歲生日那天。海回來了。我同他辦理的離婚手續(xù)。臨別前,我對他說對不起,他沒有回應。
回家正碰上安安對著敞開的冰箱一臉艷羨的點著頭?吹轿一貋砗,安安咽著口水說,媽媽,冰箱里有好多的雪糕啊。五歲的安安在炎熱的夏日最大的愛好就是吃雪糕,為了防止他多吃,拉肚子。真同他約好,每天只能吃一個。已經(jīng)享受過今日福利的安安,只能望梅止渴,看著冰箱里的雪糕舔著嘴唇。忍著笑向坐在沙發(fā)的真看去,兩人的目光對在一起,綿長,幸福。
媽媽,剛才還對著冰箱流口水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我身邊,抱著我的大腿,神叨叨的說,媽媽,腳腳還在痛。我和真同時朝小家伙伸出的右腳看去,小家伙早上看小新的時候太入迷,結(jié)果撞上了茶幾,把左腳的指甲撞掉了一小塊。我和真抱著哄了好久,這小祖宗才不哭了。不過這右腳是怎么回事?看到我和真沒有反應,小家伙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好無損的右腳,再看看那缺了一塊指甲的左腳,哇一聲,哭得比早上還要凄慘。
求助的向真看去,真也是一臉的無奈。我只好蹲下身去把哭得抽噎的小家伙抱起來,繞著客廳哄他。小家伙哭了好大一會,才安靜下來,抽噎的說,媽媽,今天我可不可以多看兩集蠟筆小新。
沒等我回答,真從我懷里抱過安安,點著他的小鼻子說,可以,不過可不許再哭了。喜笑顏開的安安啪一聲重重的親了真一口,從真懷里蹦跳出來,歡呼的跑去書房去找影碟。留下一臉緋紅的真和笑不可止的我。安安那個小色狼,親的是真的嘴。看著臉紅紅的真,終是忍不住,俯身過去,在那人的唇上又印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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