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覺

　　二十歲那年的舞會，景博沒有找到合適的女伴。
　　那個女孩子被別人扶著腰在舞池旋轉(zhuǎn)，景博用手抵著唇，低頭給盧天恒發(fā)了短信。
　　很快回過來：女孩子都喜歡帥氣感性的男人，而你只占一半。
　　景博想了想：那誰兩者都有？
　　盧天恒說：沒關(guān)系，對一般的女人來說，錢是最好的催情劑。
　　手機閃了閃，斷電了。景博把它重新放回口袋。

　　二十三歲，景博第一次拿物理學大獎，盧天恒帶著紅酒飛到英國給他慶祝。
　　餐廳里，景博抿了口紅酒，知道Gordon為什么帶它越洋。
　　“Kingsley，恭喜�！眲�?cè)腙牭腜C仔舉起酒杯。
　　“謝謝�！本安┖攘巳种�。在正餐之前，酒多傷身。
　　“這次研究什么拿獎的？”
　　“矛盾�！�
　　盧天恒一愣。
　　“就是錯覺�！本安┌雅Ｅ徘谐尚K。
　　“錯覺是屬于物理學嗎？”盧天恒問。
　　“屬于，又不屬于。”景博叉了切好的牛排放進嘴，“who care？”說著他揚起嘴角，“味道不錯，試試？”
　　盧天恒目光回到餐盤上，搖搖頭：“算了，英國菜對我來說，比什么都恐怖�！�
　　景博注視著他：“試一下吧，你不是說要為我慶祝的嗎？”
　　盧天恒笑：“好啊。”
　　景博叉了塊送到Gordon口中。
　　“……好味�！本安┬Α�

　　二十五歲，景博回港探望父母。
　　在英國呆久了，粵語差點不會說了。聲調(diào)完全正確的是：我很忙，謝謝，對不起。
　　他和盧天恒有時候就用英文交流，不過話題也僅限工作，工作，和工作。
　　景博有時想談談別的，但看Gordon眉飛色舞，也就作罷。
　　一次喝酒中，盧天恒對他說：“現(xiàn)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真少�！�
　　景博笑笑：“帥氣感性只占一半？”
　　盧天恒舉手投降：“別記仇了Kingsley�！�
　　景博把杯子碰了碰盧天恒的酒杯：“沒關(guān)系，錢是最好的催情劑。”
　　盧天恒哈哈笑了兩聲，一飲而盡，說：“沒錯。”
　　景博看著他，說：“最近在忙什么？”
　　“工作，喝酒，泡妹�！�
　　“你很空。”
　　“也可以一起干�！北R天恒朝著吧臺上穿皮短裙的辣妹招招手。
　　景博玩著面前的杯子，說：“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我還要回一趟學校�！�

　　三十歲，景博回港工作。
　　一群學生中，他的相貌和個子特別出眾。
　　“非歐幾何時代的空間感知覺，其基本特征是空間的彎曲�！�
　　“空間的彎曲使纏繞成為可能，使“有限”成為可能�！�
　　盧天恒站在門外，不好意思打攪他。
　　一個小時后，他們坐在大學邊的茶餐廳。
　　“聽說你升職了�！本安┬Α�
　　“你也是，Professor King。立業(yè)了，什么時候成家？”
　　景博笑而不語。
　　盧天恒見他遲遲沒有出聲，便笑著問：“在想什么？”
　　景博回過神，說：“哦，帥氣感性只占一半�！�
　　盧天恒怔了怔，有些尷尬地說：“我真的是開玩笑的�！�
　　景博很認真：“你沒說錯呀�！�
　　盧天恒似乎恍然大悟：“香港的女仔不好看？”
　　景博攪著奶茶，懶得解釋，便說：“香港的女仔很漂亮，但我沒興趣。”
　　“你喜歡什么類型的？我?guī)湍憬榻B，我手上一把姐姐仔妹妹仔……”
　　景博招手服務員要了一份三明治。
　　“這個怎么樣？你見過的，CICI，金發(fā)……”
　　“我喜歡黑發(fā)的。”景博堵住盧天恒的話。
　　“黑發(fā)……沒問題，還有什么要求？”
　　“短發(fā)，個子高挑，深V�！本安┗卮鸬煤芨纱�。
　　盧天恒笑，他認為景博完全是信口說說。他自認對他很了解，他不是這種品味。

　　景博坐在天臺食煙。
　　根本沒人知道他識食煙。
　　這習慣是二十三歲做研究時留下的，心情抑郁時候的宣泄口。
　　矛盾、錯覺，這些問題給了他榮耀，但她從未想過是不是真的喜歡這些。
　　這一次的課題：悖論、幻覺和雙重意義。
　　感情是不是矛盾、錯覺，也有悖論、幻覺和雙重意義。這些他并不打算深究。
　　如果當年他被開除，這些榮譽還會不會屬于他。
　　很模糊的記憶，電路板和茲茲的火花，還有白色的校服和飛奔出去的身影。這種記憶在腦海中，就像沒有引力場的粒子，分散不在一起，不會碰撞不會反應。
　　事實，他拒絕回想。
　　如果當時沒有意外，也許他會細細珍藏這部分記憶，并樂在其中。
　　為什么他的人生總是和另一個人分不開？
　　他有些懷疑當初自己選擇去做科研，是不是也是另一人的緣故？隱藏自己，變成別人，做雙份的事，成就雙倍的榮耀。
　　吐完最后一口煙，他想，動力除了感激之外，還有沒有別的？

　　三十二歲，景博再去英國定居。
　　盧天恒去送他。
　　“沒什么要說的？”景博取完登機牌對盧天恒說。
　　盧天恒笑嘻嘻：“你留下來吧，為我也好，不要走�！�
　　景博說：“如果你不是這種表情，我真的會被感動的�！�
　　“癡線啊�！北R天恒把景博重重的行李放上托運臺，“你我都是男仔�！�
　　景博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知啊�！�
　　盧天恒彎著腰檢查行李：“沒東西拉下了吧？”
　　景博仔細檢查了四周，臉不看他：“沒有了，應該是�！�
　　“那……h(huán)ave fun~”
　　景博笑著點頭回應。
　　盧天恒又說：“短發(fā)，個子高挑，深V”他笑，“我會幫你留意�！�
　　“OK�！本安⿹]手，“Bye!”
　　廣播響起。景博已經(jīng)走了很遠，他轉(zhuǎn)身望去，盧天恒還站在玻璃門后面對他做口型。
　　如果他沒認錯，那口型應該是“darling”
　　不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這個答案，因為Gordon從來不會這么叫他。
　　他轉(zhuǎn)身進了登機通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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