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紅色和藍(lán)色中選擇。
　　紅與藍(lán)。猩紅與冥藍(lán)。這無疑是世間最能使人心充滿邪念與蠱惑的兩種色彩。它們在黑暗的角落里交織繁衍，漸漸凝成一張蔓延的網(wǎng)，捕獲人心陷落之處一閃而過的欲念。
　　我在紅色和藍(lán)色中選擇。
　　選擇紅色，明天死。選擇藍(lán)色，馬上死。這種選擇是快樂的。短暫而破碎的快樂。因無可救藥而為之癲狂。因無藥可救而為之哀傷。像那些在塋地里汩汩流淌的血液。凝固了。干涸了。
　　忽然想起女人金屬般鏦鏦作響的聲音。
　　我要用瘋狂
　　扼殺這死亡
　　我要用死亡
　　遠(yuǎn)離那瘋狂
　　殷紅的嘴唇微微開啟。齒間是一只開得妖異直至驚艷的玫瑰。玫瑰的血就順看嘴角漫延。白色的頭顱，已被染紅。那紅色卻剝落，漸次碎裂，似乎有恚恨。

　　面具。我做的面具就要變成我了。我看著它的生長，就像養(yǎng)著一個寵物。然而，慶祝它新生的那天，我卻沒有干凈的靈魂作為禮物。我的靈魂，骯臟而墮落，黑色的表面落滿塵埃。我想清洗她，可是沒有水。
　　水有昨天自殺了，在我醒來的時候。在我死去的時候。于是我對著自己的信仰頂禮膜拜。對著世俗的容顏咒罵唾棄。
　　救贖。會有救贖的。我一直堅信。世界毀滅的時候，就是水獲得新生的時候。那一刻，我要用我的殘骸溫柔撫摸水嬰兒般充滿罪惡的身體。我會虔誠地為她祈禱和詛咒。
　　哥特，生命，還是死亡。

　　水成了我的孩子。我用她洗滌血液，把我深藍(lán)色的血液都洗成透明。然后我要她作魔王路西華的第九百九十九個新娘，用天地間所有被怨念與慈悲蠱惑的玫瑰作嫁妝。
　　這一次，水是被我謀殺的。朱唇韶顏的天嬰，卻同低賤的凡人一樣，有了同樣被玷污的宿命。
　　輪回。由疼痛變得麻木。
　　哥特，生命，還是死亡。

　　我沒有等到被救贖的時刻。因從不曾想起能夠被救贖的理由。還未出生，罪孽的烙印已深刻。升入地獄，墮落天堂。無數(shù)次的死亡與重生，未曾見過的容顏。
　　水在我面前舞得妖嬈。欲望。是欲望讓她變得媚俗。是我的欲望殺死了她。是這個世界的欲望讓我們身陷欲海。
　　瘋了。死了。
　　我無法用瘋狂扼殺死亡，死亡也不可能讓我遠(yuǎn)離瘋狂。世界充斥著瘋狂與死亡。生者瘋狂，生者瘋狂地尋求死亡。瘋狂地死去，靈魂卻永遠(yuǎn)逃不出瘋狂與死亡構(gòu)筑的囹圄。瘋狂與死亡是我們混沌黯然的世界。用思想嘲笑身體，生者與亡靈，哪一個更卑微。

　　哥特，生命，還是死亡。
　　我愛十字架。但我不信奉基督，那個被釘?shù)脻M身是血的孩子。人們食之身，飲其血，冥冥中將那猩紅的世界視為樂園。仿佛得到了神的恩寵，仿佛正被主深深地憐愛，仿佛所有已犯的和將犯的罪行都江堰市得到了寬恕。信仰。擁有信仰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擁有信仰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嗎。
　　面具。我的面具竟然來找我了。它向我討要靈魂。我一把抓起它，撕扯踐踏。這張厚顏無恥的臉想要走我的靈魂，我那骯臟墮落被神所神所棄的靈魂。我把她碎掉的臉扔進(jìn)火里。她的怨懟就開始瘋狂滋長。
　　恨，就是這種恨。我那做了十六年的面具，倥侗愚昧的人說它漂亮，看久的人說它冷漠而虛偽，我看著它卻覺得惡心�；蛘哒f，愛到時極致的厭惡。
　　它恨我給了它生命，然后又恨我殺死了煞費(fèi)苦心。
　　我說我不殺你你也會自殺的。
　　它說那其碼讓我少恨你一次。
　　我的嘴角上揚(yáng)，微笑，大笑，最后笑到猙獰想到慘烈笑到歇斯底里�？窗�，這個世界，充滿悖論而又不安分的世界。你看它能創(chuàng)造出什么？它能創(chuàng)造出如此美妙的生命和寄生般完美無瑕的情感。這個世界能創(chuàng)造出那么可怕的東西。連神圣都變得恬不知恥。
　　它說你絕望嗎。我說我從來都沒有希望何來絕望。
　　它說你痛苦嗎。我說我就是苦難又何必再找痛苦。
　　它說你孤獨(dú)嗎。我說我生來就是一個人怎么會需要孤獨(dú)。
　　它說你害怕嗎。我說這個世界名為恐懼我還要再害怕什么。
　　它說你愛我嗎。
　　我沉默。無言以對。
　　它說你恨我嗎。
　　不。我低吼。愛。我愛。我愛你。
　　可是你卻故意讓我恨你。
　　我再次微笑。
　　你是誰。
　　其實(shí)你早已知道。
　　于是她也笑。笑像魔魘一樣噬咬面前的世界。整個世界都在傾斜。然后，碎了，也死了。

　　我被肢解的身體已經(jīng)重新長好。我看見水就在我身邊。她輕挑而曖昧地?fù)崦倚律钠つw。那些剛長出來的皮膚竟然是粉紅色的，比面具還讓我覺得惡心。
　　我說水你到底想等到什么。
　　她說我要你的面具。
　　我說面具已經(jīng)死了。
　　她說不。你知道它沒有。而且你知道它在哪里。
　　我說我要?dú)⒘四恪?br>　　她忽然開始笑。那種世俗的不知廉恥的笑。你不會。因?yàn)槲沂撬阕屗辛诵律?br>　　我說你錯了。我愛的只有自己。我只是要用你清洗靈魂。你馬上便會知道，面具，它死在哪里。
　　她錯諤地張開嘴。她變成無數(shù)的刺伸進(jìn)了我的頭顱，然后又再扎破我的雙眼。我掉進(jìn)水里的眼珠清楚地看到自己深藍(lán)色的血液正從面頰上的兩個窟窿中瘋狂涌出。它們第一次享受到了死亡的快感。一瞬間，所有的水也變成了同樣寫滿罪惡的顏色。
　　哥特，生命，還是死亡。
　　我的血。她們依然是深藍(lán)色。水騙了我。我的嬰兒欺騙了我，然后又一次殺死了我。
　　她說請你一定不要原諒我。
　　我說你愛我嗎。
　　她透明的身軀舞得妖嬈，神經(jīng)質(zhì)般不斷抽搐。不。我不愛你。從來不曾愛過你。你給我重生的時候只賦予我一種感情。恨，只有恨。

　　水把我的眼睛帶走了�？�，連她們也背叛我。我要讓她們作我的孩子下葬時的禮物。
　　輪回由麻木變得殘忍。
　　哥特，生命，還是死亡。
　　玫瑰終會變成罌粟，因?yàn)槲覜]有了眼睛。罌粟在黑暗中跳著狂亂的舞步，蒼白的臉上泛著病態(tài)的嫣紅。我剖開的的子宮迎接我的新生。
　　水。水在哪里。我要把她當(dāng)成深藍(lán)色。染成和我血液一樣的顏色。
　　水在笑。我聽到她的笑聲，如抽絲剝繭的透明氣息。我看到她映在自己身體上的倒影。朱唇韶顏的天嬰，我那曾經(jīng)神圣如水的孩子，如今已不在。并且再也不會回來。
　　她說你居然還在找尋答案。
　　我說早就沒有了答案。
　　她說那你在等待什么。
　　我微笑，不再說話。然后我就和被我蹂躪踐踏的那張面具一樣，碎了。這就是，我給她留下的，最后的禮物。
　　她說為什么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會原諒我。
　　她說為什么到最后我都只能用恨去愛你。
　　她說你愛我嗎。
　　我碎了的身體掉進(jìn)火里，于是水也消失不見。沒有愛，沒有恨。沒有恨，更沒有愛。什么也沒有。
　　這個世界，什么也不會剩下。

　　哥特，生命，還是死亡。
　　哥特，生命，還是死亡。
　　生命就是死亡，我們早已別無選擇。哥特不可能是救渡，但卻可以成為歸途。成為這個世界惟一可以回到的地方，成我我們惟一可以選擇的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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