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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養(yǎng)一只貓。
隨便什么品種,什么大小。也可以是一只狗。
隨便什么活著的東西。
很不巧的是,我家樓下往北走兩條街,就有一家寵物店。
“貓咪天堂”,店主企圖通過這個名字嚴肅地澄清自己的寵物信仰。
晚上的時候,店名的霓虹燈亮起來,藍得發(fā)白,只有“咪”字的口字旁做成了一顆紅心。
我就在這樣的霓虹下走進了那家店,在店主熱情的推薦下,別無選擇地買下了一只貓。
“喜歡什么樣的貓呢?”
“好養(yǎng)活的!毕肓艘粫䞍何矣盅a充道,“不用怎么照顧也能自己蹦跶!
“不要太黏我,也不要不黏我!迸赃呉恢挥棕堃恢倍⒅铱矗壹恿艘痪。
最后我得到了一只非常普通的成年家貓。背上和額頂有著深淺不一的黃色花紋,但我不打算給它起名“小黃”。
“叫‘喵醬’好了!
把喵醬帶回家的時候,母親沒有說什么。
我自覺地把它帶到自己房間里,布置好它的床鋪、廁所和餐盆。
新環(huán)境里它并沒有表現(xiàn)得很焦躁,也沒多少好奇,在屋里轉了幾圈就老老實實走到窩里趴下了。
這是我和它共度的第一個夜晚。它沒有磨牙,也沒有表現(xiàn)出其它什么壞習慣。我想也許接下來的日子不會是那么難以忍受。
白天的時候我去學校上課,喵醬乖乖地自己呆在家里。母親受我委托在中午的時候給它喂一次食。
晚上我回到房間寫作業(yè),喵醬在一邊自己玩耍。
一開始我有些不適應。我并不習慣自己的空間出現(xiàn)另一只生物。
但必須是這樣。接下來我要與它一同生活。
有一天我正在寫數(shù)學題。高中數(shù)學到了一定階段以后就讓人煩躁,我余光瞄到它的尾巴,心情控制不住地變得更加惡劣,一瞬間想扯起它的尾巴像牛仔拋繩圈一樣把它拋出去。
惡意太過明顯,似乎形成了某種實質,喵醬的尾巴毫無預兆地縮了回去。我看過去,它也抬起眼盯著我,倨傲而冷漠地,似乎在申訴自己收到了某種侵犯。
So what 我抖了抖眉裝作不在意地繼續(xù)寫我的數(shù)學題。第二天托母親給它準備了一些白煮肉作為賠禮。
日子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去。我逐漸習慣了它與我一同分享空間的事實,它也非常識時務地沒怎么搭理我,盡管我自覺釋放惡意的頻率已經(jīng)減少很多。
每一天醒來,我們走過一樣的地板,呼吸一處的空氣,朝一個方向的太陽伸懶腰,我給它準備好早餐也準備好自己的,然后朝同一個方向邁出腳步。
雖然不太搭理我,但也不至于無法忍受我。它和我的關系,大概是這樣。
“所以呢?你那只貓到底怎么樣?它有沒有讓你碰它的肉球球?”
聽到異次元的詞語我忍不住嗆了口飯,趕緊拿過一旁的水瓶搶救自己脆弱的氣管。
“咦?你沒有碰嗎?你都不逗它的嗎?”
“沒有。它似乎不怎么需要我,我似乎也不怎么需要它。事實上我覺得能和它共度半個月已經(jīng)是個奇跡了!
“你也許該買只更幼小的貓,那樣它會對你更有感情!
“不,事實上我不能忍受幼貓源源不斷的好奇心。”
“你試過?”
“我試過。在那家‘貓咪天堂’店主讓我和一只幼貓玩了半個小時!
“可是一只不怎么搭理你的貓能起到什么效果呢?”
“我也不知道。循序漸進吧!
說到效果,應該還是有一些效果的。至少現(xiàn)在我不在自己的妄想中朝上課吃零食的同桌亮拳頭了。
曾經(jīng)有段時間我為類似這樣的事情神經(jīng)衰弱。這讓我覺得非?尚Γ瑓s又無可奈何。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到了抑郁的某個邊緣。想要占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不能忍受別人的侵犯,逐漸變得暴躁易怒,卻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能通過某種惡意的妄想宣泄自己的煩悶。
事后往往為此后悔不已,總是擔心自己的惡意是否被人察覺,有沒有造成實質的傷害。
有時候又會心存僥幸,心中的惡獸到底從未被人發(fā)現(xiàn)。
不過無論如何,受折磨的都是自己。
“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發(fā)覺我最近似乎情緒低落,班主任把我叫去了辦公室。
不是校長級別,老師們同樣需要彼此分享空間。人不可能獨自生活。
我偏頭看向老師辦公室窗外的天空?烊攵,慘慘的白。
我猶豫著需不需要把我的苦惱告訴老師,最后還是忍住了。我不想變成一個異類,有時候秘密會讓自己獲得安全感。
人們似乎總是對別人的缺陷感興趣。
老師又找我談了幾次話,不同科目的老師。
我知道自己不該懷揣惡意,豎起尖刺,我只能以最大的忍耐說著不及實質的回答。
我自己尋找著治療方法。
絕對的獨立空間從來就不存在,我應該適應有人呆在我身邊。我應該適應和別人一起生活……
“你可以養(yǎng)只貓看看!蔽窦懊阑乇磉_了我的問題,隔壁班的同學給出她的建議。
這就是我把喵醬帶回來的理由。
我應該逗逗它。
這天回家的時候,我破天荒地伸手撓了撓它的下巴。
它無所謂地躺下翻出肚皮,任我撓了個盡興。
手撤回去的時候,它又像什么事兒也沒有一樣爬起來,繼續(xù)冷漠優(yōu)雅,百無聊賴。
我突然很想笑。我不該指望更多。
只不過是一個無聊的人和她的無聊的貓而已。
雖然和貓的相處改善了很多,和人的相處還是讓人擔憂。
年幼時的缺陷到長大了更令人尷尬。又一次到別人家做客說不出話來,母親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我理解為“嫌棄”,臊得低下了頭。
回去的路上父親開著車,我和母親坐在一起,沒有說話。
那一家的小妹妹還在上初中,已經(jīng)有個小大人的樣子了,對比著這樣木訥羞澀的我,簡直成了諷刺。
年關將至,車窗外是萬家燈火,每個亮處有每個亮處的喜憂。
在樓下我抬頭看向我黑著的房間,突然無比想念喵醬。
為什么人對別人總是有所期待?為什么人一定要對這樣的期待有像樣的回應?
這個世界有那么多的要求,我怎樣能顧得上我自己的。
喵醬像往常一樣入睡。
我和它對彼此都無甚期待。我們彼此陪伴,相安無事。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成為一名作家……”
寒假作業(yè)有幾篇作文,老師挑出幾篇好一些的讓學生在課堂上自己念。
在寫作這件事上,我似乎有熱情但沒天分,這種機會以前從來輪不上我。所以念到我的名字的時候,我頗為意外,愣愣地接過了作文紙,看題目發(fā)現(xiàn)居然是那篇“我的夢想”的命題作文。
高中生再寫這種題材,不知為什么總覺得幼稚得可笑。但對比其他幾個議論文風格的題目,我還是硬著頭皮寫了這篇。
從講臺上走下來的時候全班有些安靜,老師的表情似乎是不知道怎樣評價,頓了頓尷尬地說了句“嗯有夢想挺好的”,然后繼續(xù)下一篇的朗讀。
后桌的同學拍拍我的肩問:“喂,你真的想當作家哦?”
我不知何意,只點了點頭。
他回我一個貌似惋惜的表情,沒再說話。
后來我突然意識到,大家的反映大概是因為我是在理科班上,做著一個過于浪漫的夢想。
家里有人來做客,我很不好意思地打了個招呼,就縮到房間去了。
喵醬抬頭瞄了我一眼,算是“歡迎回來”的問候,又懶洋洋趴了下去。
它真是越來越懶了。
來做客的是常年居住在外地的大媽,年后才回老家來走親訪友。我記得她小時候抱過我,可隔著那么久也生疏了。
大媽嗓門大。我正在和令人煩躁的數(shù)學題奮戰(zhàn),忍不住走到門口想要出聲。
“聽說你家仍仍想當作家?真是了不起!”是大媽的聲音?墒撬趺磿滥兀
“哪里比得上你們家樂樂哦!現(xiàn)在在中國銀行工作吧!幾有出息喲!”
“誒喲!作家!作家也好!文人氣!”
“沒有!仍仍就是個小女孩!沒吃什么苦,老愛亂想。我和她爸爸是不同意哦,F(xiàn)在又不像以前,當作家能賺到什么錢?”
“也是哦。不過仍仍文靜啊,是不是也比較擅長?”
“也不是文靜,小女孩有點內向,見了生人扭扭捏捏的。寫的也不是蠻好咯……”
控制不住地,我惡意的妄想又開始了。我想象自己能狠狠地摔門出去,來到母親面前控訴她的偏見和不信任,然后帶著喵醬一起去流浪。
我?guī)缀蹩梢愿杏X到手已經(jīng)按在門把手上了。我?guī)缀跻呀?jīng)要這么做了。我如此實質地感受到這種惡意,甚至感受到發(fā)泄之后的暢快。
喵醬“喵嗚”了一聲,懨懨地。
我眼眶一熱,眼淚就流下來了。
晚些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喵醬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像是生病了。
急急忙忙穿上外套抱起它出去,路過客廳,母親還在和大媽說話。我胡亂點了點頭就離開了家。外頭已經(jīng)黑了,雖然立了春還是冷得發(fā)慌。
我把喵醬用小毛巾被包著放在自行車車筐里,騎了就走。沒有多遠的路,路上竟然下起了雨。幸好帶了雨披,我小心地把車筐蓋好,繼續(xù)向北騎。冰冷的雨水之中,看見了“貓咪天堂”藍得發(fā)白的霓虹,唯有“咪”字的一顆紅心散發(fā)出微微的暖意。
走近了看,居然沒有開門。推拉門上貼著張紙,說店主回家過年了,要到下周才回來。
我突然覺得脫力,抱著喵醬坐到了門前的樓梯上,忍了一路的眼淚又流出來了。
我一直哭一直哭,像是抱著懷里最后的暖意;秀敝g雨停了,“貓咪天堂”從里面打開了門。
我怔怔地看著,胡亂擦干眼淚摸摸它的頭,心說:
喵醬,看啊,那是貓咪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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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寫成了基調悲傷的作品。
想嘗試第一人稱的寫作,但寫出來卻發(fā)現(xiàn)不好意思拿給人看了……貌似很羞恥……
而且居然是青春向……真是不可思議……
最對不起的還是喵醬!對不起!喵醬一定在某處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