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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又來了。
他如往日做的一樣,將玻璃瓶里還未枯盡的白菊取出,再把新鮮的插|進去。我的嗅覺還很靈敏,白菊上泛著淡淡的清香。
然而,這個男人并沒有像前幾次那樣靜靜站立許久,煙一根接一根抽,抽完整包再一言不發(fā)地離去。而是蹲下|身,手撫著墓碑上的黑白照,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灰。
我聽見他說:“梁良,我要走了,不回來了。以后,也就不能再來看你了!彼穆曇糨p輕的揉碎了融進悠長的嘆息里,百轉(zhuǎn)千回,飽含千愁萬緒。
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卻顯得十分苦澀,低垂著眼簾,“恐怕你都不愿意再記得我了吧!币活w晶瑩的淚珠忽然從他臉上滑落,似是開了閘門似的,男人聳著肩膀雙手捂面,壓抑的嗚咽聲從指縫間漏出來。
不知為何,看著他哭,我的心里也是難受的緊,我伸長手臂,想要去勾一勾他的小指頭,說一句“你別哭”,可是我的手直直從他身上穿了過去。
我忘了,我碰不到人的軀體。
我懊惱地蜷縮自己的身體,繼續(xù)窩在小小的墓碑上方,聽著男人無聲地懺悔。
男人哭夠了,撲上來在照片上溫柔地親了一口,跌跌撞撞地起身,狼狽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鐵灰色西裝背影,腦子里豁然開朗起來。
那個男人,是我曾經(jīng)的愛人,但為何,我的心這么痛?
。
濕冷的冬雨,我狼狽地縮在街角的狹小的篷布下,褲腳已經(jīng)濕了大半。
別人的傘下入對出雙,我看了不免有些眼紅。唉,想我堂堂大好青年,要相貌有相貌,要錢嘛……存折里還是有點小存款的,性格呢,謙遜溫和——雖然總被人家說性格太軟,卻沒有個貼心女朋友,不過,這也沒辦法,我是個彎的,已經(jīng)有主了。
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說曹操曹操到,你們瞧,我的主給我打電話了。
“梁良,”接通了之后我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那邊就先說開了,“今天的約會我去不了了,家里說今天有客人來,叫我一定要回家,你也知道我家老頭子那脾氣,說一不二的,我可不想被訓。飯你自己去吃吧,晚上早點睡,別等我了,愛你。拜!
“拜……”我還沒道完別,那邊已經(jīng)迅雷不及掩耳撂了電話。
我嘆了口氣,撇嘴,什么客人,不就是未婚妻么?不過說他未婚妻是客人,這倒讓我挺開心的——只不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問問他,那我呢,是自己人還是別的?
——你們不用猜了,就是這樣的,我的男朋友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走入婚姻的墳墓,結(jié)婚殿堂的男、人。
什么?問我為什么要去招惹一個已經(jīng)有女朋友的男人?不要搞錯了好不好,被招惹的人是我好么?想當年我一個直男,是他招惹了我,掰彎了我!
想當年……想當年又怎樣?我們大二開始交往,有過爭吵,冷戰(zhàn)過,磕磕絆絆在一起已經(jīng)七八年了,就算他現(xiàn)在帶著一個小娃娃回來我也做不到輕易地離開他。那家伙是個葷素不忌的,對著女人照樣可以,可是我不行,這么多年,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沒有退路,不能退,也不想退。
約會泡湯,我沒有心情吃飯,更沒有耐心等雨停,冒著一身的雨水和濕氣回了家——我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家,這是我和陳少宇住了有四五年的房子吧——或者說我們在同居。隨便煮了點姜茶,窩在沙發(fā)里翻出很久以前星爺拍的片子放,在昏暗的客廳里,我一個人捧著一杯熱茶,笑得跟朵傻逼似的,可心里空蕩蕩的,格外的,孤單。
啜一口茶,滴答,有水滴落入了杯中。
看著看著就直接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這件事常有。第二天醒來,房子里還是空空的,我苦笑一聲,果然還是沒有回來。這樣的情況并不少見,可我就跟個強迫癥患者似的,停不下來,等不到,還要等。
洗了把臉,赫然發(fā)現(xiàn)冬雨停了,太陽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在這灰蒙的天色里,總是顯得有些無力。
快吃午飯的時候許久不見的兄弟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他最近發(fā)了點小財,要請我吃飯——嘿,別這樣看著我,誰規(guī)定基佬就不能有幾個要好的朋友了?可惡。
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那種感覺實在是糟透了,就好像所有的人都在一個彩色的世界里待著,而我和熊貓一樣,只有黑白世界。我會有一種,委屈的感覺。
加上本著“免費的飯不吃白不吃”的原則,我欣然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還在心里給自己定下個吃窮他的目標,雄赳赳氣昂昂趕赴世貿(mào)廣場。
而事實證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正在兇殘地往嘴里塞吞拿魚壽司的時候,無意間的一抬頭,我看見了玻璃窗外對面珠寶店里的陳少宇——抱歉,我視力2.0——正接過導購小姐手中遞過來一串鉆石項鏈,低頭給一個一看就是名門淑媛的女子戴上。
我不禁想笑,我何曾何時有幸見過陳少宇那深深的幾乎能從眼里漾出來的溫柔?我剛想哈哈大笑兩聲,很不幸地壽司噎了進來,我一下子咳了個戳心戳肺、驚天動地,臉紅得比肩辣椒,老友都被我嚇一跳,差點打算要送我去醫(yī)院。
我擺擺手,擦去咳嗽導致流下來的眼淚,笑道:“沒事沒事,不就是咳、噎了下嗎?接咳、接著吃!”
我戰(zhàn)斗力暴漲,一下子解決掉了兩碗烏冬面,一盤三文魚刺身,三盤壽司,一壺大麥茶,驚得老友捂著自己錢包,心痛斥責道:“梁良,你他媽是變身豬了吧?老天,下次不能請你吃飯!”
我哈哈大笑。
與老友分別后,我回到房子開始收拾衛(wèi)生,擦了廚房,刷了馬桶,拖了地,洗了衣服,整理了衣柜,拉著行李箱走了。不知道為什么,做衛(wèi)生的時候我一直覺得眼睛很癢,往臉上一抹,濕漉漉的。鑰匙扔在樓下郵箱里。
回頭看了一眼那15樓的陽臺,還飄著幾件白色襯衫——陳少宇的,他比我高一個頭,平日里我總愛穿著他的襯衫當睡衣,他看我喜歡,就索性送我了。還給他……也沒什么不對的,反正沒壞。
半夜的時候我果然接到了陳少宇氣急敗壞的電話,他在電話里怒吼:“梁良,你他媽給我滾回來!”
我扒拉了下亂得鳥窩似的頭發(fā),聲音平靜:“陳少宇,這樣有意思嗎?”
他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不由自主放低了聲音:“你快要結(jié)婚了。”沒出息!我暗罵自己,要進入墳墓的又不是你,你低落個屁!
“那又怎么樣?你不是一直知道?!”那邊傳來打火機啪嗒的玩弄聲,我記得那時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ZIPPO打火機,限量版,存了好久的錢才買的。
“是啊,可是你對她……好溫柔……”我自嘲笑。
陳少宇的聲音冷了下來:“溫柔?”他嗤笑一聲,“好啊,你逼我是吧?好,很好。明天中午十二點,鳳凰咖啡廳!迸距塘穗娫。
我們之間從來都是這樣,他一直處于主導地位,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軟弱妥協(xié)。循環(huán)往復,惡性加劇。
我掛了電話,在床上滾了幾圈,哈哈大笑起來,哈哈!我終于逼得他要徹底和我做一個了結(jié)了!我終于也硬氣了一回!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我嗚咽一聲,哭了起來。我是個男人,就算性格再怎么軟,度量再怎么高,也沒法接受陳少宇連溫柔都那樣……那樣懶得施贈于我。我承認,我是嫉妒了,嫉妒得不得了,這一把火快把我燒瘋了!陳少宇要把我逼瘋了!
我心潮迭起一整晚,自然是沒睡好的。等到了第二日,我頂著兩個烏青碩大均勻的漂亮的黑眼圈去赴約。
遠遠的,我就看見對面馬路咖啡廳的玻璃窗旁坐著一個人,他的側(cè)臉仍是那樣好看,叫人沉淪難以自拔,他像是感應(yīng)到我的目光一般,轉(zhuǎn)過臉來瞪我,我突然笑了,他也睡得不好,眼下也有兩個半圓。
我兩腳踏上了人行道,恍惚之下,聽見了尖銳刺耳的喇叭聲與剎車聲……
后來?
我記得后來身邊圍了好多人,我腦子里嗡嗡嗡的響,我很想睡覺,旁邊一直有人很聒噪又大聲地吼我,然后我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再然后……
我就是在墓園這里啦。想不起自己是誰,不知道為什么要在這里。
想起為什么會在這里了。
車禍現(xiàn)場,陳少宇抓著我怒吼,叫我別死,質(zhì)問我不是要說個清楚明白,說再見嗎?
在醫(yī)院,他蹲在手術(shù)室外,嘴里一直喃喃:梁良,我不結(jié)婚了,你別嚇我好不好?你快點醒來,我不想你死,我們不分手了好不好?
我盯著自己開始消失的手,不結(jié)婚了那又關(guān)我什么事呢?不分手又能怎么樣呢?我已經(jīng)死了。
我看著早已消失在墓園門口的陳少宇,張唇,輕吐出幾個音節(jié):再見,陳少宇。
再見,我曾付出心頭血的愛情與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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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上來,季節(jié)原因犯抑郁,想寫點神怪什么的……【泥垢!深井冰作者!
唉,果然短篇才是最有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