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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某年某月某日,寫給朋友的生日文。
應朋友所情,本來要寫的是一個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丞相,但力猶未逮,不很成功,難免淪為YY之作。寶寶,我對不起你。
內(nèi)容標簽: 布衣生活 正劇
 
主角 視角
凌熙
黎月白


一句話簡介:某年某月某日,寫給朋友的生日文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1436   總書評數(shù):2 當前被收藏數(shù):3 文章積分:184,34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小說完結區(qū)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18790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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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熙

作者:月**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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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熙



      一、
      “太后賜酒——”御座旁的總管太監(jiān)把拂塵一甩,用拖長的聲音喊道。
      殿上的群臣紛紛離座下跪,一時謝恩之聲回蕩不止。
      這是一年一度的重陽盛會,每逢此佳節(jié),太后就會親自祝酒,以感謝群臣一年來對尚且年少的皇帝的扶持以及為社稷所付出的辛勞。
      高臺之上,龍椅之旁,居于側座的女子儀態(tài)萬方地站起,微微抬手,示意群臣平身。然后沖總管太監(jiān)一點頭,就有百余宮女在總管的召喚下從殿外魚貫而入,手里的漆盤上是大內(nèi)密藏的御酒。群臣再次謝恩后,將盤中之酒一飲而盡。
      太后見群臣俱已飲罷,微微一笑,從高臺之上拾級而下,來到文官之首的面前。
      太后雍容一笑,從身旁宮女手中親自拿起酒杯遞過去,“凌相為國操勞,辛苦了!
      那被稱為凌相的,正是丞相凌熙。他自酒宴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話,即便是方才太后賜百官御酒時,他也只是沉默地隨眾人一起跪下去而已。但此時,他已不能不說。
      凌熙掀袍,下跪,垂目,抬手接過杯子,“謝太后恩典!
      太后怔了怔,隨即臉上又浮出那尊貴無雙的微笑,“凌大人請平身!
      凌熙直到飲進了杯子里的酒才起身,把杯子放回漆盤上。
      太后親自賜酒,這是何等的殊榮,但凌熙卻好似只是做了一件極平常的事一般,既不失禮,也沒有表現(xiàn)得受寵若驚。而太后,卻也并不生氣,優(yōu)優(yōu)雅雅地回了高臺上的側座。御座上年少的皇帝對這一切也表現(xiàn)得異常平靜。事實上,他自從在宴會開始時說了幾句場面話后,就再沒開過口,只是靜靜地看著太后賜酒,群臣歡宴。人們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龍椅上還坐著這么一位圣上,只有在偶然抬眼看到那一雙不屬于他年齡的深邃的眼時,才心里一寒,但再轉頭時,卻又已忘卻。

      “凌相?”問話的是與凌熙同席的吏部尚書華子文。自從宴席開始,他就覺得凌熙面色不好,而雙唇也抿得很緊,緊到有點發(fā)白。但自從飲了太后賜的那杯酒,他的臉色就不是白了,竟是微微地發(fā)青,而且由于他離的近,已看到凌熙鬢角處的冷汗。
      “恩?”凌熙依舊沒有說話,聽到華子文叫他,就轉頭用鼻音應了聲。
      華尚書壓低了聲音問道,“凌相是不是身體不爽?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好在太后已經(jīng)賜過酒了,這重陽盛會差不多也就再沒有事了!
      凌熙知道華子文的一片好心,就沖他笑了笑,道,“無妨。謝華大人關心,請繼續(xù)飲宴,不必顧及離之。”離之是凌熙的字。他二十六歲時稱相,自覺資歷尚淺,雖然身居文官之首依舊不敢拖大,向以字自稱。
      華子文聽他如此說,也不好再多說,沖他點了點頭,轉頭與其它官員說話去了。
      凌熙說完那句話就拿起一杯酒來,卻一直沒有喝,只是握著杯子。
      “凌——”片刻之后,高臺之上的少年皇帝突然出聲。
      下面一下子安靜下來;实垭m然年幼尚未掌權,但身份仍在,君就是君,即便無權,依舊是君。
      凌熙卻突然站起來,“皇上,微臣突感身體不適,需退席休息,望陛下恩準!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然后才點點頭。
      凌熙也未行大禮,只一揖,就退下去了。
      直到凌熙出了殿門,群臣的議論聲才漸漸響起。凌熙雖然身居相位六年,卻一直行事低調(diào),對上是忠君愛國,對下是謙和寬容,但處事又極公平,即使是御使都挑不出一點毛病來。而今天,不但中途退席,竟還截斷了皇上的話。
      不說群臣如何議論,只有華子文望著旁邊桌子上的一灘酒漬和一點碎瓷微微皺眉。他瞧了瞧沒人注意,把那一點碎瓷合在掌中,拿到鼻下嗅了嗅,三十年的女兒紅的醇香里混進了血的味道。那酒味自然是屬于桌上那壺酒,而那血腥味又從何而來?而剛剛凌熙捏在手里的杯子又怎么會恰恰在他退席的同時不翼而飛?
      二、
      那日重陽飲宴之后,凌熙就開始告假。凌相自六年前由三品侍郎躍級升為一品丞相之后,身體就一直不好,隔三差五地就要病一病,但又都不是大病,而且即便是病著也絕不會告假。而這回這一病,就足足病了小半個月。期間凡有同僚來探病的,也都被管家一概婉言謝絕。朝里漸漸就起了流言,種種揣測弄得人心不穩(wěn)。
      在重陽之后半個月,一直對凌熙告假之事不聞不問的皇上,突然召太醫(yī)去相府為凌相診病。并且,據(jù)宮內(nèi)當日值日的小太監(jiān)說,皇上曾對太醫(yī)說,你若是看不出個什么來,也就不要回來了。
      這樣一句話,雖然表面上是讓太醫(yī)仔細診治,言語里全是對凌相爺?shù)年P心,但內(nèi)里的文章,也只有黎太醫(yī)這種在皇宮里行走多年的老臣才會明白。那意思,擺明就是懷疑凌熙在裝病,讓他去,根本不是診病的,而是讓他想法子把凌相從家里揪出來!
      黎太醫(yī)回來得很快,而且這一回宮稟報,就再沒能出去。

      黎太醫(yī)被囚在天牢,并且有皇上親自下的旨不許任何人探監(jiān)。這么一來,本來就沸沸揚揚的傳聞一下子傳得更兇。其中有人歡喜有人憂,歡喜的自然是太后一派。凌相雖然曾經(jīng)與太后傳出過一些很不可思議的傳聞,但也只是盛傳于民間,在朝廷里,畢竟沒有些見識和頭腦的人也混不到這個職位,在對這些傳言的態(tài)度上,自然有所保留。官員們基本分成了兩黨,一些人靠向垂簾聽政的太后,另一些人則擁護先皇駕崩時安排下的托孤之臣凌熙。而現(xiàn)在凌相這一邊情況越來越不明朗,依附于他的那些官員自然也要早做打算。
      現(xiàn)下,且不說朝廷里暗潮洶涌。黎太醫(yī)下獄,最著急的自然是他的獨生女兒黎月白。黎月白今年已有二十二歲,這個年紀,若是其它家里的姑娘應該早已出嫁,而她因為種種原因到了現(xiàn)在依舊沒有出閣。黎月白的醫(yī)術很好,不僅家學淵源而且敢于出陳創(chuàng)新,深得乃父歡心。而且黎月白長得也漂亮,人緣又好,不同于父親供職于朝廷,她在京城開了間醫(yī)館,仁濟堂,取“達則兼濟天下”之意。所以,她除了還住在家里之外,在經(jīng)濟上早已獨立。
      這一回,聽說父親出了事,黎月白馬上動用關系前后打探,在得知父親入獄是為了那個丞相凌熙之后,馬上一面往相府投帖子,一面想法子進天牢。

      傍晚,黎月白一身疲憊地回到家里時,中午派出去遞拜帖的管家已經(jīng)回來。
      看著管家一張苦臉,黎月白就明白了個大概,“帖子被退回來了?”
      老管家黎全點頭,“別說是我們。今天我去遞帖子的時候,見凌府管家正把禮部的劉尚書送出來。瞧那樣子,連劉尚書都沒見著相爺。”
      “恩!崩柙掳组]著眼,用手指揉著額頭,輕輕地應了一聲。
      “那——天牢那邊如何?”黎全試探著問,“見著老爺了嗎?”
      “沒有!崩柙掳滓琅f沒有睜眼,“獄卒死活不讓我進去,說是圣上下了嚴旨,誰都不能見我爹爹。后來我找了人,使了銀子,他們才從里面帶出一句話來。”
      黎全渾濁的眼里突然有了些微的光澤,急忙問道,“什么話?”
      黎月白嘆了口氣,“爹說,讓我不要再管他,趕緊結束了京里的營生,有多遠走多遠!
      “?”老管家沒想到他家老爺竟讓人帶出這么句話來,一時怔在那里。
      過了半天,黎管家才緩過勁來,趕忙問,“那怎么辦?就真的不管老爺了?”
      黎月白拍案站起,“怎么可能!我如何會棄了我爹不顧?”她其實只是把他爹托人帶出來的話說了一半,另外一半,她怕說出來,白白地多惹一個人擔心,也就沒有說。那剩下的一半話是,現(xiàn)在是我一個死,若是你牽連進來,就是連你一起死。
      “那么,小姐現(xiàn)在有何打算?”
      黎月白笑了笑,“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爹是因為那個凌熙犯的事,問題要解決,自然還得從他身上下手!”
      黎全茫然道,“可是相府我們進不去。 
      黎月白看著老管家,莫測高深地一笑,“從門進不去,我們還可以走窗戶啊!
      “啊?”老管家揉了揉眼睛,看著一貫乖巧的小姐臉上突然露出的那種可以成為狡猾的笑容,不由得就有點懷疑自己是老眼昏花了。
      黎月白見他一臉不可置信地樣子,撲哧一笑,“黎叔,您就安心去睡覺吧。明天您一早醒來的時候,我必然就已經(jīng)給您帶回好消息了!”
      “啊,好好。”黎全慢吞吞地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指著外頭,“我去睡了!
      “去吧去吧!崩柙掳讻_他揮揮手,“明天等我的好消息。”
      待到老管家出了門,黎月白就斂了笑容,這一趟夜探相府,她連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更何況是所謂的好消息。但為了安慰年邁的管家,她還能怎么說?
      三、
      深夜,梆聲敲過三更后,凌熙房間里的燭火突然亮起來。
      “爺,有事嗎?”丫鬟凌情隔著門問道。
      “你還沒睡呢?”門內(nèi)的男聲音色清朗,卻有點有氣無力。
      “是!绷枨榈偷蛻艘宦,“爺有什么吩咐么?”
      房間里靜了片刻,才有人道,“你去把我的琴拿來吧。還記得放在哪嗎?”
      凌情聽到她家爺要琴,微微愣了愣,隨即道,“記得。我就去拿!
      凌熙的琴是好琴,凌熙的琴技也是一流,少年時就已名聞京城,但自從六年前他當上了丞相就再沒彈過琴。當年,還是凌情親手把琴收進箱子,雖然事隔多年,但她在打開箱子的時候,甚至還能想起,封箱時,凌熙的那一聲嘆息。仿佛那聲嘆息也隨這琴一起封進了這箱子里。
      凌情回來時,凌熙已經(jīng)穿好衣服,坐在案前。凌情就把琴放在他面前的案上。凌熙抬腕,勾指,在琴弦上一劃。音色喑啞得讓凌情費了好大的勁才克制住捂住耳朵的沖動。
      凌熙轉頭對凌情苦笑了一下,“太久不彈了,連琴都對我不滿了!
      凌熙仔細調(diào)了調(diào)弦,再彈時,已好了許多。但畢竟技法荒廢多年,初時,幾不成音,只是零星斷續(xù)地躍出幾個音節(jié),后來才慢慢流暢連貫,但比起從前也是差了很多。
      又弄了一會,凌熙側頭對凌情說,“你先去睡吧。我再彈一會,也就睡了!
      凌情垂了眼,再過一會就睡了么?她家爺?shù)降滓延卸嗌偎逈]有睡過?不是不想睡,是根本睡不著啊,就那么一直輾轉著到天明。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徹夜地守在門外?
      “爺,您到底——怎么了?”這句話,凌情早就想問。半個月前凌熙從重陽宴回來,卻一手鮮血的時候,她就想問。其實,再早一些,六年前,他初登相位,家人們個個喜形于色,而他也在笑著,卻只有她看出了其中的勉強,那時,她就有了疑問。又或者,在更早的時候,十四年前,先皇大婚,他家爺卻醉倒在自家的后花園里的時候,她就開始不明白。當然,那個時候,她還小,很多事都不明白,自然也就不在乎多這么一件,但很多事在她慢慢長大以后就都知道了,卻只有這一件,一直困擾她到現(xiàn)在。
      凌熙按弦的手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著她,“我讓你擔心了么?”他笑起來,只是在搖曳的燭光下,連那笑容都顯得那么虛幻。
      “爺——”凌情急急地叫他。她很怕,突然就很怕,直到叫出來,才覺得失了態(tài),急忙低下頭去。
      “不要擔心!绷栉跽酒饋,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你看,我就在你的眼前,是不是?我很好,一直都很好。你和凌義把我照顧得那么好,我怎么會有事呢?是不是?”
      凌情被他的笑容蠱惑了。她記得她和她的哥哥凌義是一對孿生兄妹,大概是因為家里窮,又一下子生了兩個,養(yǎng)不起,索性就一起扔了。是凌熙收留了他們,那一年,凌熙十二歲,還在住在郭尚書家,也就是當今太后的娘家,而他們只有四歲,剛剛記事而已。初住進郭家的時候,她總是哭,總吵著要爹娘,而她的哥哥也不會哄她,只是看著她哭。郭太后那時候也才十歲,卻已被嬌縱壞了,見她哭,嫌她煩,就會打她,只有凌熙會抱著她哄她,對她笑。
      而現(xiàn)在,凌熙安慰她的神情讓幾乎產(chǎn)生了回到小時候的錯覺。她的心有些亂了。就在這個時候,有敲門聲響起來,“爺!
      凌熙笑得更開心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吧。再不出去,你哥哥怕就要打進來。”
      凌情的臉紅了紅,明知道凌熙是在說笑,卻依舊施了一禮,轉身出門。門口處,果然是一個長相和凌情有七八分像的男子,見凌情出來了,對門內(nèi)一禮,“爺,讓凌情去休息吧。我在這里伺候著就好了!
      凌熙擺了擺手,“你也不用伺候了,去睡吧。我這也沒什么事。”
      凌義沒有說話,只是彎了彎腰,退出門外,順便合上了門。凌熙看著映在門上的人影,知道他絕不會走,也就不再理他,坐下來繼續(xù)彈琴。
      四、
      黎月白是從相府后墻進來的,一路竟連半個守衛(wèi)都沒有見到,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擔憂。直到在凌熙的臥房門外被一個黑衣男子攔下,她才出了口氣——總算是沒找錯地方!
      凌義一向不喜歡說話,見到一個身著夜行衣的女子從暗處閃過,也沒有喝問,上去就打。黎月白也不說話,見有人來襲,自然就要招架。于是兩個人就在月光下沉默地打斗。黎月白用的是一把匕首,凌義沒有帶兵刃,只用一雙肉掌空手入白刃。
      匕首不時地反射出精亮的光,仿佛一道道閃電耀人眼目。而房中的琴音也一直沒有止歇,映窗上的人影隨著燭光的躍動忽明忽暗。
      不知從何時開始,房內(nèi)的琴音竟?jié)u轉激越,屋外打斗的兩人聞音精神一振,手上更加賣力,卻不知招式上已溫和許多,許多凌厲卻略現(xiàn)小家子氣的殺招都不再使出,只揀那些大氣、殺傷力卻不太大的招式往對方的身上招呼,仿佛覺得那些惡毒的招數(shù)一旦使出來就是褻瀆了這琴音。
      不知過了多久,琴音忽地一高,之后戛然而止。院中激斗的兩人在音止的那一刻也驀然分開,之后,才豁然感覺到自己竟在無形之中已被琴音操控。凌義還好,早知道他家這位爺除了有一些不為人知的能耐外,有時還有一點點無傷大雅的惡劣的趣味。但黎月白卻是又驚又怒。
      房門在這時無聲地打開,一個穿著白色長衫的人走了出來,卻只是站在門口。那人發(fā)未束,衣未整,就那么隨便地站在那里,手里擎著的紅燭的火焰隨風搖擺,衣擺與發(fā)絲在風中輕揚。黎月白沒有想到當朝的丞相凌熙竟然是這么一個謫仙般的人物,一時間愣在當場,連剛剛的怒氣也沒了蹤影。
      “請問姑娘深夜前來,有何貴干?”凌熙并不認得黎月白,話也說得客氣,似乎剛才用琴音捉弄她的是另外一個全不相干的人物。
      “我叫黎月白。家父黎諱明正!
      凌熙聽她竟毫不掩飾地將自己的名字說出來,微微一怔,隨即感佩她的豪情,點頭微笑,“原來是黎太醫(yī)的小姐。請進來說話吧。”
      黎月白在京城里行醫(yī)多年,也接觸過不少江湖人物,不僅跟他們學了防身的功夫,也把他們的俠氣豪情學了個十分,F(xiàn)下雖然時值深夜,倒也沒有什么顧慮,道了謝就進了屋子。反倒是凌熙不得不顧及她的名聲,叫凌義進來侍侯。那意思就是免去了瓜田李下之嫌。

      “姑娘何以半夜造訪?”
      黎月白微微冷笑了一下,“若非相府門檻太高,我何至于半夜爬墻?”
      凌熙一聽就明白了,站起來拱手一禮,“那確實是凌某失禮了。”
      黎月白言辭間本有許多不滿,但見他如此客氣,反倒沒了話說。
      “我最近在生病,所以讓管家?guī)臀抑x絕一切訪客。姑娘的帖子大約也被管家當作一般的拜貼給回了。”
      黎月白早就覺得凌熙面色不好。望聞問切,望在首位。真正好的醫(yī)者,只要看上一眼,病情就能了解個大概。所以她并不懷疑凌熙的這個說法。
      她本是為了她父親的事來的,但此時病患就在眼前,出于職業(yè)道德,她決定還是先看病,“請把手給我!
      “不必了。”凌熙不但沒有伸手,反而還把袖口攏了攏,微微斂了顏色,“姑娘此來是有什么事吧?請明言!
      黎月白少年成名,每日里求著她看病的不計其數(shù),她主動探脈卻被拒絕,這是第一次。黎月白驀地把手一收,“家父今晨為相爺問過診后,就被打進了天牢。敢問相爺可知為何?”
      凌熙皺了皺眉,“若我說,這事我并不知曉,你可信?”
      “信與不信都不重要!崩柙掳桌溲缘溃拔抑灰腋赣H平安。”
      凌熙應得痛快,“好。明天天一亮,我就去問刑部,若是能力之內(nèi),我自會幫忙!
      黎月白搖頭,“這事怕已不是刑部說了算!
      “哦?”
      “看來你真的不知此事。我爹爹入獄,是圣上親自下旨。”
      凌熙想了想,嘆了口氣,“黎太醫(yī)真是耿直。又何必照實回稟?白白把自己搭進去!
      黎月白眼睛一亮,“莫非你知道其中原由?”
      凌熙笑了笑,“自然。但你卻不必知道。這事,我來解決就好!
      黎月白聽聞此言卻反而坐下來,“非也。我父親總不能白白地往天牢里走這么一遭,好歹要讓我知道內(nèi)里曲折!
      凌熙看了她一會,笑起來,“好。那你就先猜一猜!
      黎月白早已在這一天里把前后事情想了透,此時已不必再想,直接道,“莫非是我爹爹診不出你的?”
      凌熙笑著搖頭,“剛好相反,不是診不出。恰恰是黎太醫(yī)診出來了,才惹上了禍事!”
      “哦?這話怎么說?”
      凌熙看住了她,“你確定要知道此事?不后悔?”
      “不后悔!”黎月白隱隱地覺得自己將要卷進一個巨大的漩渦,但她一向喜歡挑戰(zhàn),喜歡激流勇進。
      “好。那能不能知道答案,就要瞧你自己本事了!绷栉醢咽诌f過去,放在黎月白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一只很秀氣的手,一看,就知道這半輩子都沒做過什么粗活,但手掌上卻縱橫著幾道紅痕。這樣的傷,黎月白在醫(yī)館里見過很多,她知道應該是被瓷片之類的鈍物割傷的,并且照愈合的程度來看,受傷應該就在不久之前。
      黎月白看到了那疤痕卻沒有問,她想這應該不是事情的關鍵。她把手指按在凌熙的寸關尺上,過了一會,又讓他換另一只手。凌熙依言而為,也不說什么。
      黎月白站起來,沉著臉色,“早讓爹爹辭了這勞什子的官回家安心做個掌堂大夫,他偏不聽。今日之事,就算是我們自找!相爺也不必再操心了!彼桓V筠D身就往外走。
      “黎姑娘!绷栉跻娝棺鋈绱朔磻,突然覺得很有趣,出言攔她,“看起來,你是明白了!
      五、
      黎月白果然站住,轉過身來,“你們朝廷里的事,我實在沒有興趣。只是你不該把我爹爹也牽連進來。”
      凌熙苦笑一聲,“我也沒有想到黎太醫(yī)竟耿直若此,居然就照實回了皇上!
      “那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宮里頭的‘春蠶’?”黎月白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有些沖動了,事情也并非全無轉機,于是就又回轉身坐下來,認真問道,“看樣子中了也有五六年了吧?”
      凌熙點頭,“正是六年之前。”
      六年前,正是先皇駕崩,新皇登基的時候。黎月白隱隱地明白了些什么。
      “那么這毒是先皇所下,還是當今太后?”
      “是先皇的密詔。想來,是一面要仰仗我扶持當今圣上,一面又怕我欺負他兒子年少,所以才用了點手段。”凌熙說這話的時候,唇邊一直帶著微笑,仿佛說的是另外一個與他完全不相干的故事。
      六年之前,在他看到與那一身蟒袍一起端來的那一杯“春蠶”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在鳥還未盡的時候就開始打算藏弓,能夠把事做得這么絕,這么明目張膽,也算是好大的能耐了。
      黎月白聽到他這么平靜地說話,突然就有點生氣,“難道你不會拒絕嗎?連相位帶毒酒一并推了不就成了?莫非為了這勞什子的官,就連命都不要了?”
      凌熙看著她生氣的樣子覺得非常有趣,于是就笑了笑,“君命難違,抗旨的話,再送來的,怕就不是‘春蠶’了。”
      黎月白看著他,冷笑起來,“果真如此么?你真是為了君命圣旨?莫不是因為懿旨吧?”
      凌熙并沒有生氣,微笑著點頭,“原來你也聽到過那種流言!
      黎月白卻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京城上下,有幾人不知道的?”
      凌熙笑著搖了搖頭,卻沒有解釋什么。
      但他的沉默卻惹來了黎月白的好奇,“難道事實并非如此?你與太后并沒有所謂的私情?”
      凌熙聽她突然把話講得這么明,驀然沉了臉色,“這話在無人的地方說說尚可,若真有人認真追究起來,個個都是死罪!”
      黎月白嘲諷一笑,“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么?你們做得,我們就說不得?”
      “州官可以放火,因為他是官,但百姓,就是不能點燈。”
      黎月白極溫柔地一笑,“好講道理的相爺!”
      話不投機,黎月白也不打算再說,起身就要告辭。這一回,凌熙也不再留,只說,“明日黎太醫(yī)就會回家!
      黎月白點頭致謝,走到門口處,又回過身來,“‘春蠶’并非只有‘燭淚’可解。那‘燭淚’也是劇毒之物,你不要再吃。以毒攻毒之法,雖然可以暫時壓制毒性,卻也最是傷身。以你現(xiàn)在的身體,已不宜再以此法克制毒性!彼粤T,又走回來,站在書桌前想了想,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味藥,轉頭對凌義囑道,“先按這個方子給你家相爺治著,我回去再查查書!彼坦P,傲然一笑,“不過一個‘春蠶’,也未必就會要了人的命!”

      黎月白走后,凌義上前把藥方仔細地收好,躬身一禮,就要退出去。
      “凌義,你沒有什么要問的嗎?”凌熙覺得很累,又見客人已經(jīng)離去,再無必要正襟危坐,索性伏在桌上,側頭看著凌義。
      “沒有,爺。”凌義低著頭,穩(wěn)穩(wěn)地站在那里。
      “你在生氣!绷栉鯂@了口氣,“你真該跟你妹妹學學,有什么話不好說出來呢?何必這么悶著!”
      凌熙按著桌子坐直身子,“你在怪我沒有把中毒的事情告訴你。但,你可有想過,即便告訴了你又能如何?不過再多惹個人煩惱而已!
      “凌義不敢!绷枇x依舊垂著頭,面無表情。
      凌熙嘆了口氣,“算了,跟你是說不通道理的。你去休息吧。鬧了半宿,天都快亮了,今天放你的假!
      “是!绷枇x不卑不亢地應了一聲,退出門去。
      凌義回身合上門,就往外院走去,打算將藥方交她妹妹,但沒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后的房間有瓷器破碎的聲音。他急忙反身回去,站在門口急急地喚道,“爺,怎么了?”
      里面只有急促的呼吸聲,若不是他習過武功,聽覺比一般人靈敏,這樣輕淺的呼吸,他是絕聽不到的。隔了片刻,就在他打算破門而入的時候,里面有聲音傳出來,“你進來!甭曇粲行┪⒌念澏叮踔烈ё侄疾惶宄。
      “是!绷枇x心里一顫,應了一聲就推門而入。
      凌義一進門,就見凌熙半身伏在桌子上,胳膊墊在頭下,臉正沖著他,眼光迷離,滿臉冷汗,唇邊一抹鮮紅耀人眼目。他剛才拿在手里的茶杯已經(jīng)掉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爺!”凌義一驚,趕忙過去扶住他。
      卻惹來凌熙一聲低低呻吟,“別,別碰我!
      凌義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連手都忘記要收回來。四歲那一年,他們的父母把他們?nèi)釉诹舜蠼稚,那時他都沒有這么無措和恐懼。眼前的景象漸漸勾起幼時的記憶,他隱隱地感到不祥——或許,他又要再一次失去什么了。
      “爺!爺!”凌義急切地一遍遍地叫著眼前人的名字。
      凌熙喘了幾口氣,才道,“去叫凌情按那藥方煎一碗藥來。但,在此之前,”他牽動蒼白的唇笑笑,“先把我打暈!
      六、
      半個時辰后,凌情把藥端進來,見凌義還守在床旁,示意他先解開凌熙的睡穴。
      凌義點頭,一指解開穴道。凌熙慢慢醒過來,顯然已挨過了毒發(fā)那一陣子,但神情卻依舊倦怠,見床前立著的是他們兄妹,微微一笑。
      “爺,藥好了!绷枨樽尭绺绨阉銎饋,用調(diào)羹舀起一勺,就要喂過去。
      凌熙卻把碗接了過去,笑道,“哪有這么不頂用!毖粤T,揚頭將一碗藥灌下去。
      凌熙一邊抬袖擦著唇,一手把碗遞回去,“還真是苦!
      他看了看天色,道,“有巳時了吧?”
      凌情一面收著碗,一面道,“有了。爺有事?”
      “恩。”凌熙掀被子下床,“拿我的朝服來。我要進宮!
      凌情手上一滯,轉頭看著他,眼光銳利,“爺還走的動?”
      凌熙慢慢地站起來,走了兩步,也只是覺得除了力氣差了點,就再沒別的不適,于是道,“還行。”
      凌情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臉色,只是聲音略略地有點發(fā)悶,“我去吩咐給您備轎!闭f完,就端著空碗走了出去。
      凌熙何嘗不知道她是在生氣,但——事情終要有個了結,趁著現(xiàn)在還能走,能動,能說話,趕緊地把要交代的交代了。
      凌熙沖凌義搖搖頭,“你這妹子,不知道將來誰來收她!”
      凌義卻沒有接這句話,看著他的眼光似乎是有話要說,最終卻依舊什么都沒有說。

      凌熙來到御書房的時候,已經(jīng)是巳時末了。他讓門口值日的太監(jiān)進去稟報,那小太監(jiān)回來卻對他說,皇上正在忙,讓他且等一等。凌熙苦笑搖頭,這孩子是在賭氣呢!于是,就站在御書房的廊下等,直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有太監(jiān)來傳他進去。
      這時,凌熙已站不住,卻又不能走,就只能靠著墻閉著眼等著。聽到有人見他,他才睜開眼,看了半天,才看清那太監(jiān),沖他微微一笑,“多謝!
      凌熙扶著墻站直身子,雖然動作不大,卻依舊覺得頭一暈,他合上眼,等待那一陣眩暈過去。
      “凌相爺要保重啊!毙√O(jiān)適時地扶了他一把。
      凌熙點了點頭,“今天的太陽好大,晃得人發(fā)暈。”
      那太監(jiān)直到凌熙進了御書房還怔怔地看著天。今天的太陽很亮嗎?明明大部分陽光都已經(jīng)被層層的白云遮了去啊!
      凌熙進了御書房卻沒有見到皇上,有宮女過來把他帶到旁邊的暖閣,原來皇上已在進膳。凌熙行了全禮,小皇帝的表現(xiàn)卻很淡漠,只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坐!
      凌熙謝了恩,就坐下來。既然皇上在吃飯,他就是有事,也要再等一等。
      皇上拿著筷子,連眼都沒有抬,卻吩咐身邊的宮女道,“去給凌相添付碗筷!
      凌熙有點哭笑不得,卻也不能拒絕,見碗筷上來了,只得謝恩,又拿起筷子來從眼前的盤子里夾了一口菜放進嘴里。他嚼得很仔細,甚至在小皇帝三口飯都下去的時候,他這一口菜都沒有咽下去。
      “菜色不合凌相口味么?”這是今天以來,皇帝正眼看著他說的第一句話。
      凌熙嘴里含著東西,說不出話來,只得搖搖頭,勉強把那一口菜咽下去,才道,“皇上的吃食自然是最好的!
      “最好的,卻未必合凌相的口味。”
      凌熙不知道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句句都跟他對著干,待要解釋,卻覺得胃里頭翻江倒海起來,最近他胃口都不太好,卻沒想到那一口菜竟也惹出事來。他以袖按口,聲音悶悶地道,“容臣回避。”
      然后也不等皇上準許,就往屏風后面跑去。屏風的后面是一扇門,門后面是五谷輪回之所;实垡彩侨,自然也有代謝循環(huán),自然也少不得要有這么個處所。但能使用這地方的,除了皇上自己,大約也就只有凌熙了。六年前,他初登相位的時候,當今圣上才剛剛七歲,完完全全地就是個孩子。于是他就只能整日地陪在御書房里,幫他處理奏折。所以,不僅吃喝,就連另外兩樣人生少不得的事自然也得在這里解決。
      凌熙從屏風后面轉出來的時候,小皇帝已等在那里。放眼望去,不僅桌子上的午膳已撤了下去,就連隨侍的太監(jiān)宮女也都走得一個不剩。他笑了笑,這個孩子已不是當年的七歲頑童,他已經(jīng)開始有了一個帝王的威嚴和智謀,假以時日必然會成為一個鐵腕的君王。
      七、
      “凌相可是身體不適?”小皇帝想盡量表現(xiàn)得冷漠,但眼里的擔憂卻依舊掩飾不住。
      凌熙微笑著搖了搖頭,“無妨。勞皇上擔心了!
      小皇帝垂了垂眼,再看他時,眼里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平靜,“凌相此來,可是有事?”
      “確實!绷栉豕硪欢Y,“微臣請求皇上放了黎太醫(yī)。”
      小皇帝轉身坐回椅子上,想了想,才答道,“你可知他犯的什么罪?”
      凌熙一笑,“我從不知道對皇上說實話也算是罪過。”
      小皇帝冷笑,“實話?他明明是欺君妄上!”
      “不,他沒有說謊!绷栉鯏苛诵θ,“這您應該清楚!彼f完這句話,就垂下了眼。
      小皇帝拍案而起,“那你言下之意就是我父皇果真給你下毒了?”
      “臣不敢。”凌熙跪下去。
      小皇帝咬著牙,“你起來!
      凌熙沒有動。
      小皇帝又一拍桌子,“你要是不想讓黎明正死,就給朕起來!”
      凌熙低著頭偷偷抿唇,會在他面前用“朕”字了,真不知是不是該欣慰。
      “是,臣遵旨!绷栉趼牷噬系囊馑家咽谴饝朔爬杼t(yī),就站了起來,待站直了身子卻又覺得眼前發(fā)花。
      小皇帝嘆了口氣,“坐下說吧!
      凌熙謝了恩,坐下來。短暫的沉默后,小皇帝拿了一本奏章給他看。大略地瀏覽了一下,竟是參他在重陽宴上對皇上不敬的。凌熙不由得失笑,一面把奏章還給皇帝,一面問道,“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微臣?”
      小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才道,“那天,你必是難受得不行了,才會中途退席的吧?”
      凌熙苦笑。果然就如皇帝所說,那天他本就在忍著毒發(fā)之苦,全身如有重重蠶絲越纏越緊。后來又有太后賜酒,那酒里就有解藥“燭淚”。本來吃了解藥,纏絲之痛就會緩解,但正如黎月白所說,他的身體已受不住兩樣毒藥那樣激烈的沖突,所以,他在最痛的時候,握碎了酒杯。而小皇帝也正是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妥,才出言叫他,但那時,他又能如何應對?只得匆匆離去。
      小皇帝把奏章放在一邊,“雖然事出有因,但你確實言行有失,罰還是要罰的!彼肓讼,才續(xù)道,“這樣,就罰你回家閉門思過三個月!
      “是,臣領旨!绷栉跽f著,就又要跪下去,卻被小皇帝一把拉住,“行了,別多禮了!”
      凌熙待要說什么,卻已被小皇帝搶了先,“快走吧,快走吧;丶倚,瞧你臉色差的!別人會以為我在欺負你!
      凌熙笑了笑,依舊是施了全禮才退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小皇帝又把他叫住,“希望三個月后,我能在朝堂上看到一個健康的凌相。我知道你有辦法,別讓我失望哦!彼f完著一句,沖著凌熙頑皮地眨眨眼。
      凌熙笑著搖搖頭,終于轉身離去。

      凌熙在轎子上就覺得頭越來越沉,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去的,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回了相府,躺在自己的床上,而面前坐著的竟不是凌氏兄妹,而是那個名滿京華的女大夫黎月白。
      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天色,發(fā)現(xiàn)天竟然還是亮著的,于是跟黎月白打趣道,“原來黎大夫也有白天看診的習慣!
      黎月白聽了這話卻神色自若,“我本來就是在白天看診的,不過,急診的話,晚上也出。”
      “那么昨晚黎姑娘算是為我出了回急診了!
      “昨晚?”黎月白先是一怔,隨即一笑,“看來這一天一夜你真的完全沒有感覺!
      “一天一夜?”凌熙一驚之后,頓時明了,“原來我已睡了那么久!彼χ,只是笑容里多了幾分疲憊。他知道長時間的昏厥代表了什么。
      黎月白畢竟從醫(yī)多年,對這種事自然也不生疏,一瞧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笑道,“我早說過,‘春蠶’并非沒有解法。”她頓了頓,續(xù)道,“你救了我父親,我就幫你解了毒,算是報答你吧!
      凌熙卻搖頭,“你若肯救我,我自然是高興。但卻談不上報答,你父親本就是因我入獄,放他出來也是理所應當!
      黎月白聽了這話也不跟他爭,只頗豪爽地一笑,“好!那大不了,等你病愈時多謝我?guī)變稍\金好了!”她說完這話,就站起來,“那我就先告辭。不是我賣乖,說起來,這‘春蠶’雖然可解,但解藥配起來也頗有點麻煩呢!”
      “哎!绷栉跻娝f走就站起來,馬上從被子里伸出手來攔她,“你既然要為我解毒,免不了要多給我看幾回診,總是醫(yī)館相府兩邊地跑著,多麻煩啊。相府雖然簡陋,但客房還是有幾間的!
      “相府要是簡陋,那我家就是豬棚了!”黎月白一邊說笑,一邊考慮他的建議。想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索性就應了下來,只是說要先回家收拾點東西再搬進來。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凌熙自然應允,甚至派了凌義跟去幫忙。
      八、
      黎月白就這么在相府住了下來。黎太醫(yī)在安然獲釋之后,不知是突然大徹大悟還是已被人警告過什么,總之是一回到家,就遞了辭呈,要告老還鄉(xiāng)。而他的請辭奏章也批得很快,就在黎月白住進相府后的轉天他就起程回鄉(xiāng)了。本來他是想帶著女兒一起走的,但奈何黎月白已經(jīng)答應了凌熙。他對于女兒為凌相解毒一事,一直態(tài)度不明朗,既不支持,也不反對,聽說她已經(jīng)應了下來,只是嘆息一聲,囑她行事務必謹慎。
      如此一來,黎月白就連后顧之憂都沒有了。本來,她也想過,凌相之毒能夠讓她父親進一次天牢,未必不會有第二次,如果因她一時意氣再連累了父親就是她的大不是了,但現(xiàn)在父親一走,再有什么事,也不會再跟父親有什么干系,一切后果,她自己擔了就是,于是心里放松下來,反倒能一心一意地研究解藥。
      這“春蠶”真不虧是皇家密制的毒藥。黎月白為了弄明白其中包含的幾種毒藥,不僅要去了凌熙一盞血,甚至還親自喝了下去以身試毒,當時真把他嚇了一跳。黎月白卻不以為然,一邊以袖拭口一邊道,“這有什么!雖然‘春蠶’劇毒,好歹我已知道吃了它不會馬上就死,而且我也有信心解毒。算起來,比我們這行當?shù)睦献孀谏褶r(nóng)還差了許多呢!”
      凌熙雖然對她試毒之事不滿,但這句話,他卻也是贊同的,“確實,人只有對不了解的事情才最恐懼。神農(nóng)氏能在絲毫不了解藥性的時候嘗藥,其膽色著實可嘉。”

      黎月白的醫(yī)術果然如外間所傳的一般值得信賴,在立冬之前,她就想出了解藥的藥方。只是其中有幾味藥材不易得,甚至有的還要出關去找。她走的時候,凌熙沒有留她,只是派了凌義跟去保護。黎月白出門的時候還打趣他,“又不是去什么危險的地方,不過是采幾味藥,至于還給我派個保鏢?”
      凌熙卻笑,“哪里是保鏢,不過是個跟班,幫你拿個東西,跑個腿。只是,”他左右看了看凌義不在附近,才低聲道,“只是怕凌義不高興,才用了這么個托詞!”
      黎月白笑得頓足,上車后還從窗子里探出頭來沖他揮手,“等著我回來,一起看今冬的第一場雪!”
      凌熙裹著厚厚的狐裘,站在朱漆的大門前,笑著沖她點頭。

      黎月白所需要的那幾味藥,在京城極稀罕,到了關外雖然也難得,但只要錢使夠了,再多走幾個地方,也就采辦齊了。黎月白用一個月辦齊了藥物,連歇也沒歇,就馬上往回趕,但回到京城的時候,第一場雪也早已經(jīng)下過了。這一點,她并不太意外,雖然京城氣候要比關外暖,但冬至之后也該下雪了。她當時那么說,只是提醒他別忘了那一個約定,那個一起看雪品酒的約定。
      她在相府的那一段時間里,知道凌熙不僅琴彈的好,下棋畫畫都能來上幾手。當時,凌情也在旁邊,見她驚訝,就笑道,“我們爺年輕的時候,也曾鮮衣怒馬過鬧市,風流薄幸冠京華呢!但那時,你還小,大概是沒見著。”
      黎月白見她擺出份姐姐的模樣來,又對她能早認識凌熙還一直跟在他身旁有點吃味,面上就帶出不愉之色來。凌情自也是個伶俐的人,見她這個神色,就明白了幾分,趕忙岔道,“我家爺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釀的酒也是京城一絕。黎姑娘怕是不知道吧?”
      黎月白自然是不知道的,于是看向凌熙。凌熙斜了凌情一眼,卻依舊為她解圍,道,“我前些年還有大把的閑功夫,就收了梅花上的雪釀了點梅子酒。不過這酒卻還要等再冷點再喝才好,最好是等下了雪,圍著暖爐,裹著厚裘,一口酒下去,嘴里先是涼,再是酸,最后才是胃里的熱勁反上來。要是酒量不好的,這一盞下去,也就差不多該倒了!
      黎月白傲然一笑,“有一點,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但你大概是不知道的,我的酒量一向比醫(yī)術好!”
      “哦?”凌熙一揚眉,“那我們就等下頭一場雪的時候見真章了!”
      于是,就有了那個約定。

      黎月白回到京城的時候,連第三場雪都已經(jīng)下過了,卻還沒有融化,一眼望過去,白茫茫的一大片——只是,這白色也太多了點,不僅地上,屋頂上,甚至連民居的門上都是白的。黎月白定睛去看,才知道那是掛了白帆,家里死了人的時候才掛的白帆。
      家家戶戶的門上都是一片雪白,白得晃疼了黎月白的眼,微微地就有點酸澀,似乎有淚就要滴出來。她撂下車簾,沖著凌義笑了笑,“才出門一個來月,京里不知道就死了哪位皇親國戚。”
      凌義依舊是不喜歡說話,黎月白也根本沒指望他能回答,跟他說話,只是想略微平息自己心里的那一份不安。
      她的不安在馬車停下的時候達到頂峰,但在看到朱漆上門上方的那一對雪白的紙燈籠的時候卻霍然平靜。他說的對,恐懼只是對于未知的事情,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也就不必再惶惑。
      站在門口等著他們的,是一身縞素的凌情,見她下了車就迎上來。
      黎月白把包裹遞過去,凌情看著一包裹的藥材,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已經(jīng)用不著了!
      黎月白卻執(zhí)意地不肯收回手,“這是我答應他的。他可以不守信,我卻不能!
      九、
      凌熙居然就死了!黎月白在回到家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明明已經(jīng)將他的毒控制得很好,只要等她回來,把那幾味藥用了,就能恢復健康,雖然他身子被“春蠶”損毀太久,已不能再恢復到中毒之前的狀態(tài),但再活個十年二十年,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但——他怎么居然就死了?黎月白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直到半月之后的一天,凌情來訪。
      凌情來的時候已經(jīng)換下了那一身孝衣,卻依舊是素服,她來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雪,她就粘著一頭一臉的雪花走了進來。進到屋里,雪花就都化了,在她臉上留下晶瑩的痕跡。
      凌情是來送酒的。凌熙親手釀的梅子酒,凌熙答應在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和她共飲的十年沉釀。但今天,有雪,有酒,人卻已不在了。
      黎月白就在凌情的面前把酒啟了封,還拉著凌情一起喝。凌情也沒有推拒,舉起杯子就跟她對飲。在半壇子酒下去之后,兩個人就都有點醉。黎月白就借著酒勁把那個困繞她很久的疑問問了出來。之后,她就聽到了這樣一個故事。

      凌熙的父親本是一名武將,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在一場戰(zhàn)役中喪生。而他的母親,則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jīng)去世。本來他可以跟隨他的叔叔或是其他的親戚一起生活,但郭尚書,也就是當今太后的父親,與凌將軍一向私交甚篤,想到他家親戚都是一般的平頭百姓,若是由他們撫養(yǎng)凌熙,他多半會庸庸碌碌過了此生,于是就把凌熙接回了自己的家中。
      凌熙很聰明,從很小的時候就表現(xiàn)出出眾的才華,后來當時的皇上知道了此事,又念及凌父乃是為國捐軀,就把凌熙叫到了宮里做太子的伴讀,同年,郭顏,即后來的郭太后,亦入宮成為太子親妹安儀公主的伴讀。
      再后來,太子做了皇帝,公主的伴讀做了皇后,而凌熙官至吏部侍郎。本來,事情到這里,就很圓滿了。但就在皇帝即位的第八年,卻突染惡疾,沒過幾個月就駕崩了。于是,他唯一的不滿七歲的兒子接替了他的位子,成為新的皇帝。而番邦也獲悉了此事,欺朝中孤兒寡母,又兵微將寡,無力應戰(zhàn),就要打過來。這時候,凌熙已經(jīng)被封為丞相,退敵的重任自然地就壓在他身上。
      郭太后連夜把他召進宮里,密談了一宿。談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但結果,就是把長公主安儀嫁到了番邦。安儀公主自然是不愿意,從太后下了懿旨,到宮輦出了京城,就一直沒消停過。最后,是凌熙追出京城百里,車前把酒相送。沒有人知道,那個時候,凌熙對安儀公主說了什么,但那之后,公主就再沒鬧騰過。
      番邦的人,娶到公主,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們大約是思量著,打過來,也不過就是多占個幾百里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又不好管理,多半還得賣回來給他們,也就是多賺點金銀,而今,得了公主,自然是比金銀更稀罕的物件!于是,也就應了。

      故事講到這里,凌情又拿起酒杯來,卻被黎月白按住,“你還沒有說凌熙為什么就會死了!
      凌情嘆了口氣,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你聽我慢慢說……”
      十、
      原來,就在黎月白走后一月,番邦遣使進京,奏番邦易主之事——番邦的首領已于月前薨,現(xiàn)在即位的,竟是當年安儀公主的兒子。本來,這也算件好事,但壞就壞在使臣一定要見到凌熙,說是他們的首領親自下的命令。其實,他們的首領當時也就不滿十歲的樣子,哪有什么主見,這其實也就是安儀的意思。當時,太后就下了旨,宣凌熙進宮。但奈何凌熙已是有心無力,他雖然已得黎月白用藥物控制住病情,但別說進宮,就是下地走幾步都會頭暈氣喘,又怎么去見那使臣?
      太后得了回報,竟然親至相府探病。
      太后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午,若在平時,凌熙必然是在睡午覺,但今天,他大約是知道會有人來,就一直撐著等,見太后來了,就讓凌情扶著下地行禮。
      太后還是那么高貴優(yōu)雅,吩咐凌熙平身,還賜了座,然后就從袖里拿出一只瓷瓶來。凌熙看著那個白底藍花的瓶子就笑了,“六年了,無論對先皇還是對您,臣都已算仁至義盡!
      太后面沉若水,眼光卻閃爍不定,“你是何意?”
      凌熙搖了搖頭,對太后這一問很不以為然,“就是說,這‘燭淚’,我已不會再吃!
      太后面色大變,“不吃,你會死!
      “‘春蠶’的解藥未必只有‘燭淚’!
      “哦?”太后不動聲色地把瓷瓶放在桌上,“那么,哀家倒要長長見識!
      “譬如——”凌熙淡淡一笑,“‘破繭’!
      太后皺眉,顯然是并未聽說過。
      凌熙笑了笑,她不知道幾乎是必然的,因為這個名字以前從沒有出現(xiàn)在任何典籍上,而是黎月白在月前才想到的。
      太后很快地就恢復那一副雍容的態(tài)度,“不管‘春蠶’有沒有其他的解藥,這‘燭淚’,你都要吃!碧髷n了攏衣袖,“不吃,就是抗旨?怪迹褪撬!
      “抗旨?抗誰的旨?圣旨還是——懿旨?”凌熙目光犀利地看著太后,“抗旨要死,那么矯召呢?”
      “你說什么?!”太后這時再端不住那儀態(tài)萬方的架子,拍案而起。
      凌熙卻依舊沉著,“太后不必動氣。這事情,臣六年前沒有說,今日自然也不會說出去!
      “你到底知道多少?”太后目光里已經(jīng)有了猶疑。
      “也不太多。只是知道先皇當年那一道任命的詔書里本沒有這一杯‘春蠶’!
      “你何時知道的?”
      “當時就知道了。為先皇伴讀那么多年,不會不了解先皇的人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決不會用這等上不了臺面的手段。”
      太后冷冷地笑,“不管上不上得了臺面,這么多年了,你還不都得仰仗著哀家的解藥活著!”
      凌熙看著她,眼里有些憐憫。她已不再是那個雖然嬌縱任性,本性卻依舊善良的小顏,現(xiàn)在,她的眼里,就只有權力。
      凌熙微微垂目,嘆了口氣,“六年了,不管是恩,是情,我都已還個干凈。等我身體好一些,我就會遞上辭呈,之后……你好自為之吧。”他的口氣軟了下來,并且已不再是臣下對主上的態(tài)度。
      太后愣了愣,見他這樣子,就覺得是回到了小時侯。那時候,她就把他當哥哥一般地待,而凌熙也寵著她。太后也垂下頭,“你就當是為我,也不行么?”
      凌熙眼里有寒光掠過,卻依舊沒有發(fā)作,“這幾年,那些流言,是你放出去的吧?”
      “對,就是我!”太后揚了揚頭,“那又怎么樣!我一個婦道人家,皇上又年幼,若不弄出些流言讓他們信了你與我……我們怎么在朝上站住腳?”
      凌熙又嘆了口氣,“就是如此,我才聽之任之,沒有出面干涉。但你也該有個限度,你不能一輩子靠著流言維持自己的地位!
      “我病著的這一個月,皇上已經(jīng)漸漸把我手里的權力收了回去,F(xiàn)在,你最好不要再想著挾天子令諸侯。你若安生地把手里的權力交出去,皇上定不會為難你,若你不肯,”凌熙擔憂地看著她,“雖然你是他的親生母親,他也絕不會手軟!
      “這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太后失態(tài)地喊道,“若是你不肯,誰能奪走你手里的權力?”
      凌熙看著她的失態(tài),就有點明白了,“這一回,莫不是皇上已借著番邦來使的事發(fā)難?”
      太后把頭一轉,眼里竟微微地有點濕潤,“現(xiàn)在還不至于,但若你一直不出面,番邦大約就會再掀風波,安儀那丫頭的心思,你是知道的。若是現(xiàn)在起了戰(zhàn)事,皇上怕還不借機就要收回兵權?”
      凌熙沉默了一會,才道,“也好,我就再幫你這一回。過了今日,我就連郭尚書的養(yǎng)育之恩,也報了!
      凌熙拿起了桌上的那個瓷瓶。凌情要攔,卻被凌熙用眼色阻住。

      黎月白說的很對,凌熙的身體已再經(jīng)不住兩毒沖撞。那“燭淚”入了口,他就倒了下去。太后并不知道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一時也慌了手腳,卻聽凌熙悶聲道,“請——太后回避!
      凌情把太后送了出去,自己也留在門外。太后沒有走,也跟凌情一起站在門外等。就在她等得有點不耐煩的時候,門霍然打開,凌熙一身官服穩(wěn)穩(wěn)地站在門口,再沒有一點剛才的無力和倦怠。若不是他的臉色太白了一點,凌情幾乎就要以為他已經(jīng)沒事了。
      凌熙在金殿上見了使臣。凌情進不得宮,自然不知道見面的情況,但據(jù)當時陪宴的朝臣說,凌相的風采不僅讓番邦的使臣折服,就是天天見面的他們,都從未見過凌相如此光彩照人的一面。
      黎月白卻知道,那就是回光返照。若是當時她在,一定能看出來,但看出來又能怎樣?他是自尋死路,神仙也救不得!
      “然后呢?”黎月白盡飲一杯,把酒杯狠狠地往桌子上一墩。
      “哪還有什么然后!”凌情卻不再喝,伏在桌子上開始哭。
      黎月白把桌子上的杯盤往地上一掃,“哭什么!他死,是活該!”
      凌情被她嚇了一跳,立時止了哭聲,仰著頭迷惑地望著她,“活該?”
      黎月白恨恨地道,“他愿意為老情人送命,何必還白白地讓我跑這么一趟!”
      凌情真的有些醉了,想了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大笑,“你以為——你以為爺是為了太后?你真把那些流言當了真?”
      黎月白疑惑道,“難道不是?”
      凌情笑得更歡,甚至連眼淚都笑出來,“若說我家爺喜歡過太后,那我承認,畢竟他們小時候那點子事,我都瞧得一清二楚。但自從太后嫁了先皇,我家爺就斂了那份心思!彼龜苛诵θ菡J真地道,“你不該冤枉了爺!
      “那——這又都是為了什么?”
      “為什么?我又怎么能知道——”凌情的酒勁撞了上來,伏在桌上,昏昏沉沉地道,“或許是為了先皇,或許是為了皇上,又或許是為了江山社稷。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十一、
      到了開春的時候,凌熙與皇上約定的三月之期已至,他卻已再不能回到朝堂上。但這時,即便沒有了凌熙,年僅十三歲的皇上也已經(jīng)能夠把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條。
      到了夏天的時候,太后手中的權力已經(jīng)完全被皇上收回,不得已搬入頤壽園,從此不再干預朝政。凌熙的死,只是讓她把還政的時間延后三個月而已。她雖然知道凌熙未盡全力保她,但他已經(jīng)將命都送了,她——還能要求什么?
      同年秋,番邦知道了天朝的權力變動,又要有所行動,皇帝竟親自領兵來到邊關,并只身深入敵營,第一次見到了他的姑姑,安儀公主。安儀公主雖然是天朝公主,但在番邦地位甚高,并且經(jīng)過多年經(jīng)營,已把朝政把握在手中,所以也有權代年幼的兒子作出決定;实叟c她密談之后,竟達成協(xié)議,從此互不侵犯。

      冬至那一天,天一直陰得厲害,黑鴉鴉的,看樣子多半是要下雪。
      城外,凌相的墓前,有一女子席地而坐。半晌,終于有一片雪花落在她手上,直到看著那片雪花在她掌上慢慢化成一滴水珠,她才從酒壇里倒了杯酒,向著墓碑舉了舉,“離之,下雪了……”
      仔細看去,那個酒壇,竟就是一年前凌情給她送來的那個。那一日,她醉酒之后掃了桌子,不知道是這壇子酒的運氣太好,還是她潛意識里有意保全,她醒來后,發(fā)現(xiàn)這一壇酒竟然還安安穩(wěn)穩(wěn)地擱在桌子上。于是,她就把剩下了酒封了起來,今天也才能再次喝上這梅子酒。
      她正要把杯里的酒飲下,就見遠處奔來幾騎,黎月白本以為是過路的,也沒有在意,沒想到,那幾人竟在她眼前下了馬。她沒有站起來,只是仰起臉來看著那幾個人。這時,又有幾片雪花落在她臉上,瞬間化成水珠,讓人幾乎以為那是美人之淚。
      為首的人是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見有人竟已先他而至,愣了愣,卻也沒有說話。但他身后的人卻已大聲喝問,“什么人?敢在丞相墓前滯留!”
      黎月白只看了他一眼,就又轉過頭去,“故去之人,人人皆可拜祭。你們祭得,我就祭不得么?”她聽到那打著官腔的喝問,就已猜到來者是誰,但她一直認為,凌熙之死,與這小皇帝也脫不了干系,又念及他曾經(jīng)將她父親下獄,自然對他也無好感。
      那少年卻揮手止住手下,走了過來,“你是凌相的朋友么?”
      黎月白瞟了他一眼,“算吧!
      那少年點了點頭,不再跟她說話,卻也沒趕她走,徑自上香,拜祭。
      黎月白見他不說話,反而不自在,于是問道,“今天并非凌熙忌日,你何以今日來拜?”
      少年身形一滯,隨即反問,“你呢?又是為何?”
      “我么?”黎月白舉了舉手里的酒杯,“他曾答應與我一同賞雪飲酒。今日,有雪,有酒,我自然要來!”
      少年點了點頭,“原來,他也曾答應你!
      “怎么?”黎月白警醒地問道。
      那少年卻狡黠地一笑,“難道他只能和你一人賞雪飲酒么?”
      黎月白一哽,把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算你有理!”

      那一日,黎月白一直在凌熙墳前坐了很久,而小皇帝卻有事先走了。但在他走之前,告訴了黎月白一件事,是他在邊關見到他姑姑之后,才知道的事。
      當年,安儀公主一直鬧著不肯嫁到番邦,一則是因為嫌棄番邦是蠻夷之地,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她心里已有了人,而那個人,自然就是凌熙。后來凌熙怕安儀這樣嫁過去早晚惹出事來,最終追出京城百里,答應她,今生絕不娶妻。安儀知道自己得不到的,別人終于也不會再得到,這才勉強應了。
      黎月白卻一直都以為凌熙不娶,是因為還念著太后。她舒了口氣,才突然想起來問,“你跟我說這個干嗎?”
      “因為我想為凌相爭取一個紅顏知己啊。”小皇帝捂著嘴偷偷地笑,哪還有一點在朝堂上的威儀。
      他笑了一會,才正色道,“凌相能與你有賞雪品酒之約,可見你不是他一般的朋友。所以,即便他已死了,也不該讓你對他有任何的誤解!
      黎月白笑起來,“不是一般的朋友么?但愿——他也曾這么想!

      2007-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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