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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其實(shí),吾一直很羨慕你……跟著的人,值得……”
入秋了,楓紅瑟瑟,男人的身體慢慢倒下,衣袂糾纏著長發(fā),一如那半生的不曾得到,只有失去。
葉小釵的劍并不很痛。長空在某一刻腦子里劃過很多,很多。
但是,這些很多竟然不是身為醉仔的時候。反而,都是那個在心底認(rèn)為并不值得追隨的人。
初遇是在日盲族的大殿里,他一身落落玄衣,手持天藐,眉目沉靜。開口便道:“從今以后,你不再是叛族者,更非是無名者。你行刀,烈日失色;你走劍,群雄浩劫,你帶來吾族的驕傲,帶走仇敵的希望,吾為你賜名,刀劍無名萬古長空!”
并非是長空助他,而是那一刻,千葉傳奇為他灰暗的生命里帶來了光亮。發(fā)自真心,想傾盡全力照顧他,為他掃平面前一切障礙。那是一種面對桃花都不曾有過的沖動和心動。
唯獨(dú),有一件事他忘了。千葉原本是一朵蓮花,不是人。剛剛出生不久,他智慧絕倫,卻無人情。當(dāng)為了達(dá)成某些目的的時候,犧牲了什么,他向來不會過問。
第一次敗給明珠求瑕,是徹徹底底的失敗。賠了桃花,賠了兄弟,也賠了自己。彌留之際,感到一陣蓮馨入鼻,意識到他將自己緊緊摟在懷里,身軀顫抖。
沒想到,最后,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你,太陽之子。
第二次和明珠對決,他敗了。明珠倒在他懷里,低聲道:“遇見她,我早已滿身塵!
織語長心那樣的女人,明明是不值得,明明是不值得的,長空卻說不出一字一句。親手抱著他的尸身走出天劍大門,沒有抬眼回應(yīng)千葉傳奇的眼神,身影交錯,不肯停留,緩步離開。
那天晚上下了雨。他看著自己堆起的墓碑,攥緊雙手又松開,落下眼淚又拭去,最終發(fā)現(xiàn),他這樣的人,原本是不適合存活在世上的。
“感情用事,會影響你的判斷。”
聽到身后不算是喜悅的聲音,還有他拂袖負(fù)手的聲音,萬古長空沉默。
“長空,我不能允許失敗,不能!
他生氣了,然后離開。萬古長空知道他在氣什么,千葉費(fèi)盡心力讓天不孤救活他的命,又千里迢迢為他取來魔劍,散盡自己一身精血渡到他身上,換他功體不損。然而,自己卻不能做到割舍感情,只為他一人揮劍。他要求的,本不太多,即便如此,也做不到。
真正和千葉刀劍相向是在妙音天女死后。太學(xué)主來找他,告知一切真相。不愧是智者,太陽之子算計的一絲不漏,算計的他失去了一切,算計的整個日盲族犧牲巨大。
現(xiàn)在想來,那些一字一句還都在耳朵邊上回響,雖然只是一場做給太學(xué)主看的戲,卻又真實(shí)到遠(yuǎn)比手上的兵器傷人。
“你帶來的不是救贖,而是毀滅!”
“叛民永遠(yuǎn)是叛民,是吾對你抱有了不該有的期待。”
“哈……現(xiàn)在的吾,不正是你渴求已久的殺人機(jī)器!”
“你以為你真能殺得了吾?”
“千葉傳奇,是你讓吾失去一切!”
“那是多余的感情。你只要有吾就足夠了!”
愛么,恨么,不再重要了。重點(diǎn)是,除了千葉,他想不出還有誰與自己的生命有所羈絆。真正到了只為他一個人揮劍的時候,驀然發(fā)覺,并不困難,心甘情愿。
將遍體鱗傷的千葉傳奇從妖世浮屠內(nèi)帶出,那雙總是暗藏流光的眼睛閃過輕易破解的喜悅,揶揄道:“終于有一次,是你來救吾,不是你殺吾,也不是吾救你卻不討好!
千葉并不是很喜歡穿那件黑衣。他從出生起就是散著長發(fā),著柔軟松快的白緞。因扣心血受傷的時候整天呆在屋子里養(yǎng)傷,真正像一朵睡蓮。
長空永遠(yuǎn)是離他最近的那個人。近到他每次不肯喝藥的時候都要端著碗坐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復(fù):“飲吧。”
千葉再算無遺策,宛若神人,也還是怕苦,很致命的毛病。他一直堅信內(nèi)傷是會自己慢慢好起來的謬論。長空不欲與他辯駁,幾十次如一次的咽下一口藥湯,一手?jǐn)堊∏~腰身,貼著他的唇灌入。與以往不同的是,那次喂到最后一口,千葉卻突然揚(yáng)起手臂勾住他的頸子,用柔軟的唇阻止他要離開的動作。
長空一愣,然后在心里擔(dān)保,那是千葉下意識的動作,并非蓄謀。挽留他,已經(jīng)成為了他的一種習(xí)慣。不管是用殺人,還是回吻的方式。
很久以前,千葉面對他的冷漠,看著自己的手掌苦笑,“你究竟還要我怎么做……救蘇苓,救圣女?哈……長空,我終于知道,什么叫越想握緊的東西流失的越快……”
突然,明白了他。剛出生的孩子,總是不肯把鐘情的東西讓給他人。童蒙之初,人們還沒有學(xué)會什么叫遮掩自己的欲望。
他不該叫千葉傳奇,該改名叫千葉寶寶。
一念及此,氣息驟亂。不曾飲酒,神智自迷。
翻身把他放在身下,陷在溫暖襲身的蓮花香氣里不能自拔。
他與千葉傳奇數(shù)次分離數(shù)次復(fù)合。沒想到,在集境的重逢又是在一種劍拔弩張的不堪環(huán)境下。
這一次,千葉后退了一步,長空也后退了一步。
遮掩矛盾沖突只能避免表面上的沖突。萬古長空永遠(yuǎn)不能理清楚自己對他的心情,因為心疼憐惜而百般遷就,又因為忍無可忍心存怨懟。
重逢后的第一個夜晚,似乎都沒有太多話可說。
千葉穿著白衣,散著長發(fā),坐在破軍府的院子里,淡道:“放殘宗一命,你滿意了么?”
“如果是為了我!比f古長空半闔雙眼,嘆息聲幾不可聞,“不管日盲族存或不存,你都是我追隨的太陽之子,這一點(diǎn),不會改變!
在短短一段時間里回憶起那么多事,長空覺得自己剛才只說了半句話,沒有說完。就算羨慕葉小釵,就算那個人不值得追隨,如果一切能重新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那個不值得追隨的人。
如果世上的事都能用值得或不值得這樣理智的手段來評判,事情會簡單很多。
遇見他,明知不值得,我仍是甘愿落得,滿身塵埃。
霹靂仙山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很多。萬古長空本就寡言,入仙山獨(dú)居之后幾乎不怎么說話。種地,看書,喝酒,吃飯,睡覺,千篇一律,寡淡平靜。
經(jīng)常去看望明珠求瑕。
他看起來并不像在等人。無缺公子到什么時候都是萬般瀟灑,這一刻,卻真的像是釋懷了。
蘇苓靈識已經(jīng)回歸識界,泰逢也與法宗之女退隱,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某日,萬古長空砍了一捆柴帶回家,走進(jìn)家門之時覺得腳底踩著什么硬物,移開腳,發(fā)現(xiàn)門檻上躺著一顆灰黑色的杏仁狀種子。
他微微一愣,眼底閃過一絲暗光,把柴火立在門口,彎腰撿起了那粒種子。
他是一個只會打架的男人,沒種過花,盡管如此,還是嘗試找了個花盆,翻好土,把種子種了進(jìn)去,每天出門之前都澆水。
可是如此照看了將近半月,那粒種子還是沒動靜。長空疑惑之下拿著花盆去隔壁問了香獨(dú)秀。
香公子泡在溫泉里,倒出一杯剛泡好的雪里紅,品了一口,開口道:“蓮花種子埋在土里怎樣會開花?”
聞言,萬古長空神情微動,低頭看著花盆,眉心輕蹙,“蓮花……”
回到家后他從劍匣里取出了久未出鞘的創(chuàng)世,舉劍橫掃,開出璀璨冰菊。地面也因此凹陷下去,被開出了一個池子,他又從遠(yuǎn)處水源引來了水,很快溢滿了水池。
男人曾挽起袖子褲腳,在池底鋪了厚厚的淤泥。然后把蓮花種子種了進(jìn)去。
入了仙山的人本不用燒火做飯。維持以前的生活習(xí)慣,只是因為習(xí)慣而已。如今,他照看著蓮花,也省了這項習(xí)慣。
放進(jìn)水里養(yǎng),也還是每天日復(fù)一日的等,再怎么等也開不出花來。長空耐性很好,經(jīng)常在水池邊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說,思緒滿溢,都是那個魔蓮化生的人。
一生牽扯,愛恨錯雜,F(xiàn)在,只知道記掛擔(dān)憂他,也再無心力多做糾纏。
也許本來就是我抱有了不該有的期待。一顆種子,開不開得出花來,都是五五之?dāng)?shù)。
這樣想著,在坐等了半年之后長空終于離開了水池。
當(dāng)天夜里,他閑來無事,自創(chuàng)了一套劍訣之后才睡下。睡得并不安穩(wěn),總覺得耳邊有人細(xì)細(xì)弱弱的說話。
轉(zhuǎn)天醒來,并非自己所愿,而是覺得胸口被壓的有些氣悶。才緩緩睜開眼睛,然后,不相信眼前所見真實(shí)一樣又閉上了眼睛。
本想著是做夢,突然聽到胸前有一個稚嫩又奶聲奶氣的聲音委屈道:“爹爹,你不喜歡千葉么?”
“?”萬古長空被這聲音驚得差點(diǎn)沒按劍出鞘,坐起來乍見身上趴著一個小孩子,真的是小孩子而已,兩三歲的樣子,小到伸手就能把他的小脖子擰斷,一身和當(dāng)年千葉一模一樣的白衣,披著長發(fā),烏發(fā)漩渦眉,白皙臉龐,正直勾勾的看著他。
真的,和千葉長的一模一樣,只是,小了很多……
“唔……爹爹,我困了!蹦呛⒆尤嗳嘌劬Γ帜_并用,爬進(jìn)長空懷里,安穩(wěn)閉上眼睛撅起嘴巴,小聲道:“爹爹還給我講千葉的故事好不好……”
“這……”長空突然想到了什么,雙手跟抱著炸藥一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抱孩子,走出門外,卻看到空無一物的水池里一夕之間開滿了蓮花,只是,竟然都是黑蓮,且葉子和花都蜷曲著沒有開放。
“黑色睡蓮……”
睡蓮晝舒夜卷,這花卻從早到晚都睡著的,竟半點(diǎn)開花的意思都沒有。萬古長空低頭看看自己臂彎里同樣熟睡不醒的嬰兒,沉默無語。
小千葉晚上的時候會醒來,揉揉睡眼,撲進(jìn)長空懷里,咬著手指道:“爹爹,爹爹……千葉喜歡爹爹……”
長空不理這個話茬,一手拍著他的后背,沉聲道:“你是誰?為何與太陽之子長相相同,從何得來千葉之名?”
“耶?”小千葉想了想,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著長空,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牡溃骸叭彰ぷ逍闹信枷袷撬剡真,每天都想著素還真,所以魔蓮脫胎自然就是素還真的樣子嘛,爹爹你每天都想著太陽之子,還總是看著我說,千葉,你在哪里,你還好么,我脫胎之后自然也是太陽之子的樣子嘛,爹爹不給吾起名字,吾只好叫千葉……”
“魔蓮……”長空手下一頓,小千葉立刻哼哼唧唧要他輕輕拍背,他抱緊那孩子,問道:“你是我在屋外撿到的蓮花種子脫胎而來?”
“唔……萬物有靈,念癡聚靈……”小千葉兩句話的工夫又困了,把手指從嘴里拿出來,往爹爹懷里一倒,呼呼哈哈的睡去了。
一念成癡,念癡聚靈……
萬古長空見狀,微微一愣,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
兩年后,那孩子嗜睡的毛病好了很多,他醒著,一池黑蓮也開放著,他睡著,一池黑蓮也一起入睡。長空給他起了新的名字,叫‘蓮衣’。因為蓮衣長得太漂亮,深得芳鄰們喜愛,怨姬姑娘親手給他做了好幾套小孩子穿的衣袍送來。
可是,蓮衣仍是最喜歡穿出生時的那一身紫紋白衫。他說,爹爹記憶中的千葉就是如此穿著。
這天清早,長空從屋外砍完柴火進(jìn)屋,隨口道:“蓮衣,再睡快午時了,起床吃東西。”
陽光很好,穿透斗室,滿屋輕塵。他抱著被子翻了個身,漩渦眉不滿的皺起來,小嘴巴撅的可以掛油瓶。
“難道魔蓮還有品種不同,太陽之子就不是很喜歡睡覺……”長空無奈的看著那孩子,一個人絮叨,一手撈著他的腰讓他躺平,一只手把被子整理好,蓋到他頸子下面。
“唔……我是睡蓮,他是石蓮嘛……傻爹爹!
“嗯?”長空抬頭,見他還是閉著眼的,頓了一下,淡道:“既然睡醒了就下床穿衣服!
“不聽不聽沒聽到!”
“這……”
“啊啊啊!爹爹不要掀被子好冷!爹爹求別虐,蓮衣長大以后孝敬你!”
“蓮衣……停手,別往窗戶上跳,把衣服換好然后過來吃早點(diǎn)。”
最后蓮衣還是不情不愿的離開了被窩,穿著怨姬姑娘做的小紅襖氣鼓鼓的坐在桌子前面。
長空不善烹飪,但是鍛煉許久基本的能下咽還可以做到。木桌上擺著一盤烙餅,兩碗豆花,還有一個涼菜一個熱菜。
陽光從鎖窗外照進(jìn)來,一大一小顯得異常和睦。盡管每一次長空撫摸蓮衣的頭發(fā)都會被他怒氣沖沖的甩掉。
飯后是每日例行的農(nóng)活。長空蹲下身子,把蓮衣的褲腿挽起來,拿出他用的小鋤頭,摸著他的頭發(fā)道:“要是累就坐在陰涼地方休息。晚上爹爹給你講故事!
風(fēng)吹稻香,滿目金黃。
長空彎著腰翻土,一邊照看著蓮衣不要信手施個術(shù)法就把鄰居的窗戶打破。
這時候突然傳來一陣喧騰聲。他充耳不聞,心里只道是仙山又來了什么大人物。
直到聲音越來越近,才聽到震耳欲聾的‘恭迎策師’四個字。
策師,記憶里,只有一個人被稱過集境策師。那個人,曾經(jīng)是整個日盲族的信仰和希望,曾經(jīng)是他萬古長空生命的全部。
“蓮衣,我們回家吧。”
抱起正睡的不亦樂乎的小孩子,抬腳欲往家走去。走出沒有兩步,突然聽身后有人語帶輕惶,低聲喚道:“長空!”
來到仙山,千葉傳奇跳進(jìn)腦子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尋萬古長空。眼花瀾斑,卻無一人入得了心,就在一個錯眼,合該自嘲的時候,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他還抱著一個孩子。
那孩子叫他爹爹。
堅毅沉默,又固執(zhí)的像頭牛,也會有女人喜歡。呵……妙音天女不就是么,第一次在日盲族大殿里看到蘇苓的時候,他便起了殺心。
緩步踏進(jìn)金黃麥浪里,走到他身后,負(fù)手,微微垂眸,開口略微艱澀,“現(xiàn)在,改作你不對吾抱有任何期待了么?”
萬古長空聞言,心里微沉,攥緊一只手,淡道:“你希望我還對你期待什么?”
“感情。”千葉傳奇不遲疑,衣袖翻卷,一手扯過長空,面對他道:“你不就是想要我擁有人類的感情么?棄嫌吾手段狠辣,棄嫌吾一身鮮血,不通人情?墒牵闫诖冯S的素還真又怎樣,他殺的人就比吾少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長空,你對吾苛求至此到底又得到了什么!”
往常見到的他,冷靜優(yōu)雅,算無遺策。眼神里從未有過疲憊和自嘲。萬古長空微微一愣,沒有說話。
千葉傳奇見狀,垂下眼睫,腳下退后半步,似乎轉(zhuǎn)瞬間老了不少,風(fēng)華盡散,轉(zhuǎn)過身,蓮馨逐漸遠(yuǎn)去,低聲道:“回首暮云遠(yuǎn),半生困圍城。吾才明白,長空,你才是殺人不見血的好手段,好手段……”
微微失神,羸弱背影與記憶中的往事重疊。
回首暮云遠(yuǎn),半生困圍城。
日羅山的暮色里,北窗伏龍來訪,他找遍大殿也沒找到千葉,最后拐進(jìn)后山,才看到他靠在杉木下假寐休息。
脫下外套斗篷,蓋在他身上,持劍坐在旁邊等待他醒來。
“長空!鼻~緩緩睜開眼睛,側(cè)頭倚進(jìn)他懷里,語氣莫名不悅,道:“在叫醒吾與讓貴客等待之間權(quán)衡,你選擇了后者么?”
萬古長空垂眼,攬緊他肩膀,面容如水,無波無瀾,“閱讀日盲族所有典籍,你很多天沒睡覺!
“浪費(fèi)時間!鼻~的不悅轉(zhuǎn)瞬消散,甚至還打算接著淺眠一陣,“你們希望得到拯救,讓日盲族站在太陽底下,吾承載了期待,就要滿足族民,不是么?”
他沒有說話,也無話可說。暮色里,金烏墜地,看著沾滿一身暖意的太陽之子,不禁心跳失序。
以至于縱容這慣常的曖昧延伸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羅喉臨世,雙蓮圍剿失敗,首先要拿日盲族開刀。那人口嘔朱紅,身體尚未復(fù)原,就迎接來了武君大敵,腳步虛浮,踉踉蹌蹌的走出房門,然后,決然下跪,稱臣。
風(fēng)很冷,摧骨之寒。長空在背后看著他黑發(fā)裂錦一樣扯開,白衣委頓,握緊雙手,忍住太久,克制太多沒有把他從地上抱起來。
他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又太過驕傲。怎么承受得住這般折辱。
這樣做的結(jié)果就是被族人質(zhì)疑,銀絕殺氣騰騰而來,銀絲在觸及千葉脖頸之前被一把冷劍擋住。
他已經(jīng)這樣辛苦,你們都看不到么?!
某一刻,長空再無法克制怒氣,崩斷銀絲,劍冷,心冷,面更冷,“銀絕,住手。否則別怪我殘殺同族。”
“長空。”千葉傳奇抬起手,握住男人持劍的手,緩緩壓下,面對銀絕,衣帶當(dāng)風(fēng),淡道:“日盲族肯為太陽之子戰(zhàn)至一兵一卒,太陽之子如何不肯為日盲族屈膝!
“千葉傳奇!
突如其來的大力,阻止千葉腳步,“仙山廣袤,跟我來吧!
看著一個人的背影原來是這種感覺。萬古長空一只手領(lǐng)著千葉,一只手抱住趴肩上的蓮衣,開始回憶往常無數(shù)次那個人看著自己的背影挽留,又該是怎樣自尊掃地,身心俱寒。
兩人一路沉默,快走到家的時候才聽千葉開口道:“這孩童是誰 ?”
聞言,長空腳步一頓,抱過蓮衣正臉來給他看,沉聲道:“魔蓮化生,名喚蓮衣!
漩渦眉,黑發(fā),白皙臉頰,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讓千葉傳奇指尖一顫,低著頭使勁看了半天,“這……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了私生子……”
看起來是對這個孩子很感興趣,千葉傳奇將蓮衣接過來抱在懷里仔細(xì)端詳,突然聽‘唔’的一聲,蓮衣驚醒,睜開眼睛和千葉對視,沉默半晌,突然抿唇笑了,抓住他頰邊散發(fā),叫道:“娘親!”
娘……親……娘……親……
千葉木著臉回頭看萬古長空,“他管你叫什么?”
長空老老實(shí)實(shí)的回答,“爹爹!
爹……爹……爹……爹……
由于最近來仙山的人太多,一時之間地價暴漲,住房困難。千葉傳奇也以此為由,一直住在長空家里不動喚。
這天晚上,長空有些疲憊的走進(jìn)臥房,這是往常千葉已經(jīng)和衣睡覺的時辰,現(xiàn)在卻神智清明的坐在桌子旁飲茶。
聞味道,就知道又是完美的茶。被伏龍先生稱贊過,被素還真鄙視過,也只有那個人才泡的出。
“魔蓮呢?”
“講完故事,睡下了!遍L空脫掉外套,洗了手坐在桌子邊上,接
過他推來的茶杯,飲一口,又放下。
“有一件事,吾很想求一個答案。”
燈花輕綻,發(fā)出輕微的爆裂聲。蓮花暗香彌漫在空氣里,他暗暗握緊茶杯,被某種氣氛感染,聲音也顯得溫和低沉,“你說吧!
聞言,千葉半闔雙眼,長睫遮住幾分猶疑,語氣里卻摻了幾分凌厲,“追隨吾,曾令你后悔么?”
這個問題,讓長空沉吟許久,萬千滋味都沖到喉頭。想了很久,決定說實(shí)話,他抬起眼看著千葉,淡道:“曾經(jīng)后悔,臨死之前才發(fā)現(xiàn),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呵……”千葉傳奇抿唇苦笑,斂眉垂眼,“如果不曾追隨我,你就不會失去的更多,為什么還會選擇在錯誤的路上固執(zhí)下去!
“失去……”這個詞突然讓長空很陌生,以至于需要咀嚼一陣,才做出反應(yīng),“沒有你,醉仔就是醉仔,也不會體會到什么叫降臨在生命中的希望。孰輕孰重,你一定要問個明白?”
是,那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情債論不清誰欠誰更多些,應(yīng)當(dāng)放手。
茶盞涼了,千葉傳奇緩緩起身,一只手負(fù)在腰后,抬腳向外走,低聲道:“叨擾許久,吾該走了。長空,不管你信不信,對你,吾早已不敢算計……”
他放棄了。習(xí)慣性的挽留,終于在某一天成了心灰意冷。萬古長空指尖微顫,緊握住杯壁低下頭,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熟悉的蓮馨消散,心里萬重枷鎖的都好像一夕間解封。
桃花又怎樣,蘇苓又怎樣,泰逢又怎樣,明珠又怎樣,甚至,日盲族又怎樣。
這些太過沉重的舊事,在每次大醉酩酊的時候都想放下,卸干凈。為了死人活著,早就超出了他生命的負(fù)荷。
“留下來!
腳步一頓,千葉傳奇眼睫微顫,沒有回頭,感覺到他站定在自己身側(cè),沉聲道:“吾說,留下來。”
不言不語,斂目沉默,絲毫不像他印象中那個機(jī)巧善辯的太陽之子。
萬古長空傾身上前,一條手臂從后面摟緊他腰際,把頭埋進(jìn)他頸項間,道:“你機(jī)關(guān)算盡要成為吾生命中的唯一牽掛,做到,就是為了這一刻的抽身離開,讓吾再次痛失所有?”
“長空,你對吾太苛求了……”千葉傳奇不能同意這種論調(diào),拂袖轉(zhuǎn)身,正欲反駁,卻被一股大力順勢壓逼到寢帳間,然后感到了嘴唇上久違的溫度。
“現(xiàn)在,換吾來挽留你!比f古長空的聲音顯得不疾不徐,曖昧消失在唇齒間,一身蓮香里。
接觸到,才發(fā)覺,他一直在思念著這個味道。獨(dú)屬于千葉傳奇的風(fēng)蓮韻致,不可復(fù)制。就像他們和素還真與葉小釵,從來都是不同的,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較,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千葉就像被他一層層剝?nèi)ド徎ǖ幕ò辏詈罂吹搅藵嵃椎幕ò?br>
“唉……”太陽之子嘆了一口氣,緩緩伸手搭上長空肩膀,心里暗道,耶……笨長空,人心難測,吾對你測度至今,怎么會不明白你最怕什么。最后擺這一道,真是心力交瘁啊。
很多很多年后,霹靂仙山再也沒有仙覺住進(jìn)來的時候,素賢人終于帶著他的娘家和尚跟空手套回來的白狼回歸。
閑來無事,他決定來拜訪好友。
剛準(zhǔn)備無比親厚的喊著‘先生’進(jìn)門,就見他的千葉先生正躺在藤椅上曬太陽,身邊一池黑蓮盛放。膝蓋上趴著一個酷似他的孩童為他扇扇子。長空搬了好幾捆柴進(jìn)來,又洗了新鮮的水果放在他手邊,方才無奈道:“太陽之子,你不是石蓮,怎么現(xiàn)在比睡蓮還嗜睡……”
“哎,長空,此言差矣啊!鼻~緩緩睜開眼睛,將蓮衣從膝蓋上抱下,讓他自己在蓮池里頭漂著玩,“嗜睡乃是魔蓮一族的通病,說起來,已經(jīng)比圣蓮一族說什么‘等到天下靖平之時素某性命隨你拿去’的流氓習(xí)性強(qiáng)太多了,你說是吧,好友。”
素賢人立刻感覺到膝蓋上插滿了箭,硬著頭皮對千葉笑笑,甩著拂塵進(jìn)門,開口道:“先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耶,原來是好友,稀客稀客,你來的好巧!鼻~傳奇笑了一下,看在長空眼里卻是一種無比熟悉的,躍躍欲試的,沒事找抽的,陰測測的,魔鬼的笑容……
“爹爹!”
突然聽到一聲脆生生的喊聲,屋子里又跑出來一個孩童,一身白衣紫緞,白發(fā)漩渦眉,耳旁兩個毛球,扎著蓮冠,撲進(jìn)長空懷里,撅著嘴道:“爹爹,娘親壞壞,把楔子阿叔的小說沒收了!”
“續(xù)緣?!”素還真看著那孩子一陣目瞪口呆,簡直以為是素續(xù)緣返老還童,正欲抬手去摸那孩子頭頂,就被千葉先生側(cè)手一檔,微笑道:“耶,好友,你看清楚,這是吾家二子,不是你家續(xù)緣啊。”
“哎?和娘親畫的那幅《素流氓》好像……”小孩子小聲端詳著素還真,然后規(guī)規(guī)矩矩合手給他鞠了個躬,道:“流氓阿叔,涼拌白蓮給你請安了。”
“咳咳……”長空已經(jīng)慘不忍睹的扶著額頭背過身去了。
“啊……”葉小釵抬頭望天,凈業(yè)劍背在身后抖個不停。
素賢人不動如山,十分淡定,道:“千葉先生,劣者猜測,汝家長子應(yīng)是叫紅燒黑蓮罷!
那玩意能吃么……眼看著千葉要開口,長空眼疾手快把他拽到身后,對素還真點(diǎn)點(diǎn)頭,沉聲道:“如果三子降生的話,應(yīng)是叫這個名字。吾家長子名喚蓮衣,便在蓮池處游玩,千葉有所怠慢,素賢人請自便!
他硬拽著千葉進(jìn)屋,然后開始動手扯他衣衫,似在尋找什么東西。
“哎,長空……”太陽之子側(cè)頭看了一眼日頭,好整以暇,神情淡淡,“現(xiàn)在可還是白天。”
“千葉!遍L空抬起頭看他,咳嗽兩聲,表情異常嚴(yán)肅,“楔子寫的那本《吾與凱旋侯不得不說的故事》被你放哪里?”
“你找那個做什么?”
“如果涼拌白蓮把你教給他那些話都吐出來……素還真娘家掌門人梵天會來掀房子……”
“吾方才發(fā)現(xiàn)。”千葉傳奇衣袖微卷,凝神看著長空,道:“長空,你學(xué)壞了……”
Happy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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