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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林奇機械工廠的產(chǎn)品不合格率是百分之零點零二,在這少數(shù)的不合格產(chǎn)品中,質(zhì)量好點的可以回爐重制,質(zhì)量一般的可以留作別用,而質(zhì)量差點的就只能報廢,在生銹老化之前就已經(jīng)毫無用途。
我很不幸的,就屬于那出產(chǎn)幾率不足百分之零點零二的被報廢的不合格產(chǎn)品,自誕生開始,就注定被遺棄。
在我從工廠里誕生的同一天,工人用車把我和其他一些倒霉的兄弟裝起來,準備運到廢品站倒掉。當時我十分年輕,不明白為什么我不能跟其他零件一起被用來組裝機械,從運輸旅途開始就不停地對工人尖叫抗議,我周圍的兄弟們也跟我一起不停的吶喊著,但是毫無用處。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原本高昂的吶喊聲漸漸弱下去,一些零件開始絕望,而另一些則由吶喊變?yōu)樗缓。工人依舊毫無反應(yīng),我開始明白,人類是無法聽見機械零件的聲音的。
明白這一點的我也放棄了反抗,沉默著被運到廢品站,和其他零件一起被傾倒進廢品堆里。我看見工人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然后步伐輕快的走了,就像甩脫了一個大麻煩。
但我們明明什么都沒做,我們唯一的錯就是誕生在了那個工廠,那又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們沒有生銹,沒有老化,但是一生注定在廢品堆里度過,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做不了,這沒開始就結(jié)束的生命?杀纳。
那時的我以為我的一生不過如此了,便放下了想成為某個傳奇機械的零件的夢想,自暴自棄的躺在廢品堆里,日復(fù)一日的看著天空,看光耀的太陽,冷清的月亮,看晴空,烏云,暴雨。時間失去了意義,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上長出了第一抹銹斑。
就是在這時候,我遇見了那個約得爾小矮子。
一直以來,廢品站都是鮮有人光顧的,來來回回都是那么幾個熟面孔,所以陌生人的出現(xiàn)對我而言是十分新奇的。我因為好奇,拼命的向那個陌生人張望。那個陌生人即使在約得爾人里面,也是小個子,臉上還有沒愈合的傷,看上去十分兇惡。剛開始,我以為那是個約得爾流氓什么的,也許約在廢品站打架,但事實很快證明我錯了。他在廢品站從中午一直待到黃昏,一直是形影單只,不停的在廢品堆里翻翻找找,一旦翻到還能用的機械零件,原本兇惡的臉就變得脈脈溫情,然后把零件珍而重之的放進他帶來的大袋子里,繼續(xù)尋找下一個零件。
“乖孩子,跟我回家吧,我會把你們做成舉世無雙的機械。”我聽見他這么說。其實他一直都沒有說話,但我能聽見他的心聲。人類大多不知道機械是能感受到人類心里所想的,他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想讓我們發(fā)揮原本應(yīng)有的價值。我沉寂許久的心忽然跳起來了,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我的身體足夠光潔嗎?我的棱角足夠精確嗎?我的銹斑還很微小吧?
我眼巴巴的看著那個約得爾小矮子,那一刻,他的身影顯得那么高大,像主宰我命運的神。但他還沒走到我面前,天就黑了下來。我許久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并在心里痛恨它流逝得如此之快。約得爾小矮子遺憾的環(huán)顧了下周圍的廢品堆,拖著他的大袋子走了,里面的幸運兒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合著它們的歡歌漸漸消失在夜色里。
我開始期盼著約得爾小矮子的再次到來。他一定會來的。
果然如我所料的,在約得爾小矮子離開的第七天,他再次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在我意料之外的是,這次他并非孤身一人。他的身后跟了幾個鬼鬼祟祟的約得爾人,臉上都帶著陰險的笑容,顯然并非善類。約得爾小矮子卻一點都沒注意到身后的異狀,依舊步伐輕快的走著,手里是他的大袋子,輕盈的在空中擺動著。
我想警告他身后的異狀,卻猛然想起人類是無法聽見機械的聲音的,心里頓時被苦澀填塞了。我絕望的看著他,看著他后腦勺被石子打中,憤怒的回過頭去,揮舞著他輕飄飄的大袋子,妄圖抽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然而那些人伸出手就抓住了袋子,用力一拉就讓他倒在了塵土里。他還不放棄,揮舞著小短手站起來,卻被對面的人迎面擊中一拳,緊接著是單方面的毆打。在人與人的間隙里,我看見他依舊不肯服輸,傷痕累累的臉上表情兇惡,一直揮舞著毫無攻擊力的拳頭,反而更激起了那些人的怒火。
‘夠了……你打不過他們的……放棄吧……’我在心里拼命的呼喊著,‘再這樣下去,你會傷得更重!’
但那個倔強的約得爾小矮子還是揮舞著他的小拳頭。
“小矮子!想要用這些垃圾做出什么來。」焕娜酥荒苡美鰴C械!”
那些人一邊毆打著他,一邊大聲嘲笑著。
“不是垃圾,是零件!蠢貨們!”他喃喃的反駁著,那些人卻充耳不聞。
“撿垃圾的蘭博!”
不知過了多久,那群人終于毆打夠了,逞夠了氣,丟下嘲笑后就得意洋洋的走了,留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他。過了一會兒,他——蘭博,終于攢夠了力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我以為他會直接回家好好休息,他卻轉(zhuǎn)過了身,沖向我們,手里還緊緊的握著那個大袋子。
即使在剛才挨打的時候,他也沒有松手過,那個用來裝零件的大袋子。
他的臉上滿是傷痕,眼睛青腫,卻沒有流眼淚。
他一步步緩慢卻堅定的走向我們。
我突然覺得難以忍耐。
“你有必須要實現(xiàn)的夢想嗎!”我?guī)е耷唤泻爸骸澳愫苄枰覀儐!我們只是一堆已?jīng)被遺棄的零件而已!”
我以為蘭博不會聽見,他卻點了點頭。
“我會用你們造出舉世無雙的機械!彼f:“我會改變那些人的看法。我會讓他們仰視我!
我呆呆的看著他。在我被遺棄的時候,我只是日復(fù)一日的發(fā)呆,自暴自棄的沉默,夢想蒙塵,躲在心的一角,我裝作我已經(jīng)丟棄了它,就像那些人丟棄我一樣。在失意的時候,夢想沒有給我勇氣,只讓我覺得一觸即痛。但這個約得爾小矮子即使被現(xiàn)實毆打、嘲笑,還是不肯放棄,小心翼翼的堅持著他的夢想。在他的心中,夢想是永遠不會熄滅的。
我也可以拾回自己的夢想嗎?
“我想成為組成舉世無雙的機械的零件。”我凝視著蘭博的眼睛,“帶我走!
然而蘭博似乎又聽不見我說的話了。他從我身邊走過,沒有拿起我。
我要第二次與我的夢想失之交臂了嗎?
我開始吶喊,就像我剛剛從工廠里誕生的那一天,年輕的,充滿憧憬的,活力四射的吶喊。
“別放棄我!”那天的年輕的我吶喊著:“我還有夢!”
“我要成為舉世無雙的機械的零件!”
“我絕不虛度光陰!”
“我的生命就在于齒輪與發(fā)條之間!”
直到我被蘭博從袋子里倒到工作臺上,我還在不停的吶喊。他把我敲敲打打,鋸掉一部分,粘合上一部分,丟到熔爐里。我身處一片高溫之中,感覺全身在不停的溶化又重塑,那疼痛難以忍受,但我必須忍受。我知道,當熔爐再開的時候,我將變成一個全新的我,而等待我的,是我之前所不斷憧憬的,光明的、美好的未來。
……
很多年過去了,我站在博物館里,不能再做任何的動作。我的面前不斷有游客來來去去,導(dǎo)游向他們介紹我傳奇的一生。他說,我的主人是蘭博,他駕駛著我,加入了英雄聯(lián)盟,因為他,約得爾人飽受歧視的狀況得到了很大的緩解……
又過了很多年,我變得太老了,老到連維持原形都不能夠,于是人們商量著,決定把我拆卸再組裝,換下一些老化的零件。我被拆卸下來,運到了廢品站里。我被倒在一個滿是機械零件的廢品堆里,在那里,沒有人知道我的光輝往事。
一些零件還很年輕,卻因為制造上的失誤而被遺棄在那里。他們出于好奇,問我在外面看到過什么,我想了想,決定給他們講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是從一個叫做林奇的機械工廠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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