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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網(wǎng)三同人]生死
『壹』
“依下官看來,長老此狀并無大礙。幾日過后便會恢復(fù)如初。下官斗膽問一句,長老近日……可曾受了重傷?”
“……恩!
“原是如此……不知道長老可曾聽過?南疆有蠱,——名生死!
『貳』
曲塵悠悠轉(zhuǎn)醒之際,首先竄入鼻尖的就是一縷熏香,隨后模糊的視線也變得清晰起來,緊跟著的便是噬人骨髓般的疼痛。
“嘶……!”
她低呼了聲,凝起最后的一絲真氣開始查看自己身體的情況。
鳳凰蠱還吊著她的命脈,而身上的外傷顯然也被人包扎過了,不僅如此……還有一絲
真氣在她體內(nèi)游轉(zhuǎn),修復(fù)著她受損的經(jīng)脈。
……是被人救了嗎?
盡管有了這樣的猜測,但是曲塵仍然不敢放松。
嘗試著召喚自己的圣蝎,卻發(fā)現(xiàn)蠱笛已經(jīng)不在身側(cè),身上沒有了任何可以傍身的東西,就連與青梅曲諾夏的七夕戒指都不見了蹤影。
“該死的!”曲塵狠狠的咒罵了聲,心中的不祥預(yù)感也更甚一重,“莫不是剛出了狼窟就掉進了虎穴……什么乾卦為天,就不該相信那鬼道士自己出來的!”
要是曲諾夏在就好了,憑借她的補天之術(shù),在令狐傷和狼牙軍的包圍中成功脫身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的,更重要的是……這滿身的傷口沒有她的醫(yī)治,肯定要個把月才可以復(fù)原。
若不是現(xiàn)在形同廢人,曲塵只想跳起來跑出這個鬼地方。
那熏香里面顯然添加了化功散,四周靜的可怖,她愈發(fā)的想念在五毒的時候聽著的蟬鳴鳥叫,而不是像現(xiàn)在一樣靜的猶如躺在了巨大的棺柩里。
曲塵煩躁的蹙起眉頭,干脆駕馭起那不知所屬何人的真氣開始修復(fù)著最為重要的經(jīng)脈,待到窗外有人點起了燭火時,她才停下了動作,精疲力盡的睡去。
『叁』
戰(zhàn)亂·洛陽。大雨滂沱。
殷紅的血被雨水稀釋成了淡粉色,艷麗的如同秀紡女子的衣裳,只可惜此時,并沒有人會去欣賞這種場景。
不斷的有血從躲在樹后的女子身上滴落,和著瓢潑大雨,漸漸匯成一條粉色的細流。
“長老,這里有血跡,那五毒弟子一定在這里!”
“搜!
“是!”
意識已經(jīng)接近模糊,蘇曼莎的那一掌導(dǎo)致的經(jīng)脈盡損的感覺比想象中的還要難受,……呵,身為下任左長老卻落的如此狼狽模樣,諾諾知道了定會罵自己不成器吧。
如此想著,曲塵咳出一口血,模糊的視線中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名狼牙軍士的身影,還有站在最前面如同俯瞰螻蟻的男子。
不愧是大漠第一美男子啊,就算那張俊顏看不真切,那種氣勢也是風(fēng)華絕代,如果不是站在對立面上曲塵也許會幻想一下這應(yīng)該是一副英雄救美的場景吧。
“呵……”
她低低的冷笑了聲,將笛子橫在唇邊飛快的吹出一個音節(jié),憑空出現(xiàn)的圣蝎迅速毒倒了數(shù)名狼牙軍士,在包圍圈出現(xiàn)缺口的時候,一青一白的兩條靈蛇飛快的躥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的曲塵又嘔出一口血,最后出現(xiàn)在視線里的,是令狐傷提劍走來的身影……
『肆』
因著滿心煩躁與疼痛,曲塵睡得并不安穩(wěn),迷蒙間又憶起昏迷前的場景,外面?zhèn)鱽泶蚋穆曇舾菙_的她不得安寧。
她干脆睜著眼去數(shù)房梁上的紋路,數(shù)著數(shù)著,驀然發(fā)覺身側(cè)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誰?!”
曲塵剛想抽出蠱笛召喚圣蝎,卻摸到了一手清風(fēng)。
是啊。她突然想起她身上已經(jīng)沒用任何可以防身的東西了,就連藏在指甲內(nèi)的奇毒也被清理干凈,現(xiàn)在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來人沒有回話,一片黑暗中曲塵只看得到對方的眼睛,是極深的藍色,——卻比五毒教內(nèi)的圣獸潭潭水還要好看。
“是你救了我嗎?”
曲塵瞇起眼,在黑暗中打量起對方的輪廓。
“……”
來人沉默的將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真氣源源不斷的進入了她的體內(nèi),以相當快的速度填補她身體缺失的內(nèi)力,與此同時,曲塵也隨著功力的恢復(fù)開始看得清來人的面容了。
曲塵專修毒經(jīng)心法,在一次閉關(guān)煉蠱的時候一不小心被蠱蟲反噬,雖然對身體沒有太大影響但從此她的眼睛也變成了詭異的紫色,從此以后只要功力大漲她的視覺也會變得格外優(yōu)越,甚至在黑暗中視物與白天無差,反之亦然。
因此現(xiàn)在,她才能將眼前之人的面容一覽無遺——
“令狐傷?!”
比起大腦,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映。曲塵拼起力氣揮開了令狐傷的手,也不顧自己動作太大導(dǎo)致嘴角涌出鮮血,“別碰我——”
令狐傷飛快的點了她啞穴,扶起她的上半身,開始傳送內(nèi)力。
曲塵被限制著行動,又不能說話,只剩下腦子轉(zhuǎn)的飛快。
這股真氣十分的熟悉,分明和她剛醒來時感知到的一模一樣,而且她所處之地也相當?shù)馁F氣,但外面卻沒有狼牙兵巡邏,甚至安靜的很,因此這里應(yīng)該不是什么審訊堂。就算再退一萬步想,又有誰能夠毫發(fā)無損的將她從令狐傷手中救下來……?
——難道救下她的真的是令狐傷?
曲塵小心的偷瞄了眼正在傳功的俊美男子,發(fā)現(xiàn)對方正已一種冷漠到極致的表情看著她。
——不,應(yīng)該不會是的。
就算真的是令狐傷將她帶到這里并照料她,但是這件事的起始一定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他只是被動的接受了“拯救她”的這種事情而已。
在令狐傷解開她啞穴的時候,曲塵直截了當?shù)膯柍隽艘蓡枺啊任业,是誰?”
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就如同傳聞中的一樣,是連昆侖的冰雕雪山都比不上的冷峻,“蘇曼莎!
“摘星長老,蘇曼莎?”曲塵迅速回憶起在安祿山面前蘇曼莎打向自己的那一掌,乍看之下是將她打的吐血三尺,實際卻是將她打出了那些絕頂高手的包圍圈中,因此她才有命駕馭逃出洛陽城。
只可惜蘇曼莎并不知道,曲塵在長安之時就因天一教而受了內(nèi)傷,那一掌雖沒要了她的命,但卻打得她筋脈盡損,這才被后來的令狐傷一行人追上。
至于為什么令狐傷沒有殺了她……這種事情,想想蘇曼莎與令狐傷的關(guān)系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曲塵一下子覺得自己的處境十分的微妙。
沒想到自己的敵人會救了自己一命,是因為蘇曼莎自己幼時的遭遇而導(dǎo)致手下留情嗎……
如今中原大地,早已國不將國。她這番隨了教主出來,可是諾諾卻還在五毒,對于中原情況不甚了解,雖然她讓雙生靈蛇沖出重圍向附近的五毒弟子報了信,但是能否找到她還是個未知數(shù)。
更何況……這里雖能保她一時無虞,可是說不準哪天令狐傷忽然興起,就將她殺了也說不定。畢竟她可是試圖行刺他義兄的人……
越想越煩躁,回過神來令狐傷早已不見了蹤影,眼前變成了一個穿著唐服的胡人女子,正端著一些清淡的飯菜,咿咿呀呀的說些什么。
“別說了,我聽不懂。”
即使是女子,曲塵對于敵國的人依舊沒什么好感。
那名女子愣了愣,半晌才訥訥的開口道。“你是……唐人?”
『伍』
“我叫阿依娜……”阿依娜放下手中的碗碟,像是看著天方夜譚一樣看著曲塵,“天吶,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曲塵十分厭惡這種眼神。
如同往昔她和諾諾來到中原大地一樣,那些江湖人士也是帶著如此鄙夷和驚異的眼神看著她們,有時候也會將她們當成天一教群起而攻之。
甚至在她被蠱蟲反噬、諾諾單獨出行那次,居然有丐幫弟子險些將諾諾打成廢人。所以再次看到這種眼神,曲塵心里只有反感。
“呵,我也沒有多長一只眼睛!
“抱歉……”阿依娜走到一旁點燃了燭火,動作看上去確實有些惶恐,“我沒想到長老居然會將一個唐人帶到這里。我……不是有意的!
“到這里?”曲塵皺了皺眉。聽阿依娜的意思,這個地方似乎很不尋常,“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長老的私居!卑⒁滥刃χ卮穑犷^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是長老很隱蔽、很重視的地方。”
“你又是誰?”
“我是長老的侍女,四年前在龍門荒漠被長老救下來的,因此我想報答長老,留著他身邊。”說這話的時候阿依娜的臉紅撲撲的。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也難怪不系情于令狐傷身上。
不過……四年前,龍門荒漠。
這不正是她和諾諾前往西域遠足的時間么?呵……
曲塵嗤笑一聲,任由阿依娜服侍著進食,畢竟她現(xiàn)在可是個半殘廢。她想,令狐傷也應(yīng)該不會有癖好看著殘疾人自虐式的吃飯吧,至于他的侍女……就借用一下好了。
『陸』
“你叫什么名字呢?”
“曲塵!
“真好聽!卑⒁滥忍统雠磷樱亮瞬燎鷫m嘴角的飯粒,“不過曲姓……很少見呢!
“嗯!钡膽(yīng)了一聲,曲塵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變得和諾諾一樣對待陌生人寡言冷漠。又想到遠在苗疆的諾諾,要是知道她被囚的消息……一定會不顧一切的跑出來吧。無奈的苦笑了聲,“阿……伊娜,這里是洛陽么?”
“是的~”阿依娜彎起嘴角微微的笑著,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阿塵,洛陽城真的很漂亮呢。和大漠遠遠不一樣。啊……我可以這么叫你么?”
“隨你!
這稱呼倒是讓她想起諾諾了,也不知道她在教中是否安好,還有苗蘭,不知道她和那唐門弟子怎樣了……
在此刻,曲塵突然有些埋怨自己為何當初把辛辛苦苦煉制的同心蠱交給了別人,若是給自己和諾諾下著,此刻對方的心情自己想必也能感知一二了。
“嘖,煩死了!鼻鷫m朝著阿依娜抬了抬下巴,“阿依娜,你能幫我把衣服拿回來么?還有我的戒指,就是上面有‘永結(jié)同心’字樣的!
“那件衣服,阿塵我?guī)湍闳恿恕厦娑际茄,嚇死我了。戒指的話,我(guī)湍銌枂栭L老能否拿回來吧。”
扔了?!
曲塵氣急,差點又是一口血。
那件定國衣她可是費了許多心思才拿到的,如今卻被人隨隨便便扔了,又看著阿依娜那天真的樣子,也明白她從未見過那可怖的場景,也不好意思再責(zé)備她什么,只得搖搖頭示意沒事。
阿依娜也明白自己似乎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連離開的時候都是誠惶誠恐躡手躡腳的,弄的曲塵忍不住笑出聲來。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遲遲不見阿依娜的身影,曲塵無聊的站了起來,雖然行動不是很方便,但是也能走幾步,令狐傷的真氣還是十分有用的,經(jīng)過剛剛半個時辰的調(diào)息已經(jīng)修復(fù)了她一小部分的經(jīng)脈,想必再過幾天,內(nèi)傷問題就好的八九不離十了。
曲塵邁著此生未有的緩慢步伐來到窗邊,費力的用手推開了窗。
仰頭望天的時候天上正是高懸著一輪明月,想必中秋節(jié)也快要到了?扇缃襁@亂世……又有誰能夠開開心心的過上這個節(jié)日呢?
往年聽師兄師姐說起來往中原見聞的時候總是羨慕的緊,可仔細想想,中原留給她的盡是些不美好的回憶,而如今,為了這個中原大地,她偏生把自己弄成了這副德行。老實說,她原本也和艾黎長老一樣對于中原大地漠不關(guān)心,但也許是跟隨教主來到長安看到那些幼童的哭泣,曲塵的眼前一瞬間閃過自己幼時那漫天血花的景象。
罷了,都過去了。
曲塵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眼時不遠處出現(xiàn)了令狐傷挺拔的身影,月光清冷如水,照在他的身上,柔柔的鋪了一層紗。
也好似只有在這種時候,昆侖上的雪山才會顯出那種不同于白日的柔和,——雖然這詞放在令狐傷身上不怎么合適。
“該死的……”
曲塵低聲嘟囔了聲,抬眸正對上令狐傷看過來的深藍色的眼眸,兩人皆是靜默無言,此情此景,似乎觸動了曲塵腦中的一根弦。
一根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她都無法將它存在消磨的記憶之弦。
『柒』
怎么在這種時候回憶起這個事情。
曲塵有些煩躁的皺了皺眉,盡管令狐傷身上那種熟悉的感覺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但是見到令狐傷她全身仍是處于緊急戒備狀態(tài)。
但是令狐傷沒有絲毫要傷害曲塵的意思,不,甚至連關(guān)注的意思都沒有。他完全無視了曲塵戒備的眼神,只是走進房里拿起了數(shù)本書,一本本的翻閱,像是查找什么。
曲塵一點關(guān)注那些書籍的意思都沒有,雖然她從進食的時候就很好奇那又大又寬的書架上裝了什么,不過她對于漢文不怎么了解,像如今這般能不用苗語與人溝通也是練了許久,還要去看那些文獻?不如殺了她吧。
曲塵撇了撇嘴,又轉(zhuǎn)過視線盯著窗外的風(fēng)景看。不得不說令狐傷這私居布置的十分好看,就連外面的樹木也是錯落有致,遙遙望去,就好像讓她回到了苗疆。
只不過,令狐傷那如芒在背的目光讓她十分的不舒服。
“嘖!鼻鷫m悄悄皺了皺眉,轉(zhuǎn)過身直對令狐傷的視線,“看我做什么,我很好看么?”
面對這么無禮的回答令狐傷卻沒有絲毫尷尬和生氣的意思,愣愣的對視了一會,反倒是曲塵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了目光。
“該死的……沒事長成那樣干什么!
令狐傷那張臉實在讓她沒有抵抗力,一邊唾棄著自己跟那些庸俗女子一樣美色當前忘了自己,一邊忍不住偷瞄令狐傷的表情。
——要不是他有一雙與那人一樣的藍色眼睛。她才不會注意他呢。
曲塵是這么告訴的自己,……也對,雖然這幾年她是見過不少長得與中原人不甚相同的明教弟子,但是她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像那人的眼睛,……以及氣質(zhì)。
“想多了吧!
曲塵打斷自己的思緒,無奈的低聲對自己說道。
說起來也是,她也算是尋了那么多年都沒尋到,怎么可能在這里見到呢。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
“你什么時候放我走?”再次抬起頭時曲塵已經(jīng)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又變成了與剛開始面對令狐傷時的冷漠。
“你還有用!
“令狐傷,你什么意思——?!”
無奈一個半殘的人追不上令狐傷這種絕世高手的腳步,就在曲塵氣的想拿東西砸他的時候,一抹亮色遠遠的朝自己飛來。
曲塵連忙伸出手接住,攤開手掌一看,原來是自己和諾諾那枚七夕戒指,看上去沒有絲毫的損壞。
“令狐傷,等等!”
即將跨出庭院的男人停下了腳步,卻并未回身,只是仰起頭仰望那一輪明月。來自遠方的風(fēng)輕輕撫弄他的發(fā)梢,眼前的這一幕,徹底將曲塵記憶中那一幕清晰的勾勒出來。
“令狐傷……我……是不是見過你?”
他終是回了頭,那雙眸中閃過一抹異光,轉(zhuǎn)瞬又消失不見。等曲塵回過神的時候,庭院里只剩下一院子的月光如水。
『捌』
接下來的這幾天曲塵極少見到令狐傷,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是阿依娜來服侍她一些生活問題,偶爾見到令狐傷也只是深夜來為她傳功,而每當她驚醒看到的也只是令狐傷的背影。
因此,她的疑問一直沒有問出口。
到底令狐傷是不是那個人?如果是的話,她又該如何自處?
曲塵皺著眉,一邊思考著問題一邊摩挲著手上的七夕戒指。這枚戒指自從令狐傷還給她以后她就從未取下來,在這彷徨不安的處境里,這枚戒指是唯一能支撐她的信念了。
要是諾諾在身邊就好了,F(xiàn)在的話一定能給出很好的建議吧,那樣她也不至于這樣一直彷徨了。
“阿塵,阿塵?”
“怎么了?”曲塵把阿依娜晃動的手按下來,示意自己沒有無視她。
嘻嘻一笑,阿依娜神色曖昧的盯著她的戒指,“阿塵莫不是在看心上人的東西?我可是看到了——這戒指上永結(jié)同心的字呢。”
“不是心上人,不過也差不多重要吧……”
其實,如果在七夕的時候,她能尋到那個人的話,這個戒指上刻的名字說不定就不是諾諾的了。
阿依娜看著曲塵忽然落寞下來的臉色,想開口安慰卻不知道從哪說起,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又綻開愉悅的笑容,“有重要的人也好!最起碼她愿意和你一起永結(jié)同心……可是,我……”
說到后面反而是自己默默垂淚。
曲塵無奈,干脆岔開話題,“說起來,你是跟著令狐傷從漠北來到這里的?”
“是的!聽說中原大地十分漂亮!但是長老……一次也沒讓我出去過!卑⒁滥扔行┚趩,“自從被長老救下后我就沒單獨出行過……好不容易想趁這次機會出來走走……”
“呵。他沒讓你出去是好事!
就憑中原如今的慘狀,怕是看了也讓阿依娜終生難忘吧。沒想到令狐傷居然心細到了這個地步,看來他的內(nèi)心不如表面如此冰冷啊。
說起來……
曲塵腦中忽然閃過幾天前阿依娜對自己說的話。
“我是四年前……龍門荒漠……被長老救下來的!
對!她見不到令狐傷,不是可以問阿依娜嗎?如果阿依娜的回答與曲塵的經(jīng)歷的相符,不就是能判斷令狐傷是不是那個人了么?
曲塵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一個這么簡單的問題居然讓她糾結(jié)了這么多天,果然她就是諾諾說的到關(guān)鍵時刻就會緊張的笨蛋。
“阿依娜……”
太過于激動,以至于曲塵的尾音有點顫抖。
“阿塵,怎么了?”
“你還記得你是什么時候被令狐傷救的么?”
阿依娜沒有想到曲塵會問這個問題,小小的發(fā)怔一下,又極快的回道,“大概是四年前那個春天,我遇到了馬賊……然后就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是長老在我眼前。阿塵,你不知道,那個時候的長老就像是天神一樣……”
“你……暈了多久?”
“長老說有兩天了,醒來的時候村民說我們是遇到了沙塵暴。”阿依娜不好意思的對了對手指,一抬頭就對上曲塵十分難看的臉色,有些擔(dān)心道,“阿塵,你怎么了……?”
“出去……阿依娜你先出去……”曲塵的牙關(guān)簡直在發(fā)抖,她把自己裹成一個團子塞進被子里,“我要靜一靜……”
盡管有些擔(dān)心,但是阿依娜不敢多說,連忙收拾好東西飛一般的跑出了房間。
曲塵咬緊牙關(guān),死死地盯著手上的戒指,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有眼淚從眼角滑了下來,又被曲塵狠狠抹凈。
這是最壞的結(jié)果。
就算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曲塵還是難過的不能自抑。
如果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對立的身份的話,她想必能很開心的去追求他,畢竟她可是絲毫不漏的遺傳了苗疆女子的大膽豪放,但是現(xiàn)在的話,她卻無法做到了。
他不僅是她的敵人,還是整個中原的敵人。
可是……
這樣放棄真的好嗎,曲塵?這個男人,你曾心心念念了四年啊。一直,一直思念了四年啊。
其實,她打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明白——自從見識過那個男子心中的溫柔那一刻,她早已無法逃脫了。
『玖』
四年前,龍門荒漠。
自從拿同心蠱和唐無尋交換了以后,曲塵變得無所事事,她可不像諾諾那樣勤奮刻苦,到現(xiàn)在還在練習(xí)補天心法。仗著天賦秉異,大多數(shù)極難的毒蠱她都是信手拈來,因此現(xiàn)在的她十分無聊,又不好去打擾認真練習(xí)的諾諾,在多方權(quán)衡之下曲塵選擇了自己出去玩。
正好,她還沒見識過塞外的風(fēng)光呢。
留下了一張字條,曲塵帶上自己的蠱蟲和武器便出了門。走出客棧的時候老板娘還特意叮囑了一句最近不太安全,有沙塵暴有馬賊出沒云云,不過很快就被曲塵忘在了腦后。
走了幾步曲塵發(fā)現(xiàn)大漠的風(fēng)光確實不錯,除了和苗疆相比這里幾乎沒有什么大樹,一眼望去只有漫天的黃沙,看久了有點視覺疲勞。
“還是我大五仙教好!
曲塵有些不屑的撇撇嘴,抬步朝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又是走了半晌,發(fā)覺對面也有一個男人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這人穿的并非十分顯眼,就連曲塵也是愣了一會才發(fā)現(xiàn)他,幸虧此時功力充沛視力極佳,即使隔著很遠,曲塵也能看見他。
“怪人,大熱天還穿著件斗篷,看著就熱!
曲塵轉(zhuǎn)了轉(zhuǎn)蠱笛,忽然玩心大起,施展起大輕功落在男人不遠的地方,嬉笑著湊了上去。
苗疆女子淳樸大方,向來是想做就做,敢愛敢恨,如今曲塵看到這包的比那萬花谷弟子還厚實的人,難免生了調(diào)戲之心。于是馬上將此付諸于行動。
直到走到了很近的地方,曲塵才發(fā)現(xiàn)這人不僅是穿了斗篷,臉上還圍了一層看起來就很厚重的圍巾,將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全部蒙住。
“這人莫不是身上長了麻子不好見人……?”曲塵嘴角抽了抽,越看這男人越像得了麻子不好意思見人的人,于是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帶了一絲憐憫。
比起曲塵的抽搐,男人倒是顯得十分平靜,極其少見的藍色眸子微微掃向她,然后又冷冷的移開。
這回曲塵倒是無奈至極,就連準備好的一腔調(diào)戲說詞也無處施展,便半真半假的編了謊話,說是自己迷路了。
男人并沒有回話,仍是沉默的走著,似乎對于曲塵這樣一個女子在茫茫大漠中迷路并不擔(dān)心。
什么人啊……!曲塵皺了皺眉,倒是跟這男子賭上了氣,硬是跟在他后面,他往哪自己就往哪。
不過過了一會兒,曲塵就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子顯然是在亂逛,要不怎么會連一連四次路過同樣的地方都沒發(fā)現(xiàn)。
“算了算了,我認栽了。喂,我?guī)阕叱鲞@里吧!鼻鷫m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帶著他向客棧的方向走。
可是男人不僅絲毫未動,反而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大的簡直可以掐斷她的手腕。
“該死——!”
曲塵吃痛的縮回手,也顧不上男子眼中分明寫著“滾,別碰我”的情緒,怒罵道,“你這人怎么這樣!我好心帶你走出去!你這愚蠢的中原人……哦不是西域人。你這愚蠢的西域人!”
男人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怒罵聲,伸出手將圍巾裹的更加嚴實一點,便轉(zhuǎn)身離去。
“管他的,遇上馬賊死了也不關(guān)我事!鼻鷫m朝他背影泄氣般的踢了踢沙子,正欲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視線中忽然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個小黑點,以極快的速度朝男人那邊移動著。
而那個男人好像并未發(fā)覺,仍在緩慢的行走著,如果不是那氣勢洶洶的馬賊在旁邊,曲塵倒是很愿意欣賞男人行走的背影和姿勢。
“喂!你倒是換個方向走!前面有馬賊!”
曲塵的聲音剛傳了不遠,就被颶風(fēng)撕裂成了一片片,而馬賊也離男人越來越近,曲塵似乎都可以看到馬賊手持大刀反射的日光了。
“該死的!這什么破事啊,早知道不出來了!”狠狠的抱怨了一聲,曲塵卻不敢怠慢的使用大輕功奔向男人那邊,在馬賊的刀離男人只有半米之際一個百足拍了過去。
馬賊們也不愧是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人,在短暫的呆愣后迅速的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男人和曲塵包圍在中間。
“你耳聾了不是?叫你別走了你還走,你這是吃定了我會來救你不是?”曲塵瞪了男人一眼,卻見他還是一臉冷若冰霜的表情,又轉(zhuǎn)而嘆了口氣,“算了,記得,你可是欠了我一個人情!
語畢,不再多說,蠱笛聲再次響起,半人高的蝎子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揮舞著巨大的鉗子就朝最近的馬賊扎去。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是……是南疆五毒的人!”那些馬賊便都慌了陣腳,一時間你踏我我踩你,好不熱鬧。
“知道便好,你們今天遇到了我,也算你們不走運!鼻鷫m冷冷一笑,紫眸中閃過一道冷光,又是一聲笛響,那些馬賊身上都泛出了詭異的紫色,來不及發(fā)出什么聲音就倒了下去。
“呵,這新練的蠱蟲,算是便宜你們了!蓖R賊七竅流血的死狀,曲塵勾唇柔柔一笑。
這便是她和諾諾最大的不同,如果說諾諾行事尚有善惡的標準的話,那么曲塵全是憑借自己的喜惡來行事,至于出手救下這個男人,也只不過是她有興趣而已。
而這些馬賊,死了便死了,還臟了她的手。
曲塵回過頭正欲詢問男子是否受傷時,卻發(fā)現(xiàn)他一直看著自己,眸光仍是冷冷的,但不想當初那般帶著噬人的刺。
還沒等曲塵多說什么,男人信步走到那些馬賊方才騎的馬邊,打開一個像是從馬上掉落下來的物體。
“恩……一個女的?”
曲塵驚訝的看著那個白色袋子里裝著的女孩,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一副胡人的面孔。
“連個小孩都不放過,”曲塵皺了皺眉,把手伸到女孩鼻翼下探了探,“還活著。喂,最近的官府在哪?總要把這家伙送過去吧!
要是讓她帶著這女孩回到客棧,那她肯定是腦袋被蝎子給蟄了。
男人沉默的站起來,并未停留的邁起了步子,曲塵愣了一愣,快速的背上那個女孩跟上他,幸好那女孩不是很重,曲塵才能跟上男人的步伐。
“喂,你怎么不說話呢?我可是你救命恩人啊,你就不能給點好臉色嗎?”也許是這個男人默許了曲塵救了女孩,曲塵倒是覺得他并非看上去那么冰冷了,忍不住出言調(diào)戲,“你這樣可是沒有人會喜歡你的啊,雖然我知道你身上長了麻子不好意思見人,但是我不會嫌棄你的……哎,別停下來啊,怎么了?”
曲塵直接撞上了男人的脊背,捂著鼻子退開幾步,踮起腳尖從男人的肩上望去,有些納悶的問道,“怎么了?”
哪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東西啊,這大漠茫茫百里都是一個樣,除了開始變得陰沉的天空和前方百里地內(nèi)在半空中無風(fēng)自舞的黃沙……
“沙塵暴!
陌生的名詞從陌生的聲音中浮現(xiàn)出來。
曲塵可以很明顯的分辨出來,男人顯然是刻意變了聲的,但是這樣的聲音依舊讓她有點出神。
“跟上!
男人反手將女孩從曲塵身下帶下來過到自己背上,以極快的速度朝反方向沖了過去,看著男人的身影曲塵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
幸好曲塵反應(yīng)不算慢,大輕功迅速跟上了男人的身影,可是卻始終拉不近與男人的距離。
……這個男人,速度好快!
她從未見過這么快的身影。就像一把凜冽的劍,破開了前方一切的阻礙,直朝敵人腹地深入,見血封喉。
曲塵只在心中慶幸幸好之前并未惹怒他,轉(zhuǎn)念又想到剛剛自己英雄救“美”的畫面,不禁有些苦澀,想必就以他的能力那區(qū)區(qū)幾個馬賊應(yīng)該也不在話下吧。
……看來是自己多此一舉了啊。
曲塵勾起一抹苦笑,腳下的速度卻不敢放慢,大約行了半個時辰有余,男人的身影終于停在了一堆殘垣斷壁前。
看上去一點也不結(jié)實的房屋,要是在平時曲塵一定會懷疑這東西能不能抵擋傳說中可怕的沙塵暴,可是現(xiàn)在,她卻像是著了魔一般的相信著這個男人。
小心的用余光瞄了瞄這個男人,卻發(fā)現(xiàn)他沒有任何氣喘吁吁的動作,好像剛才那些長時間的功力消耗對他來說沒有一點影響,而自己卻感覺全身的功力都透支了一樣。
這個男人……當真是深不可測。
把女孩從他的背上搬下來放在地上,曲塵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身子,發(fā)覺有些燙,又將手貼上她的額頭,著實有些燙手,果然是受了風(fēng)寒的癥狀。
“這可怎么辦……”曲塵皺了皺眉,“要是諾諾在就好了……”
對于補天心經(jīng)一點都不熟悉的曲塵,遇到些小病小痛也都是叫諾諾幫她看的,因此碰上這女孩的癥狀也束手無策。
她能做的也只是施毒蠱殺人而已。
曲塵眼珠在周圍轉(zhuǎn)了轉(zhuǎn),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能夠應(yīng)付現(xiàn)在狀況的東西,忽的,她又瞄到靠在墻角小憩的男人。
“喂!鼻鷫m走到男人身邊,輕聲道,“你知道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中原人可都是這么說的……你一定不介意吧?”
男人冷冷的盯著她,雖然疑惑但卻沒有動作。
曲塵咬了咬牙,干脆利落的伸出手去剝男人的衣服,然而還沒等她的手碰上男人的衣襟時,她就狠狠的打開了。
這一下著實狠,要不是她靈敏的躲開了要害,估計斷的就是她的肋骨了。
“你怎么這么不講理……!”曲塵又怒又痛,可是面對那雙冷漠的眸子又發(fā)不起火,況且也打不過他,只能恨恨的坐在墻角生悶氣。
那一下打的她齜牙咧嘴。從小到大,因著她天賦秉異,教內(nèi)的人對她又懼又敬,卻從來沒有打罵過她,就算出來也有諾諾替她善后,根本就不用擔(dān)心。
曲塵也知道自己太過任性,就連她剛剛一句解釋都沒有就去脫那男人的衣服的行為也是,他沒下殺手已經(jīng)給自己面子了?墒撬恢罏槭裁淳褪侨滩蛔‰y過。
這時外面已經(jīng)狂風(fēng)大作,曲塵可以聽見房屋發(fā)出的脆弱呻吟聲,又忍不住為客棧里的諾諾擔(dān)心起來。
倒在曲塵不遠處的女孩小聲的呻吟了一聲,開始低低的咳嗽起來。
這回曲塵倒是學(xué)乖了,沒有再去問那個男人要衣服——反正沒有衣服包著,她也可以憑借傳功逼出女孩體內(nèi)的風(fēng)寒,只是這樣會大幅度消耗她的體力與功力而已。
至于為何救這個女孩,很久以后曲塵都無法理解自己當時的行為,也許是為了跟那個男人賭氣,也許是不想讓無辜的人死在自己眼前,但是不管如何,她都無法否認正是因為這個她四年后才知道名叫阿依娜的女孩,她才能尋到他。
『拾』
在將女孩體內(nèi)風(fēng)寒驅(qū)散的七七八八后,曲塵也累的不行了,撐了一會兒后就和著外面越來越大的風(fēng)聲瞇起眼睛打起了打盹。
也許是在外邊睡不安穩(wěn),曲塵到了半夜就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摸著地想要撐起自己的身子,卻被冷的哆嗦著縮回了手。
“好冷……!”這么一動一縮間,倒是讓曲塵身上蓋著的東西滑了下來。
“咦……這是?”
曲塵撿起蓋在身上的東西細細打量,半晌驚訝的低呼了出來。
這不是那個男人身上披著的斗篷么?怎么蓋在她身上?
難道……
曲塵迅速的翻身起來,一個箭步?jīng)_到女孩面前,搭起了她的手腕。果然不出所料,有強大的內(nèi)力正在維持著她的身體機能,溫暖她的身體以至于不必在這里凍死。
“倒真是個口是心非的人!
明白一切的曲塵低聲道,嘴角連自己都沒發(fā)覺的扯開一抹笑容。
外面的風(fēng)聲已經(jīng)小了很多,曲塵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并不見男人的身影,想著應(yīng)該不會出事了,就推開木門走出去。
月明風(fēng)清,沙塵暴后的大漠夜晚極其的美麗,天空如同洗刷過一樣的深藍,明月高懸空中,是在苗疆不曾見過的風(fēng)韻。
不過比起那驚為天人的景觀,眼前的男子才是最美的一道風(fēng)景。
明明那半張臉還覆蓋在圍巾,只露出那深藍色的眸子,但是曲塵就是覺得他是比自己的師兄還要英俊瀟灑的人。
銀白色的頭發(fā)在他身后輕輕飄動,他抬著頭望著那一輪的明月。
然后,從里面透出的哀傷一瞬間撞擊到了曲塵心中最柔軟的那一塊。
這種眼神她從教主望向德夯的眼中見過無數(shù)次,可是又和眼前的男子有著些許不同。教主的眼睛盡管絕望,但是在最深處卻閃動著些許希望的火光。
然而,這男人的眼中卻已經(jīng)是一片的絕望。不管是最深處,還是能一眼望盡的表面。
——他是在哭嗎?
曲塵這么想道。
一定是在哭吧,這樣哀慟卻無處發(fā)泄的情緒,表面上能夠這么冷靜的對待,其實內(nèi)心一定在痛哭流涕著。
這種來自于內(nèi)心深處的慟哭,讓曲塵也不禁難過起來。
等自己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眼淚已經(jīng)滑出眼眶,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手背上,——這種為他人所流下的眼淚是第一次,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心悸的感覺。
這種細微的聲音驚動了男人,他轉(zhuǎn)過身直視著曲塵,看到她的眼淚時居然反常的愣了愣,不過很快的恢復(fù)了冷若冰霜的表情。
“看、看什么看。 鼻鷫m狼狽的胡亂擦著眼淚,也顧不上用的是男人的斗篷了,“沒事露出那種表情干嘛……真是……真是……讓人難過死了!
好不容易把臉上的眼淚擦干凈了,曲塵悶悶的把蹭滿了鼻涕眼淚的斗篷塞進男人懷里,就在男人起步欲走的時候猛然拉住他的手。
這次男人沒有再想掐斷她的手,而是任由她握住,盡管是一副隨時要抽走的模樣。
“喂,西域人。要是我不嫌棄你長了麻子,也不嫌棄你過去有什么難過的經(jīng)歷的話……”曲塵直視著他的雙眼,有些羞澀的笑了起來,“愿意跟我回大五仙教么?”
『拾壹』
至此,回憶結(jié)束。
之后的事情無非就是令狐傷沒有做出回應(yīng),第二天他帶走了阿依娜后曲塵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而她,卻始終也無法將他從記憶中抹滅,每次閉上眼都是他孤獨寂寥的背影,想著想著自己卻早已不知道什么時候淪陷進去了。
這個男人,在她心中已經(jīng)扎根了四年。
可是當初,她卻連他長什么樣都不清楚,如今算是知道了,卻站在了截然不同的對立面。
曲塵無助的目光看向緊緊篡在手中的戒指,“諾諾,你說我該怎么辦?”
沒有人能給她回應(yīng)。
唯一能夠回答她的,只有窗外風(fēng)聲的嗚咽。
一夜無眠。
第二天曲塵起床時眼下青了一片,嚇得阿依娜還以為她犯了什么病急匆匆的去叫令狐傷。出人意料的是,令狐傷居然過來了,不僅如此,手上還拎了一個包裹。
曲塵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見到令狐傷進來了頭也沒抬,直接甩起一個茶壺朝他頭上砸過去。
茶壺剛脫手曲塵就后悔了,幸好阿依娜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茶壺,“阿塵,你這是……對長老干什么呢!”
見阿依娜接住了,曲塵微微調(diào)整下自己臉上擔(dān)心的表情,又重新趴在了桌上。
“阿塵,你……!”
令狐傷擺了擺手示意阿依娜不要說話,將手中拎著的包裹放在曲塵眼前,由阿依娜恭敬的上前打開。
里面裝的居然是一套定國服,以及她的太上忘情。
驀的,有冰冷的液體從眼眶滾落,曲塵聽見阿依娜驚訝的呼聲,但是她已經(jīng)沒有心情顧慮這些了,她滿心滿眼的……全都是那個擁有藍色眸子的男人。
“該死的西域人……”曲塵抹著眼淚,一時間阿依娜也分不清她是對誰說的,“為什么要再見到你啊……”
若是不相遇,又哪來這悱惻情絲,哪來這蝕骨疼痛。
一時間,整間屋子都是曲塵低聲的哭罵,阿依娜茫然的視線在兩人中間轉(zhuǎn)了一圈,最終低低的垂下。
“明天去長安。”
待到哭聲小了許多,令狐傷才出聲打斷了曲塵。
“你去便去,我才不稀罕!”曲塵紅著眼,可頭卻揚的極高,一如她本就驕傲的性子,“等你走了,我就走!”
“隨你!
“喂!你明天什么時候走?”
明明是詢問著令狐傷,可曲塵的視線仍是倔強的不肯看向他,一個勁的瞄著窗外的風(fēng)景,這種逞強勁讓阿依娜不禁微微的笑了出來。
“長老是明天丑時走的。”
看到令狐傷沉默著離去,阿依娜低聲的告訴曲塵。
“多謝了……”并未得到本人的回答,曲塵苦笑道,“我們,這也算是同病相憐了?”
阿依娜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曲塵撲哧的笑了出來,又似想到什么的叫住了準備離去的阿依娜,“等等,阿依娜!能幫我個忙么?”
“阿塵需要什么嗎?”
“是的,你能不能幫我找一些東西,比如……”
盡管有些迷茫,但是阿依娜還是照了曲塵的話去做了?粗⒁滥冉z毫沒有懷疑的信賴,曲塵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方才她告訴阿依娜的雖然只是些普通的蟲獸和草藥名,但是這些東西經(jīng)由她之手,就可以變成致命的毒物。
就如同她對令狐傷所說的一樣,遲早有一天她會離開這里的,這些毒物她也有一天會用到。只是這一天來的早與晚的區(qū)別而已。
『拾貳』
阿依娜近日十分的忙碌,她要照顧的除了長老以后還多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而且這個女子脾氣任性古怪,總是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比如現(xiàn)在,除了要幫長老整理行裝以外還要替她去收集草藥,幸好在她抱著一大堆蟲獸和草藥經(jīng)過長老的時候長老沒有生氣。
“長老,您要走了嗎?現(xiàn)在可還是子時呢!
“嗯!
看著愛慕之人冷淡疏離的面孔,阿依娜也只得暗暗嘆氣,正彎下腰準備恭送長老的時候,不知何處居然響起了淡淡的笛聲。
笛聲婉轉(zhuǎn)空靈,雖然沒什么韻律可言,但是讓人聽著莫名的心曠神怡,不一會兒,阿依娜已經(jīng)沉浸在這笛聲里了,而長老似乎也很享受這樣的聲音,仔細看得話可以看到他眼里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波動。
“太美妙了……這個聲音,是阿塵吹得么?”想起長老不知道阿塵的名字,阿依娜連忙補充,“對了長老,曲塵就是那紫色眼睛的姑娘的名字!
“嗯!
令狐傷很是冷淡的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就離開了庭院。
阿依娜怔怔的看了會令狐傷的背影,微笑著轉(zhuǎn)向曲塵的房間。對她來說,只要能一直陪伴在長老身邊就好了,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阿塵,我把東西拿來了!
紫色眸子的少女放下手中的蠱笛,淺笑著接過阿依娜手上的東西。
“阿塵,剛剛你吹得那首曲子真好聽!”阿依娜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是個長老送行的么?”
“……嗯?嗯,大概是吧!
曲塵有些尷尬,總不能告訴她這是苗人送愛人遠行時吹奏的曲子吧。
“真好聽,那阿塵,我先去為你準備早膳了!
“嗯!
待阿依娜走了以后曲塵便開始煉蠱,枯殘奪命信手拈來,待到第十個蠱罐放在了床底,曲塵終于呼出了一口氣。
那么,接下來的就是……
捻起桌上所剩不多的草藥,她苦澀的笑了出來。
——這條路,終究是她自己選擇的。
『拾叁』
令狐傷離開的那天晚上,曲塵做了夢。
夢中是黑暗中她和諾諾牽著手,一起練功一起嬉笑,慢慢的她倆都長大了,她開始向往黑暗外的世界,于是她一直跑一直跑,諾諾在后面叫著她的名字,可她卻什么都聽不進去。
慢慢的,她跑累了,她回頭,想叫諾諾的名字,卻發(fā)現(xiàn)背后早已空無一人。
“諾諾,你去哪了?”
忽然,眼前的黑暗被撕開,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四年前龍門的那個夜晚。
仰望著月光的令狐傷,以及站在角落,默默流淚的她。
曲塵喘息著從夢中驚醒過來,臉上汗水和淚水黏住了幾縷發(fā)絲,她也無心撥開,翻身下床抱起放在最里邊的第十一個罐子捧在懷里,好像這樣才能有一些安全感。
“令狐傷……”
呢喃著這個名字,曲塵嘴角輕輕揚起笑容,又很快的被壓了下去。
“算了,沒事想他做什么。”
輕輕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曲塵掐斷了桌上還在燃著的化功散,思忖著明天是否要阿依娜把這個東西給扔掉,又重新把罐子放到了床底,爬上床睡著了。
接下來的這幾日曲塵倒是無聊的緊,把那些蠱蟲反反復(fù)復(fù)的煉制,罐子也換了好幾個,只是擺在最里面的那個罐子,到現(xiàn)在還沒換過。
因為是第一次煉制這種東西,曲塵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去移動,也只得等到了合適的時間再重新開罐。
阿依娜卻迷上了吹笛,天天纏著曲塵教她,幾日學(xué)下來也是有所長進,兩人的性格也是相當合拍,過了不久也成了一對好友。
只是這樣的合拍,卻讓曲塵回憶起諾諾。如今的她,一旦想到諾諾,心中就會帶上愧疚與難過,可是這一切,她無法對任何人說明。
轉(zhuǎn)眼令狐傷離開私宅已半月有余,曲塵的功力也恢復(fù)的十有六七,若不是十一罐中的蠱還沒養(yǎng)好,曲塵說不定就要離開了。
每日正午便是阿依娜定時來學(xué)笛的時間,只是今日的阿依娜似乎精神不太好,就連學(xué)的笛子都沒有帶過來。
瞧著阿依娜遮掩不住心事的臉,曲塵嘆口氣,問道,“怎么了?”
“阿塵……”阿依娜看著曲塵,猶豫了會才吞吐的說道,“今早上大燕皇帝遇刺了。”
安祿山?曲塵原本皺著的眉舒展開來。
她倒是巴不得安祿山早點死,即使現(xiàn)在她對令狐傷的感情十分深刻,但是對于安祿山,出于敵意她依舊沒有什么好感。
“聽說是一個叫五毒的門派里的弟子做的……唔,阿塵,你怎么了?”
“不,沒什么……”
曲塵收起臉上驚訝的神情,朝阿依娜展顏一笑,可是內(nèi)心卻無法平靜。
居然是五毒的弟子刺殺安祿山?她可不認為普通的五毒弟子能逃出重重包圍的洛陽城,如果沒有出城的話想必是在城內(nèi)的某個地方逃竄吧。
但愿能平安無事吧。
曲塵轉(zhuǎn)了轉(zhuǎn)笛子,回過神卻發(fā)現(xiàn)阿依娜離開了,想必是去準備膳食了吧。淺笑著搖了搖頭,曲塵將第十一個罐子從床下搬出來,小心的用內(nèi)力探尋了下,發(fā)覺并無大礙。
想必過了幾天,此蠱就練成了吧。
即使是澆灌許多心血的蠱即將練成,曲塵臉上卻沒有一點笑意。
這個蠱意味著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無數(shù)次的糾結(jié)與迷茫中,最后她自己選擇的道路。
又想起離開五毒的那天,她去找余半仙卜卦,最后余半仙告訴她,“乾卦雖好,可少俠命運多舛,變數(shù)極多。心向為命向,此乃貧道之忠告,切記切記。”
當初她還以為這個老道士說的神神秘秘是唬人,如今想起來……倒也有幾分天機不可泄露的神秘感了,莫非這就是中原人所說的一語成讖?
就在曲塵出神之際,外面忽然傳來細小的喧鬧聲,夾雜著兵器互相撞擊的聲音。
迅速的把罐子推到床底,躲在柱后拿起太上忘情做出迎敵的準備。曲塵屏息靠在柱后,在蝎心即將發(fā)出的時候,太上忘情突然停在了破門而入之人的鼻尖。
“曲師叔……?!”
來人正是五仙教的弟子,看模樣是小她數(shù)個輩分的女孩,此時身上早已傷痕累累,讓曲塵不禁蹙眉。
“怎么在此?”
“在收到師叔的消息后我們嘗試來尋找?guī)熓,沒想到師叔在這里,只可惜……我學(xué)藝不精,才落的現(xiàn)在這個局面。”她一把反握住曲塵的說,急切道,“師叔可要隨我離開?只有能救師叔出去,便是犧牲了我這條命……”
“在胡說什么!”
看著自己極少往來的師妹肯為自己豁出性命,曲塵一時間酸澀的不知道說什么好,聽著追兵越來越近,只得將一道鳳凰蠱打入她的體內(nèi),又渡了許多內(nèi)力進去才讓她離開。
“師叔不隨我走嗎?!”她有些難以置信的瞪大眼,似乎不明白為什么曲塵甘愿留在這個地方。
“我還有事要做!鼻鷫m面不改色的編起了謊話,甚至在那顫抖的尾音上都控制的十分完美,“待到此事完結(jié),我一定會回來!
她咬著牙看了看逐漸趕來的追兵,才猶豫著道,“多謝師叔,那我在五仙教靜候師叔歸來!”語畢,運起輕功迅速離開里曲塵的視線。
女孩藍色的破軍套在天邊溶成一個淡淡的小點,看起來就像一滴沒有落下來的眼淚。曲塵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默默道,走了也好。
走了也好。
精致的木門被大力的撞開,狼牙軍的鐵蹄第一次踏入這未有外人踏足過的房間,為首的正是摘星長老蘇曼莎。
曲塵朝她莞爾一笑,拿著太上忘情的手也垂在了身側(cè)不動。
她自知是打不過蘇曼莎的,更何況……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那人深愛著的女人。
“帶下去!
“長老!蘇曼莎長老!請聽我解釋!”蘇曼莎的命令被突兀的打斷,阿依娜從遠處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噗通一聲跪在了蘇曼莎的面前,“這人是令狐長老命令留下來的!據(jù)說、據(jù)說、據(jù)說這人身上掌握了不得了的秘密……!”
拙劣的借口。
明明是被蘇曼莎冷漠視線盯著的,緊張的不停冒汗卻還要編制謊言的阿依娜,卻讓曲塵在此刻不得不心生感激。
“懇請?zhí)K曼莎長老手下留情,待令狐長老回來再做定奪!”
“此人,一月前試圖刺殺皇帝!
蘇曼莎的話已經(jīng)很明顯了,曲塵也聽得懂她的言外之意——她不可能再救自己第二次了。
“懇請長老讓令狐長老回來定奪!”
“……”
“長老……!懇請長老讓令狐長老回來定奪!”
曲塵知道,阿依娜冒著生命危險不退讓的理由,是為了替她爭取時間,看事情會不會還尚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雖然她知道這種可能性很低,就連令狐傷也無法從安祿山手下救下她這個曾經(jīng)行刺皇帝的刺客。
也不知道蘇曼莎究竟是存了什么想法,在阿依娜重復(fù)不知道第幾十遍的時候,她算是點頭同意了,理由是曲塵掌握著的“重要機密”。
隨后,蘇曼莎便帶著狼牙兵離開,可是從那刻起,外面就多了無數(shù)的士兵把守著進出的道路,饒是曲塵,也無法保證能毫發(fā)無損的離開這里。
“阿塵,阿塵你沒事吧?我已經(jīng)傳話給了長老,長老很快就會趕回來的!
“沒事!鼻鷫m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多謝!
沒錯,令狐傷還沒回來,她還不能死。
只要一點時間,只要再過一會,那個蠱……就可以練成了。
『拾肆』
也許是知道了未來的命運,曲塵顯得倒是相當?shù)膶庫o,拿出浣花箋便開始揮揮灑灑的練字。幼時她曾隨師兄去過萬花谷,也習(xí)了幾個中原字,可是時間久了記憶也變得模糊。
“真難看!
她舉起還未干透的浣花箋仔細打量了會,又淡淡的把它放下。
晚上阿依娜照樣送來了晚膳,只是因為蘇曼莎的命令不能在這里多留,可是擔(dān)心的目光卻是停不住的落在曲塵身上。
“阿依娜!痹诎⒁滥葴蕚潆x開的時候,曲塵叫住了她。
“阿塵,怎么了……?”
“謝謝。”
曲塵對阿依娜露出一個笑容,算是對她這么久的細心照顧的感謝。四年前從馬賊手下救下阿依娜,四年后再次相遇,仔細想想她們也算是有緣分的吧。
“阿塵,我……”
“不管結(jié)果怎么樣,都謝謝你。”
就算是令狐傷要奉命將她殺掉,她也一點都不意外。從最初開始,他們就站在對立的場面,即使曲塵放下了所有的一切試圖走近,也無法改變他們之間的一切。
不過沒關(guān)系,她的相思之苦從來不需要向別人訴說,所有的一切,都由她自己來承擔(dān)就好了。
床底的瓷罐發(fā)出輕微的一聲輕響。
曲塵微笑著閉上眼,感受窗外的夜風(fēng)撫過鬢角。
生死蠱,已成。
『拾伍』
“阿塵,你聽說過生死蠱么?”
“聽說過啊,怎么,諾諾想練?那可是很難的蠱術(shù)呢!
“沒有。只是如果可以練出來的話,阿塵會用么?”
“如果能練出來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用了呢!笨粗Z諾有些驚訝的神情,曲塵輕笑著解釋道,“因為,能讓我把這蠱煉制出來的人,一定是我很愛很愛的人!
『拾陸』
最后一點朱砂墨在紙上逶迤出一條婉轉(zhuǎn)的痕跡,曲塵放下毛筆,微微一笑。
“上邪,我欲與君知,長命無絕衰。”清了清喉嚨,曲塵輕輕的念了起來。
這是她尚幼時曾聽教主念過的一首詩,也是她唯一學(xué)會的漢詩,她還記得念起這詩時的教主,遙望著江南的方向,眼里涌動她從未見過的柔光。
“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
是了,諾諾還因此對養(yǎng)育教主的揚州七秀坊無比的向往,總想著去揚州一趟,雖然之后在揚州發(fā)生了不快的回憶,但對揚州的印象,總歸還是好的吧。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最后出現(xiàn)在她視線里的,是乘著夜色而來的令狐傷。
從長安回到洛陽,他只用了短短兩天,他的發(fā)梢沾染了夜色的寒意,曲塵隱約可以看到他眼下那一層薄薄的青紫。
這一切,就像他冷漠之下那一小撮溫暖的火苗,讓曲塵永遠都移不開自己的目光。
“你回來了!
曲塵語氣極其的平靜,好似她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料到了他會回來的事。她靜靜的將浣花箋放在燭火上,任由火光舔舐薄薄的紙張。
很久,她才輕輕開口,“你……是來殺我嗎?”
有雨水淅淅瀝瀝的打在了窗沿上,遮蓋了婉轉(zhuǎn)悠長的蟬鳴。
她看著令狐傷的眼睛,又像越過了他看向自己未來的結(jié)局。
“服下,走。”
他拋過來一個瓷瓶,里面裝著的是一粒小藥丸。曲塵在很久之前聽苗蘭說過,這是可以讓人陷入假死狀態(tài)的藥,只有服下就與死人無異。
“你要救我?”她的眼中帶著不可置信的驚訝與……狂喜,“我可是刺殺你義兄的人。西域人,你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
令狐傷只當她的開心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并未作答。
曲塵嘆了口氣,拍了拍身側(cè)的椅子朝令狐傷笑道,“喂,我都要走了。不陪我坐坐?”又瞅見他紋絲不動,曲塵挑挑眉,“西域人,別忘了你在龍門還欠我人情呢。還有啊,前天的時候我可在蘇曼莎身上下了蠱呢……”
令狐傷的眼神瞬間如同利劍朝自己指了過來,要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曲塵可真要被嚇到了。
“別那么生氣,騙你的。我怎么可能……會對你喜歡的人下手呢。”
曲塵垂眸,盡量使自己的笑容變得不那么的苦澀,“喂,就陪我坐坐吧。要不了多久的。”
“……”
令狐傷沒有離開,也沒有坐下來,他靠在窗沿靜靜的望著天上的星子。
曲塵不知道,他現(xiàn)在的心情是否和在龍門的夜晚一樣,遙望著天上遙不可及的星星,他看著的到底是景物,還是……睹物思人?
不過,那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真可惜呢。不是白天,看不見太陽呢。”曲塵微微的抬頭笑道,“西域人,我第一次見你是四年前呢,跟現(xiàn)在挺像的。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就在想,這天下怎么會有這么討厭的人,你看,你又冷淡又沉默,難怪現(xiàn)在還沒個女人愿意嫁給你……”
曲塵拿開瓷塞,將藥丸倒出來。
藥丸是淺紫色的,有著淡淡的香味,曲塵把它吞了下去,然后嘗試著用功力延緩著藥效的發(fā)作。
“可是……可是為什么我就偏偏喜歡上你了。緣分這種東西,真奇妙不是么。”曲塵站起來,太上忘情在她手中散發(fā)著淡淡的光芒,“四年啊,我可是一廂情愿了四年呢!
曲塵揚起嘴角,淺笑著一步步走向令狐傷。
可是在他的眼中,就算是四百年的癡心守候也比不上蘇曼莎的短短一笑吧,這種事情,曲塵一開始就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但是即使這樣,她還要奮不顧身的追趕他,想要在他生命中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跡,果然,除了自私,自己還是諾諾口中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呢。
“幻蠱。”
紫光一閃而過,曲塵眼中倒映出令狐傷如冰刀的眼神,曲塵相信要不是被定著身,他一定會一劍了結(jié)她的性命。
這個幻蠱蠱蟲是她以本命蠱制成的,就算是令狐傷在短時間內(nèi)也不一定能掙脫開。
“放心吧西域人,我不會對你做什么過分的事的。你很清楚不是么?”曲塵把太上忘情扔在了地上,空著雙手走到他面前。
她踮起腳尖,直視著令狐傷的眼瞳,定定的看了一會,她忽然開心的笑起來,“喂,西域人,你欠我的,可是這輩子的都還不清了!
攀住男人寬闊的肩膀,曲塵張開嘴狠狠的咬在了他的側(cè)頸,她咬的很用力,直到嘴里充滿了鮮血的味道。
因為幻蠱的原因,令狐傷無法推開她,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有血從傷口處流出,還有溫?zé)岬囊后w一滴滴的滴在了他的皮膚上,又順著鎖骨滑到了衣襟里。
從女子的喉里發(fā)出了淡淡的嗚咽聲,像是大漠中喪偶孤狼的嘶鳴,最后她徹底的趴在他肩上低聲的哭泣起來。
令狐傷心中微微一動。
曾幾何時,他也有過類似悲傷的情緒,看到蘇曼莎依偎在自己義兄身邊的時候……那般的難過,可他卻沒有立場發(fā)作,于是他頭一次的沒有招呼就離開了義兄身邊去了龍門散心。
只有龍門才能讓他想起他和蘇曼莎的初遇,他始終不后悔救下了她,他只是后悔……自己沒能把她留在身邊罷了。
眼前趴在自己肩上哭泣的女子,讓他不自覺的想到了幼時的蘇曼莎。
可是……終歸不是她。
令狐傷收起臉上微怔的表情,運功突破了已經(jīng)沒有太大作用的幻蠱的限制,像是感受了他的動作,曲塵后退了幾步。
淚水順著眼角一直往下流,和著滿嘴的血味,比她幼時無意吃下去的黃連還要苦。
“喂,令狐傷。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嗎?”曲塵擦掉嘴角的血漬,停止運功讓假死的藥開始模糊她的視線,“那就是……我沒有比蘇曼莎提前遇見你啊!
我此生,只恨生不逢時。
李太白有詩云,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當時她只笑這是迂腐,如今,她卻將這詩的意義明白個透徹。
“但是縱使如此……我也不曾后悔遇見你!
那藥效來得極快,轉(zhuǎn)眼眼前的男子便只模糊的剩了個重影,曲塵伸出手想要去夠他的衣角,無奈疲軟無力的手只能從衣角滑下。
“令狐傷……”
要是當初你遇見的不是蘇曼莎而是我。
你愿意跟我回大五仙教么?
『拾捌』
曲塵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身處洛陽城外的一間小屋里了。
她把眼睛反復(fù)的睜開又閉上,不知不覺又是一臉淚水。
在床上默默的躺了半晌,曲塵擦了擦眼淚,翻身起來打量這間略顯破敗的屋子,看起來是原主人逃亡后人去樓空,這里什么都沒有,幸好令狐傷心細,給她放了數(shù)日內(nèi)的干糧和清水,桌上還有一套換洗的衣服和斗笠。
看著完好無缺的太上忘情和定國服,曲塵有些慘淡的勾起嘴角。
難為他給自己留下了,可是她已經(jīng)不需要了。
這間屋子和風(fēng)雨鎮(zhèn)離得不遠,曲塵帶上斗笠跳上最高的山峰,還可以看見遙遠處隱藏在層層霧靄中的洛陽城。
這么遙遠的路程,一如她和令狐傷的距離。
曲塵嘆了口氣,又縱身飛下了山頂,找到了商人買了些紙筆,又駕著輕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亂世里人人自危,并沒有人會去關(guān)注行色匆匆的曲塵,丐幫崛起,明教反助大唐,萬花弟子紛紛出谷,武林人士在他們眼里也是見怪不怪了。
而她只需要在這些武林人士中再不起眼一點,她只要隱姓埋名的在洛陽城中活下去,在這里度過余生。
『拾玖』
曲塵用上了唐無尋教她的易容之術(shù)。
只要扮演成一個瞎子遮擋住引人注目的紫眸,曲塵就與普通人沒有了兩樣,把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七夕戒指藏在了衣服里,曲塵在風(fēng)雨鎮(zhèn)中成功隱藏了數(shù)天。
有時她也會去周圍走一走,聽那些狼牙軍議論那個被蘇曼莎在逐日長老私宅中發(fā)現(xiàn)的苗疆女子已經(jīng)被逐日長老親手焚死,連骨灰都不知道扔到那里去了。
她也會看到有些五毒弟子從她身邊行色匆匆的經(jīng)過,有時還能看見一起從五毒教出來的師弟師妹,她也只是默默的走過他們的身側(cè)。
沒人能發(fā)現(xiàn)她,就連諾諾也不能。
這樣平穩(wěn)的日子過了挺久,直到有一天她揭下人皮面具回到屋中的時候,劇烈的疼痛從腹部襲來,曲塵眼前一黑,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只是瞬間,曲塵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
踉蹌的走到床邊,曲塵顫抖的手指去拿出枕下壓著的薄紙,即使是強忍著還是有鮮血不斷從嘴角滴落,在紙上暈開一抹血紅。
“諾諾說的對,提前做準備果然沒錯……”
模糊的視線已經(jīng)看不清紙上的字究竟為何,曲塵趴在床沿困難的喘息著,隱約著好像感覺到戒指從衣服中滾了出來,在地上轉(zhuǎn)了幾圈又停在了不遠處。
她伸出手,想去抓住那戒指,可是手在地上摩挲了幾圈,還是撲了個空。
“諾諾……”
在這個時候,腦中忽然劃過幼時兩人在五毒教習(xí)武的點點滴滴,長大后的相依相伴,還有諾諾幼時說過的——
“等我以后補天大成,你的后背就放心交由我守護!
抱歉啦,諾諾。
我已經(jīng)……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我也知道,一直以來都是諾諾在包容我的任性,為我打點后事,所以這次也麻煩你了,只有你能包容我這最后的任性。
就算無法去撫摸那戒指上刻著的字,曲塵也可以在心中無數(shù)次的把它默念出來。
曲塵和曲諾夏永結(jié)同心。
心臟處傳來了猛烈的痛處,曲塵好像聽見了圣蝎的毒鉤刺入自己心臟的聲音,還帶著抽出時細碎綿長的疼痛。
也許是幻覺,在疼痛過去后,她驀然的看見了在那個月光如同流水一般的夜晚里戴著一條厚重圍巾的令狐傷。
這一切就如同她心心念念了四年的模樣,可是又有些許的不同。
這回的令狐傷,眼中盈滿的不再是天上遙不可及的星辰,曲塵可以看到他深藍如水的眼中,裝著是自己燦爛的容顏。
再也沒有一刻比現(xiàn)在更清楚,這只是一個夢境。
一個讓人永遠不愿意醒來的夢境。
“喂,西域人。愿意跟我回大五仙教么?”
令狐傷看著她,忽然挑了挑眉。曲塵第一次看到他除了冷若冰霜外還有別的表情,倒是如同想象中一般的溫暖無二。
在他的眼瞳中,曲塵看見了因為他的回答而開心大笑的自己。
“好!
『貳拾』
臺上的燭火微微顫動,燭淚在燭臺上疊起薄薄的紅臘。
“長老,請務(wù)必……注意身子。阿塵她已經(jīng)……”
令狐傷坐在床沿,透過窗扉望著天上的月亮,慘白的月光籠在他的身上,愈發(fā)顯得脖頸處那紫色紋身的妖嬈。
他對阿依娜的關(guān)心置若罔聞,好像看月亮才是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正事。
“長老……阿依娜……阿依娜先告退……”
似是再也受不了這種無言的氣氛,阿依娜紅著眼睛跑了出去,撞開門扉的時候連放在一旁的曲塵的尸體都沒忍心再看一眼。
終于安靜了。
這般冷寂才該是他獨處的環(huán)境,從頭到尾,從生到死。
令狐傷坐了一會,又慢慢的站了起來,他拿起劍又放下,穿上大衣又脫掉,在房里慢慢的踱了許久,他終于停在了曲塵面前。
女子還像初遇時一般,嘴角彎起,連帶著眉梢也輕輕的上揚,若非胸口那穿心的痕跡,令狐傷一定會以為她在做一場美妙的夢境。
他游離的視線在曲塵的身上打了會轉(zhuǎn),忽然發(fā)現(xiàn)在女子雪白的頸側(cè),也有如同他身上一般無異的紋身。
生死蠱……么。
令狐傷忽然想起方才那名軍官對他說的話——
“情之所系,心之所依,代君受命,保君平安!诵M,名生死!
當真是情之所系,心之所依。
下午,那個同曲塵穿的并無差異的苗疆女子,對著他竭斯底里的大吼,若非實力懸殊,他想她定會把他殺了十萬八千遍來解恨。
那時他便知道,曲塵臨走時所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了。
情系四年,心依四年,從他們最初的相遇便開始,而如今……
令狐傷撫上自己脖頸的紫紋。
卻好似還不曾結(jié)束。
他低低的笑了聲,又轉(zhuǎn)身拿起早已被他看過數(shù)遍的紙,放在了燭火上。
忽然茂盛起來的火光照映著他冷淡的面孔,令狐傷默默的看著女子青澀不成熟的筆記在火焰中一點點的化為了灰燼。
——經(jīng)此一別,后會無期。此去經(jīng)年,唯望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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