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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愛著,一如既往
九月的天津,中午還是暖洋洋的,晚上卻已是涼風肆虐了。到底是秋天來了,天津的秋天似較別處短些,還沒覺得來,便已冷似初冬了。夜晚更是如此。身著夏裝短袖T恤的瓊早已覺得冷風沁骨。她蹲坐在路邊,眼望著那個越來越小即將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一動不動。
幾分鐘前,她和哲吵了架。因為什么,怎么開始,怎樣結(jié)束的,她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哲賭氣走了,撇下她,一個人在這個空曠的街道上。
她也曾試圖去攔他。猛地沖到他前面,雙手抵著他胸前,浸滿淚的眼眶里,滿是哀憐,模糊了黑漆漆的眸子。
哲暴怒地把她推到一邊,走的毅然決然。她不再攔他。知道力氣不如他大,攔也攔不住。
瓊無力地蹲在路邊,望著哲離去,一米,兩米,三米......離她越來越遠。
“回來,回來,......”心里無數(shù)次回蕩起這樣的呼喚。她期待著,迫念著他會轉(zhuǎn)身。望見的仍是哲漸行漸遠的倔強背影。那影子越來越小,小到一個小黑影,像是紙剪成的一個小人兒,被淘氣的孩子灑了一身的墨。嵌在黑暗里,跳來跳去的,活像一個鬼影子。過一會兒就消失在夜晚九點多的黢黑里。
瓊越來越失望,順勢坐了下去,無顧滿地的石頭子。她從沒有過的,這種透心涼的失望;蛘咚呀(jīng)絕望了,又或者是萬念俱灰了。
她覺得四周的黑暗都朝著她擠過來,盛夏的夜晚九點也該是黑暗叢生了吧?何況這已入了秋的天氣。黑暗排山倒海的壓過來,讓她有些透不過氣,她轉(zhuǎn)頭望了望四周,一片看不見底的黢黑里,一絲聲兒也沒有,陡然心生出無限恐懼來。她感覺到自己的汗毛豎了起來,頭發(fā)也一根根地豎起來。手心里冒著汗,越來越多,漸漸地,鋪滿了整個手掌。
她忘了天空掛著的半輪月和幾顆星。偶然一輛車路過,攜來忽明忽暗的光亮,更讓她心里的恐懼繁盛滋長。
誰讓他們的工廠在這荒無人煙的郊區(qū)呢?如果在鬧市,怕不會有這荒涼。
颼颼地冷風刮著,穿入她單薄的身體,把她緊緊包裹著。她覺得冷,冷的瑟瑟發(fā)抖。風是冷的,汗是冷的,淚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這個陌生的城市里,她唯一熟悉的一條街道,承載著她唯一熟悉的那個人給她帶來的多少幸福甜蜜。他對她的海誓山盟,蜜語甜言,都曾回蕩在這路邊的林子里,她讓鳥雀作證,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在這條街上,他們牽手走過無數(shù)個夜晚,時而嬉戲打鬧,而后相擁相吻。他把她抱起來高高舉著,她天真似的笑著,喊著,以為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走得累了,他會背起她,跟她約定路邊立著的那根電線桿為終點。
她也會仰起頭,孩子似的不停問他,我們永遠都會幸福的,是吧?他常常不回答,被她問急了才說:“不知道永遠有多長,但是,若你此刻離去,我會萬分舍不得!
然而這一刻,卻什么也沒有了。那滴滴點點的蜜意柔情,似隨冷風頃刻化成了一股青煙,九霄云散了。
他走了,不顧一切的,撇下她一個人,就這么走了。
瓊實在想不出他這一走,會意味著什么。不要她了嗎?最起碼,是不管不顧她了。亦或是真的不要了,若要,怎么能放她在這冷風里?她傷心欲絕,淚如泉涌。
既然不愿要我,何必當初相逢?
掙扎著站起身,瓊覺得渾身酸軟,她無力再想太多了。
既然走了,那就走的干凈吧!
頂著半輪月,她開始跑起來,是和他相反的方向,也是回到宿舍的方向。決定了要走,那就此刻便走。
任著淚水如猖狂肆虐,被冷風得一點點兒鋪開,爬滿她的整張小臉兒。
瓊頂著風跑著,索性大哭起來,不管不顧地歇斯底里。
終于到了宿舍的大門口,她跑的累了,也哭得倦了。拖著個千斤重的身子,好容易捱到樓下,終于她覺得安全了。
四邊有了圍墻,不再是那一片看不見底的黑暗里的空曠,樓上各宿舍的燈還亮著。進進出出的許多人,這些都讓她覺得無比安全。
“我走了,被子給你放楠那兒,她會交給你!
楠是他們剛來時認識的女孩,哲說她聰明,會辦事。瓊剛來時和她住了幾天,從哲的口中,瓊隱約知道,他們倆很好。
編輯好短信,躊躇了一會兒,瓊終究按下了那一串記得爛熟的號碼。走了,這一次,我真的走了,下一次,我再也不會來了。
瓊跨起來時的小包,打車到車站已是十一點多,買了張凌晨一點的票,發(fā)了條微博“回家了,Kxxx次,九點到,愿家有人接我。這一次,我真的走了,下一次,再也不會來了。”
關(guān)了手機,躺在并在一起的椅子上,頭枕著小包,把外套蓋在臉上。這一晚,她太累太累,什么也不想理會,只躺著,不自覺的流著淚。
“她總是這么任性,總是不聽勸。為什么她就不能替我想一下呢?我不需要她多么善解人意,只要她能安分那么一點兒,不再胡鬧。......就一點兒而已,我的要求真的很高嗎?為什么?為什么她就不能呢?......我那么愛她,整顆心都給了她,可是她呢,怎么就不能體會呢?......”哲兩眼悵惘地往黑暗里走著,他不明白,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會讓她變得這樣無理。
他無畏地朝黑暗走著,越走離黑暗越近,直到進了一片厚重的漆黑里。這厚重的昏暗讓他猛然驚醒。
天竟這么黑了,她一個人,在那空曠無人的街道,還有這冷風......
哲想著,迅速拿出手機,手機卻不如意地停電了。心里著實恐慌,該死!她不知打了多少個電話給我。
哲不顧一切的狂奔到剛才瓊蹲坐的位置,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了她的任何痕跡。她會去哪兒呢?能去哪兒呢?在這個不認識一個人的城市里。他越想越怕,心口厲害的絞痛起來。突然發(fā)了瘋一樣飛奔回宿舍。
回到宿舍,哲慌張換了塊電池,這才看到瓊的那條短信。她走了,一個人,去哪兒?這么晚。哲開始一次又一次的撥著瓊的號碼,聽到的卻是一連串的關(guān)機。
天哪,一定是老天在懲罰我,讓我為剛才的愚蠢付出代價。哲心焦如焚?墒悄茉趺崔k呢?她總是這么任性的,這是他原本就知道的啊,他不也曾為她的嬌嗔賴皮心神涌動的嗎?而此刻,他卻撇下她一個人,在那樣的冷風黑暗里。他承認自己沒了理智,剛才準時瘋了。一次又一次的罵著自己該死。
“小瓊回家了?怎么也沒聽見你們說。”林是他們大學里的死黨,看到瓊的微博,這樣問哲。
“她跟你說的?現(xiàn)在她在哪兒?”聽到瓊的消息,哲如獲至寶。
“她微博里說的。”林詫異哲會不知道。
哲一把搶過林的手機,他哪有心情玩無聊的微博?赐,抓起個外套就奔出了門外。
凌晨時候的車,貴是其次,最是難打。尤其是在他們這個荒無人煙的地兒。
哲焦急地在大門口踱著,似乎一刻也等不得,卻又毫無辦法。好不容易打了輛車。到車站已是一點多,哲慌忙買了張車票進到車站。
廣播里喊著“kxxx次列車停止檢票。......”。
“停止檢票,停止檢票.......”哲的耳朵里只飄得進這么幾個字了。
他無力地蹲在一個座位上。一只拳頭捶打起了疼得發(fā)紫的胸口。終究是沒趕上。一定是的,老天的懲罰。他懷著無限懊悔,牽腸扯肚,總算捱到了天亮。
“kxxx次列車......昨晚在xx路段到xx路段發(fā)生脫軌事故,車上所有乘客和乘務人員無一人生還......”
“脫軌事故......無一人生還”,哲登時如五雷轟頂,像被鐵棍砸了腦袋,引起的暫時的失聰,瞬間什么也聽不到了。
“無一人生還?......不可能,這不可能......”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昨天還活蹦亂跳的瓊......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他不由得晃了晃腦袋,放仔細了又聽一遍。
“kxxx次......脫軌......無一人生還”,廣播里的聲音,真真切切的,回蕩在偌大一個候車廳里。
哲不再敢懷疑這事故的真實。只覺得心口似被人拿刀剜著,一塊兒一塊兒的離出自己,鮮血淋漓,疼痛難忍。
“瓊——瓊,小瓊——”哲嘴里喃喃念著瓊的名字,突然間又大聲喊起來,瘋了似的,聲嘶力竭。他篤信她一定聽得見,即使聽不見,他也要把她喊到這聽得見的方圓里來。
“瓊——瓊——”喊聲在候車廳蕩開來,像海里游走的船只激開的浪,向著四周一片片散開,散到岸上去。
“誰在叫我?......是哲,哲在叫我!杯偙凰瘣淼暮奥曮@醒,想起昨晚的事,欣喜而憂傷。
她記得昨晚跟哲吵了架,打車到車站,然后是買車票,找座位,蒙著臉淚如泉涌。
這一抬頭天竟亮了,她自己卻還在睡著。定是昨晚上哭著哭著睡著了。這會子票也過了時候了,可惜著自己的車票錢,瓊覺得昨晚那透心徹骨的決絕倒不是那么清晰可描了。
可是,哲怎么會在這里,他喊得那般悲慟,不是出了什么事吧?瓊一邊想著,一邊循著聲音走去,看見斜倚在墻角,憔悴狼狽的哲,慌忙走過去。
“哲,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兒了?”她心疼起哲了。卻不知道,如果不是她傷心疲倦地睡過了頭,這會兒已然成了脫軌事故里的亡魂之一。
哲無力地抬起頭,滿臉淚痕,看到瓊,一把抱住,口里喃喃說著:“原諒我,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
瓊突然淚眼決堤,滿腹委屈,又滿心感動。轉(zhuǎn)而又破涕為笑,拿出往日調(diào)皮的腔調(diào)道:“好啦,你的認錯我暫且收下啦!鳖D了一下,“唔......我也知道錯啦,以后不亂跑了。不過你也不能再丟下我亂跑了!”
還是他那個俏皮靈動的瓊,哲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卻因為滿臉的淚,笑得極不自然。但他心里是喜的,這就夠了。
他把瓊抱得更緊,又更緊。恨不得要把她嵌入到他的身體里,他怕再把她丟一次,下一次,他不敢確定,他還會有這么幸運。
瓊賴皮的爬上哲的背,哲搖頭笑笑,背起她往車站門口走去。
瓊講起她如何打車,如何買車票,如何睡過頭......講得繪聲繪色,哲只一直笑著,摟緊兩脅下她的腿。
他們這樣愛著,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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