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中秋節(jié)，嫦娥也是會做月餅的，沒有人說得清為什么，只是有人猜，大概是在懷念某個人吧。
　　他走進廣寒宮的時候，夕瑤也在，兩位美人攜手共坐，是相當(dāng)好的景致。只是夕瑤甫一抬頭，見到他，眸里的溫和恬淡瞬間替換成了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他握劍的手指緊了緊，卻依舊默不作聲。
　　夕瑤起身，匆匆說了聲“再見”，便快步向門外走去。
　　與他擦肩而過時，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被夕瑤打斷：“你不用說，我都明白�！币蝗缂韧臏厝嵴Z調(diào)，如同一根沾著毒液的利刺，扎進心中，疼痛到麻木。
　　嫦娥笑盈盈起身，拂開了尷尬，道：“將軍，我正想著叫人去請您呢。既然來了，不如坐坐吧，這個時節(jié)，人間繁華，從廣寒宮看，是最清楚的�！�
　　他遲疑了一下，也許是夕瑤方才那一眼讓他略有觸動，他點點頭，道：“好�！�

　　到矮桌邊坐下，桌上還留著小半盒月餅，圖紋精致，澄黃的色澤，倒也煞是可愛。
　　嫦娥將月餅推到他面前，說：“將軍還請嘗嘗吧。”
　　他拈了一塊，也只是咬下小小一口嘗個味兒，末了，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吃不慣甜食�！�
　　嫦娥聞言，指尖略略一顫，面色卻沒有半分不妥，輕輕一笑，頷首起身道：“是嫦娥疏忽，忘了這一樁，將軍還請見諒。還有些不太甜的，我去取來罷�！�
　　嫦娥走進內(nèi)室，他低頭，用指肚摩挲著鎮(zhèn)妖劍冰涼的紋理，明明眼也沒有彎，唇也沒有勾，然而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偏偏就生出一股叫人看了就不寒而栗的，迷幻的笑意來。
　　他嘴唇微微翕動，仔細辨認，也不過只能認出，是一直重復(fù)著兩個單調(diào)的音節(jié)。
　　這笑意不過持續(xù)了瞬間，便在嫦娥的腳步聲中隱去了，他略一沉吟，曲指輕彈，施了個術(shù)法，半空便浮現(xiàn)出一片蒙蒙的水鏡來。
　　中秋佳節(jié)，人間盛景，無論貧富老少，人人都是顯出一份喜氣洋洋的樣子來。而無論人們的笑容如何燦爛，他卻連唇角的弧度，都未有改變分毫。

　　鏡中景象徐徐變幻，突地，他瞳孔有一瞬的放大，嫦娥識趣地伸出手指虛點，水鏡便追隨起鏡中那人的身影。
　　那是俊朗的男人，鳳閣龍樓間，他負手而立，抬頭望月，竟顯得與這俗世格格不入一般。
　　他只抬頭望著，默然不語。

　　男人似乎是受了什么呼喚，原一片肅然的臉上，驟然浮現(xiàn)出柔和的笑意來。
　　有人緩步而來，為男人披上一件外衣。
　　他的眸中由原先的燦亮漸暗，嫦娥似有意似無心道：“這是姜國的太……”
　　話未說完，就被他抬手打斷，水鏡一下消散，他起身，冷冷道：“多謝款待，我回南天門了�！�
　　嫦娥笑著點頭應(yīng)：“將軍慢走�！�
　　他沉默，裝作看不出嫦娥秀麗鳳眼中的深長意味，轉(zhuǎn)身欲走，卻聽得嫦娥淡然問道：“將軍，這身盔甲，穿得還合身么？”
　　“有什么不合身的？”穩(wěn)如堅冰的聲音。
　　嫦娥走到他身邊，抬手比了比，道：“嫦娥記得，飛篷將軍是比您高了小半頭的，他的盔甲，您穿著終究還是有些不適吧�！�
　　他的眉目沉下來：“我就是飛篷將軍。”
　　嫦娥卻只顧徑自說：“以往中秋，飛篷將軍也是不愛吃甜，不喜說話，你的確像他，可再像，也是沒有辦法變成他的，顧、留、芳�！弊詈笕�，嫦娥說得極緩慢，一字一頓。

　　你不愛吃甜，那我也不吃，你不喜說話，那我也不說，你曾經(jīng)鎮(zhèn)守南天門，那么我就必須和你站在同樣的位置，度過同樣的千年萬年。
　　這樣我就成了你，就可以假裝，你還在我身邊。

　　庭院里的桂花只剩了稀稀落落的枝葉，然那花香，依舊宜人，他眉眼的每一筆線條，都帶著江南水鄉(xiāng)的柔軟。
　　他們初逢的江南。

　　“方才那人，是姜國的太子，龍陽，后來之人，則是太傅，林業(yè)平。留芳，你應(yīng)該知道，所謂輪回轉(zhuǎn)世，不過是神界留給人間的借口。沒有輪回，不會有輪回，你又是何苦？”語音柔和，說出的話，傷心傷情。
　　顧留芳低頭，凝視著鎮(zhèn)妖，也許他與飛篷唯一相似的，便只有這深入到骨子里的倔強。
　　“你為什么要說這些？”
　　“留芳，你讓我想到一位故人，他和你一樣，頑固地想要留住一個幻想，我本以為，這世間再也不會遇到他那樣的人了，直到如今……你知道他如今為什么消失了嗎？”嫦娥湊近他耳邊，輕輕說出了幾句話。
　　顧留芳平靜的臉上終于起了波瀾：“你的故人是……”
　　“正是�！�
　　“此事當(dāng)真？”
　　“我不知……畢竟，那只是一個傳說。”
　　“好……好……”

　　后記：
　　霍建華坐在沙發(fā)上，打開一本書，對于今年又要一個人過的中秋，他并不意外。
　　門鈴?fù)蝗豁懥�，他看著門口罩著黑風(fēng)衣，縮著脖子的男人，啞然失笑：“你怎么來了？”
　　胡歌輕車熟路走進門，往沙發(fā)上一躺，手里一大袋月餅隨手丟在茶幾上：“特地翹班來看你唄，華哥你可不能告密啊，不然又不知道會被K姐壓榨成什么樣兒了。”一個大男人，卻皺起臉可憐巴巴說著，稚氣十足。
　　霍建華只能笑著一巴掌拍在他頭上：“放心吧。”隨即胡歌長手長腳一勾，就把人塞進了自己懷里。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間或的安靜也沒有絲毫尷尬的感覺，反而顯得相當(dāng)溫馨。

　　“誒，華哥，這本書是講什么的？”
　　霍建華看過去，正是自己剛剛拿出來的那本，書名很玄幻，《科學(xué)與玄學(xué)》。
　　“也就是關(guān)于前世今生什么的，說得很玄乎�！被艚ㄈA懶懶地回答。
　　胡歌“哈”了一聲：“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那種？”
　　霍建華點頭：“算是吧，上輩子傷她負她，所以這輩子愛她寵她，最后看著她嫁給別的男人。按照書中的理論呢，前世你一定是走得太早，讓我找了太久，所以這輩子，換你一直來追我�！�
　　果不其然，胡歌陰陽怪氣接上來：“矮油~華哥，你什么時候也喜歡這種小女生的論調(diào)了？”
　　霍建華一肘子戳在他胸口，胡歌“嗷”地一聲，含淚控訴：“華哥你欺負我……我不和你玩了！”
　　得到的是霍建華的白眼：“你能不能正經(jīng)點？不過那書里有一個說法我挺喜歡的，說是傳說中的六界是真實存在的，但在六界之外，還有一個第七界，也就是我們這個世界。這里沒有神妖，又通過某種方式與六界相連，那里的神仙在死后，都會來到這里……胡歌你在聽沒有？！”
　　“我在聽啊我在聽，你說什么我都會聽的�！蹦橙嗣黠@回答得心不在焉。
　　“那你的手在干什么？拿開！”
　　“啊，你說什么？我沒聽見！”

　　一片云，悄悄地飄過來，籠罩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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