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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之花
【一念成殤】
木桶中的水正泛著光,一右眼無光的粗衣女子,正端著這些水,朝那無人想去的華美宮殿。
女子特意地躲避著其他宮人,甚至為此走的偏辟無人的小道。沒有其她宮女那般的趨炎附勢,她沒有故意去討好那些有權有勢的王宮貴族,而是選了那么個偏遠的宮殿。她很渺小,而她也想保持這種渺小。
“賤婢,你沒長眼么?”有些尖銳的女音,在此之前的則是木桶砸落地面造成的巨大聲響。
女子看似謙卑的抬起頭,左眼黑溜溜的還帶點靈動。有些愣神地看了眼身前的三人,馬上移開。眼角已是掃過了腳邊散落一地的水,還有滾到一邊,帶上了裂痕的木桶。
她知道,這是禍因。
即使她所走的路,本絕不會撞上這三人。
“奴婢該死!彼穆曇粜∪顼w蚊,還帶上一絲沙啞,像是長期未講話般生澀。低下了頭,一副任人處置的惶恐。
“妹妹不必為難一名下人!闭驹趦扇酥虚g的女子開口,剛才的一眼,讓疑似婢女的女子記住了三人的臉。而現(xiàn)在說話的,正是當朝皇上最寵的皇妃,林舒語。
林舒語是個美人,這不容致疑。
頭戴的金花杈,金色的流蘇垂落在她耳邊,絲絲金色的流光讓人難以忽視。配上林舒語自身的高貴氣質與絕色之姿,沒有誰不認為她林舒語將是被選為皇后的人。即使像她這樣的小宮女,也有所聽聞。
然而,在她想來,這里的一切不過是過眼云煙。
有著十幾世記憶的她,至今還在世界各處流浪,沒有歸處,甚至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走,她也無法作主。就像……被神遺忘了一樣。
曾經(jīng)的不信,曾經(jīng)的不甘,曾經(jīng)的迷惘,曾經(jīng)的痛苦,曾經(jīng)的絕望,到了現(xiàn)在,也不過成了理所當然的淡漠。
“拿去擦拭一下吧!绷质嬲Z溫和的遞來一張手帕,沒有怪她的無禮。
“謝娘娘!苯酉拢瑳]有抬頭,一切顯得她軟弱謙卑。但在她低下的眼底,卻是高傲依然。
“不知是哪兒的宮人?”林舒語如此詢問。
“回娘娘話。是葬花園,明婉。”她的聲音故意說得怯懦。
“原來是葬花園的宮人!绷质嬲Z點了點頭,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逝,“既如此,本宮便不為難與你!闭f罷,帶著身邊兩女離開,連手帕也未收回。
望著離去的三人,明婉的臉上褪去了緊張恐懼,轉而十分淡漠。有些諷刺的勾起笑容,將手中的手帕隨手丟掉。
拿起地上的木桶,頓了頓,還是將手帕拾起。皺了皺眉,將其帶回了被稱為葬花園的華美宮殿,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
“真是便宜了那賤婢!绷质嬲Z身邊的兩人中的一個如此說道,正是指責明婉的那一位。
“沒想到那賤婢是葬花園的宮人。那種妖地……”另一位女子也開口,望向林舒語的時候不免帶上些討好的意味。
“兩位妹妹如此說便不是了。”林舒語溫和的開口,“那宮女也非有意為之,況且在葬花園那般地方常駐自是十分痛苦。本宮與妹妹們放其一次,也未嘗不可!
“林姐姐說的是!眱膳⒓锤胶汀]有注意到的,是林舒語那雙溫柔如水的眸子里,帶上的輕視與嘲笑。
……
葬花園
坐在樹下,明婉呼吸著這片花林帶來的陣陣清香。
其實,己經(jīng)在這個世界呆了一個多月的明婉,從未覺得自己寂寞。因為前幾世……姑且算作前幾世吧,她已經(jīng)學會習慣,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停留。
翌日
原本安寧的葬花園,今日倒又“熱鬧”了起來。
又有人死了。
明婉想著,躲到了葬花園的內院。
葬花園,說白了就是個安葬皇室死者的陵園。那她算什么?一個看守陵園的人么。這可不是個笑話。被自己無聊的想法弄愣了一番,明婉也恢復了應有的警惕。
與前院的喪亂場景比起來,后院內還真有一種詩情畫意的味道。抬頭望著那些枝粉白的葬花,似乎成了明婉在這個世界養(yǎng)成的第一個習慣。
而今,這葬花園的后院,來了位客人。
那是個身著粉底金縷邊寬袖的華裝少女。長長的淡粉色做工精致的薄紗披肩直拖地面,宛如花之少女。長及腰間的黑發(fā)用兩支銀色的發(fā)簪挽起;ò愕聂⒆佑刹幻鞑馁|的泛著白光的銀色金屬制成,下面吊著兩顆水滴形狀的純白晶鉆。不似其他人的奢華,反而有種自成的溫文爾雅。面如桃花,眼如辰星,細細的柳眉微蹙,一股淡淡的憂傷。
好像,是一個認識的人。
明婉走進,有些驚訝。
是她第一次來這里時見到的女人。
那時的明婉才剛到這個世界,清醒的第一眼,便是看見了此人。然而此人當時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衣長裙,發(fā)簪依舊。清秀的面容上是濃的化不開的憂愁。熟悉的感情,是曾經(jīng)的明婉也曾承受過的。
“誰?”或許是明婉的腳步讓她有所察覺,那女子驚訝的問出聲,纖細中透著仙靈。
眼鏡定格在她手上帶著的紫色玉環(huán)。隱約可見的,是上面刻著的“薛”字。明婉了然,紫色玉環(huán),在宮中只有一位。一個月前的薛家二小姐,現(xiàn)在的薛昭儀,薛櫻。
明婉好像知道了,她初見時的憂愁從何而來。
“回娘娘話,奴婢是這葬花園的宮女,名明婉!
薛櫻打量了一番明婉,才開口,“這兒的葬花,可是你在打理?”望向整片葬花林,薛櫻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明婉單目微閃,卻是一聲嘆息般的輕笑。
“娘娘可喜歡這花?”
“是。即使相傳,這花是奪人生息的妖花。”沒有他人的驚怕與厭惡。薛櫻是真的喜歡這里,或者說,是因為喜歡別的什么,愛屋及烏。
“那奴婢告訴娘娘一個秘密可好?”
明婉見薛櫻有些興趣,才繼續(xù)開口。
“在奴婢的家鄉(xiāng),葬花有一別名,與娘娘的名諱一樣,取字為櫻!泵魍裾f自此,不免露出一種深藏的回憶。“奴婢的鄉(xiāng)人們,都稱它們?yōu)椤獧鸦ā!?br> 【夢落葬花】
夜無眠。
明婉坐于窗邊,倚著已經(jīng)露出些許舊跡的木欄,出神。
淅淅瀝瀝的小雨并不顯狂暴。而如今正值三月,離春未遠,眼前那片片櫻紅,正與細雨嬉戲。
櫻還宮
薛櫻將為數(shù)不多的侍女遣散,便一直點著油燈,倚床而立。那頭墨黑的長發(fā)并未束起,慵懶的在她肩頭散開。玉環(huán)也被她取下,漠不關心的丟在床頭,連看也未多看一眼。只是手中緊攥的兩支銀簪,扎得手直顫。
望著這兩支簪花,薛櫻有種想哭的沖動,但她不敢。
目光移向窗外,小雨正敲打著竹窗,發(fā)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她掩目,想到了塵封的過去。
那日,一樣的天氣,小小的她拉著另一個人的手,笑臉盈盈,用稚嫩的聲音說著認真的話。而今,當她如此樣貌,卻是物是人非。而他又是否還記得當初的回答?
【待我長發(fā)及腰,你娶我可好?】
葬花園
撐著紅傘,明婉正在園內踏雨而行。冷風吹過她瘦弱的身體,有些涼意。而隨著明婉的步伐,地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瀾。她仿若未見,纖纖的小手穿過雨傘的遮蔽,細小如針的雨滴打在手指上,手背上。翻轉過來,也流進了她的手心。
明婉嘴角含笑,卻是眼中漠然。
“這樣的場景,想必不久將會凋零。”沒有絲毫可惜的語氣,明婉顯得過于平淡,“可惜……可惜……”她稍顯嘆息,又繼續(xù)行走。
眼中一閃而過的,是對一個人的回憶。
身后的漣漪,獨轉不停。
不久,傳出北國要攻打她們攸國的消息。
葬花園里,明婉正在為薛櫻沏茶。特有的花香,縈繞在兩人周圍。不經(jīng)意的掃了眼薛櫻,發(fā)現(xiàn)了她賞花時的異樣,有些緊張的眼神出賣了她外表的冷靜。
將熱氣騰騰的花茶為薛櫻滿上,如霧般的水氣,似炊煙飄散。明婉緩步走到石桌邊,將茶壺放在石桌上,僅留下一聲茶壺置桌的輕響。
“娘娘,茶沏好了!泵魍竦奶嵝选
“……嗯。”好一會兒,薛櫻才回答。這讓明婉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娘娘可有心事?”明婉突然詢問,“不妨告訴明婉,也讓娘娘好受些!
薛櫻的眼一亮,卻馬上暗了下去。有些落寞!案嬖V你,也于事無補。畢竟你只是個宮人!钡共皇茄亚撇黄鹈魍瘢皇撬裏o法想象一個宮女能翻起什么波浪。即使知道明婉不同于他人。
聽到薛櫻的話,明婉眼底的高傲之色又是曇花一現(xiàn),馬上回歸平靜。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娘娘所慮,可是因為近日的戰(zhàn)亂?”明婉見薛櫻臉上的驚訝,繼續(xù)道,“聽聞北國的新王正是北國曾經(jīng)的三皇子。在剛上位不到一天,便下令攻打我們攸國。”走進薛櫻的身邊,微微彎下腰,帶上一絲不曾有過的戲謔,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娘娘,喜歡他!
肯定的語氣,不容薛櫻反駁。
震驚地站起身,瞪大了眼望著明婉,“你怎么會……”才剛開口,薛櫻馬上停住,皺眉不語。還不安的望了望四周。
“娘娘說什么?與娘娘這么些日子,明婉又怎么不知娘娘喜好?”行了虛禮,沒有放下身段,一種明眼人看得出的形式,聲音里是故作的惶恐,“莫不是娘娘不喜歡明婉所沏的茶?”
“不,我很喜歡!斌@慌之下,連本宮也未自稱。她單純,但她不蠢。不然也不會在這深宮中生存。宮內的眼線眾多,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薛櫻心里明白。
“那今晚,明婉敢請娘娘賞臉,讓明婉為您沏上一壺獨特的茶吧!泵魍竦皖^,以掩飾自己眼中的異樣。
“好!
一晚過去,在第二天將晝,薛櫻才獨自悄悄地回了櫻還宮。
幾日后
“著火啦!葬花園著火啦!快點救火!”
驚慌失措的聲音四起,映入眼底的,是遍布的火光。染上了緋紅的葬花林,愈發(fā)顯得妖治。
明婉和薛櫻躲在葬花園的角落,來往的人沒有發(fā)現(xiàn)。
“不必緊張,”明婉感覺到了薛櫻的不安,“別忘了你想做的事!
薛櫻聽此,深吸了幾口氣,極力使自己冷靜下來。雖然效果甚微,緊張到顫抖,但也沒有讓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蹤跡。
見火光正是燒的最旺的時刻,明婉運起輕功,帶著薛櫻從葬花園飛出這深牢一般的皇宮。
從未聽過有人可以凌空飛行的薛櫻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不是薛昭儀么?”
底下有人認出了薛櫻。
“薛娘娘在飛啊!”
又是一聲驚呼。
明婉沒有理會下面的人,幾息間,便是不見人影,就留下了燒毀的葬花園。
之后的不久,在已經(jīng)是皇后的林舒語的建議下,將葬花園被毀一事系于不知所蹤的薛櫻身上,好給國民一個交代。
從那時起,民間流傳著這么一個說法。說薛櫻娘娘乃天上的仙子,那葬花園便是她下凡時的地方。如今她受命回天,這葬花園也與她一同離去。
葬花仙的稱號,由此產生。
幾年后,深林中。
“銘,你說明婉會去了哪里?”一粗衣女子抱著一個嬰兒,走出竹屋。
幾年前,薛櫻逃出皇宮,在明婉的幫助下找到了北國王上北殤銘,薛櫻的真正心上人。在薛櫻的詢問下,得知他愿意為了她而放棄這江山,并告訴她,攻打攸國的原因也是想找回薛櫻,讓薛櫻當場泣不成聲。
后來,兩人同意了明婉給的建議,在深林中建了所小房屋,相守終生。
外界因為兩人的失蹤曾沸沸揚揚了一陣子,但也馬上重回平靜。北國與攸國重歸于好,戰(zhàn)亂不再。國民們的生活也逐漸在安逸中好了起來。被明婉燒毀的葬花園如今也是另一個相貌,重新走入皇家的視線。而明婉本人,也在將兩人安頓好后不知去向。除了薛櫻二人,也再沒有其他人關注一個宮女的去處。
“……”北殤銘沒有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對于明婉這個找回薛櫻的恩人,他十分感激。縱使現(xiàn)在他不再有榮華富貴,但伊人相伴,也不會孤獨終生。
“爹,娘。這首詩叫什么名字。俊币呀(jīng)可以識字的女兒好奇的拿出一張宣紙,上面寫著幾十行字。是明婉留下的東西。
薛櫻見了將它小心的從女兒手中拿下,折好。
還記得,見明婉最后一面時,她親手寫下的這首詩。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露出一角的宣紙,錯落有致的小楷顯得十分娟秀。
薛櫻也問過明婉這首詩的名字。
明婉眉眼帶笑,薛櫻卻見其回憶與落寞。
“我欲葬花,所以,叫它葬花吟吧!
說罷離去,卻是再也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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