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壯闊的，斑馬在枯黃的失去雨水浸潤的草原里奔跑，一大片一大片莫名其妙生命的感動就在眼前，羅維諾甚至忘記了他是在作為攝影師在拍照。

　　他轉(zhuǎn)過身子，調(diào)好鏡頭，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拍取了一張并不那么出色的一張照片，只是在報紙黑白的一角占據(jù)的照片來說已經(jīng)是綽綽有余，但是對一個專業(yè)攝影師只能說是太一般。

　　「明明可以拍得更好的不是嗎？羅維諾�！褂彩且鴳偃藖矸侵薮蟛菰奈�/班/牙男人輕輕的帶過這個話題，「其實很多事你都可以做的更好的�！�

　　「閉嘴。」褐色頭發(fā)的男人有些不耐煩地將白色袖口挽上去，順便擦了擦草帽和額頭那片相接觸產(chǎn)生的汗水，燥熱的空氣和安東尼奧的話讓他剛剛還好的心情完全毀滅了。

　　「對不起啦，如果說了讓子分不開心的事，親分道歉好不好？」安東尼奧摸了摸在他眼里永遠(yuǎn)是孩子的戀人，手捏了捏對方有點肉肉的臉。

　　「……沒有生氣，沒有不開心。」羅維諾開始選取第二個鏡頭，斑馬依舊在奔跑，年輕力壯的已經(jīng)跑走了，還剩下這些年幼的和老的快要死去卻沒能被天敵吃掉的。

　　「明明就有生氣啦，親分都看到了。俺給羅維諾唱歌好不好？」安東尼奧試探著問。

　　「如果是那首——聽了已經(jīng)幾萬遍——從小聽到大——連生日快樂歌都可以取代的——番茄之歌的話……」羅維諾忍住了自己摔了手中器具的沖動，「那你還是別唱了�！�

　　「羅維諾不喜歡聽嗎？俺還會唱《番茄的禮贊》、《豐收的番茄園》、《番茄之神的詠嘆調(diào)》……羅維諾想聽哪個？」安東尼奧一邊說一邊偷瞄著鏡頭。

　　「這個時候閉嘴就好了。」羅維諾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看來這些歌大概也許帶來的是美好的回憶。他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在番茄地里摔疼了那個大笨蛋就抱著自己慌里慌張地上藥，自己一直哭他就給自己唱歌，走調(diào)的就比隔壁的貝什米特家的哥哥好上那么一點。安東尼奧一直堅信番茄之神的存在，他相信給自己唱了這些歌，就可以得到庇佑。

　　也許真的是庇佑，他就這樣把小小的自己養(yǎng)到了這么大，中間是平平安安的雞飛狗跳。就算這樣那個人也是世界上少有的大笨蛋。

　　「那些斑馬好像已經(jīng)追不上前面的腳步了。」安東尼奧看著遠(yuǎn)方，「那只明明還那么小，在遷徙的途中降生的嗎？真可憐。」

　　「大自然的法則。」羅維諾收回不必要的思緒，褐色的碎發(fā)從額前落下來，日光下金燦燦的，「……誰叫上帝的規(guī)則如此公平�！�

　　「難道不會有成年的過來帶走它嗎？」安東尼奧問。

　　「不知道。」羅維諾有些刻意地回避這樣的問題，新的拍攝角度選好了，只是短暫的一下，畫面定格了。

　　「拍好了？」看到羅維諾開始迅速又熟練地收集器材，安東尼奧想幫忙卻無從下手。他對攝影一竅不通。

　　說起來羅維諾當(dāng)年要去學(xué)攝影的原因，安東尼奧也沒能知道，自從成年后，羅維諾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了，他越來越不能理解那個孩子漂亮的眼睛眨動的時候想的是什么，他越來越遠(yuǎn)離他的靈魂，他的內(nèi)心，他所能探知的或者竭力探知的好像只有他不能再淺顯的外表。

　　安東尼奧覺得羅維諾一直在遷徙，遷徙到他越來越不可觸及的遠(yuǎn)方。

　　「好了�！蛊铺旎牡�，羅維諾在低下頭整理的時候看了自己一眼，而且嘴角帶著的不是面無表情時牽動的笑，而是很自然的嘴角翹起。

　　「親分幫你拿�！箍吹搅_維諾的笑意，他覺得之前亂七八糟的聯(lián)想是九霄云外的事，天吶他剛剛居然覺得羅維諾在離自己遠(yuǎn)去……難道他不知道對方一直一直都是別扭的小孩，別扭到所有的話也許都要反著理解。

　　羅維諾說他討厭自己唱歌，那一定是只想要聽自己唱歌；羅維諾說他很開心，那一定是難過委屈到想哭了；羅維諾想要遷徙的，也一定不是離自己的遠(yuǎn)方，而是和自己更近的地方。

　　可是，明明已經(jīng)不能再近了。安東尼奧想，已經(jīng)是近到了心里的位置，我不知道還有在哪里安放你才會更加虔誠更加安全更加讓你覺得我愛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沟沁�不夠強(qiáng)壯的身軀帶著許多的器材的確吃力，羅維諾有些難堪的時候安東尼奧已經(jīng)輕輕松松全部拿了起來。

　　「我可以再背得起一個子分哦�！鼓莻�人的笑容永遠(yuǎn)那么欠揍，羅維諾不滿甚至埋怨地想，真是太討厭了。我怎么會喜歡上這種人。

　　而且第一眼就喜歡上了，羅維諾純粹覺得他蠢的無可救藥，蠢的讓自己不得不喜歡上。那個紅衣服身上帶著番茄味道的男人，從孤兒院領(lǐng)回了自己——弟弟早就被人帶走了，身邊的其他小朋友也被帶走了，他卻到了一個已經(jīng)開始懂事的年齡被人帶走。

　　那時候安東尼奧白天要種番茄，還要照料惡劣到誰都痛恨的自己，怎么樣都不會生氣，堅定自己是個好孩子。他抱著自己唱歌，在番茄花園里，就這么睡著了。真溫暖啊，他在男人懷里迷迷糊糊地想。

　　以后也要遷徙到這樣溫暖的地方，然后每天吃番茄。

　　「走了，真的不要親分背嗎？我都好多年沒能背羅維諾了�！拱矕|尼奧的抱怨把思緒瞬間拉回。

　　「好啊。好累，你背我�！沽_維諾不管不顧地從二十多歲早就成年開始淡漠的年齡回到了八歲不背就不出門的年紀(jì)，他張開手臂，跳到了男人堅實的背上�！阜鸦斓澳阋歉易屛业粝氯ゾ鸵粋�月睡沙發(fā)！」

　　「不會的，相信親分�！拱矕|尼奧低下身子手中的一些輕的東西塞到了羅維諾手上，將不算輕的羅維諾很穩(wěn)當(dāng)?shù)乇沉似饋恚副Х�(wěn)脖子。」

　　「嗯�！沽_維諾把頭埋在男人的卷發(fā)里，亂糟糟的，用的是什么味道的洗發(fā)水，居然連番茄的味道也蓋不住。

　　「現(xiàn)在，我們遷徙回家……飛機(jī)訂好了，好想念海風(fēng)的味道，好想去游泳，好想基爾家的啤酒和弗朗家的料理……」安東尼奧開始暢想過兩天的生活，手臂卻被輕輕掐了下。

　　「當(dāng)初就不讓你跟來的，現(xiàn)在快結(jié)束了才后悔�！沽_維諾顯然是不開心了。

　　「有羅維諾的地方才是最應(yīng)該待的地方�！拱矕|尼奧轉(zhuǎn)過頭，綠色的眼眸平靜地仿佛不是在說一句情話，「因為……這個世界，羅維諾只有一個啊�！剐睦锬茏〉娜艘仓挥辛_維諾一個。

　　「切�！拱岩暰�投向了還在大規(guī)模遷徙的斑馬群，羅維諾用對方聽不到的聲音補(bǔ)了一句，「我也是啦�！�

　　日光太熱烈，防曬霜似乎對皮膚保護(hù)作用也不大……而且更是明亮地要灼傷眼睛，羅維諾趴在對方身上，覺得眼睛里已經(jīng)濕濕的了。

　　羅維諾覺得自己已經(jīng)遷徙到了最溫暖的地方，并且愿意守著這個地方，直到溫暖熄滅，直到溫暖變得寒冷……他都懶得再離開了。

　　-遷徙·End-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