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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不是第一次在老約翰的桌子上看見那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黑發(fā)男人,柔軟的發(fā)絲搭在額前,眼神里有種不安的慌亂,看上去是能觸及大部分女性心中柔軟的一個男人,或許用男孩來形容更合適些。
這張照片并不是一直在老約翰的桌子上,大部分時候它是被放在抽屜里,只是偶爾的時候,會被老約翰拿出來,放在桌面上。
我曾無數(shù)次地猜測這個人是誰。
是老約翰的弟弟?朋友?又或者是……情人?
雖然叫老約翰,但是事實上,他并不老,只有四十歲,一個還擁有很長時間的年齡。
我曾去過老約翰的家,也見過他的妻子,那是個十分溫柔的褐色頭發(fā)的女人,看得出來,老約翰很愛她,所以這令我更加好奇,這個一直被老約翰放在桌子上的人是誰。
當然,我不是第一個這么好奇的人。
也有人詢問過老約翰,這個人。
那是一個和我一同進警局的年輕女性,在這種鄉(xiāng)下地方,這可不算多見,她看上去對照片里的男人十分有興趣,于是便向老約翰詢問了。
老約翰看著照片,對她說,“他是我的朋友!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知道,她不是個難纏的女人,所以當我們都意識到,老約翰似乎不太想談這件事時,我們一起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想這個人一定是去世了。
否則老約翰不會這樣,一副不愿意多談的模樣——他一直是個慷慨的好人。
這種鄉(xiāng)下地方的事情并不算多,更多時候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是無論哪件事,老約翰都很認真,活像這是什么大案件。
小鎮(zhèn)里的生活就是這樣無趣,就在我以為今天又將是平淡的一天時,老約翰讓我和他一起去一個地方。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嚴肅,這令我忍不住想到,難不成是發(fā)生了什么大案件?
于是我和老約翰一起鉆進了他那輛老舊的汽車里。
我看著老約翰發(fā)動汽車,“有案件發(fā)生了?”我問。
老約翰搖頭,“不是!
我看了眼老約翰。
他轉(zhuǎn)頭看著我,“我要去一個地方!
聽上去很神秘的樣子,我想,然后我沒有再說話。
汽車在這種靜謐的氛圍中慢慢開動,我望著窗外的風景,在搖晃中,昏昏欲睡。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是因為我的腦袋撞到了玻璃上,我有些惶恐地看了眼神身旁的老約翰,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責備我的意思——這令我頓時松了口氣,然后開始打量車窗外的一切。
四周全是些高大的樹木,我盡量向遠處望去,就看見了一所高大建筑的頂部——
我認識那棟建筑。
那是附近最大的一所監(jiān)獄。
我有些驚疑地看著身旁的老約翰,不明白他為什么帶我來這兒。
“他在這兒。”老約翰沒有看我,只是盯著前方說。
“誰?”我問。
“我認識的人!彼f。
我突然想到了照片里的那個男人,雖然我不確定老約翰說得是否是他,但是第一瞬間,我的腦袋里
,出現(xiàn)的就是這個男人的黑發(fā),以及那張看上去格外不安的臉孔。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副害怕與任何人交流的模樣,這令我有些難以想象他最后的歸宿居然是這兒……我看了眼老約翰,大概明白了他避而不談的原因——
作為警察,他的朋友居然犯罪了。
“認識他是在十四年前!崩霞s翰說,“不過我想,對他來說,我并不是他的朋友。”說著,他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抱歉,我欺騙了你們,他確實不是我的朋友。”
然后他沒有再說話,我原本想問些什么,但是最后,也還是保持了沉默。
我看著外面那個不斷向我們靠近的建筑。
那是棟深色的建筑,或許本身不是深色,但是在歲月的侵襲下,還是變成了這種凝重的色彩。
建筑四周都是高高的鐵絲網(wǎng),我想這上面應該都是通了電流……這樣的一棟建筑,僅僅是在外面看著,就令我一陣窒息。
最后,汽車在這棟龐然大物前停下。
我走下汽車,抬頭看著這棟建筑。
一瞬間,我產(chǎn)生了建筑會立即倒塌把我掩埋的想法……但我知道,這也僅僅是我的錯覺,很多時候,站在高大的建筑下,都會有這樣的錯覺。
我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著同樣走下了車的老約翰。
“替我進去看一個人!崩霞s翰隔著汽車看著我說。
“他?”我問,我明白他是指那個他認識的人,“為什么你不親自進去?”
“他不愿意見我!崩霞s翰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叫埃文斯,十四年前進去的!
十四年前?我注意到了老約翰說的這個數(shù)字,如果沒有記錯,他和這個男人也是十四年前……這種奇怪的巧合,令我想到了很多種可能。
但是最后我只是沉默的,在老約翰期待的目光下,向那所可怕陰沉的建筑走去。
建筑本身倒不像我想象得那樣可怕,我在獄警的帶領(lǐng)下來到那個和犯人見面的小房間,然后看見了坐在玻璃另一端的男人。
他就那么安靜地坐在那張老舊的椅子上,好像這個世界都與他無關(guān)。
我的腳步停頓了片刻,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樣,抬頭看了我一眼。
那是一雙灰色的眼睛。
里面什么都沒有。
很快,他又轉(zhuǎn)回了目光,回復了開始時的模樣。
探視的房子里還有其他人的存在,相比起其他人的熱烈,我們這兒就像被急速冷凍過了一樣,我討厭其他人的注視,所以有些不自然地走了過去,然后在他對面坐下。
他絲毫沒有搭理我的意思。
于是我只能把目光轉(zhuǎn)向一邊,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對母子,看上去他們很激動……我又看了眼坐在我對面的男人,最后拿起了掛在墻壁上的話筒。
但是他只是那樣坐在那兒。
專心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好像沒有看見我的舉動一樣。
我有些尷尬,又有些被忽視的惱怒,于是我只能咳嗽了聲,放下了手中的話筒,看著玻璃對面的男人。
由于他一直低著頭,所以我無法看清他的容貌,只能依稀看見他漸漸變得灰白的頭發(fā),我想起了老約翰桌上那張照片里的他——
如果說那個時候他只是不擅長與人交流,以及有些羞怯,那么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懶得與這個世界溝通。
這令我有些好奇,我想這一定是他進這所監(jiān)獄的原因。
探監(jiān)的時間本來就不長,在這種無聲的對峙中,時間的流逝更是快速,等獄警再次出現(xiàn)時,我看見他終于動了下,他拿起電話,“我不想見他!彼f,然后便把話筒掛在墻壁上,在對面獄警的指揮中,走出了房間。
自始至終,他沒有看我一眼。
這令我有些喪氣。
我坐在椅子上,這時,帶我進來的獄警問,“你是老約翰的朋友?”
“同事!蔽艺f,我看著這個中年男人,“你認識老約翰!
“他經(jīng)常來這兒!彼f,然后他看了一眼玻璃,“他總是這樣,自從進來之后!
他的話令我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我感覺無法從老約翰那兒得出的內(nèi)容,會從這里得到補充,“他為什么會進來?”我問。
“他殺了自己的弟弟!豹z警說著露出了一副難以形容的表情。
“弟弟?!”我驚詫地重復了遍這個詞,我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了眼玻璃對面——男人剛剛坐過的位置——這個男人居然殺了自己的弟弟?
我有些震驚于獄警透露出的這個事實。
“很大的事件!豹z警說,“對那個小鎮(zhèn)來說,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我明白獄警的意思,畢竟在那個偏僻的鄉(xiāng)下地方,處理最多的,就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一件謀殺案?兇手還是被害人的哥哥?
我?guī)缀跄軌蛳胂蟮贸,這個案件發(fā)生時,小鎮(zhèn)里的居民,是怎樣的惶恐與驚詫,或許還夾雜著一點點的興奮。
這讓我越發(fā)困惑,老約翰為什么會這樣執(zhí)著地來探望這個男人,甚至桌子上還擺放著這個男人的照片——他可是一個殺了自己弟弟的兇手,一個可怕的男人。
他們根本不是朋友,甚至從老約翰的敘述和表現(xiàn)中,我也絲毫沒發(fā)現(xiàn)他對他的愛意……這令我非常在意。
我想這其中一定還隱藏了一些真相。
只是現(xiàn)在的我,還不知道。
在獄警的目送下,我和其他一起探監(jiān)的人離開,然后在門外,我看見了早已等待在旁的老約翰,他有些期待地看著我。
我大概能明白他在期待什么。
我搖了下頭。
老約翰的表情頓時變得很失望。
我走到他的身邊。
“你們沒有交談?”老約翰問。
我努力回憶當時的場景,實在找不出可以稱之為交談的畫面,所以我搖了下頭,“但是他說話了!蔽艺f。
“他說了什么?”老約翰有些急切地看著我。
這令我有些同情的瞥了他一眼,“他說,他不想見到你!
老約翰的臉色頓時灰敗了下去。
他就像一瞬間老了十幾歲一樣,佝僂著身體,帶著我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看著走在我前方的老約翰的背影,我心里的疑惑越來越大……老約翰為什么這樣重視這個罪犯?十四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那個男人為什么會殺死自己的弟弟?
我看著老約翰套著破舊夾克的背影,不確定自己能否從他那兒得出一點線索。
“他為什么會進去?”我走在后面突然問。
老約翰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因為他干了錯事!彼f,沒有回頭。
我有些猶豫,該不該把自己從獄警那兒聽到的事情向老約翰透露一點,因為我無法預估他的反應,
“他干了什么?”我試探著問。
“他殺了人!崩霞s翰這次回答的速度很快。
“誰。”
“他的弟弟。”說到這兒,老約翰回頭,他看著我。
老約翰已經(jīng)不年輕了,但是他的眼神卻出奇得有壓力,在這種眼神下,我有些難以喘息……所幸,他很快就轉(zhuǎn)移了目光。
“這是件很轟動的大事!彼业搅俗约旱哪禽v汽車,坐了進去。
我站在汽車外沒有動。
老約翰趴在方向盤上歪頭示意我進來。
于是我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長時間空氣不流通造成的憋悶感,令我有些難受,我忍不住打開車窗,然后深吸了一口氣。
老約翰開始發(fā)動汽車,“這在當時是一件大事!彼f,“你應該知道,這個鄉(xiāng)下警局的生活是多么乏味!
我點了點頭,雖然待得時間不長,但是我已經(jīng)充分體會到了。
“在這兒,你不會遇到什么大事件,因為他們不會去想什么復雜的手法,你遇到最多的,就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更多時候,你甚至連這些小事也遇不到!崩霞s翰不停說著,像是在抱怨這些年他遇到的一切。
“所以你明白嗎?這件事對這個鄉(xiāng)下地方而言,究竟有多轟動。”
“自己的鄰居里居然出現(xiàn)了一個殺人魔,并且他殺死的還是自己的弟弟!闭f到這兒,老約翰呼了口氣 ,然后抽空看了我一眼,“直到現(xiàn)在,大家還樂于談?wù)撨@件事!
然后老約翰沒有再說話,他好像已經(jīng)失去了聊天的興趣,開始專心致志地開著汽車。
而我則在看著窗外閃過的風景的同時,想著那個孤獨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我想知道他的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也想明白他為什么會殺死自己的弟弟。
但是老約翰不會告訴我,所以我得自己去尋找答案。
2
想找尋埃文斯的信息,簡直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兒。
只要去鎮(zhèn)子里走一圈,就能獲得很多有用的信息……比如他是多么的沉默寡言,一直待在家里從不外出,他的弟弟倒是個地道的好人,熱情開朗。
最后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向我表達了一件事——
埃文斯是個徹底的瘋子。
“我一點都不意外這件事的發(fā)生!弊谳喴紊系睦咸珜ξ艺f,她已經(jīng)很老了,皮膚就像干癟的橘皮,眼睛也變得十分渾濁,她蜷縮在輪椅上,腿上蓋著一塊已經(jīng)看不出原本圖案的毛毯,她的手上抓著毛衣針,有些困難地打著毛衣,腳下是一個放著毛線球的筐子。
我就站在圍欄外,看著她。
我對她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叫薩曼塔。
“你要進來嗎?”薩曼塔太太問。
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所以便推開柵欄上的門走了進去。
或許是因為只有她一個人居住的緣故,花園看上去已經(jīng)荒廢了很久了,這位年老的女士,就這么坐在這片荒蕪之中,戴著眼鏡,有些困難地織著手中的毛衣。
“你認識他?”我走到她的身邊。
“……很久之前!彼f,然后抬頭看著我,接著用毛衣針指著一個方向,“那兒,看見了沒!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看見了一棟房子,那是一家餐館,我記得它,因為那兒的東西很難吃。
于是我轉(zhuǎn)過頭,“那家餐館?”
“那兒就是他過去住的地方!彼f,然后收回了毛衣針。
我看著那個據(jù)說是埃文斯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他住在那兒?”我問。
“和他的弟弟一起!彼f,然后停頓了一下,“他們以前不住在這兒。”她說,“他們來這兒的時候,埃文斯已經(jīng)病了。”
她瞇著眼睛像是在努力回憶過去,“我記得是這樣,他是為了治愈埃文斯,才帶著他回來的!
“他的弟弟?”我問。
“他是個徹底的好人!彼灶欁缘卣f,“很和藹,和埃文斯一點都不像,令人難以相信他們居然
是兄弟……埃文斯就是個瘋子,他總叫囂著自己的弟弟已經(jīng)死了!闭f到這兒,她撇了下嘴角,“
我就說過,應該把他送進醫(yī)院。”
“但是他卻不這么認為!彼f。
我想她口中的這個“他”應該是指埃文斯的弟弟。
“……所以他死了!彼ь^看著我,緩慢地說道。
我看著她,或許因為年老的緣故,她眼窩的凹陷相當明顯,在陰影中看著有些恐怖……我不由轉(zhuǎn)開目光,“你是他們的鄰居?”
“當然!彼f,然后又低頭開始織起毛衣,“我還記得,那個時候是我和他一起去見約翰警官的!
“約翰?”我沒想到會在這兒聽到老約翰的名字。
“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彼f,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埃文斯失蹤了,似乎是在深夜,我記不清了,他很著急,讓我和他一起去問問約翰……那個時候我還很年輕呢!彼_曼塔太太說著拍了下身下的輪椅,“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用依靠這個東西行動!
“多久之前?”我看著薩曼塔太太的雙腿,雖然厚重的長裙遮蓋了一切,但是我能想象得出,長裙下的這雙腿是多么得干癟瘦小,皮膚也早失去了少女時代的光澤,像一片被風干了數(shù)日的橘子皮——時間有時候就是這樣殘酷——我的腦袋里不斷出現(xiàn)照片上的埃文斯,以及我親眼見到的埃文斯。
“……十幾年前?”她用自己有些皸裂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毛衣針,“我記不清了!彼诌@么說,“我只記得,然后,埃文斯就殺死了他的弟弟……真是可怕。”她攥緊了膝蓋上的毛毯,“我從沒有想過,這么可怕的事情,居然會在我的身邊發(fā)生!
她突然轉(zhuǎn)頭看著我,“我就說,埃文斯應該早點被送進醫(yī)院!彼恼Z氣突然激烈了起來,然后又像被毛衣針戳到的皮球一樣,迅速癱倒在輪椅上,“……這樣,他就不會死了。”
“你很欣賞他的弟弟?”我有些訝異于薩曼塔太太言語中毫不掩飾的喜惡。
“為什么不呢?”她說,然后有些困難地撿起筐子里的毛線球,“他是那么一個有耐心的好人,愿意聽我那些嘮叨……但是他卻被埃文斯那個瘋子殺死了!闭f到這兒,她沉默了起來,她放下了手中的毛線球以及針,還有織了一半的大概是毛衣,沒準也可能是圍巾的東西……搖著輪椅向房子走去。
我想走過去幫忙,卻被薩曼塔制止了。
于是我只能看著她有些艱難地轉(zhuǎn)動輪椅回到家里,然后拉上了所有的窗簾。
我坐在荒涼的花園里,突然明白了薩曼塔太太對于埃文斯弟弟的懷念。
從小鎮(zhèn)居民的口中,我知道薩曼塔太太是個孤獨的老人,她一個人住在這兒,很久之前就是這樣,或許對他來說,埃文斯的弟弟就是唯一的親人也說不定。
我在花園里又坐了一會兒,我不確定坐了多久,但是我想,至多不過幾分鐘,因為之后我又看了一眼手表,再確認自己還有些時間后,便推開了柵欄,往那棟埃文斯過去住過的房子走去——不知道他如果知道,自己住的房子現(xiàn)在變成了一家專做難吃食物的餐館,會露出什么樣的神情。
我想了很久都沒想出來,因為我覺得,大概還是和那個時候坐在椅子上一樣的漠不關(guān)心。
順著那條我只走過兩次的道路前進,很快,我就來到了這棟小樓的面前,它就像它那些小鎮(zhèn)里的兄弟們一樣的無聊簡潔,絲毫不具備犯罪者的氣息——如果不是薩曼塔太太的提醒,或許我不會自己想到,這棟給我留下了相當不愉快用餐體驗的小餐館,就是埃文斯過去的住所——原本我以為會是小鎮(zhèn)里另一棟看上去十分陰森,已經(jīng)廢棄了很久的小樓。
這種奇特的違和感令我站在門外打量了很久小樓,直到店主戴斯出門,我還一直站在那兒。
他看著我,“不進來?”
我看著戴斯,他是個長相不錯的男人,深色的微微蜷曲的頭發(fā),衣服整潔,看上去不太油煙氣息,一點也不像一個鄉(xiāng)下小餐館的廚師和老板,反而像是電影里常演的那些,有著什么特殊身份,只是拿廚師當個掩飾的男主角。
唯一不同的是,他大概沒有那些男主角的好廚藝,也不屑去偽裝為一副擁有好廚藝的模樣。
“我以為今天沒人會來!贝魉鼓孟骂^頂?shù)拿弊訉ξ艺f。
“你準備出門?”我看著戴斯整潔的衣服問。
戴斯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搖頭,他把我領(lǐng)到了一個位置前。
位置的旁邊有一張報紙,這是戴斯這家餐館的特色之一——之二大概就是特別難吃的食物——所有的桌子旁都有一個不同的裝飾。
我現(xiàn)在坐的這張是報紙,之前坐過的那張旁邊是一個玻璃瓶。
“玻璃瓶”和“報紙”都是這些桌子的代號,和其他餐館的一號二號是一個意思。
“你要吃點什么?”他站在我的身旁微微彎下腰問。
“和上次一樣!蔽艺f。
戴斯點了下頭,然后便走進了后面的廚房。
或許是因為整家店只有我一人的緣故,上次到來時覺得十分狹小擁擠的餐館,也變得寬闊明亮起來——當然,這還有那扇占據(jù)了半個墻壁的巨大窗戶的功勞。
窗戶正對著門口和街道,我想戴斯大概就是從這兒,看見了一直站在門口打量的我。
“我站在窗戶邊看見了你!
我回頭,發(fā)現(xiàn)是從廚房里走出來的戴斯,他手上端著一杯水,大概是給我的。
他放在我的面前,然后對我說,“我覺得你應該是在猶豫我是否在家,于是便走了出來。”他說著指了下門口,“如果我不在,我會掛上牌子的!
面對戴斯的猜測,我只能點點頭,我總不能向他解釋——我只是想觀察一下你的房子,然后企圖從中發(fā)掘出一絲犯罪者的氣息。
“很快就好!贝魉拐f著離開了桌邊,又回到了廚房。
戴斯離開之后,我又開始打量起這棟房子,但是和上次一樣,這里的裝修很普通,很平常,就像我們常常見到的,那些家庭小餐館一樣,絲毫沒有特別的地方。
這個發(fā)現(xiàn)令我有些喪氣,于是我把目光放下了身旁墻壁上貼的那張老報紙上——
這是一張十四年前的報紙。
這張上面只說了一件人,一個殺死了自己的弟弟的男人。
只說了一件事,一件發(fā)生在鄉(xiāng)下小鎮(zhèn)的謀殺案。
“你在看這個?”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我有些受驚,我回頭,發(fā)現(xiàn)是端著餐盤的戴斯,他在我的注視下,把食物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在我的面前坐下。
“我看見你從薩曼塔太太那兒出來!彼f,然后問道,“小鎮(zhèn)里難道出了什么事?”
“一切都很平靜!蔽艺f,我想他大概是從窗戶里看見了我,“老約翰已經(jīng)無聊得在打瞌睡了!
戴斯聽到后笑了一下,“這兒一直都很平靜,小鎮(zhèn)里的所有人幾乎都互相認識,稍微一點小事,就能夠傳遍整個小鎮(zhèn),在這兒,你可沒有什么秘密可言。”
這點我可不贊同,至少小鎮(zhèn)里的人,都不知道老約翰的秘密。
“你瞧,這個小鎮(zhèn)就是這么的無趣,每個人都這么覺得,直到發(fā)生了那件事!彼蝗贿@么說道。
“埃文斯?”我問。
“你知道?”戴斯有些驚詫地看著我,隨即他似乎又覺得很正常似的,點頭對我說,“看來你很用心地在了解這個小鎮(zhèn)里發(fā)生的每一件案子。”
面對戴斯的夸獎,我感到有些心虛,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說,“我知道的不多!蔽疫@樣說道,然后裝模作樣地環(huán)顧了下四周,活像我才剛剛注意到我正身處在怎樣的環(huán)境里,“我聽說他殺死了自己的弟弟……”我看著戴斯的表情,有意停頓了片刻,“就在這兒,這棟房子里!
戴斯雙手交叉的放在身前,面前是那杯我沒有動過的白水,“沒錯,是這兒!彼f,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我會說到這些。
這樣的場面令我有些意外,所以我說出了準備已久的說辭,“事實上。”我開口,“那天見到埃文斯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疑點……”說到這兒的時候,我突然停住了,倒不是因為我想不到接下來該怎么說——畢竟這套說辭我已經(jīng)準備了很久——而是戴斯的表情——
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我接下來會說什么。
于是我張了張口,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然后拿起那杯我一直沒動的白水,喝了一口。
“你發(fā)現(xiàn)了這件案子有疑點是嗎?”戴斯看著我說。
——該死,他真知道——這是我腦袋里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正在我準備開口陳述,我發(fā)現(xiàn)的那些不對勁的地方時,就見戴斯繼續(xù)說了下去——
“如你所見,這是個徹底的鄉(xiāng)下地方。”他這樣說道。
我不太明白戴斯為什么突然把話題轉(zhuǎn)到這兒,但還是點了點頭,這里確實是個徹底的鄉(xiāng)下地方,沒有什么娛樂設(shè)施,所有的人晚上九點之后,就不再出門,有些時候我?guī)缀跻詾檫@是一座鬼城,早上見到的那些人,只是幾百年前存在于這兒的幽靈——不過一想到幽靈的生活習慣和這些人恰好相反之后,我就打消了這個可笑的想法。
“在這兒,很少有什么偉大的人出現(xiàn),所有的人也不關(guān)心這個,我想你一定很清楚,即使你只在這兒待了短短的時間。”
聽著戴斯的敘述,我點了下頭,就像他說得那樣,這里確實就是這副模樣。
“所以,除了老約翰,沒有哪個警察愿意來這兒,他們每天想的都是如何離開這兒,但是這里的事情真的太少了,每天處理的都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所以……”戴斯看著我,“他們都盯上了那件發(fā)生在過去的,可怕的大案子!
我已經(jīng)明白了戴斯言語中所暗示的含義,他覺得我和那些人一樣,只是通過這個,尋找一些離開這兒的可能,畢竟如果發(fā)現(xiàn)埃文斯不是兇手,并且成功翻案,可是一件大功勞。
對于這些,我并不想反駁,因為我探查這件事的緣由,比那些人更加卑微——
我只是單純好奇這一切。
好奇那個坐在椅子上沉默寡言的男人,好奇老約翰桌子上的那張照片。
“你說得沒錯!蔽曳畔率掷锏谋樱谷坏乜粗魉,“那么現(xiàn)在,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戴斯攤手,做出了一個請便的姿勢。
“你見過埃文斯?”我問。
“是的!贝魉拐f,他把手放到自己的面前,“那個時候我還很小!彼卮鸬南喈旕{輕就熟,似乎這些問題已經(jīng)回答了很多遍。
“……薩曼塔太太對我說,他是個瘋子!蔽宜伎剂艘幌聠。
這個問題令戴斯沉默了一會兒,我看見了他的手指動了動,然后才道,“他不是個瘋子,至少對我來說不是!
“我想你一定聽過了小鎮(zhèn)里的那些傳言,包括薩曼塔太太的!贝魉拐f,“他們一定都跟你說,埃文斯是個怎樣的瘋子……老實說,他的有些言論確實聽上去很像。”
我聽著戴斯的敘述,就像他說得那樣,小鎮(zhèn)里的人,提到埃文斯的時候,都是一副驚懼的面容,嘴里念叨的不是瘋子就是魔鬼——畢竟對這個安逸慣了的小鎮(zhèn)來說,想要消化一件如此駭人聽聞的事兒,還是有些困難的。
其中,以薩曼塔太太說得最多,或許是因為他們離得很近的緣故,她似乎知道不少額外的事兒,“他說他的弟弟已經(jīng)死了?”我問道。
“確實是這樣。”戴斯坐在我對面的位置上說,也許是因為時間尚早,以及這兒的食物確實難吃的緣故,直到現(xiàn)在,餐館里除了我們,還沒有其他人的到訪,這令戴斯可以坐在我面前,繼續(xù)和我說一些有關(guān)埃文斯的事。
“他不止和一個人這樣說過,只要他離開了自己的家!
“他說了什么?”我急切地問。
戴斯見怪不怪地看著我,想來我這樣急切的人,他應該見過了許多,“他說他的弟弟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這個,只是一個占據(jù)了他弟弟身體的魔鬼!闭f到這兒,他的聲音就小了下去,讓我有些難以聽清,我只能通過他嘴唇的蠕動,知道他確實在說話。
“你剛剛在說什么?”我問。
“他想要一場體面的葬禮,他這么說。”這次,戴斯用足夠我聽見的音量,把剛剛那句話重復了一遍。
“這是誰說的?”我問,“埃文斯?”
“是的。”戴斯說,“他一直在念叨這個!
“他說他的弟弟想要一場體面的葬禮?”我有些不確定地問。
“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弟弟已經(jīng)死了!贝魉蛊届o地看著我。
“除此之外呢?”我問。
戴斯搖頭,“他出來的機會不多,經(jīng)常只要離開幾步,就會被他的弟弟發(fā)現(xiàn),然后被抓回那棟房子……”
“聽說他的弟弟是個很好的人?”我突然想起了薩曼塔太太對埃文斯弟弟的評價。
“或許吧!贝魉拐f,“他們雖然是雙胞胎,但是長得卻一點都不像……我是指氣質(zhì)方面!彼麑ξ艺f,“如果你看到他們,你是絕對不會把他們弄混的!
戴斯的說法令我想到了老約翰桌子上的那張照片,以及我在監(jiān)獄里見過的埃文斯——雖然長著同樣的臉,但是看上去,他們就像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
“你見到埃文斯的時候,他就是那么……瘋狂?”我斟酌了一下用詞,因為老約翰照片上的埃文斯,既不像他們形容得那樣瘋狂,也不像我在監(jiān)獄里見過的那樣冷漠。
“沒錯!贝魉拐f,“他看上去都快瘋了,好像下一秒就能做出瘋狂的事兒……事實證明,他確實做了!
所以,在埃文斯到達小鎮(zhèn)的時候,就已經(jīng)瘋了。
從戴斯的敘述里,我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那么在到達小鎮(zhèn)之前呢?我的腦袋里出現(xiàn)了老約翰桌子上的那張照片。
照片里的埃文斯看上去十分正常,只是個略有些羞澀的年輕人,絲毫看不出后來瘋狂的跡象。
埃文斯為什么會突然瘋狂?他們來到這個小鎮(zhèn)的目的,真像他弟弟說的那樣,只是單純地想到埃文斯回來療養(yǎng)嗎?
老約翰桌子上的那張照片,顯然是埃文斯還沒有瘋狂前的,難不成那個時候他們就認識了?……我心里的疑惑絲毫沒有因為對埃文斯的逐漸了解而減少。
相反,它們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多,越滾越大。
3
“你還記得,他們是什么時候來到這座小鎮(zhèn)的?”為了弄清楚這一切,我再次開口。
這次,戴斯的回答倒是很慢,他微微側(cè)頭,似乎是在思索,然后我聽到了“咚咚”——那是他的腳掌敲擊地面時發(fā)出的。
這種規(guī)律的響聲并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在敲擊聲停止的瞬間,他開口了,“我記不清了!彼@樣對我說,“大概是十幾年前……他在秋天殺死了他的弟弟,我記得他們剛來的時候應該是冬天!
“春天?”我問,“同一年的?”
戴斯點頭,“他們是春天來的!彼坪跏腔貞浧鹆诉^去,他這次的聲音十分篤定,“那個時候天氣還很冷,地面上還有沒化的積雪……我記得埃文斯帶著一個厚重的帽子,以及把自己半張臉遮住的圍巾!
“這么說,他們只在這兒待了一年?”我問,“所以他們是十四年前來的?埃文斯和他的弟弟!
“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贝魉拐f,“我還記得埃文斯是坐著輪椅過來的,我們都很好奇,因為小鎮(zhèn)里已經(jīng)很久沒人到訪了,讓我想想那個時候的情景……”戴斯的說話的速度慢了下來,似乎是在回憶那時的場景,“埃文斯坐在輪椅上,他的弟弟推著他,他帶著帽子,以及長長的圍巾,幾乎把整張臉都遮住了……”
我覺得戴斯的敘述有些混亂,“戴著圍巾的是誰?”我問。
“埃文斯!贝魉惯@次回答的速度很快,看上去已經(jīng)從回憶里抽離,他看著我,“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個時候天氣已經(jīng)很暖和了,而埃文斯卻穿得很多,我記得他的弟弟向我們解釋了原因!贝魉雇nD了一下說,“他說埃文斯病了,很怕冷!
“就只說了這些?”我有些急切地問。
戴斯看著我,“他還說,他的哥哥病了,所以很害怕與陌生人見面,有些時候甚至會做出瘋狂的舉動,以及時常的胡言亂語……”
“他是這么說的?”我問,“這聽上去似乎沒有任何問題!比绻业募依镆灿羞@樣一個隨時會做出瘋狂舉動的病人的話,我想我也會對新鄰居做出這樣的提醒。
——這聽上去倒是很正常。
“埃文斯的反應呢?”我繼續(xù)問道。
戴斯搖頭。
“沒有反應?”我問。
“我記不清了!贝魉拐f,“你應該知道,這已經(jīng)是一件十四年前的事,關(guān)于這件事,我的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了,更別提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彼f。
戴斯的話令我真正意識到,這確實是一件太久之前的事情,不止是關(guān)于這件事的記憶,甚至是當年的一些證據(jù),現(xiàn)在也早已消失。
埃文斯殺死了自己的弟弟,似乎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
令我好奇的只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無論是從薩曼塔還是小鎮(zhèn)其他居民的敘述中,埃文斯的弟弟,都是那樣的完美無缺。
活像人生唯一的污點,就是這個瘋子哥哥。
我想這其中一定隱藏了什么,于是我開始在腦袋里構(gòu)想當時的場景——
這對雙胞胎兄弟剛剛來到這個小鎮(zhèn),他的哥哥生病了,身體很虛弱,所以一直蜷縮在輪椅里,脖子上圍著厚厚得幾乎把整張臉遮住的圍巾,頭上則帶著帽子……他的弟弟就站在他的身后,向四周的鄰居敘述他們來到這個小鎮(zhèn)的原因。
以及他的哥哥生病的事實。
——看上去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我不斷在腦袋里構(gòu)建當時的畫面,卻始終覺得有些違和……突然,我覺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
“那個時候埃文斯有說話嗎?”
戴斯看了我一眼,然后搖頭。
“什么反應都沒有?”我又問。
這次,戴斯的回答有些遲疑,他看著我,“你在懷疑什么?”他問。
“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蔽艺f,“我在懷疑,那個時候的埃文斯,是否保持清醒。”畢竟無論是小鎮(zhèn)的居民,還是薩曼塔太太的描述中,埃文斯都不是個安靜的人,他是瘋狂的,只要靠近小鎮(zhèn)里的人,他就會向他們敘述自己那些瘋狂的觀點——
但是在戴斯的敘述中,埃文斯表現(xiàn)得似乎過于安靜了。
這令我不得不懷疑,那個時候的埃文斯,是清醒的嗎?
可是戴斯這兒是不會有答案的,因為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太久,所有有關(guān)這一切的記憶都變得異常模糊。
我坐在椅子上,由于身后有一扇窗戶,所有溫暖的陽光可以直接照射到我的身上。
我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戴斯就這么坐在我面前。
“他們都說他瘋了!蔽易匝宰哉Z,想著小鎮(zhèn)里那些人提過的,埃文斯向他們敘述的內(nèi)容。
自始至終,埃文斯只說過一件事——
他的弟弟已經(jīng)死了。
但是他的弟弟確實還活著,如果埃文斯的弟弟長得和他不像,或許還存在冒充的可能。
但是事情的關(guān)鍵在于——他們實在太像了——除了氣質(zhì)不同。
畢竟他們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那么為什么埃文斯會覺得自己的弟弟已經(jīng)死了?
在來到這個小鎮(zhèn)之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才讓埃文斯有了自己的弟弟已經(jīng)死去的錯覺?
如果埃文斯已經(jīng)瘋了,我想這一定是讓他瘋狂的關(guān)鍵。
如果沒有……
我努力思索如果埃文斯沒有瘋狂的可能,因為監(jiān)獄里那個男人,看上去可一點都不像精神有問題的樣子。
他很冷靜。
我見過一些偽裝成普通人的瘋子,即使他們表現(xiàn)得和常人無異,但是眼神是沒法騙人的。
他們的目光里充斥著非理性的東西。
但是埃文斯沒有,所以這也是我有些難以相信,小鎮(zhèn)里的傳言的原因。
我不認識埃文斯瘋了,也不認為他殺死自己的弟弟,是瘋狂下的失控,相反,我覺得這是一件預謀了很久的事情。
他為什么要殺死自己的弟弟,這是最令我好奇的地方。
畢竟以小鎮(zhèn)里所有人的目光看來,他的兄弟可是異常得不錯。
我一邊想著這些問題,一邊打量著餐館,然后我注意到了那些厚重的窗簾,“那些窗簾!蔽艺f,“你選的?”
因為我的話,戴斯也看向了窗簾,“不!彼f,“這是原先留下的!
“埃文斯?”我問。
“應該是他的弟弟!贝魉拐f。
戴斯的話令我更加仔細地看著這些窗簾,這些窗簾很厚,足足有三層,一旦被拉上,想必整棟房子都會陷入黑暗之中……“那個時候,窗簾是拉上的?”
“應該是!贝魉拐f,“大部分時候,這棟房子都是一副密不透風的模樣!彼f完之后,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抱歉,我得離開了!
我看了眼墻壁上掛的鐘,才發(fā)現(xiàn)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一個小時,面前的食物早已經(jīng)冷透,但是它們卻和剛端上來時一樣……我拉開椅子站了起來,“今天有約會?”我問,剛剛我就發(fā)現(xiàn),今天戴斯穿得格外正式。
戴斯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我聳聳肩從口袋里掏出了零錢,放在桌面上,然后和戴斯告別后,就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直到離開這棟房子,經(jīng)過薩曼塔太太的房子前,我都沒有回頭。
很久之后,我才停下,這時房子已經(jīng)只有一點大了,我回頭看著房子,深吸了口氣,然后轉(zhuǎn)頭,邁著緩慢的步伐,向警局走去。
當我回到警局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屋子里只有那個姑娘一人,老約翰不在。
我瞄了一眼他的桌面,上面并沒有那張照片。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個姑娘似乎在敲打什么,房間內(nèi)不斷傳來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在這種規(guī)律的聲響中,我看著老約翰的桌面。
埃文斯的照片并不是一直在那兒,就像我之前說得那樣,只有偶爾的時候,它才會被老約翰從自己的抽屜里拿出。
更多的時候,都是像今天這樣,不見天日。
“你去了哪兒,早上?”突然響起在我耳邊的聲音令我回神。
我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是那個和我一道來的姑娘。
“戴斯的那家餐館。”我說。
“我記得你很討厭那兒的食物!彼f。
“我餓了!蔽艺f。
她點點頭,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釋,然后繞過我,走出了房間。
這時,房間里只剩下一人,我坐在電腦前,開始在網(wǎng)上搜尋一切有關(guān)埃文斯的消息。
這不是一件困難的事,畢竟才從某些角度來說,他可是個徹底的“名人”。
然后,我看見了埃文斯的弟弟。
那是個年輕人,照片上,他的年紀不大,至多十九歲,臉上有著青年人特有的浮躁與不成熟,他看著鏡頭,表情有些不屑,又有些得意——和戴斯以及薩曼塔太太描述得完全不同。
我不覺得這是薩曼塔太太和戴斯的問題,我想這其中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
網(wǎng)上關(guān)于埃文斯的訊息不少,一些過去是他同學的人說,他和他的弟弟感情相當不錯,他們根本沒法相信埃文斯居然殺死了自己的弟弟。
“我和他已經(jīng)很久沒聯(lián)系了,我沒想到他居然搬去了那兒!币粋似乎是過去認識他的人,這樣說,“我最后一次見到他時,他的弟弟剛出了車禍,他很傷心……所以我根本不敢相信這些都是真的!
我又翻了一些其他人的話,然后發(fā)現(xiàn),似乎所有人都肯定了一個事實——
埃文斯和自己的弟弟感情相當好。
然后幾個人也都提到了一件事,埃文斯的弟弟,曾經(jīng)出過車禍。
難道這就是令埃文斯瘋狂的關(guān)鍵?
我沒法確定。
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了,我急忙關(guān)上了正在看的頁面,然后回頭,發(fā)現(xiàn)來人正是老約翰。
他看著我,“能和我出去一趟嗎?”
我點了點頭,雖然他沒有說,但是我敏感地覺得,這一定和埃文斯有關(guān)。
4
老舊的汽車在公路上慢慢行駛,我坐在和上次一樣的位置上,身邊是專心開車的老約翰——大概也不是那么專心——我看了他一眼后想。
“這是去哪兒!蔽覇。
“監(jiān)獄!崩霞s翰說。
我看著面前的擋風玻璃,“我有些好奇!
“什么?”
“埃文斯!蔽艺f,我看著他,“你愿意和我說說嗎?”
老約翰瞧了我一眼,然后問,“你想知道什么?”
“很多!蔽艺f,“我見過薩曼塔太太,去過了戴斯的餐館……也知道他們的過去!蔽液敛槐苤M說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因為直覺告訴我,老約翰對此并不介意。
事實上,他也確實不介意。
我看見他慢慢放慢了車速,然后把車停在一邊。
“很多人都對他感到好奇!崩霞s翰這樣對我說,“我想你應該從戴斯那兒知道了很多!
我點了下頭,“他們是春天來的,在這兒待了還不到一年!
“所有人都說埃文斯瘋了,但是我卻不這么覺得。”我說,“他……太冷靜了。”我說著監(jiān)獄里,埃文斯給我的印象。
“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包括他的弟弟都這么認為。”老約翰打開了車窗,我看著他的動作,覺得他大概是想把心底的秘密發(fā)泄出來,“我和埃文斯不是朋友,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彼麑ξ艺f,“你看見了那張照片?”
我點頭,我們都知道,他指的是哪張照片。
“這是一張很久之前的照片,在他到達小鎮(zhèn)之前,在他的弟弟還沒有出車禍之前!崩霞s翰這樣說,“他和他的弟弟長得并不像。”
“戴斯也這么說。”我說道。
老約翰沉默了一會兒,“另一種意義上的。”
這令我想起了我看過的埃文斯弟弟的照片,“戴斯說,他是個溫和的人!蔽艺f。
“我見過的,也是那樣。”老約翰說,“但是埃文斯口中的弟弟,卻不是那樣!彼е^,似乎是在回憶什么,“他暴躁,易怒,但是卻又很善良,和埃文斯是完全不同的個體。”
“也和我們見過的完全不同!崩霞s翰說著瞇起了眼睛,似乎是想起了記憶中的那個埃文斯的弟弟,我看著他的表情,覺得自己好像窺視到了什么,“他溫和得過了頭,卻又極為危險!
“那棟房子的窗簾永遠是拉上的,沒人知道那兒發(fā)生了什么,直到那天晚上,警局里闖進了一個狼狽的男人!
“埃文斯?”我問,我想起了薩曼塔太太說過的,埃文斯失蹤的事兒。
老約翰點頭。
“那會兒很冷,他看上去很狼狽,身上只是穿著單衣,腳上沒有鞋子,碎石和灰塵弄得他狼狽不堪,起初,我以為是一個瘋子闖入了警局,因為他一直都在念叨一句話——”
“他想有一場體面的葬禮,他這么說!蔽医拥馈
老約翰詫異地望了我一眼,然后點了下頭,“他是這么說的!
“然后呢?”我問。
“他想報案!崩霞s翰說,“他說他的弟弟死了!
“他對鎮(zhèn)子上的所有人,都這么說!蔽艺f。
老約翰似乎也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我當時準備讓人把他接走!闭f到這兒,他停頓了,“然后,他說起了那些過去的事情!
“那些和他弟弟有關(guān)的事情?”我問。
老約翰點頭,“他說了很多,從很久之前說起,到那場車禍之后,他說得太詳細了,而且語言表述得相當正常,沒有一點問題,除了他說,他的弟弟已經(jīng)死在了那場車禍中!
“但是他分明還活著!蔽野櫭。
老約翰這次沒有立即說話。
“是的,還活著!焙芫弥螅霞s翰才說,“我當時也是這么想的。我們所有人都記得,他的弟弟推著輪椅上的他,來到這個小鎮(zhèn)的場景,雖然他們的氣質(zhì)不同,但是誰都知道,那不是個冒牌貨,因為他們長得真的太像了。”
“你不相信他說得?”我問。
老約翰的笑容有些苦澀,“我不相信,我覺得他是個瘋子!
“但是他不是個瘋子!蔽艺f。
“是的!崩霞s翰閉上了眼睛,“他不是個瘋子!
“他和我說了很多很多,并且跟我說了更多的,他的弟弟后來不同的舉動……”老約翰說,“如果你知道他的弟弟對他做了什么,你也會相信,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他做了什么?”我忍不住問。
“他侵犯了他!崩霞s翰說到的時候睜開了眼睛,“他當時甚至還掀開了自己的衣服,讓我看他身上的痕跡……”
“他的弟弟真的那么做了?”
“是的,并且不止一次!崩霞s翰關(guān)上了車窗,“這令我覺得非常不對勁,但是我卻想不到其他可能,畢竟無論怎么看,那都是他的弟弟!
“但是埃文斯不這么認為!蔽艺f。
“是的,他覺得,一個幽靈占據(jù)了他弟弟的身體!崩霞s翰說到這兒的時候,表情很平靜,“他的弟弟已經(jīng)死了,后來那個活著的,是一個陌生的幽靈!
這答案令我覺得匪夷所思,比讓我接受是一個陌生人假扮成了他的弟弟,還要困難一些。
“你相信他?”我問。
老約翰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繼續(xù)說了下去,“就在我準備詢問更多事情的時候,他的弟弟來了,和薩曼塔太太一起!
“他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埃文斯在這兒,他讓薩曼塔太太帶走了埃文斯,然后對我說,‘好久不見’!
“你認識他?在過去?”我問。
老約翰搖頭,“你記得埃文斯的弟弟叫什么嗎?”
當我正準備說出埃文斯的名字時,老約翰開口,“他說他叫瑞安!
“瑞安?”我重復了遍,我記得埃文斯的弟弟的名字并不是這個。
“我曾抓捕過瑞安!崩霞s翰平靜地說。
“這座小鎮(zhèn)?”我問。
“不,是另外一座城市,埃文斯他們原先住的地方!彼f,“那是我第一次抓捕的犯人!
“他做了什么?”
“他綁架了一個男孩。”
我看著老約翰的表情,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埃文斯……?”我問。
“那個時候他還不叫埃文斯!崩霞s翰說,算是肯定了我的猜測——這令我不寒而栗。
“因為某些原因,我在那座城市并沒有待多久,便回到了這兒,這里的生活就像你看見的那樣平靜……所以過去發(fā)生在那座城市里的事,漸漸被我忘記了,直到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
“我找了一切認識的人,最后知道,瑞安已經(jīng)死了,就在監(jiān)獄里,他吞了一顆釘子,沒人知道那是怎么來的,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已經(jīng)死了很久!
“然后,埃文斯的弟弟出了車禍!
老約翰說。
我明白他已經(jīng)說完了,再然后發(fā)生的事情,我已經(jīng)全部知道了……我看著他,有些沒法消化這些事實。
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都告訴了我,但是我卻沒法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
我看著老約翰,感覺喉嚨十分干澀,“我有些……不敢置信!
老約翰沒有說話,他只是發(fā)動了汽車,“時間不早了!
汽車又開始慢慢前進,我看著那個逐漸出現(xiàn)在樹梢上的建筑頂部,“你的桌子上,為什么會放埃文斯的照片?”我問。
“因為我很后悔!崩霞s翰說,“那個時候我遲疑了,我不敢相信我知道的事實……然后那件事便發(fā)生了,這都是因為我的膽怯!
“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也是個瘋子,所以我沒有把我知道的東西說出來!崩霞s翰說,他看著我,“那張照片,只是為了提醒我自己的怯懦!
“以及找尋事情的真相!
5
老約翰的車子載著我們在監(jiān)獄外停下。
我透過車窗,觀察著這棟建筑。
它一如既往的沉悶無聊,看上去并沒有因為短暫的分別,而有絲毫變化——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身邊傳來的咳嗽讓我從這種胡思亂想中抽離,我看了眼身旁的老約翰,和他一起離開了汽車。
我看著老約翰謹慎地鎖好車輛,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皺,接著便鄭重地走向了監(jiān)獄的大門。
而我則跟在他的身后。
門口的獄警表情相當嚴肅,老約翰看著他,他也在看著老約翰,我覺得他們大概是在交流——用一種我沒法理解的方式。
最后,這場對峙似乎是老約翰獲得了勝利。
我看見獄警揮了下手,然后老約翰便邁動步伐走了進去。
我急忙跟在老約翰的身后,然后回頭瞧了眼獄警,發(fā)現(xiàn)他變成了原來的姿勢,等待下一位來訪者。
“你們說了什么?”我問。
老約翰奇怪地瞧了我一眼,“我們什么都沒說!
是這樣沒錯,我回想剛剛的畫面,他們的嘴唇確實沒有動過,但是我想他們一定是完成了什么交流,但是這顯然不是現(xiàn)在可以問出來的,所以我選擇了閉嘴,安靜地跟在老約翰的身邊。
穿過一片布滿鐵網(wǎng)的操場,我看到了擺放在操場內(nèi)的籃球架,以及邊角的高臺,或許是因為還不到放風時間的緣故,操場十分冷清……所以我只是看了一眼后,便轉(zhuǎn)開了視線。
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條走廊。
走廊通往監(jiān)獄的內(nèi)部,但是頂端是封閉的,這里是一段接近自由的區(qū)域,或者說是自由和不自由的交界處。
它既受到監(jiān)獄的管轄,卻又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壓抑局促。
所以這也是出名的危險地帶。
我不知道其他監(jiān)獄是否是這樣,不過這所監(jiān)獄倒是沒有改善一下會客環(huán)境的意思,他們一直放任了這片區(qū)域的存在。
而此刻,我和老約翰,便一同來到了這個地方。
站在會面室門口的獄警,和老約翰打了聲招呼——看起來他們應該是認識的——然后他便讓我們走了進去。
房間和我上次看到的一樣,有些陰暗,還有些潮濕,不是什么好環(huán)境,我看了眼身旁的老約翰,然后找了個位置坐下。
他鄭重地坐在了我的身邊。
我們都沒有說話。
一時之間,室內(nèi)安靜得可怕。
我只能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表,上面的秒針轉(zhuǎn)過了一圈又一圈,當轉(zhuǎn)到第一百三十二圈的時候——我居然還能記得——玻璃另一端的門被突然打開了。
老約翰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那動作來得是那樣劇烈,連坐在他身邊的我,都受到了影響。
拜他所賜,我的態(tài)度也嚴肅了起來,我看著那個從門那邊走出來的男人。
他和上次我看見的一樣,瘦弱、蒼白,似乎稍加一點力道就能立即粉碎。
他沒有看我們,或者說,他的眼里什么都沒有,我覺得對他來說,這次見面的唯一意義,大概就是換一個椅子坐一會兒——這件事的意義聽起來就不如何——所以理所當然的,他很排斥和我們的見面。
我不覺得老約翰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明白的,只是忽視了它。
我靠在椅背上,看著他和老約翰的無聲對峙,突然又想起了那張被放在老約翰桌子上的照片……我看著坐在玻璃另一端,外表看上去變化并不大的埃文斯。
——他應該早就死了。
不是在他們來到小鎮(zhèn)之后,而是更早之前,他的弟弟車禍去世的時候,埃文斯便死了,之后活著的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肯定不是之前的埃文斯。
或許是因為我的目光太過露骨的緣故,埃文斯突然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他抓起了身邊的話筒。
老約翰連忙迎了上去。
但是一會兒,他的表情就萎靡了下來,他看著我,然后把話筒交給了我。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和你單獨說一會兒話!崩霞s翰說。
我抓著話筒,困惑地看著埃文斯,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因為我完全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我們明明只見了一次面,根本談不上熟悉。
我聽著老約翰關(guān)門的聲音,看著埃文斯重新拿起了話筒。
“你一定很疑惑,為什么我會讓你留下。”他說。
我點了點頭,埃文斯的聲音很柔和,還有些低沉,聽上去很理性。
“有些事情,只適合向不認識的人說。”
“那么你想說什么。”我問。
“你應該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從老約翰那兒。”埃文斯看了我一會兒說,“你的目光!彼f,“和上次完全不同,這是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的目光,你知道了,對嗎?”
“是的!蔽艺f。
“你明白我拒絕和老約翰見面的理由嗎?”他又問。
我覺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一些的,雖然老約翰大概不這么認為,但是對埃文斯來說,他的存在,大概是對過去一個十分礙眼的見證。
那些他最不堪的回憶。
“那時我已經(jīng)快瘋了!卑N乃拐f,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聲音也是,我絲毫沒法從中感覺出一絲瘋狂的跡象,“我向所有的人求救,但是卻沒人能夠明白!
“你求救的信號有些隱晦。”我說。
埃文斯點點頭,看上去很贊成我的說法——原本我以為他會生氣的,“我也這么覺得!彼f,“那會兒我的精神已經(jīng)有些問題了。老實說,在城市的時候,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勁,他甚至懶得掩飾自己根本是另一個人的事實,但是我根本不敢揭穿這一切!卑N乃拐f,“我們都知道對方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但是卻又都沒有說出,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想法,但是我卻只能這么做!
埃文斯雖然說得十分含糊,但我還是能想象得出當時的場景的——埃文斯在自己的弟弟醒來的一刻,就發(fā)現(xiàn)了他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弟弟。
而那個冒牌者甚至懶得去假扮,他做一切埃文斯的弟弟原本不會做的事兒,然后等待著埃文斯質(zhì)問他是誰的時刻。
但是埃文斯沒有質(zhì)疑,他甚至一副已經(jīng)完全相信了這個人就是自己弟弟的模樣,然后努力和他相處,因為他知道,一旦質(zhì)疑,接下來遇到的會是什么……這種想象令我毛骨悚然。
“我原本以為,他不會那么快動手,但是顯然,我錯了!卑N乃拐f,我能聽出這個時候他的聲音里帶了點情緒,雖然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帶著我來到這個小鎮(zhèn),我不知道這件事他謀劃了多久,但是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坐在了輪椅上。我沒法說話,沒有動彈,像個木偶一樣,聽著他編造那些拙劣的謊言。”
“他把我關(guān)在那棟房子里,我的腳上拴著長長的鏈子,那會兒我的腦袋已經(jīng)出了一些問題,我想應該是那些藥劑的緣故,我沒法很好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小鎮(zhèn)上的那些人,也沒空聽我那些不知所云的話,他們都被他騙了。”
“老實說,我很絕望。”埃文斯這樣對我說,我看著他,他的表情有些惶惑,似乎又回到了當時的恐懼中,于是我只能用力地敲了下玻璃,把他從過去的回憶中拉扯出來。
“……后來我遇到了約翰!卑N乃箵u搖頭,似乎從回憶里抽離,“他聽我說了許多,我記得那時天很冷,我只穿了一件睡衣,腳上連鞋子都沒有……他給我倒了一杯熱飲,然后認真地聽了我那些混亂的描述,我知道他不相信,就在我準備再說點什么的時候,他來了!
“我看見他似乎和約翰說了什么,但是我沒法聽見……后來我的脖子上有多了一條鎖鏈,我再也沒法逃出那棟房子!
我看著埃文斯,他蜷縮在椅子上,似乎那時帶給他的傷害一直都在。
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老約翰在瑞安來得那一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或許他是不清楚的,因為他根本來不及知道這些。
這令我忍不住憐憫埃文斯,因為他似乎永遠不會知道,老約翰究竟在愧疚什么。
“但是你后來卻殺了瑞安。”我說,“你是怎么做到的?”
埃文斯驚詫地看著我。
頓時,我明白我似乎說出了點不該說出的東西。
“你知道他的名字。”埃文斯看著我。
我沒有說話。
“知道他的人不多!彼终f,他看著我,“老約翰說的?”他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咬住自己的手指,“他們應該只見過一次,就是在那次警局……”他看著我,“他向老約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敢做出任何回應。
“他為什么會想老約翰表明自己的身份,瑞安這個名字實在太常見了……”埃文斯一直在玻璃另一端自言自語,他的聲音很大,所以這邊的我也能夠通過電話清楚得聽見。
最后,他抬頭看著我,“約翰認識瑞安對嗎?”
我沒有說話,我看著埃文斯,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平靜。
埃文斯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他看著手上的黑色話筒,最后說,“一切都結(jié)束了!
這氛圍令我更加不敢說話,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抓著話筒,等待著時間的過去。
“你好奇我是怎么殺死瑞安的?”埃文斯突然問,“其實我也不明白,那會兒我的身體已經(jīng)爛透了,身上還拴著那些鎖鏈,那天晚上,我趁著他熟睡后,用鎖鏈綁住了他的脖子,他睜開眼睛看著我,卻沒有反抗……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那么做,但是最后,我殺死了他,然后解開了鎖鏈,榔頭敲碎了他的腦袋!
“然后就是所有人知道的那樣,我來到了這兒,有些時候我會想起瑞安……我不明白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也不明白他為什么沒有反抗!
埃文斯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他說,“讓老約翰進來!
我如釋重負地放下來話筒,讓門外的老約翰進來。
等了很久,老約翰終于出來了。
我們都沒有詢問埃文斯和對方說了什么。
而是默契地沉默著,直到坐進汽車時,老約翰才說,“一切都結(jié)束了!
我看著他,他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沉默地發(fā)動了汽車。
我看著慢慢遠去的監(jiān)獄,想著那個坐在玻璃另一端的孤獨男人。
誰能說他還活著呢,早在十四年前,他便已經(jīng)徹底死去了。
或許是在他的弟弟去世的那晚,或許是在殺死瑞安的那一刻……
我再也沒在老約翰的桌子上看見那張照片,我不知道他把照片放在了哪兒,但是我想,一定是很秘密的地方。
由于小鎮(zhèn)里的餐館不多,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我還是選擇去戴斯那兒解決,他似乎還沒忘記我的借口,經(jīng)常詢問我是否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疑點。
我只能搖頭。
“看來你只能待在這兒了!彼@樣說道。
我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并不覺得這個結(jié)果有絲毫不妥。
偶爾的時候,我會想起這件案子中的一些疑點——比如最后,沒有反抗得接受了死亡的瑞安。
直到現(xiàn)在,我都不太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
這件事,或許只有瑞安自己知道。
我再也沒沒見過埃文斯。
小鎮(zhèn)里的人幾乎都快忘了這件發(fā)生在十四年前的事,坐在戴斯的餐館,我看著那些厚重的窗簾。
突然想起了埃文斯一直念叨的話——
一切都結(jié)束了。
是的,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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