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菲利德第一次遇見拉克薩斯的時候，剛過完十四歲生日。

　　十四歲的亞麻發(fā)色少年告別了父母，從遙遠(yuǎn)的北方來到妖精的尾巴。

　　第一天，看著公會里的人們肆無忌憚地灌酒，喧鬧使喜靜的他有些無所適從。

　　「好吵�！�

　　這樣想著，他躡手躡腳地起身，繞開已經(jīng)開始發(fā)酒瘋的眾人，去空曠的地方透氣。

　　于是他看見有人坐在遠(yuǎn)離人群的桌邊，塞著耳機(jī)。

　　公會的夜晚永遠(yuǎn)燈火通明，那個人所在的位置燈光卻略為黯淡，從菲利德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那人的金色短發(fā)與桀驁背影。

　　無端地，對那人產(chǎn)生了些許好奇。菲利德向他所在的長桌走過去。

　　邁開步子的時候，卻突然感到四周的空氣凝重了一層，似乎那個人是一個黑洞，周身的重力被拉扯增強(qiáng)，那種壓迫感如此強(qiáng)大，菲利德幾乎便要顫抖。

　　身后的人群開始徹夜狂歡，群魔亂舞之際逐漸接近了傻站在那里的菲利德，幾雙手一起把他扯進(jìn)了一團(tuán)混亂的人堆。

　　那些人在笑、在跳、在唱歌�？諝庵谐錆M了開朗的魔導(dǎo)士們的聲音，和他們呼吸間的酒精氣味。

　　恍惚之間，菲利德看見了那人的銳利眼神。

　　至于更深層的東西，他沒有看清。

　　01

　　后來菲利德知道了，那個人叫做拉克薩斯，會長惟一的孫子，公會的S級魔導(dǎo)士。

　　僅僅比他年長三歲，但菲利德明白那種強(qiáng)大他一輩子也無法企及。

　　菲利德在附近租了公寓，十四歲的孩子終究貪戀公會的熱鬧，每天都會出現(xiàn)在人群之中，雖然總是一言不發(fā)。

　　有一天像往常一樣針鋒相對的米拉珍妮與艾露莎突然把矛頭轉(zhuǎn)向她，紅發(fā)的女生與年輕的魔人一同開口，氣勢洶洶：

　　「菲利德你的魔法是什么？」

　　話甫出口便招來眾人的一致好奇，打得正酣的夏和灰停了手跑過來圍在旁邊，遠(yuǎn)處閉目養(yǎng)神的拉克薩斯睜開眼睛凝神聽著。

　　突然被這么多人注意，菲利德有點驚訝，但他還是回答了兩個女孩的問題：

　　「文字魔法�！�

　　艾露莎和米拉點了點頭又轉(zhuǎn)身開始她們不知所云的互相抨擊，其他的人看著沒什么后續(xù)發(fā)展便又縮回去，該喝酒的喝酒，該打架的打架。

　　卻沒有人料到，那邊拉克薩斯突然站起來，盯著菲利德說：

　　「你，和我打一場�！�

　　菲利德吃了一驚，忙想拒絕，夏和灰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卻已經(jīng)開始煽風(fēng)點火，在年幼時身材就異常高大的艾爾夫曼也跟著幫腔：

　　「男子漢就該堂堂正正地應(yīng)戰(zhàn)！」

　　根本來不及表達(dá)自己想法的菲利德就這樣被眾人推推搡搡到了公會門外，拉克薩斯大步走在前面，會長饒有興趣地看著。

　　菲利德站在拉克薩斯對面，不去與他對視。那種名為恐懼的感受似乎變?yōu)楣腆w，填滿了他的整個胸腔。

　　菲利德可以發(fā)誓，他這一生從未感到這樣的懼怕，即使六年后他在這座城市里，被魔人化的米拉打得落花流水體無完膚。

　　一切都結(jié)束得很快。

　　快到菲利德甚至沒有來得及完成半個術(shù)式，一道驚雷就已經(jīng)劈向他的身體。

　　生平第一次，菲利德如此沮喪。

　　愛起哄的開朗人們嘀咕了一句沒有看頭然后很沒同胞愛地紛紛走回去，留下被雷劈成炭的菲利德很無奈地看著焦黑的衣角隨風(fēng)而逝。

　　拍了拍衣服從地上爬起來，意外地發(fā)現(xiàn)對面拉克薩斯仍舊站在那里，一不小心菲利德與他眼神相接，卻沒有想像中的嘲諷與不屑。

　　菲利德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見最吝嗇表情的拉克薩斯對著他笑了。

　　拉克薩斯說：

　　「讓我看看你有多強(qiáng)。」

　　菲利德愣了會兒神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

　　于是風(fēng)突然灌滿菲利德純白的長款風(fēng)衣，寬闊的街道另一面落日余輝在那一瞬間消失不見，夜色無聲地籠罩了城市。沒有月亮的夜晚，星辰布滿蒼穹。

　　菲利德抬手，把剛剛寫了一小半的居然沒有被雷劈散的術(shù)式續(xù)完，原先的字體因為緊張而扭曲糾結(jié)，現(xiàn)在續(xù)上的卻無比飄逸瀟灑。

　　那是十四年來菲利德施得最為完美的魔法，成功地限制了術(shù)式內(nèi)拉克薩斯的一切行動。

　　有限的空間里拉克薩斯再一次向著菲利德微笑，他說：

　　「我們組隊吧�！�

　　之后的日子里，菲利德跟著拉克薩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成為了妖精的尾巴歷史上效率最高的組合。

　　02

　　十五歲那年菲利德決定永遠(yuǎn)效忠于拉克薩斯，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強(qiáng)大。

　　已經(jīng)成年的拉克薩斯最近愈發(fā)深沉，以前還有被拉去喝酒的可能，現(xiàn)在一個人坐在遠(yuǎn)處的位置，氣場蔓延的范圍一天天擴(kuò)大，一個眼神就把剛到公會沒多久的蕾比嚇哭。夏去找他打架，結(jié)果輸?shù)帽纫郧案鼞K，蕾比身邊的那兩個男孩見狀，失去了向他報仇的勇氣。

　　這連帶著菲利德也變得不合群。他總是坐在拉克薩斯旁邊出神，偶爾喝酒。兩個人都不說話，心細(xì)的米拉卻覺得他們之間有一種詭異卻意外地合乎情理的默契。

　　「也許他們是同類吧？」

　　米拉這樣想著，也沒有過多在意，繼續(xù)和艾露莎針鋒相對。

　　從來不是。十五歲的菲利德清楚地知道他和拉克薩斯天差地別。

　　拉克薩斯是那種在千萬人之中都特別醒目的王者，而菲利德自己，卻只是適合在臺階之下向拉克薩斯俯首稱臣。

　　戰(zhàn)士選擇他的王，然后一輩子只聽他一個人的命令。

　　03

　　此后的幾年，菲利德很少出現(xiàn)在妖精的尾巴。

　　十七歲時拉克薩斯告訴他他應(yīng)該學(xué)著獨自戰(zhàn)斗，然后解散了兩個人的隊伍。

　　他忠于拉克薩斯，所以一個人努力地變強(qiáng)。

　　他想要成為拉克薩斯的力量，即使那力量對拉克薩斯而言微不足道。

　　拉克薩斯是他的信仰。

　　04

　　菲利德二十歲時妖精的尾巴發(fā)生了叛亂。

　　那簡直如同一場噩夢。

　　因為正義終將擊敗邪惡，所以菲利德輸?shù)靡粩⊥康亍?br>
　　他仍舊記得他十七歲時聽了拉克薩斯的話去進(jìn)行修煉，然后學(xué)會了黑暗文字，戰(zhàn)斗時使用禁術(shù)把自己弄成厲鬼般模樣。

　　亞麻發(fā)色的青年把靈魂出賣給邪惡。他有時會聽到這樣的說法，不過一笑置之。

　　什么靈魂什么邪惡，這種無謂的東西在他看來全都不值一提。只有拉克薩斯大人的存在才是世間最重要的事情。拉克薩斯大人即是真理，拉克薩斯大人是他的信仰，從十四歲到二十歲，從未改變。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狂熱，也會在某些時刻有所猶豫。

　　但菲利德終究會選擇無條件地相信。

　　厲鬼的面具脫落，他被米拉擊倒在地，閉上雙眼絕望地等待死亡，那一刻想到的，除了拉克薩斯，別無其他。

　　拉克薩斯的笑拉卡薩斯的自信拉卡薩斯的狂妄拉克薩斯的憤怒拉克薩斯的雷光。

　　拉克薩斯拉克薩斯拉克薩斯。

　　他想他即將默念著這神圣的名字決絕地死去，他竟然不曾恐懼。

　　剎那間對拉克薩斯的感情除了相信除了崇拜還有什么，他無從分辨。

　　但最終，預(yù)期的死神并沒有揮下他收割生命的鐮刀。

　　菲利德睜開眼，看見米黃發(fā)色的溫柔女孩趴在他身上哭泣。

　　05

　　菲利德回到了妖精的尾巴，與此同時拉克薩斯必須離開。

　　晚上的慶典所有人做出那個埋藏在拉克薩斯記憶深處的手勢，然后站在街道邊上尚未恢復(fù)的菲利德看見了拉克薩斯的眼淚，是六年以來的第一次。

　　然后他輕輕地說了一聲「再見，拉克薩斯大人。」轉(zhuǎn)身走入黑暗的小巷。

　　沒有人聽見他的告別，因為他相信他們會再次相見，即使當(dāng)中隔著永恒般遙遠(yuǎn)的時間。

　　06

　　如果有來生的話。

　　菲利德做著像小女生一樣矯情的假設(shè)，暗暗嘲笑自己。

　　如果有來生的話，他還是會選擇這一次所走過的路。

　　即使它崎嶇坎坷沒有盡頭，即使所有人都告誡他那是個可笑的錯誤。

　　但如果有來生，他依舊會選擇跟隨拉克薩斯。如果可以的話，他會追隨著他一直到世界盡頭。

　　菲利德是個執(zhí)拗的人，他決定了什么事情就會一直堅持下去。

　　他相信一個人，一輩子只相信那一個。

　　他愛一個人，一輩子只愛那一個。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