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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山明水秀,琴音裊裊。
參天的古木之下,盛開的鮮花散發(fā)著幽幽的清香,林間的禽鳥偶爾幾聲清脆的啼鳴,和著古樸的琴聲,別有一番韻味。
一切宛如仙境。
只要忽略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
“轟。”
“嘩啦啦——”
“噼里啪啦!”
“啊——!”
隨著這些聲音,方圓五里的綠意一分也不剩。
一曲終了,撫琴的男子才望向不遠的某處,眼中帶著無奈。
“阿蕓,可是又傷著了自己?”
女子原先蹲在地上,托腮看著男子,身上還滴滴嗒嗒地淌著水。聽到男子終于彈完了曲子,眼睛一亮,跳著站了起來。
“阿琴阿琴,快幫我把衣服弄干,濕答答的好難受!
男子聞言,只是輕輕一拂袖,女子身上的衣服便干了,連再遠些的花草樹木,也恢復了原本的生機。
“說吧,這次又是怎么了?”
女子隨意挑了個地坐下,瞟了一眼剛剛自己毀壞的花草,這才開口。
“這個……你知道,我對火系的法術不熟悉!
“嗯。”
“……所以我想好好練習火系的法術……”
“嗯!
“……結果把樹給燒了,火勢還有點大……”
“嗯。”
“……然后我就反手丟了個水系法術過去滅火……”
“嗯!
“……最后我想用風把自己弄干,但是……呃……背錯咒了……”
“哦?背成了什么?”
“……雷光術!
男子好笑地搖搖頭,道:“阿蕓,學了這么久的法術,你竟連咒都能背錯,也實在是……”
“這怎么能怪我嘛!迸哟驍嗔四凶拥脑,撇撇嘴又抱怨道,“我的家鄉(xiāng)又從來沒有這些東西,科技才是第一生產(chǎn)力好不好……說到這個,就讓我想到了那么多年的作業(yè)和考試,一朝穿越什么都用不上……也不知道我爸媽在那邊還好不好,明明當時再過兩天就要過年了……不對,是四天、一天?……算了,記不清楚……阿琴,你再教我彈琴好不好?”
女子皺著眉,煩躁地扯了扯頭發(fā),又改變了話題。
男子似乎想說些什么,最終只是又變出了一把琴來。
男子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他仍記得,阿蕓第一次提起她的家人時,那雙亮晶晶的眸子。
那是依賴、希望、思念與愛。
而今只剩下了茫然和麻木。
太子長琴是琴靈,是仙,但現(xiàn)在卻只剩下一半魂魄,成為劍靈。
阿蕓是普通人,雖魂魄俱在,卻也出不了這把劍。
這把劍叫焚寂,上古七大兇劍之一。
龍淵鑄劍師角離以太子長琴鑄此劍,阿蕓恰巧從天而降,和太子長琴一同被關在了劍里。
他們所見所聞的,不過是太子長琴心念中的幻境。
說來也怪,明明都被關在劍里,但只有太子長琴才能控制幻境。
大概因為她本來就是個西貝劍靈,阿蕓猜想。
阿蕓一開始也想家,認為自己穿越而來與眾不同,一定能回家。
于是她每天都纏著太子長琴教她法術,想辦法回家。
但漸漸的,她覺得自己的記性也不是這么好,有些事情已經(jīng)漸漸模糊。而且她也不是自以為的那么聰明,一點也想不出回家的辦法。
她有點害怕,自己會忘了最初的自己。
然后她每天給太子長琴說一遍自己的家人,然后聽太子長琴撫琴。
再后來就成了這樣,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毫無目的。
她覺得她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日子,仿佛本來就是這樣。
她甚至苦中作樂地想,還好有個別人陪她,不然比現(xiàn)在還無聊。
阿蕓打了個盹醒來,不禁苦笑:真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
太子長琴不見了。
連同幻境一起。
在一片漆黑中,阿蕓把自己蜷成了一團,目光呆滯。
她隱隱知道這好像是為什么,卻直覺地不想明白。
再等等吧,說不定過一會兒阿琴就會回來了。
阿蕓這樣想著,又闔上了眼睛。
阿蕓做了個夢,夢到她死纏爛打地讓太子長琴教她法術的那段日子。
她學了一遍又一遍,不是背不出咒語,就是一點也使不出靈力。
也許她天資愚鈍,注定是學不會了。
每當這時,阿琴就會靜坐撫琴,她也因琴聲而安靜下來。
那時穿越過來不久,阿蕓還是很想回家。
于是她問:“阿琴,你既然是神仙,那一定很厲害,真的沒有辦法出去嗎?”
阿琴笑了笑,搖搖頭:“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不愿?可是我想出去啊,你把辦法告訴我,我要出去!
“只要我不再是這把劍的劍靈,讓我的魂魄與劍分開,你便能離開!
阿蕓吃驚地看向太子長琴,而他只是維持著往常溫和的笑意。
“那……你會怎樣?”
“大約將魂飛魄散,消失于天地之間吧!
阿蕓不支聲了。
太子長琴遙望著遠處山巒,神色間無喜無悲。
這就是神仙。
阿蕓在醒醒睡睡之間,不知等了太子長琴多久。
她不認為自己能出去,或者說,她甚至害怕自己能出去。
出去了,是否就意味著阿琴的消失呢?
直到那一天,她聽到了琴聲。
是太子長琴的琴聲。
那種讓她幾欲落淚的情緒又出現(xiàn)在她心中,也許應該叫欣喜。
她想出去,看看那個陪了她無數(shù)歲月的阿琴。
下一秒,她的眼前便出現(xiàn)了滿天星光,點點花燈浮在水上,隨她所在的船只一同飄蕩。
百里屠蘇取回了師尊交給他的焚寂,正與歐陽少恭閑聊。
忽然焚寂一震,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
她微微皺眉,語氣中有一絲疑惑:“怎么會有……兩個阿琴?”
百里屠蘇想起多年來的夢境,一個名字脫口而出:“阿蕓!
阿蕓來來回回地打量著一個黑衣少年,一個杏衣青年。
黑衣少年是百里屠蘇,杏衣青年是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溫文一笑,問道:“聽聞世上神劍多有劍靈,莫非姑娘是這把劍的劍靈?”
阿蕓搖搖頭:“我不是,劍靈是阿琴。”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可是阿琴不見了,所以我出來找找他!
歐陽少恭又轉向百里屠蘇,問道:“方才聽到百里少俠叫出這位姑娘名字,可是相識?”
百里屠蘇略一猶豫,仍是如實相告。
“不瞞先生,我自從……常做一夢,夢中有位名曰太子長琴的仙人,與這位叫做阿蕓的少女,似乎……相處得十分融洽!
之后阿蕓便一直跟著他們。
她覺得歐陽少恭更像阿琴,但百里屠蘇卻有著她和阿琴一起的所有記憶。
兩個都是阿琴,兩個又都不是阿琴。
阿蕓看著同行的人越來越多,看著百里屠蘇與一名叫風晴雪的少女相戀,看著他們漸漸走進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這才明白真相。
太子長琴被鑄成劍靈,一半魂魄歸于劍,一半魂魄卻奪舍他人身體繼續(xù)活著。這一世,成為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要收回另一半魂魄,卻不料剛將劍靈放出,機緣巧合之下,與另一人殘魂融合,成為百里屠蘇。
阿蕓看著歐陽少恭的模樣,好像明白了阿琴說的“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阿琴既是仙,那便一定是清高的,孤傲的。
他一定不愿活得如此卑微,如此扭曲,如此……丑陋。
百里屠蘇最終與歐陽少恭在蓬萊一戰(zhàn)。
歐陽少恭尋回了日思夜想的妻子,他的至交好友亦陪同他葬身火海。
百里屠蘇雖然阻止了歐陽少恭,卻只能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他原本只是一介凡人,依靠太子長琴的一半魂魄才茍延殘喘至今。
以凡人之力,強行使用仙人之能,不過是讓他遭到反噬。
幸而還有焚寂。
焚寂本就是禁錮魂魄之物,加之百里屠蘇有著焚寂劍靈,可為他保留魂魄,待到尋找到合適的身體,便可復活。
風晴雪抱著焚寂,對阿蕓說要借用這把劍。
那樣的眼神干凈純粹而又堅定固執(zhí),阿蕓又怎么會不知道她的意思。
她無非是想讓百里屠蘇復活而已。
但死而復生,談何容易,恐怕盡其一生也未必能窺得其法。
阿蕓在心中輕嘆一聲。
罷了,反正阿琴再也回不來了。
若百里屠蘇灰飛煙滅,太子長琴亦將不復存在。
思及此,阿蕓留下焚寂離開。
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地成了孤身一人。
阿蕓忽然有些羨慕阿琴,沒有了自己的意識,再也不用承受這樣的孤獨。
阿蕓不知道自己和阿琴是怎樣的關系,師徒,友人,或親人。
但她知道,這千百年的歲月已讓他們習慣了對方的存在,如癮一般難以戒去。
不知道她還要花多少個千百年,再養(yǎng)成新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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