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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楔子
那是一座破舊的廟宇,供著一尊笑瞇瞇的大仙,卻因年代久遠(yuǎn)而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他跌坐在這破廟的一隅,微微闔著眼,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璋档墓饩下,他的臉有些不真切,打上了朦朧的陰影。天際的烏云那么厚重,雷聲漸行漸近,仿佛下一秒便可能在他身旁炸開來。
他終于嘆了口氣,輕輕的,不可聞。
“平哥哥,你怎么在這里?”一個清亮的聲音浮在他的耳邊,帶著許不可掩飾的笑意。
他睜開眼,只看到一株紅色的杜鵑花在風(fēng)中搖曳著。
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
原本平靜的心,一瞬間被恐懼淹沒。
一、大暑
午后的庭院是寧靜的,風(fēng)穿過,帶起一墻爬山虎翠色的漣漪。竹葉上有水汽,順著脈絡(luò)滑下。
寧永平從睡夢中驚醒,卻是記不得夢的內(nèi)容。他的口中有些發(fā)苦,頭痛欲裂,只得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房中的擺設(shè)還是透著陌生的氣息,讓他清晰地感到自己的所處。
這里并非是寧府。
寧永平自嘲般地笑了笑。可是哪里還有什么安州寧府?自從父親猝死,官家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扣在已故之人身上的那一刻開始,寧府就從安州抹去了。
他從云端跌至塵埃,也不過是一夕之間的事情。
曾經(jīng)的好友變了嘴臉,曾經(jīng)的家仆各奔東西,連那個人……也從此不再與他有任何的聯(lián)系。
那個人哪……
寧永平起身下床,走至案邊。案上堆著凌亂的書畫,掩蓋了他的秘密。
他從書畫中找到一個桃木匣子,打開來,一只翡翠的耳墜子像一滴碧綠的水珠,靜靜地躺在里面。他想起那個緋色的身影,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
“平哥哥!”聲音還未落下,厚重的雕花木門便被人推開來。
進(jìn)來的是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孩子,一身紅衣宛若跳躍的火焰,腰間的一塊紅血玉微微閃著光芒。她的皮膚白皙,細(xì)長的眉間用朱砂點了梅花狀的印記,大大的眼睛如同黑曜石般明亮,帶著雀躍的笑。
“你怎么來了,紅裳?”寧永平合上匣子,沒有看這個女孩子,語氣有些不自然的冰冷,“我不是說過,進(jìn)來之前要敲門嗎?”
“我,我……”叫紅裳的女孩子一下子就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腳頓在那里,伸縮不是。
紅裳一歪頭,咧嘴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解決方法。她蹦跳著出門,將門合上,然后輕輕地敲了敲,小心翼翼地問道:“平哥哥,我可以進(jìn)來嗎?”
門里的人微微沉吟,開口卻是漠然:“你等等!
究竟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呢?他不過是她一時興起帶回自己家的落魄之人,居然在她面前擺起架子,不讓她靠近?
但大起大落后,他也只剩下這么一丁點的自尊了。
二、冬至
紅裳背抵在門上,望著漸漸暗下去的的天空,眼中一片澄澈。大紅色的緞面繡花鞋一下一下地踢著地上的石子,而那顆被踢遠(yuǎn)的石子卻在被踢開之后自動跳回她的腳邊,如此往復(fù),打發(fā)著時間。
她并不懼怕漫長的等待,千年的時間都只是在她的綻放的交替中。
當(dāng)橙紅色的云霞完全褪去,黑夜來臨,月愈升愈高。
今日是滿月之夜。
風(fēng)靜止了,遠(yuǎn)處傳來一陣笛聲,聽不出其中的悲喜,有粉色的花瓣隨之飄來,落在紅裳的黑發(fā)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某種異樣,紅裳猛地抬起頭,望著遠(yuǎn)方,有些茫然的緊張。
“誰?”紅裳運(yùn)起靈氣,將聲音以獨特的方式傳出。
粉色的花瓣愈來愈多,屋頂上方以花為海,托著一個白色的身影而來,有如眾星拱月。那個白色的身影背對著皎潔的滿月,辨不出面容。
紅裳一揮手布下結(jié)界,腳下一點便飛到那身影的身旁。她隔著夜色看著那個入侵者,問道:“你是誰?”
那道白色的身影轉(zhuǎn)過頭望著紅裳,她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名年輕的男子,素色的長袍一塵不染,金色的繡邊,卻是五行八卦。他的臉線條柔和,劍眉鳳眼,卻是異常美麗,仿若天外飛仙。
“你……”紅裳笑了笑,眼中清明,“你也不是人類啊……”
“呵,杜鵑花妖,你怕是花太多靈氣在結(jié)幻境上了,竟然看不出我的實體?”那年輕男子開口點破了紅裳的身份,法力應(yīng)是遠(yuǎn)在紅裳之上。
然而未等紅裳反應(yīng)過來,那些粉色的花瓣飛向紅裳,將她圍住,而屋頂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陣法,讓她不得動彈!斑@樣,你便知道我亦非是妖了吧?”那年輕男子撫著手中的玉笛,緩緩道。
紅裳掙扎著扭動了一下,卻被制得更緊。紅裳有些焦急,不知所措,高聲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那年輕男子微微一笑,道:“我叫清遠(yuǎn),其他的……你不必知曉,因為你將被度到彼岸……”
“清……遠(yuǎn)?你是……”紅裳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恐懼,“你是收妖者!”
未等到任何回答,清遠(yuǎn)手中的玉笛已經(jīng)抵至紅裳的腹部,紅裳只覺得一陣疼痛,一口鮮血翻涌而出!
她的眼望著那個被結(jié)界保護(hù)的房間,反而笑了。
三、春分
“你……”驚異的卻是清遠(yuǎn)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紅衣的女子,眼中寒霜立現(xiàn),“妖孽,你為何化出了五魄?”
花精成妖,不過只剩下一魄而已,而這杜鵑花妖化出了五魄則意味著……
她已經(jīng)修出了“人心”!
而有“人心”者,卻是他不能殺的。
清遠(yuǎn)撤掉了陣法,紅裳的身體頹然而倒。他的手放在這個紅衣女孩的肩上,馬上就明白了。
她的心中有“愛”,有“欣喜”,有“期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那是一泓寧靜的湖水。
但是,一只妖為何會有這些呢?不可能,不可能!
這不是他所信仰的“道”!
紅裳腰間的紅血玉奇光閃現(xiàn),一明一滅之間,她的傷已經(jīng)治愈。她慢慢地睜開眼,看到一夜月色,還有……那個如天神般的收妖者。
“你……”紅裳往后縮了縮,動了動嘴唇,眼中的緊張神色不肯退去。可是下一刻,她又笑了笑,懇求道:“你收我可以,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傷害他?”
清遠(yuǎn)有些動容:“你在這個時候,還想著那個人?”
紅裳不說話,只是笑。
“你……愛那個人?”
紅裳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人類的愛,你也相信?”清遠(yuǎn)鄙夷道,他不信,一個妖也懂得愛情。
“是的,我相信!奔t裳的笑容比星辰更璀璨。
清遠(yuǎn)的眼中一閃而過的陰暗,不被捕捉。
“你不要傷害他好不好?”紅裳低著頭,有些委屈,“他是個很好很溫柔的人,我……真的很喜歡他……”
“他不會喜歡你的!”清遠(yuǎn)不知為何有些躁意,眼中的怒氣流露出來,“你可曾想過,那樣的人類,他們是不會喜歡一個妖的!”
在紅裳的身上,清遠(yuǎn)似乎看到了另一個跳躍的身影。
她說,我可以喜歡你嗎?可以愛你嗎?
但是,她只是一只妖,一只要魅惑他的妖,所以他的玉笛貫穿了她的身體。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我喜歡他便好。”紅裳有些不解。
你不喜歡我沒關(guān)系,只要我喜歡你便好,這樣便好……
清遠(yuǎn)的手指握緊了,又松開了。
“你敢不敢和我打一個賭呢?”清遠(yuǎn)語氣帶著些蠱惑的意味,像一個溫柔的陷阱。
賭上我們各自的信仰:你所相信的真愛,我所相信的正義,放手一搏。
到底哪個更加強(qiáng)大呢?
三、小滿
繁華的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紅裳在其中有些找不到方向。
她不過是想打發(fā)時間,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寧永平一直都很厭煩她的聒噪,她也不想成為他的負(fù)擔(dān)。
可是她只是妖精,混在人群中,還是會有不適之感。
所有的繁華都是那些人類的,與她無干。
紅色的身影停在一家裁衣鋪子前,卻是挪不開腳了。
一個女子正在那家鋪子里試衣裳,大紅色的衣裳有些粗糙卻不失美麗,披在那個容貌并不出眾的女子身上,卻讓她散發(fā)出一種奇特的美感。
“看人家出嫁,你也想嗎?”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畔的清遠(yuǎn)開口道。
紅裳有些疑惑:“那就是人類的嫁衣嗎?”
紅裳看了一眼那個試完嫁衣的幸福女子,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嫁衣,火紅的,比她的衣服更加耀眼。
清遠(yuǎn)點了點頭,淡然道:“聽說每個女子在自己出嫁時是最美的!
“那是因為她找到了自己的良人吧?”紅裳咬了咬嘴唇,下結(jié)論道。
“可是更多的時候,人類的婚姻無關(guān)愛情!
“胡說!”紅裳跳腳反駁。
“所以說,你一個小小的杜鵑花妖不懂愛情這東西……”
“我……不懂?”紅裳喃喃重復(fù)道。
不知為何,她的左胸口不似平日,有了絲絲的疼痛。
回到家里的時候,紅裳一眼便看到提筆書寫的寧永平,他那么好看,只是眉頭緊蹙,像是打不開的結(jié)。
他的心,是不是也這樣擰著呢?
紅裳走到寧永平的身旁,卻是將那個專心致志的男子給驚了一跳。然而未等寧永平責(zé)怪,紅裳徑直問道:“平哥哥,你娶我為妻,可好?
寧永平的心咯噔了一下,原本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喉中。他撇開眼回道:“莫開玩笑,紅裳。”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一個姑娘在試嫁衣,真的是好漂亮呢……”紅裳嘆了一口氣,伸手轉(zhuǎn)動案上的那硯臺,有些不像平日里的她。
寧永平打斷了她的話頭,轉(zhuǎn)而道:“紅裳,我現(xiàn)在還不想談婚嫁,一切都等我取得功名之后再談,好不好?”
“是不是……你考上了功名,就會娶我?”紅裳問道。
小心翼翼的詢問,帶著期待,生怕破碎。
寧永平?jīng)]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將眉頭擰得更緊。而紅裳把他的態(tài)度當(dāng)做是默認(rèn),一掃心中的陰霾,笑容再次綻放。
她相信,溫柔如他,怎會狠心地推開她呢?她不會了解,他的心里從未有過她的位置,而一個人的溫柔對不愛的人,都將會化為毒藥。
可她只是傻傻地全數(shù)收下。
四、芒種
寧永平如愿高中,名列三甲。
金鑾殿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人賜予了他無限的榮耀并下令讓人徹查他父親的案子。
權(quán)勢是這個世上所有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因為它可以讓你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衣錦還鄉(xiāng)原來便是如此。
寧永平騎在高頭大馬上,背后是浩浩蕩蕩的隊伍,惹得路人側(cè)目。
安州城寧府,終有一日會再次重振。這是他離開家時下的承諾,而今,他實現(xiàn)了。
他的家,不是紅裳給他的那一片屋檐,而是寧府。
穿過大門,過三個廊,便是寧家主屋,往東過三個廊,是他的書房,旁邊則是寧家的花圃。
曾經(jīng)的大院已經(jīng)破敗,積了很多灰塵,空蕩蕩的沒有人氣。就連那片花圃所種下的花也全數(shù)死去,只剩下枯枝,那么落寞而單薄。
“你還在這里嗎?”寧永平撫摸著花枝上的花朵。
當(dāng)所有的花都已死去,卻還留得一株。一株杜鵑花。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撫摸,那朵火紅的花微微顫抖著,帶著愛的歡欣。
但是下一秒,他的眼瞥到了一抹緋色的身影。
那么熟悉,已經(jīng)深入骨髓。
寧永平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悶,藏在掌心里的那只翡翠耳墜子咯得他的手疼。
“若水!”
他失聲喊道,連忙起身飛奔而去,卻沒有發(fā)覺隨著他的離去,那朵杜鵑花散落了一地殘紅。
寧永平一把扯過那個緋色的影子,將她擁入懷中,生怕再次失去她。
“永……平?”一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念著他的名字,似乎也不相信這一刻。
“是,是我。若水,我回來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寧永平端詳著那個溫柔如水的女子的面容,心中狂喜,“我已經(jīng)高中,圣上任命我為三品官員,我會給你安穩(wěn)的生活,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永平,我從未離開過你……”若水是一貫的小鳥依人和端莊美麗,不同于那個紅衣女孩的放誕無禮、不知分寸。
他喜歡的人,本就應(yīng)該是大家閨秀,而不是不知來歷的粗野女子。
可是他不知道,在他美人在懷的那一刻,那個紅衣女子正對著一整桌的菜肴發(fā)呆。
她還在等他。她不怕等他。
等對的人,哪怕是千年那又何妨呢?只是,若等錯了,那便是萬劫不復(fù)。
五、雨水
燈油盡了又添,添了又盡。
紅裳揮了揮手不知撤掉了幾桌菜,可是她不在乎,她只要她的平哥哥在回來時能夠吃上熱乎乎的飯菜。
她坐在那里,固執(zhí)地堅持。
門口有了動靜,空氣里傳來了熟悉的氣息。
是他,是他!他回來了!
紅裳滿心歡喜地站起身來,飛跑出門去迎接回來的人。
天際是詭異的黑,烏云很厚,偶爾有光亮閃現(xiàn),仿佛就要下雨,卻默不作聲,維持著這片刻的平靜。
“平哥哥?”話語中是掩不住的笑意,“你回來了?”
寧永平站在門口,有些驚訝地望著紅裳純真無邪的笑臉,一時無言。
他不過是想等到夜深的時候,回來收拾,卻不想這個女孩一直在等他,等著他歸來。
“回來便好,回來便好。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呢!”紅裳歪頭咧嘴笑,伸手拉過寧永平有些冰冷的手,帶著他往屋里走,“平哥哥你餓了吧?快來吃飯,我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屋里是一貫的擺設(shè),卻在這時,不合時宜地抹去了陌生,有了些親切感。
看著那一桌還微微冒熱氣的菜肴,寧永平收回了手,別過臉去,道:“我已經(jīng)吃過了。”
“那不吃就好!奔t裳搓了搓衣角,不知所措,“平哥哥現(xiàn)在可是做官了呢!你很高興吧?”紅裳的眼里滿是星光,很自然地忽略了寧永平眼里的掙扎。
他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若水。他要離開紅裳,回到若水那里。
“紅裳!
“嗯?”
“我要離開了!睂幱榔浇K于下定決心,邁出了艱難的一步,“我要回寧府。”
“好!背龊跻饬系兀t裳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墒窍乱痪渚妥寣幱榔剿闪说哪强跉庠俅翁崞饋,“平哥哥回去了,什么時候來娶我呢?”
“什么?”寧永平有些驚異。
“平哥哥不是說,考取功名之后就會娶紅裳的嗎?”紅裳仰起臉看了看寧永平,又轉(zhuǎn)過身找到了做好的一身紅嫁衣,拿到他面前,刺痛了他的眼。
“平哥哥,好看嗎?”
寧永平只覺得自己的理智快要崩潰了,他一把奪過紅裳手中的嫁衣,撕裂開來,狠狠道:“紅裳,你是真的不懂么?”
“我說我要離開,是要徹底地離開你!”
“你能不能清醒一點?我從未愛過你!難道你感受不到,非要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嗎?”
寧永平將一匣子的明珠扔在了桌子上,有幾顆渾圓的珠子蹦出來,滴滴答答的不知道滾到何處。
“我很感謝你數(shù)月的照顧,這些明珠是我給你的酬禮,以后我們各不相欠!”
窗外傳來隆隆的雷聲,細(xì)細(xì)的小雨飄了起來。
好雨知時節(jié),潤物細(xì)無聲。
窗里的兩人,相對無言。
六、驚蟄
一個閃電劃破天際,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許久,紅裳抬起頭,眼睛泛著奇異的紅光的。她直視寧永平的眼,問他:“平哥哥,你可曾有一絲絲喜歡過我!
怎會不知?他的心里已有佳人,只是她還是奢望著,期待著。
他別過眼,半晌才緩緩道:“我很感激你,紅裳!
一句話,就將她的所有期待擊得粉碎。
感激你,卻不愛你。
她的眼越來越紅,腰間的紅血玉散著奇特的光,仿佛一顆心復(fù)雜的變幻。她的手指甲在一瞬間變長,深深地嵌進(jìn)皮肉中,預(yù)兆著某種細(xì)微的變化。
她本是妖,得不到就要毀掉這是天性?墒侵挥羞@一刻,這樣的意念強(qiáng)大地幾乎要將她控制。
她要殺了他。
她不適宜地想起他澆花時的樣子,那么溫柔,曾像一縷初冬的陽光溫暖著她。而現(xiàn)在,那份溫柔化為利刃,狠狠地剜著她的心。
“對不起!睂幱榔?jīng)]有發(fā)覺她的異樣,只是小聲地道歉,仍是那么的溫柔。
愛,是不能勉強(qiáng)的,所以,對不起。
只是愛與不愛,有怎分對錯?
紅裳抬起頭朝他勉強(qiáng)地笑了笑,下一秒便扯下了腰間的那塊紅血玉,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終于是傷了心,滅了魂,卻仍抓著那一點點的理智,不讓自己傷害了他。
她退了兩步,奔入雨中。
“紅裳!”永平略感不安,伸出手卻只抓住那發(fā)梢?guī)鸬囊稽c風(fēng),攤開來剩下一片惘然。
他追了出去。
偌大的宅院不見一人,偶有閃電劃過,驚起一片光亮,卻陰陰地有些駭人。小雨由緩轉(zhuǎn)急,到處都是啪嗒啪嗒的雨聲,像是什么東西裂開似的,亦或是,心碎。永平?jīng)]有撐傘,在雨中盲目的尋找,但怎么也找不到那個紅色的身影。
剛剛踏出門,突聽得身后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劈在他的身后,那座宅院在光亮之后變成了破敗的廟宇。他忽覺失聲,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遠(yuǎn)處再次傳來雷聲,他的夢,驀地醒了。
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她給他的一個夢。
七、清明
“紅裳!鼻暹h(yuǎn)毫無聲響地來到她的身旁,一襲素色長袍未染分毫泥漬。
此時的紅裳雙手抱漆,低著頭蹲在古樹下,像個無助的孩子。她的渾身濕透,身體微微顫抖著,在風(fēng)中仿佛隨時會破碎。在黑暗里,清遠(yuǎn)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該死心了吧?紅裳,你不過是只花精,根本不懂得什么是人世間的愛情。寧永平他并不愛你,你輸了……”清遠(yuǎn)淡淡地說道。
他們的賭約。
她賭寧永平終會愛上她,她輸了。
清遠(yuǎn)將紅裳抱起來,皺眉道,“紅裳,你哭了?”
“哭?什么是哭。俊奔t裳笑了起來,兩眼紅紅的,像一道傷口,流出粉色的液體,“可是臭家伙,我的五魄是不會給你的。輸了也不給你。嘿嘿,我已經(jīng)把它給毀了!
那塊紅血玉,是她盛放五魄的靈器,也是他們賭約的賭注。
那一刻,她的五魄催動著她的邪念,讓她去殺了寧永平,她只得摔碎它。
清遠(yuǎn)大驚,這時才看到紅裳頭上的朱砂印記已經(jīng)不見了。這朱砂印記和紅血玉是相連的,一榮俱榮一毀俱毀。她沒有說謊。
當(dāng)妖精連一魄都不剩,意味著,她即將消失。那些流出的粉色液體便是她的靈氣,但又何嘗不是她的淚水呢?
清遠(yuǎn)忽然意識到,其實紅裳這個杜鵑花精并不是不懂得愛情,只不過,她愛上的是她的幻覺,愛上的是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蛟S,自己才是那個不懂愛情的人。
“臭家伙,我是不是要死了?”紅裳拉著清遠(yuǎn)的袖子笑道,卻微微地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我為了形成人形搶奪了其他花兒的精氣,是長遠(yuǎn)不了的啊?墒,可是我不后悔,如果讓我再次選擇我還是會這樣做——舍棄了常年不凋謝的花身,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紅裳的原本模糊的雙眼忽然清明了,她看到那天永平給她澆水,對她微笑,俯下身輕輕地吻了她的花瓣。她想,就是那一刻她才有了心跳吧?
“你不知道他的吻有多溫柔……”
“而我,等得太久了啊……”
紅裳的淚凝在腮邊,眼睛空空地看著清遠(yuǎn),還是微笑。
清遠(yuǎn)的心底微微蕩漾,伸出手拂去她的淚。就在那一刻,紅裳的身體化作千萬杜鵑花瓣,隨風(fēng)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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