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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城淚。
銀杏樹葉落了一地。男子緩緩抬手撫摸樹干的紋路,耳邊的發(fā)絲滑落,遮住了清冷的眸!暗谌齻秋天了,你……還好嗎!鼻镲L(fēng)又起,微涼。
【壹】漂流
難得月光幽幽的夜晚,他坐在院中!吧成场钡臉淙~輕響聲引起了他的警覺。“誰在那里?”沒有人回答。他嘆了口氣:“出來吧,聽步聲,你受傷了!庇质且欢螘r間的安靜,終于,那抹鬼魅般的影子從樹上飄落而下:“……”他看著那人捂住的左肩汨汨流血,不禁微微皺眉:“進(jìn)屋。傷得很深,不及時處理會留后遺癥。”
黑影沒有動,他走過去,下一秒頸上一涼——那帶著半張狐臉面具露出的雙眼,也如泛著寒光的劍刃一樣凌厲。黑影直視著他:“我為什么要信你?”他輕笑著聳肩:“隨你。”然后毫無痕跡的脫開,徑直走進(jìn)了屋。
院中的人看著他的背影……良久,黑影無力的放下了劍,踉蹌進(jìn)屋。
“嘶——”上藥時的劇痛讓黑影直流冷汗。他手中放輕,笑道:“想不到家喻戶曉的花神也會這么狼狽!睂Ψ嚼淅涞溃骸澳闾e了,我不過是個無名歹人!被ㄉ,都城第一號殺手,并非因為價高而傳名,恰恰相反,他是專替百姓報官僚血海深仇的。
“傳聞你的身手不差,怎么會傷這么重?”他熟練的在繃帶末端打上結(jié);ㄉ裾砗靡路䥺枺骸澳憬惺裁?”他收起藥箱笑:“怎么,還要記下恩人大名?”花神以為他不愿說,便背過身。
“我,叫千城。”他走到房門口,“天亮自行離開,這幾日少用左臂。”花神看著窗前的月夜,微微愣神了……
翌晨,千城站在院中看著銀杏樹,身后傳來的開門聲讓他稍有詫異!傲粼谖疫@里沒有關(guān)系嗎?”淡淡戲謔的語氣讓花神握緊手中的劍:“沒走,是因為我還要找你請教!薄芭叮俊彼D(zhuǎn)過身,“請教?”花神堅定道:“你昨夜單靠聽步聲就知道我受傷了,功力在我之上!
“那又怎樣?我為什么要幫你?”千城又側(cè)過臉去;ㄉ癫粶夭慌骸澳愕拇_沒有理由要幫我,但你也不是不可以幫我。我有一件事必須要做。”千城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不著痕跡的壓了下去:“哪怕我要你性命也愿意?”“愿意,”花神抬起頭,“只要完成那件事,要我死也可以!
“好,好。”千城拍手道,“記住你說的話,先把面具摘了!被ㄉ耦H意外,千城漫不經(jīng)心的看著庭院:“有問題?”長時間的沉默。千城忽然一個疾回身,箭步躍起,再落地時花神那副半面狐臉面具已經(jīng)在他手中了!澳恪!”動作快得花神都沒來得及抵擋。
花神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里透著驚訝,他左半邊的臉上是一片妖異的血紅色胎記,像盛開著一朵艷麗的彼岸花。千城看得出神,喃喃:“難怪叫花神,確實有花中之神的容貌!被ㄉ穸汩W著他的眼神,啞聲道:“很丑吧……”“不,很美,”數(shù)米遠(yuǎn)的人瞬間移動到他眼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面具我先沒收了!
花神掙開,千城忽然想起什么:“你還有問題沒有回答我。”見面前的人眼中一片茫然,千城忍不住想去敲他的頭:“什么記性啊!昨晚問你這傷怎么來的你還沒回答過我。 被ㄉ窕腥淮笪,隨后又低下頭道:“昨夜是去都察院左右都御使的府中,沒有好好偵查,想不到家兵竟那么多……”
【貳】夏時
千城“嘖”了一聲:“這次的目標(biāo)是都御使的二公子?”花神點(diǎn)點(diǎn)頭,千城瞬間揪起他的衣領(lǐng):“那你在這里瞎晃什么!還不回屋趕緊把傷養(yǎng)好以后,準(zhǔn)備好好練劍!”花神皺眉:“什么脾氣。”千城勾了勾嘴角:“什么脾氣?”“靜如處子,動如兔子……”話音剛落,花神就晃回了屋。
半月后!拔梗∧銈拆B(yǎng)得差不多了吧!再養(yǎng)下去該養(yǎng)出膘了!”花神一個白眼望向窗外的人,冷哼一聲:“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痹掚m如此,他還是提著劍站到了院子里。千城按了按額頭:“你這么多日沒有動靜,老百姓都以為你死了,舉國悲痛啊。”花神挑了挑眉:“好死不如賴活,別廢話了,拔劍!
看著他手里銀光一閃,千城直搖頭:“欲速則不達(dá)……”嘚,再站著說教就要被劈成兩半了,千城側(cè)身閃開,卻忍不住“咦”了一聲:“你的劍法怎么像東洋武士一樣?”花神見他輕易躲過,便借助慣性靈巧轉(zhuǎn)彎,又直奔千城要害而去:“我的第一代師父就是桑朝末代的東洋教父,怎么?”
“東洋教父?”千城這一次沒有躲,而是直接用指尖停住了花神的劍,眼神也隨之一怔,“難道你師父是影山狐?”無奈花神的力量被千城抗衡了,千城一掌拍出,花神便倒退了三米,單膝跪地喘起粗氣。千城猛地把劍在他面前往地里一插,冷笑:“這就是影山狐的徒弟的實力?不收也罷。”
那一掌極重,花神感覺到喉嚨一甜,咳出一口血便失去了知覺。他是被夜里的大雨淋醒的,躺在空空的庭院中,渾身發(fā)冷胸口也像碎了一樣痛;ㄉ駬沃诌叺膭,慢慢爬起來,以跪坐的姿勢在雨中定格,一跪就是一整夜。早晨的陽光刺得花神睜不開眼,隱約看到了面前的那雙腳,花神吃力的抬頭:“教我。”
千城蹲下來,笑道:“你這種什么都不在乎算什么?受了我一掌還在雨里淋一晚上,自以為命很硬?嗯?”花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是命硬,是我現(xiàn)在絕對不能死,絕對不會死!鼻С浅缎Π阉吹皆诘兀骸澳闵硎质遣徊,但作為影山狐的徒弟就太弱了!遲早是一死!”
花神的眼神開始渙散:“想知道是為什么嗎……影山狐,其實是我的父親,但他……從來沒有教過我,一直是我自己偷偷的看,偷偷的看……”千城頗感意外:“原來不過是過眼三招!被ㄉ窈鋈凰浪雷プ∷氖郑骸八晕医^對不會死!教我,教我……”
手心傳來的溫度高得嚇人,千城摸了摸他的額頭,發(fā)熱。帶著傷徹夜未眠雨淋,沒有發(fā)熱才真的是奇怪了。
【!砍翜S
他嘆了口氣,打橫抱起開始囈語的人兒,身子倒是軟的很。千城回到自己房中,把花神放到床上,卻沒能抽身——對方的雙臂緊緊的環(huán)住了他的脖頸,低頭一看,花神眼中已經(jīng)清醒了些。忌于花神身上的傷,千城沒有動,伏著身子問:“這是什么意思?”花神疲倦一笑:“真以為我沒有聽過你的大名嗎?千城,歸隱平民中的劍帝,人有一癖,好男色,時喜時怒,生性無情。”
千城看不透他嘴角那個弧度,啞聲道:“你真想清楚了?”花神點(diǎn)點(diǎn)頭:“這些都不是我在乎的,只有那一件事,是我一定要做的。”千城在心中默笑:自我毀滅傾向,他日終有一死。
花神將唇輕輕湊了上去,他真的不在乎,這世上沒有什么可以左右他,唯有那一個心愿而已,所以不論代價是什么,全都無所謂。
他突然想起了父親。
“孩子,我不讓你習(xí)武是為了保護(hù)你,這個世上有東西能吞噬一切,也包括最厲害的武士!蹦腥硕自谒砬,摸著他的腦袋。
當(dāng)時他多大呢,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還是問了:“是什么?父親您說的東西是什么?”“野心。”
后來,父親給了他那把從不離身的武士劍,難得溫柔的環(huán)住他道:“以后要好好保護(hù)自己,不論在哪里,不論活的怎樣,都要記得你是我的兒子。”滿意的看到他懵懂中點(diǎn)頭,男人便走了,沒有再回過頭,也沒有再回來過……
您的兒子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花神咬破了唇,咸咸的腥味充斥了口腔。呵,沒有關(guān)系……睡一會兒就好……睡一會兒……
【肆】蒼白
晨光中醒來后,花神無視那具殘破身體傳達(dá)的痛楚,拿起父親的劍,沉甸甸的,很安心的感覺。千城已經(jīng)在院中了,陽光下回過頭,嘴角那柔柔的笑讓他恍惚了一瞬間;ㄉ窕匦,只笑浮生殘夢。
“重來!边是摔了出去,背部狠狠地撞在假山石上!爸貋怼!蹦橆a被劍氣劃傷了,花神死死咬著牙,艱難的支撐著身體。“重來!笔直郾惶羝屏,鮮血直流,刺眼的很……“重來!睌(shù)不清是第幾次了,花神的視線無比混沌,一頭栽了下去。
昏厥了多久呢?千城漫不經(jīng)心的等他再次清醒,再次毫不留情攻擊。反反復(fù)復(fù),像一只茍且殘存的動物,早已分不清現(xiàn)實夢境,血,淚,還有疼痛。
……
后來,都御使大人的二公子死了,血泊中留著被染紅的殘花。全府戒備,家兵圍舉著火把,嚴(yán)謹(jǐn)?shù)乃奶幩褜ぁ6h(yuǎn)處,隱藏在狐臉面具下的雙眸,注視著這一切,隨后消失在黑暗中;ㄉ窕貋砹耍傩諅冸y以抑制心頭的激動,他們心中的那位神真的回來了。
男子輕巧的從墻外翻入,月光下,院角立著一人,在看銀杏樹,背對著他開口:“快了吧,你要做的那件事!被ㄉ裆焓终旅婢撸瓚(yīng)了一聲:“嗯!鼻С禽p嘆一聲,轉(zhuǎn)過身:“你要?dú)⒌摹峭醢伞!被ㄉ竦膭幼鹘┳×耍С瞧届o的看著他:“會死的。”“我知道啊,”花神往樹下一坐,“一直知道!
“哪怕那么清楚,你也非去不可嗎?”花神不知道他想說什么,便搖頭:“不是非去不可,那就是我的歸宿。”千城緊攥雙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頓時心中無比煩躁:“就不能為了我嗎?為了我!被ㄉ裥Φ靡荒樀。
“千城,你輸了!
用了全身的力氣終于進(jìn)屋了,花神背靠著門,無聲的任憑淚在臉上流淌。沒有情,為什么會有愛,難道連這樣可笑的相處習(xí)慣也會慢慢依賴嗎。明明什么都不應(yīng)該依賴啊,在這世上只有自己,而他活的那么累也是那個人的功勞,全都是王的功勞啊。
王害死了他的父親,而他作為會記恨的狼崽般的存在被追殺。終于理解父親曾經(jīng)那句話的意思時,是在一條小巷里,遍體鱗傷,差點(diǎn)死掉的一次。所以盡管父親是希望他好好活著,但他絕對不會放過王的,他發(fā)誓要讓王感受到他的痛苦,一點(diǎn)不剩的如數(shù)奉還。這是血的覺悟。
花神決定在中秋節(jié)襲宮。八月十五當(dāng)晚,王宮中會擺盛宴,所以出入交接的人會有很多,這是花神能輕易進(jìn)宮中的絕佳機(jī)會。他計劃先喬裝成運(yùn)輸水果的人員進(jìn)入宮門,然后襲擊巡邏侍衛(wèi),替換身份混入侍衛(wèi)隊。待宴會開始,各處兵力會集中到大殿前組合成方陣,那也是最接近王的時候。
【伍】似非
很快便是中秋節(jié),黃昏中,花神站在院落,學(xué)千城去看那棵銀杏樹,夕陽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他沒有打算去告別,有時候,有些人,不見不痛;ㄉ褡詈笸艘谎勰菫⒅y杏葉的院落,慢慢戴上狐臉面具,不再留戀。
月亮很快就會出來了,滿月。
宮門外的隊伍來來往往,花神壓了壓草帽。兵卒開始盤查:“抬頭!”花神仰起頭,一張平實的農(nóng)民臉,帶著一臉的膽怯和窩囊。兵卒揮了揮手:“進(jìn)去吧,快點(diǎn)快點(diǎn)。”花神趕緊唯唯諾諾的哈腰點(diǎn)頭。進(jìn)到宮內(nèi),花神環(huán)視四周,見遠(yuǎn)處無人注意,就地一滾,藏身到偏殿旁的草叢里。
他完美的隱藏在黑暗中,巡邏侍衛(wèi)隊終于路過了,上天助他,其中一人忍不住要解手,離開隊伍走到了他邊上;ㄉ耖W到侍衛(wèi)身后,用迷藥放倒并綁起來藏在草叢里,然后快速換好衣服回到了隊伍最后,沒有被注意道。一切按計劃進(jìn)行,他聽見了前面那個侍衛(wèi)嘀咕道:“就你尿多!”
花神跟著隊伍在宮中的北區(qū)域巡視了一圈,便輪到交接,一行人來到了大殿前的侍衛(wèi)方陣中站好。在場的起碼有上千號人,花神完全沒有尋思逃跑路線,不可能有后路了,他不打算浪費(fèi)精力。侍衛(wèi)方陣開始行軍演示,大臣都坐在殿下看得連連感慨,那高高在上的王位看不清。
五步,四步,三步……到了里臺上最近的距離了,花神沒有絲毫躊躇,沖上了大殿的臺階……臺下所有的方陣紛紛都拔出刀緊追其后……庸臣們的酒宴桌都翻倒了……宮女在尖叫……近身錦衣衛(wèi)持刀擋住了他的去路,花神開始廝殺,沒多久就開出了一條血路。
兵卒們也沖了上來,前赴后繼,以花神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圈,雙方力量開始抗衡;ㄉ裥牡啦幻,自己的體力終歸有限,他硬是擊潰了包圍圈最薄弱的一處,登上了大殿的平臺,更多人也涌了上來……
“住手!饼堃螌氉系耐䥽(yán)的站起,俯視著花神,“朕不知你行刺為何目的,但朕給你一個機(jī)會,拿劍來!币慌缘淖筘┫嘁娡跻H自出手,大驚失色:“萬萬使不得!圣上保重龍體!”劍抽出鞘,王緩緩走下,氣勢壓眾;ㄉ癯制絼(zhǔn)備應(yīng)戰(zhàn),忽然沖出一人擋在花神面前。
是千城。
看著面前那個堅定的身影,花神不知道是什么感覺,他這是要保護(hù)自己?更出乎意料的是,王微微一笑道:“吾兒終于肯回宮了?”“當(dāng)”的一聲,花神手中的劍掉落在地上,他嘴唇顫抖:“他,叫你什么?……吾兒……原來您是世子殿下,呵呵!
千城幾乎沒有力氣轉(zhuǎn)身去看他,只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花神,住手吧!被ㄉ袷Э嘏叵骸盀槭裁!你明知道我要?dú)⑺!”“住手吧,”千城苦笑起來,“我的劍法……全部都是他教的,住手吧,你會死的。”花神搖頭嘶吼著:“不可能!我說過這是我唯一要做的一件事!死都要做的!我沒有想過活下去!”
“那如果我死,能阻止你嗎?”千城含著笑把劍抵上自己的脖子:“我死,你能住手嗎?”
“……”
“能嗎?”
“不能……”
千城看向石階之上的男人,輕聲道:“放過他,我愛他!笔珠g輕輕一抹,剎那間,衣襟上、地上開出了幾朵血薔薇。
花神跪了下來,茫然的戰(zhàn)栗著:“為什么?”“因為能阻止你,我要你活下去。”千城捂住頸上一片血紅,“你欠我一件事,別再想送命了好不好……活下去……”兵卒圍了上來,無數(shù)的劍刃緊逼著他,花神什么都看不見了,什么都聽不見了。
“千城!
一滴淚落入血中,染開。
“我也輸了!
【陸】驀然
月光流淌而下,安靜的院落又飄下一片銀杏葉。
來年它們還會變綠,然后再變黃。
不像做夢一樣,夢碎了,就是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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