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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遠(yuǎn)行
若說活著還有什么可以留戀著,或許只剩下檐下的燕子和房前的石階了。燕子冬去春來,可誰又知道來年它會不會飛向別戶人家?閑看落花殘紅。青色的石階點點篆上些花色,這是盛極絢爛的景至,怕只怕輕風(fēng)一掃,將停滯的紅卷入流水孱孱。一齊淌向遠(yuǎn)處,更遠(yuǎn)處,便看不見盡頭了。
明日就要隨爹爹駕船駛進蒼茫的砘江,將來,還有將來的話,我想大概也看不見燕子與石階了吧。于是在此刻還未遠(yuǎn)行的時辰里,匆匆的記得些還能看見的景至,回憶里也不怕心中空空無甚可記了。
爹爹說,我們要去一片遙遠(yuǎn)的土地。遙遠(yuǎn)到數(shù)不清究竟要在江中漂泊多久,遙遠(yuǎn)到時光都無法計算。那是怎樣一個地方,我問爹爹,爹爹轉(zhuǎn)過身,單單用蒼老的手指著天邊說,那是個沒有悲傷的小鎮(zhèn),那里會有我新的家園,那里有我未曾見過面的夫君,那里還將會有一大群的孩子,屬于我的孩子。
爹爹的語氣顫抖了起來。我不明白,那里真的會有屬于我的將來嗎?又或者那只是個不切實際的臆想,總有破滅的時候。
秋末了,風(fēng)涼。
我著素衣坐在院中的衡柳樹下,爹爹并不急著讓我收拾行裝,只是默默為我披上厚實的衣裳。
“丫頭,穿上衣莫涼著了。”爹說得很無奈,無奈到心抽疼抽疼的。我是爹爹的女兒,爹爹,你也莫要太難過了。我會幸福的,不是么,在那個你描繪得像水墨畫似的新家里,幸福的。
時辰都不夠用了。等到想起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有向鄰街的老太太告別,老太太沒有兒女也沒有相公,總是一個人孤單單的上山拾柴,撿回來些果子還不忘給街邊玩耍的孩子們些吃。小時候我也曾吃過老太太的果子,如果不道個別就這樣走了,她一定也會難過的。
還有族叔家的嬸子,她不做農(nóng)活時就喜歡搬著凳在暖和的陽光底下做針錢,繡出的牡丹鳳鳥在十里八鎮(zhèn)都是出了名的精細(xì)。嬸子喜歡我,那時我娘還在世的時候,嬸子來我家竄門常繡些新樣式的衣裳給我穿。如今要走了,我早也秀好了一條帕子想要送給嬸子,應(yīng)該還來得及吧。
王世伯家的小子也應(yīng)該去瞧瞧。那孩子就喜歡牽著我的手買糖人玩,聽說書人講故事,每當(dāng)說起豬八戒背媳婦這出時,小東西總樂呵呵的閉不隴嘴,直嚷著再講一回。等到笑夠了,就裝著一本正經(jīng)的坐在我腿上嘟著小嘴邊含著糖葫蘆邊喊著“等到我長大了也要娶依依做媳婦!
我是等不到這一天了,明日就要走了,小家伙,等你長大了會有一個漂亮的媳婦等著你去娶的,莫著急。
還有陳大哥,小七,還有很多人我都想要去見離別前的最后一次。可是,真的,時辰不夠了。
臨行的船隊已經(jīng)在江邊等著,等到雞鳴的第一聲啼叫,我就要離開了。離開后,就再也回不來了。
…………
穿著月白的輕裳,只我一人坐在江中的筏上,爹爹乘著大船,無聲的哭著。爹爹,你是男人,怎么可以哭呢。別擔(dān)心,到了新的地方,我會幸福,會有我的夫君,會有我的孩子,一切都像爹爹想的那樣了。
我望向遠(yuǎn)處,遠(yuǎn)處是怒吼著的砘江,卷著浪像是想要吞食一切對其而言渺小的物器,那種使人支離破碎力量,碾起無數(shù)浪花。
閉上眼,我努力不去看即將面對著的江水。耳旁卻充斥岸上無數(shù)尖銳的叫聲,“快送她離開,送她去砘江神的宮殿!薄凹郎瘛郎瘛薄绊唤癜l(fā)怒了,快解下竹筏送她去……”
快了,快了。我就要去一個新的地方了,沒有痛不會哭,一切都會好的。
“咣……時間到……送祭……”震耳的鑼聲敲響,我聽見了鎮(zhèn)長大人與巫師的聲音。
最后回頭看一眼瘋狂著的人群,看一眼爹爹。
竹筏快速的剩著江水去了,爹爹縱身跳入了江中,最終爹爹也是決定陪我一起上路呀,這樣也好,我就不會寂寞了。
再見了,我所希冀的生活。
在江水覆沒之后,一切都有了新的開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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