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收到信件的時候莫殺正氣喘吁吁的渾身發(fā)冷。
　　這信件本是不應(yīng)該落到莫雨手上的，畢竟發(fā)件人可是來自浩氣盟。這大刺刺的送來卻也不怕惡人谷的人拆了看了，再燒成灰燼。

　　其實本來如果莫殺沒注意到封面上龍飛鳳舞的穆玄英三個大字的話，八九不離十這份信件的未來就如同上述所言，可畢竟是讓他看到了，在雪魔衛(wèi)們將信封拆了一大半的時候奪過，飛也似的跑到小少林交到莫雨的手上。

　　他有些坎坷的偷瞄著莫雨的臉色，見人越發(fā)陰沉的表情惴惴不安的思索著是不是信封上那個撕開的缺口太大，讓這個小祖宗發(fā)現(xiàn)了而生氣起來。

　　“莫殺。”
　　“啊…��？”

　　他應(yīng)了兩聲，一下是懵懵懂懂，一下又是如夢初醒。
　　莫雨倒是完全沒在意莫殺魂不守舍的態(tài)度，連余光都沒分給他一個，扔下一句小少林交給你了邊運起大輕功走個沒影，等莫殺回過神來完全來不及說出什么話，只能欲哭無淚的留在原地。

　　當(dāng)然，就算他能說出話來，自然也是不敢對莫雨的決定提出太多的質(zhì)疑和抱怨。

　　“幸好今天不是攻防日…”

　　莫殺拍了拍胸口，然后又有些頭疼的看著自家少爺遠去的方向。
　　莫雨走的沒個準(zhǔn)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若是王遺風(fēng)問起來……莫殺覺得頭更疼了。

　　且不說這廂莫殺怎么頭疼自家少爺我行我素說走就走的行徑。
　　這邊的莫雨卻是心頭焦急，恨不能就那么一路以輕功趕到信上所說的地址。奈何內(nèi)力有窮盡，總不能為了趕路將其消耗殆盡，何況便是一路不停將內(nèi)力全部用的一干二凈也未必趕得及。

　　他心下冷靜，便勒了韁繩跨上馬，也不多做招呼便一路飛奔了去。
　　路途距離惡人谷有些遙遠，他也不愿意停下飲食喝水，只是腰間別了壺溫酒，渴了餓了飲一口權(quán)作充饑，偶爾路過小鎮(zhèn)去補充些酒水，行行復(fù)行行一路從惡人谷疾馳到蒼山洱海。

　　實話說莫雨對這里著實沒有什么好印象，十年前穆玄英那一句莫大俠可沒少傷他的心。如今再次故地重游心境卻又有些別樣。來不及細細思索，莫雨停下馬，也不將馬拴好便扔了韁繩，繞過巡邏的南詔士兵，就著穆玄英畫在地圖上那些歪七扭八的路線而前行。

　　他倒是沒想著戰(zhàn)亂剛過，穆玄英為何會一個人跑到此處，甚至?xí)槐评У妹摬婚_身，靠著飛鴿傳書給他，而不是給浩氣盟的什么人傳遞消息。

　　自滄浪峰的小徑一路向下，避開飛豹營的巡邏守衛(wèi)，莫雨四處尋找著穆玄英的蹤影卻總有些茫然，根據(jù)著圖上指示所走路線，風(fēng)景倒是越來越好，可實在不像是個能躲人的地方，也不像是被人逼至困境而無處脫身的所在。

　　他心下疑惑卻也是不說，不斷的深入再深入。
　　原先那些看上去劍拔弩張的風(fēng)景卻是一一褪去，瀑布飛濺下來映出水面景致波光粼粼，映著花紅染透一片碧波。古木盤旋旖旎，巖壁著著枝干，散開灼紅的葉片。蝴蝶飛覓而過，帶著花的香氣，連磷粉都像是被點上燭光，悠遠妖嬈。

　　比起兇厲谷地，倒更像是一處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時值黃昏，日光都顯得有些沉暗。
　　有兔子從莫雨的腳邊跑過去，帶著地上柔軟的花枝發(fā)出輕微觸碰的聲響。莫雨著實不明白，皺了皺眉四下探尋，繞著湖水向里一些，卻是有矮屋落入眼中，卻沒什么煙火氣息，像是屋子建好了，卻沒有人住。

　　這山谷空蕩蕩的出了瀑布的回響什么也沒有。

　　“…毛毛？”

　　他試探著小聲的喚了一聲。
　　這聲音被覆蓋進巨大的瀑布聲中顯得不甚明顯，卻分明有人用笑語應(yīng)著他的聲音。布靴踏過花叢碾碎的花香，流竄進空氣里連最后一分殺氣和戒備都熏了開去。

　　“小雨哥哥�！�

　　莫雨忍不住轉(zhuǎn)身尋著人。
　　衣服干凈不惹塵土，面上倒是有些污漬，不過穆玄英像是很快注意到似的，抬手擦了擦倒也變得干凈起來。莫雨沒說話，就這么上前用用掌心握過他的手掌，皮膚沒有絲毫的接觸，皮革卻是阻礙不了溫度穿透而來帶著令人心安的感受。

　　他放下他的手再四周繞了圈看看，也不管人口里疑問連連的小雨哥哥，哼了哼聲終于停下腳步。

　　“說吧，騙我來此地，究竟所為何事。”

　　按信上所言，穆玄英應(yīng)該是身有負傷因而不得動彈，靠著隱秘的地方湊合著泉水和魚食偷生。等他風(fēng)塵仆仆如此這般的趕來卻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無論多因為穆玄英的事情而慌了神的莫雨也能分辨的出來，分明是他一向?qū)檺鄣牡艿苡植恢l(fā)什么瘋，將他騙了過來。

　　穆玄英似乎也發(fā)現(xiàn)莫雨口氣冷淡有些生氣。
　　他也是不惱，嘿嘿一笑便重新牽好莫雨的手。

　　早些時候他安排信件寄出去就想著莫雨究竟會是何種反應(yīng)，現(xiàn)下這情況卻是同想象的差別不大。雖然惱他的行為讓他擔(dān)憂心煩，卻又舍不得嚴(yán)厲的苛責(zé)于他。這反應(yīng)他見了太多次，也在心底偷笑了好多回。

　　他的莫雨哥哥，總是待他最好的人。

　　“小雨，你覺得著地方風(fēng)景如何？”

　　莫雨倒是沒想到面前人不愿直接解答他的疑惑，卻想著來也來了，便有的時間慢慢的耗上一些。他的目光又落在那些地方，蝴蝶，山泉，磷粉和微光。

　　“不錯。”

　　他語氣里帶著贊賞，這風(fēng)景比起惡人谷那窮山惡水卻是好得多。
　　穆玄英也是高興，如同獻寶一樣的拉著莫雨這邊走走，那邊逛逛，像是怕他不知道那樣，介紹著每一處細致的景物。高聳的巖壁上，綻開火葉的樹頂落著光，暖黃色描摹著輪廓一點點勾勒出影子，自上而下將所有的景物盡收眼底。

　　穆玄英又拉著他到屋子面前，前面拜訪著石幾，以及兩個空置的杯子。

　　“小雨哥哥…”

　　他頓了口氣像是在整理心緒一般，隨即卻又是說出口，像是有些期期艾艾卻又迫不及待。

　　“你還記得在小遙峰時，你同我說的話嗎。”

　　那一次他們?nèi)ユ?zhèn)殺玉門關(guān)的將領(lǐng)，莫雨護了他一路行至小遙峰。
　　他自是心疼自是無可奈何，便也是借著那太美的雪訴諸衷腸。

　　“就算你不記得也好�，F(xiàn)下戰(zhàn)火平息，我便再說一次。”

　　他口氣鄭重其事，正因為在乎才不斷的重復(fù)確認。
　　他眼光灼灼，讓人移不開視線。所有的笑意都斂了去，剩下的帶著幾分視死如歸，更多的卻是溫柔與信任。

　　那般認真，虔誠，堅定，溫柔。

　　“此刻雖戰(zhàn)火平息卻也有很多后事要做，你要料理你的惡人谷，我自也要擔(dān)待我的浩氣盟。”
　　“可我又放不下你。我知道那一忙可能又要忙上許久，見不得你，我心中想你，念你，總是想把這念頭壓下去�？汕笾坏茫@念頭便是越發(fā)剜心刻骨�！�

　　“小雨哥哥，今日成全我一次念想可好。”
　　“我……”

　　他余下的話被莫雨以唇覆了去。

　　莫雨自然曉得穆玄英要說什么。
　　既不會讓他為難，也不舍得他傷心。當(dāng)然并非哄勸，發(fā)自內(nèi)心的，自那一日點頭答應(yīng)便是以心換心。

　　“那日小遙峰上，我既沒有神志不清，亦沒有中毒發(fā)瘋，你可是不認為我想清了。非要我說個不字才好？”

　　“不，當(dāng)然不是�！�

　　穆玄英先是被那并不深入的吻弄得一愣，繼而急忙辯解道。莫雨見他著急的樣子微嘆了口氣，抬手執(zhí)起他的手，即便是皮革也沒能組個。平日里冰冷的掌心沁出汗?jié)n，帶著粘膩的濕熱。

　　“我自愿應(yīng)你，并非女兒嬌態(tài)，亦無兄長求全，我不委屈不造作，僅因為對象是你便容我愛之，護之，珍之，重之。”
　　“你可聽得清，需我重述？”

　　穆玄英心頭極暖。
　　他怎么會忘了，這些年來一直是他的小雨哥哥對他坦誠以待，他卻總是鬧著別扭，喚他莫大俠又不愿與他一道同行。

　　他反手握住莫雨的手，磨磨蹭蹭的在人嘴角吻了又吻。

　　莫雨像是被他的小動作抓撓的有些微癢，卻也不閃不避，過了好一會兒才像是緩過神來。抽出在穆玄英掌心的手，無視他略有些遺憾的神情，拿下腰間酒壺，拔開瓶塞便是將清冽的酒水倒入石幾的杯子上。

　　濺出的酒液順著青灰的石桌往下流，滲入空氣里和花香參雜在一起，像是連這浮動的空氣都被熏滿，酒不醉人人自醉。

　　拜天地，敬鬼神。
　　沒有高堂紅燭，他們手臂相疊，沒有多余的話語，相視而笑，渾然天成，如此契合。

　　交杯。
　　傾杯。
　　互相渡過酒液。

　　簡單的禮，沒有看客，沒有媒妁，只有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穆玄英和他莫雨。

　　奉日月以為盟，昭天地以為鑒，嘯山河以為證，敬鬼神以為憑。
　　從此山高不阻其志，澗深不斷其行，流年不毀其意，風(fēng)霜不掩其情。

　　穆玄英是早有準(zhǔn)備，從懷里摸出一個玉佩。
　　那玉佩四四方方連顏色都顯得周正，其中綴了個雨字，旁邊紋理鎏金。
　　容不得莫雨拒絕。穆玄英彎腰將環(huán)佩系于他腰側(cè)，同那些配飾綴在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了，小雨哥哥�！�
　　“待你不再是惡人谷的少谷主，我不再是浩氣盟的少盟主，我們再在此地相聚，策馬同游，踏遍這江山盛世風(fēng)光，可好。”

　　“好，我等你�！�

　　縱然前路荊棘遍野，亦將坦然無懼仗劍隨行。
　　今生今世，不離不棄，永生永世，相許相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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