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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知了沒完沒了的嘶叫,樓前要蓋起新樓,施工隊(duì)伍沒日沒夜的勞作,鋼筋被扔在地上的聲音格外刺耳,房間內(nèi)天花板上那個老電扇帶著斑駁的蒼蠅屎吱呀吱呀的轉(zhuǎn)動著,帶起來的風(fēng)也是悶熱的,夾雜著發(fā)霉的味道。
額頭和脖頸里不斷滲出黏糊糊的汗水,伴隨著電扇的吱呀聲更加讓人焦躁不安。合租的女孩兒去加班,她昨晚洗的衣服還掛在窗外,厚重的云朵中偶爾射過來一縷陽光,透過她衣服的間隙投射進(jìn)來,尖銳刺眼。但,好像有場暴風(fēng)雨即將到來。要不要起來幫她把衣服收進(jìn)來?
孩子已經(jīng)十歲了吧,胖乎乎的壯小伙子,每次見他他都會叫我阿姨,可是現(xiàn)在他卻呆呆的站立在那兒,站在門口擋住了射進(jìn)來的陽光,孩子的影子投在門口的水泥地面上,不斷拉長,最后折到掛著他遺像的墻上。你靜立在他的遺像前面,面色慘白,不發(fā)一言,他父親說:
“他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了,留下你們孤兒寡母怎么放心的下,爸不攔著你,如果有合適的就改嫁吧。”
你仍舊不發(fā)一言,蒼白的臉頰上滾下熱淚,安靜的讓人窒息,一動不動的看著照片里的他,曾經(jīng)那么信誓旦旦的說要照顧你一輩子,現(xiàn)在卻這樣意外的走了,他欠你的,欠你一輩子,你是恨他的,我知道。
我走到你身后,伸出雙臂將你抱進(jìn)懷里,
“以后讓我照顧你和孩子。”
孩子十歲了,你離開我也十年了。我以為,你會明白,即使這么多年過去,我仍留守在曾經(jīng)的地方,只要你愿意,我仍會義無反顧的回到你身邊,只愛你。這是我曾告訴過你的話,只愛你。如果說我這輩子唯一會堅(jiān)持下去的事是什么,那就是愛你,傾盡所有,不惜一切。
我把你纖弱的身體抱在自己懷里,讓我來照顧你。
你一動不動保持原有的姿勢,臉上的淚兀自流,眼睛停在他的遺像上,紅血絲充斥著雙眼。我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已經(jīng)無法撼動你一絲一毫。即使你知道我仍如年少時那樣愛著你,即使你知道我會為你不顧一切,即使你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別的人會像我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你——即使你知道。我仍舊是一個無所謂的存在。我抱著你的力量慢慢變小,而這樣的變化對你來說,如同透明,從你的姿態(tài)中,我看不到自己。于是,我放開你,退出這間房間,站在門外,從來都是這樣,我站在門外看你的生活。幸;蛘卟豢欤抑荒芘杂^。
我站在陽光下,如同赤裸著暴露于人前,充滿了羞恥。
一個男人留著充滿野性的絡(luò)腮胡子,他從我身邊走過,站到你面前,看你的眼神里有不屬于他的溫柔,他站在那里給你哼唱一首草原的民歌,你抬起頭,看見他的眼睛,從你回過神那一剎那,我知道,一切早已是天注定。
你仍舊沒有一句話,但眼里已沒有了淚水,你拉起他的手,示意他帶你走,他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握緊你的手,朝著房間的另一個門走去,把你抱上他的摩托車,攬?jiān)趹牙,絕塵而去,而你,忘記了自己的孩子,忘記了曾經(jīng)的家,也從來不曾記得還有我。
我始終站在這扇門外等你回頭,而你,需要的卻只是另一扇門。
他的父親送給我很多東西,說要感謝我這么多年來對你們一家人的照顧,好多東西啊,叫的車子已經(jīng)裝不下,拼命往里塞,最終我手里仍要提著一大袋子冰塊,我不知道他為何要送我一袋冰,但我拒絕不了,只能收下,冰的寒氣滲透到我體內(nèi),使我的心也變得冰涼。她走過來,說:
“我?guī)湍恪!?br> 我搖搖頭,自己把冰抱得更緊,司機(jī)趁我還沒上車已經(jīng)開走,帶走所有他父親送給我的東西,她不甘心,找到自己的車子去追,當(dāng)她追著司機(jī)離開,我發(fā)現(xiàn),廣袤的天地間,原本喧嘩的馬路變得荒涼異常,只有我和一袋冰塊而已。如果是任何一件別的東西,或別的人,也許我們可以相互取暖。
但它是冰,能帶給我的只有寒冷。
抬起頭看看天空,陽光躲在厚重的烏云里,空氣濃稠到凝滯,使人喘不過氣來,把這冰緊緊抱在自己懷里,這,是我僅有的東西,一輩子,追逐到最后,只有它而已。而當(dāng)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連這冰也會融化,離我而去,即使它是寒冷的,也至少是我的一個陪伴,可是當(dāng)它也消失不見,我就真的一無所有。
你終究不屬于我,我也救贖不了你。
忍不住哽咽著流下淚來。身上的汗水粘滯的令人惡心,窗外原本的白晝已然被厚重的烏云壓成了黑夜,老電扇的吱呀聲聒噪而孤獨(dú)。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我從自己的哽咽聲中醒來,用手覆蓋雙眼,手所觸及,是冰涼的淚。
從床上坐起來,穿上拖鞋走到窗口把室友晾著的衣服收進(jìn)來,暴風(fēng)雨真的快要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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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似乎是宿命。那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就如同尸體,腐爛在曾經(jīng)存在的地方,再也回不來。最終化為灰燼,隨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