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汽車悄無聲息地在路邊停下。像是得到某種信號，車門“唰”地一下打開了，三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從中魚貫而出。
　　“哇——剛才真是好險�！弊钤缦萝嚨哪腥诵挠杏嗉录业嘏呐男乜�，“那個路人突然從拐角冒出來，我還以為死定了。”
　　身邊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奥锫�，不用擔心。只是普通的醉漢而已。我給他噴了藥劑，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從路邊的長椅上醒來了，什么也不會記得�！�
　　“是呢……一開始我還以為是Dharuriser，心怦怦直跳�！�
　　“Dharuma是不可能知道我們這個計劃的�！绷硪粋�聲音說�！癗o.4，No.5，把車上的箱子搬下來，我們幾個在這里太顯眼了�！甭曇舻闹魅俗詈笠粋�下車。說完這句話，他掉轉(zhuǎn)方向，快步走向車頭，又在駕駛座旁停下。他敲了敲車窗，示意里面的人把玻璃放下。
　　路燈搖搖曳曳地投射下來，透過半開的車窗反射到這個人的臉上——不，這并不是一張人類的臉龐。這是一張銀色的面具，表面綴有兩個黑色圓點，組成的圖案恰似骰子中的“2”。
　　“辛苦了，No.3�！彼f。“今天的任務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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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拔出車鑰匙，最后一次檢查車廂內(nèi)的狀況。等確認一切無誤，他關(guān)上車門，兩只手揣進西裝褲的口袋里。他在小巷子里拐了個彎，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兒：很久沒有這么順利的一天了。
　　No.3走進路邊一家不起眼的小吃店。他輕車熟路地觸動墻上的機關(guān)，沿著秘密樓梯一路到達地下洞穴，那個不為人知的DICE秘密基地。他打算找一個空房間，把身上的西裝換回自己出門時穿的便服。家人對No.3現(xiàn)在的工作一無所知，所能看見的僅僅是他每天早出晚歸，披星戴月忙忙碌碌——只要能保證家計，忙碌也未必是一件壞事。白天，No.2為他介紹了一份普通的貨車司機工作，而到了夜間，他又戴上面具，化身為天才集團DICE的一員，如幽靈般出沒在白河的大街小巷中。
　　進入地下室后，No.3脫掉了面具，這能讓他感覺視線好些。比起最初的版本，現(xiàn)在的面具在透氣性和視線方面已經(jīng)有了相當大改進，可每次任務結(jié)束，DICE成員無一不是大汗淋漓。No.3記得剛加入組織時，他不得不在深夜偷偷練習，強迫自己習慣狹窄的窺視孔，在判斷前方路況的同時保證行駛快速安全。
　　大廳里空蕩蕩的，想必No.4和No.5已經(jīng)回去了。No.3抓著衣物，晃悠著走過門窗緊閉的實驗室和組裝車間，不知不覺來到會議室門前。門是開著的，而按理說這個點不該有作戰(zhàn)會議。這讓No.3感到有些意外，也促使他的好奇心膨脹起來。他下意識地放輕腳步，探頭朝里面看了一眼。
　　偌大的會議室里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坐在桌邊，另一個背對No.3，站在前者身邊。兩人都身穿作為DICE標志的黑色西裝，但無一戴著面具。No.3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把身體靠在門后，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一開始，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過了一會兒，兩人中的一個開口了：
　　“你不用向我道歉�！�
　　No.3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是No.1的聲音，繼而也猜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份。在一年以前，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光景，加班對于天才集團的頭兒和副手來說一向是家常便飯。然而那個事件之后，No.1便很少在基地出現(xiàn)了，更不用說像現(xiàn)在這樣聽見他說話。
　　“也許該道歉的人是我�！盢o.1繼續(xù)說，“如果我能想起來一些，你就不用……”
　　站著的人——No.2——搖搖頭。
　　“不，我……”他沒能說下去。他的肩膀突然無緣無故地顫抖起來，頭也低下去了。

　　No.3轉(zhuǎn)過身，悄悄地繞開會議室，在另一個忘了上鎖的房間里換了裝束。
　　他回到家的時候，妻子和兩個孩子已經(jīng)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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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3接到下一次作戰(zhàn)會議通知是在兩天后。下了班，他沖進便利店，胡亂塞了幾份能填飽肚子的食物，便匆匆趕往DICE基地。
　　他并不是最早到達的，所幸也不是最晚。會議室里，No.2和No.6正在表情嚴肅地討論些什么，No.4則趴在會議桌上擺弄魔杖。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No.1也出現(xiàn)在這個房間，就坐在兩天前他曾經(jīng)坐過的那個位置上�？蓪τ诜块g里的其他人來說，No.1仿佛是一個看不見的幽靈，只是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就連No.6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或是不滿的情緒。
　　“我說……”剛一開口，No.3就后悔了。所有人的視線立即轉(zhuǎn)移到了他身上，唯獨No.1的坐姿毫無變化。他撓撓頭，好半天才憋出下一句話：“……集合時間已經(jīng)到了。No.5還沒來嗎？”
　　“哼，那個笨蛋。今天我還特意提醒過的。”No.6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爸笪以賳为毟嬖V他�！�
　　“我們開始吧�！贝齆o.3坐下后，No.2說。他在每人面前擺放了一份資料，又打開前方的投影，開始講解下一次任務的時間、地點以及行動布局。“下一周，這個廣場將舉辦一場大規(guī)模的活動，屆時會有數(shù)千人參加。請務必熟讀你們手上的地圖，幾個需要注意的地點我已經(jīng)標識出來了……”
　　如同往常一樣，No.2將細節(jié)娓娓道來，間或夾雜著No.6指手畫腳的補充說明。No.3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演講者身上，沒有半點開小差的機會。好不容易趁No.2喝水的時候，No.3趕緊偷瞄No.1，發(fā)現(xiàn)對方面前也有一份資料，然而毫無翻閱的痕跡。他只是怔怔地坐著，眼睛不知道看著什么地方。
　　會議室的門“哐當”一下被推開了，No.5上氣不接下氣地走進來：“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No.2瞟了瞟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可是，No.5沒有識相地立即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快速地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了首領(lǐng)的蹤跡。他激動得一下子提高了嗓門：“咿——”
　　幾乎是同一時刻，No.6狠狠地瞪了他一眼，No.5立即被嚇得閉上了嘴。
　　“別磨磨蹭蹭的，快坐下來。”No. 6把資料丟給他，“這是你的。給我仔細看好了，到時候別又拖后腿�！�
　　小插曲過后，會議繼續(xù)進行著。伴隨著投影與No.2有條不紊的講解，各項細節(jié)逐漸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每個人都把全身心投入下周的計劃中，再沒有誰提及No.1。
　　大約兩個半小時后，作戰(zhàn)會議以No.6對No.5的第三次痛擊作結(jié)。除了一個人，DICE的其余成員都站了起來，整理手上的資料或者轉(zhuǎn)身離開。No.3跟在No.4和No.5身后，不等他跨出大門就被叫住了。
　　“為了制作前兩天的監(jiān)聽裝置，倉庫里的部分零件差不多用完了。為保險起見，活動前我打算再做幾個備用，以免Dharuma和那個女人搗亂�！盢o.6說，“我記得車間里還有一些次品，今晚就去搬來�！�
　　No.2點頭表示同意。
　　“我們凌晨兩點行動，現(xiàn)在稍作休息。No.3也來幫忙，No.4和No.5就不用了�！�

　　********
　　No.3醒來，發(fā)現(xiàn)比預定時間提早了半個小時。他知道自己睡不著了，干脆換上西裝，打算去大廳待命。皮鞋與石質(zhì)地板發(fā)生碰撞，發(fā)出“噠噠”的響聲，讓他感覺很煩躁�？蛇�沒等No.3到達目的地，他就在走廊里撞上了No.2。
　　“哦，你來了�！盢o.2說。No.3看了對方的臉色，知道他剛才沒睡，盡管其身后的房間正是秘密基地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間臥室之一。作為DICE中唯一一個擁有家室的成員，No.3從來不在這里過夜，即使偶爾幾次工作到凌晨，他也會在日次妻兒醒來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間。其他成員相對自由些——尤其是No.1，任何時候他總是第一個到達，No.3不禁懷疑他是否住在這個基地。
　　也許No.1就在這間臥室里，No.3想著，一不小心說了出來。
　　No.2模棱兩可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否認。緊接著，No.2發(fā)問了：
　　“很奇怪嗎？”
　　“什么？”
　　“讓他參加作戰(zhàn)會議�！�
　　“誒？不不……只是不太習慣�！�
　　“是嗎……”No.2的聲音漸漸放低了�！耙荒�。”
　　“什么？”
　　“不過一年的時間，就已經(jīng)不習慣他坐在那里了。如果這種情況持續(xù)更久，你們就會忘記他。”
　　“喂，說什么呢……”
　　“他一定會回來�！盢o.2忽然搖搖頭，“No.1一定會回來�，F(xiàn)在，DICE的監(jiān)視器已經(jīng)布滿白河的大街小巷。Bajioh可以躲藏一時，但不會躲藏一世。他遲早會再次出現(xiàn)，遲早會露出馬腳。到那個時候，絕對要奪回No.1的記憶……無論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為了實現(xiàn)樂園都市計劃，為了建立香格里拉，他的存在是必須的�！�
　　“我知道……”No.3拍拍對方的肩膀，想示以安慰，不想竟被一把甩開。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聲音冷得像一把利刃。
　　No.3從沒見過對方露出這樣可怕的表情，他不自覺地后退一步。此時的No.2像極了曾經(jīng)的No.1，盡管沉默著壓抑著，也許下一秒就會爆發(fā)。No.3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這也絕非他想看到的。
　　“你說的沒錯�！卑腠�，No.3說。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一段距離，一言不發(fā)地僵持了相當長時間，直到整點鐘聲響起，不多不少恰好兩聲。當，當。No.2側(cè)過身：
　　“走吧。No.6已經(jīng)在等我們了�！�
　　No.3沒有猶豫，默默地跟上前者的腳步，心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如果No.2崩潰了，我們要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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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離周末還有三天，No.3在午餐時間接到了No.6的電話。
　　“今天晚上能出來一趟嗎？監(jiān)聽器完成了，我想盡快把它們安裝到位。聽著，X點到Y(jié)地點來接我，然后我們直奔會場……”
　　“好啊�！盢o.3趁對方說話咬了一口飯團，聲音含含糊糊的�！熬臀覀儍蓚�？”他隨口問句道。
　　“對�！盢o.6難得遲疑了一下，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我對這些機器很熟悉，一個人也能完成作業(yè)。不需要礙事的家伙，還有優(yōu)柔寡斷的�！焙孟裨谔匾鈴娬{(diào)什么。
　　No.3沒工夫細究No.6那句話里所包含的意味。隔著一條馬路，他看見臨時雇主正朝自己走來。他三口并兩口將飯團塞進嘴，同時發(fā)動了汽車。
　　“我知道了，下班后再打給你�！�

　　然而十二個小時后，在約定地點等待No.3的不止No.6一個人�？匆姾谏钠囻�?cè)胂镒�，頭戴數(shù)字“5”面具的西裝男人激動地揮舞雙手：
　　“這里！這里！”
　　“笨蛋，小聲點！”這樣的舉動自然引來No.6一記拳頭。
　　由于事先看過No.2發(fā)放的資料，即使在黑暗中也很容易辨別會場周圍的路況。每到一處，No.6便拿出一堆機器，逐個將它們安裝在既定的位置，No.5則像只小狗似地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派得派不上用場。
　　No.3搖下車窗，小心地觀察四周的動態(tài)。今天的行動依然很順利，沒有突然闖入的行人，也沒有Dharuma跑來搗亂。收工的時候他特地看了看手表，全程總共花了還不到兩小時。相比之下，更討人嫌的是回去的路上No.5一直吵吵嚷嚷說個不停，No.6難得沒理他，僅僅是轉(zhuǎn)過頭看著窗外，仿佛在思考什么。原本他是不打算回基地的，偏偏No.5說上次會議時落下了小峰醬的簽名海報，硬是拖著No.6和他一起去拿。雖然嘴上總是不情愿地抱怨這抱怨那，只要不涉及到原則問題，No.6多半還是會遷就No.5，這恐怕是因為兩人私交甚好的緣故。
　　No.3把視線從后視鏡上移開，一腳踩下油門。加入DICE四年以來，提前下班可不是常有的待遇。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盡快回家去，不想麻煩的事還在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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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慣例，No.3把另外兩個成員在小吃店所在的舊街放下，隨后掉頭去若干個拐角后的車庫。數(shù)分鐘后，他一手拽著車鑰匙，另一只手在墻上敲下一長串密碼，隱藏著的暗門應聲開啟。他沿著樓梯一路下行，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像是爭吵的聲響。
　　No.3狐疑地加快了腳步，而后幾乎小跑起來。他越是接近基地中心，聲音顯得越清晰，最后他在走廊的一頭找到了聲音的源頭。
　　主犯如預料般是No.6，可另一個肇事者不是No.3猜想的No.5——也對，后來No.3想，這個人什么時候正面反抗過No.6呢——而是No.2。No.6抓著他的領(lǐng)子，幾乎要將其拉離地面了。No.5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少給我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No.2的聲音冷冰冰的。
　　“哼，你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我當然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盢o.2不客氣地回敬對方，“倒是你呢？忙著補救嗎？我看了這幾天的監(jiān)視數(shù)據(jù)，機器毀損率高達百分之四十五。”
　　“你……”No.6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一只手卻舉到了半空中。
　　“喂，你們兩個都冷靜點�。　盢o.3沖上去，硬是擠到兩人中間，試圖在事態(tài)進一步擴大前制造一個緩沖帶。
　　“你也做點什么！”他轉(zhuǎn)頭吼了No.5一句，后者總算有所行動，上前攔腰抱住No.6，才讓后者停止了鬧騰。
　　No.2理理被No.6扯亂的衣領(lǐng)，一句話沒說�？蓻]等他做完轉(zhuǎn)身的動作，No.3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一把將其抓�。骸澳愕氖衷趺戳�？”
　　即使周圍燈光昏暗，No.2右手手背上那片鮮紅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難道是剛才……”
　　“他自己弄傷的。”No.5說，“我和No.6進來的時候，看見他在……流了好多血……看起來好痛�！�

　　顯然，No.2不打算回答。
　　“和你們無關(guān)�！彼俅闻まD(zhuǎn)身體，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等等！”No.6叫了起來，仍然不死心。他沒花費多大力氣就從No.5那里掙脫了，但也沒有直接追上去，而是向前大跨數(shù)步。
　　“我一點也不關(guān)心你在想什么�！彼麤_著No.2大喊�！耙欢〞业紹ajioh，然后把No.1那個家伙恢復原樣的。到時候你們就會承認，我才是天才集團的頭兒！但是別忘了，我們DICE，骰子是六個人。如果現(xiàn)在你也倒下了，DICE要怎么辦？”
　　No.2的腳步短暫地停頓下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彼麃G下這句話，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哇……剛才好可怕……”過了一好會兒，No.5才敢小聲說。
　　“哼，這家伙。”No.6自言自語似地搖搖頭，突然轉(zhuǎn)過身，推搡一旁的No.5�！翱熳�，你不是要拿落下的東西嗎？”
　　“啊呀，差點忘了小峰醬！”
　　不到半分鐘的工夫，走廊里又只剩下No.3一個人。他環(huán)顧四周，沒多久便找到那堵殘留著暗紅色斑痕的墻壁�？伤榭诖�，沒能找到一塊手帕可以用來擦拭。他懊惱地撓撓頭，轉(zhuǎn)身尋找可以更換便服的空房間。
　　原來，不止我一個人這樣想啊。

　　三天后，他們在會場上遇見了Baji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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