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原著：李天歌
　　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愛在我耳邊嘮叨，娘親舅大。
　　舅舅(即舅父）是個苦命人，今年七十了。很小時候他父親就死了，五姊妹就他一個男人，他占四，聽母親說，她的娘家還是很富裕的，父親是個端公(驅鬼邪的）。經(jīng)常掙很多銀子回來。
　　大點的姐姐都嫁人了，那時舅舅才十二三歲，就靠自己把家扛起，舅舅做的是糧食買賣，生意小的不能再小，就是把這個鎮(zhèn)的糧食擔到另一個鎮(zhèn)上去賣，有時，這個螞蟻搬家要百一里才有差價。好多時候賣不完的還得擔回來。為此，他的背早早的就蝦了。也用這種方法，掙到錢，修了新房子，娶了老婆。
　　舅舅在我印象中，是很和善、勤勞。一次，他家在修房子，我可能才四、五歲，農(nóng)村里修房子不是要修豬圈，舅舅在豬圈下面的樓板下忙活，我在豬樓板上面，將泥土撒在他頭上，他吼了我?guī)状我矝]有理會他，心想他就是一個紙老虎，這時他拉住了我的腳，扭住了我小腿上的肉，痛得我尖叫，這天晚是準備在他家過夜的，我在小油燈下見我小腿暗紅了，哭喊著回了家。
　　到家時，我哭喊著搖開了門，母親抱著我很是驚訝：“你一人�。�！”
　　我哭喊著：“舅舅打了我！”
　　外面下了幾天的雨，我們那里走舅舅那里還有五六里的黃泥巴爛路，路邊還有幾個大水凼，還要穿過一個院子，那院子里的狗很歪，還有一片墳地。
　　父親見我成了個泥人，他從被窩涼出了半接身子：“狗日娃娃，膽子太大了。”
　　母親給我洗了個干凈，我便跳到了我老爸的懷中。
　　朦朧中，有人在急促的敲門，母親打開門，是舅舅走了進來。
　　我赤裸著身體，跳了起來“周幸虎！周幸虎！�。　�
　　周幸虎是我舅舅的名字，他人很瘦，臉長而小，油燈下他臉特別慘黃：“急死人了，我找遍樓上樓下，恰恰角角，嗨!急死人了�！彼^歪向我：“你走了又不講一聲，屋里還有人在找呢。”
　　母親在陪著笑，讓他坐下，他急急走了。我見他要走還在大吼：“周幸虎！周幸虎！。。。�！�
　　其實，我回家也還是好怕好怕。下了幾天雨的泥巴路很爛很爛，不時從腳丫冒出泥湯射到肚皮上，連過幾個水塘，水塘水滿滿的，我好怕有水鬼，好怕一支大手突然把我拉進水里。特別墳地上，我聽大人們說過，這里光出鬼，又在這里埋過活人（是特殊時期造反派干的）。走在桐子樹下，這里聽說是鬼打秋（玩秋千）的地方。還聽說有個醫(yī)生去出診給別人看病，他讓病人把舌頭伸出來，那病人伸出的舌頭有一丈多長，當時醫(yī)生就嚇了個半死，第二天去看時，他的藥箱還掛這里的桐子樹上在，不久，這醫(yī)生就死了。我看著朦朧的桐子樹，我想哭，但又不敢哭，我突然想起媽媽教我外公振鬼的辦法。就是把額頭上的頭發(fā)往后抹三下，用力蹬下腳，兩手的大拇指掐住各手中指母的中節(jié)，手掌對著前方，口中念道"天上太上老君，句句如路令，立即下凡來，聽我調(diào)遣”。。。。。。好神啊。我什么也不怕了。
　　小人那點氣，過幾天什么也沒有了。舅舅來了因為要煮好的，還不是跳起八丈高。舅舅因為人很勤快，家中大小事情都要他來幫忙。
　　舅舅和舅娘小兩口子關系很好，但他們和他母親（我外婆）的關系就很不好。很多時候外婆都跑起來告狀。父親總是說外婆幾句不對，因為外婆在我媽和我老爸耍朋友時說我父親家太窮了，父親丑了。父親一輩子都在為此事朗嘈話（說閑話）有時，見外婆帶了一點傷或外婆要死要活痛哭，母親就會去當判官，我跟隨母親去個好多回，母親總是開導外婆，說說舅舅再含沙射影的說說舅娘（舅母）。在舅舅家吃了好的，再把外婆接到我們家耍上幾天，就了這樣不了了之。
　　也有時外婆與舅舅他們快要老牢出人命了，母親也當真罵罵舅舅，說說舅舅的狠話，舅舅只是一味的不開腔，很多事母親明知舅舅在擋災。
　　記得那是個熱天，他們就吵架出大事了，頭天晚上吵了架，外婆第二天就死了，父親告誡母親，要救活人，死了就了了，畢竟你媽也八十幾好遠了。果真，母親給她的姐妹們打過招呼（告誡），一切像沒事一樣，兒孫排成一條長龍，淚水如河的把外婆送上了山！
　　外婆在我們家那邊還是個樂天派，她經(jīng)常講鬼的故事，也講梁山伯與祝英臺，每次來總要摸摸我們的小掉掉（當然我們是小時候），看又長點沒有。老早就沒有牙齒的嘴笑的很可愛。我大了時我問問母親，外婆有沒有外遇？
　　母親正經(jīng)的說：“我媽媽是個正經(jīng)人，重來沒有在哪里稀過牙（不好的名聲）”
　　也真是，從我知事，外婆三十來歲就守寡，從來沒有聽說過外婆有什么風云之事。
　　他們家長期愛吵架的根由是，外婆在舅舅耍女友時，外婆另外看上了另一家人的女娃子。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
　　其實，我舅娘還是很漂亮的，在我的印象里，她眉清目秀，能讓男人牽腸掛肚。就是現(xiàn)在她的個頭，六十幾了也比城里的二機子老母漂亮。從我知世，我對她印象就很好。她從來都很尊重我，我也敬佩她，她不但妖嬈也很勤勞。
　　舅舅的勤勞，給我們有深刻印象，他會做篾匠活，這也是他后來能生存好的原因之一，他幾個姊妹的后生很多，但像他對我們家特別好，有一次，家中修房子，還欠兩根領子，到處都買不到。急得父親團團轉。還是我說“偷吧！”
　　晚上，我們來到我早號好兩棵樹下，舅舅的動作很麻利，三下五除二，樹子就倒下了。我扛不動，全是舅舅這大力士弄回家的。我問過舅舅：“你是否在家長期做賊？”
　　舅舅賊笑道：“哪里，我們那邊沒有大樹。有一根都要被人偷了。。。。。�！�
　　婚后，父親就給了我一百元錢。我離開了我的家鄉(xiāng)，才做生意的第一場我記得買了一塊七
　　角錢真是一窮二白，生意一直不好，生活壞的不可想象。一天，天快黑了，舅舅出現(xiàn)我門口，在這個老鷹不下蛋的地方，我舅舅的來，在我的親戚中，他還是第一個，我真想擁抱他。晚上，我們睡在一起，我也擺談我的情況，他說他在某血站賣血，一月兩次，一次有二十三塊錢，八幾年，除去旅館、車費、生活一個月一共也還有二十來塊錢來補做家里。舅舅說了，他是專程走我這里的原因，這一夜，我沒有睡好覺，想的就是數(shù)錢。
　　第二天，我和舅舅一起就去這家血站了。賣血第一關不講高矮，講重量，至少九十五斤，我當時才八十來斤，第一關就下來了，我心里一落千丈，心里難受得流淚，后來是舅舅脫下衣服，讓我把他的衣服加在外面，他還去給我撿了兩個石頭鋏在身上，才勉強過關。如果沒有舅舅給我這份大禮，我還不知何時才能走出那個窮窘。
　　但為了掙脫貧困，我的兩個表哥由于賣血過多(我兒時的玩伴)，四十多歲就死于功能性貧血。有一個姨爺也由于賣血，現(xiàn)在也正在病榻上等死。說什么獻血有益健康，那是棺山上賣打藥，騙鬼��！
　　。。。。。。。。
　　舅舅門下有八個子女，而只有一個兒子，兒子是最小的，個個女兒都似出水芙蓉，國色天香。
　　我們一家又全是男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母親好想他的女兒做媳婦，給舅舅說，其實，舅舅也有此意。母親和我的弟兄們商量，兄弟們也垂涎三尺，但是，一段時間后，大家都難過了，說近親結婚有遺傳病。兩家人只好忍痛割愛，年輕人后來也只能見面時淺淺一笑。
　　說來舅舅一年一年的老了，心里也有了不好說說的苦澀，有個幺兒，但始終和幺兒尿不到一個液壺，在一起就是吵鬧，始自只有在女兒家生活。一晃就是多年。。。。。。
　　這天舅舅七十大壽，在一個鎮(zhèn)上做的，高朋滿座，就是他兒子孫子沒有來。我總覺得不是個味，我想，舅舅心里也在流血。
　　這天，大哥在城里買了一套房子，我們?nèi)プＹR。舅舅也去了，在去酒店的路上，他和他女兒女婿走在一起，我遠遠地跟在他們后面，見他女婿指著高樓：“爸！喜歡嗎？我給你賣一套！”
　　舅舅苦笑擺擺手。。。。。。
　　聽說，舅舅一直還是想回老家過，就是他原來的房子垮掉了。兒子修的房子和他無關。。。。。。
　　人老了，其實就想落葉歸根。。。。。。
　　舅舅也是凡人。。。。。。死了可能也想睡在他的爸爸媽媽身邊。。。。。。
　　2012。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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