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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是赦生道上,你的身影浮動在暗綠的魔霧之后,長發(fā)飛舞,座下雷狼獸緩緩行來。一步,一步,走出了燎原的魔火,走出了電蛇橫行的烽火狼煙。
雙眼咒封,褐發(fā)直披,長戟橫持,不言不語,天生含笑的唇緊緊的抿著,端肅凜然。
驚艷。
而后,勢若千鈞的攻擊,磊落凝練的身姿,狼嘯雷鳴,數(shù)番交鋒之下,將正道三先天之一的佛劍分說打得傷上加傷。
你叫赦生,赦生童子。
與名為童子實則很明顯是成年人的吞佛童子不同,你是一個真正的童子。雷狼獸龐大的身軀更襯出你的年少,你躺在它柔軟蓬松的皮毛間,懷抱著狼煙戟睡覺,全身上下透著股獨屬于戰(zhàn)場生物的無邪稚氣。
曾經(jīng)想象過你咒封下雙眼的樣子,直到你封印開啟的那一刻,一切臆想方才有了終局。細長的劍眉,細長的眼眸,冷冽得秀氣,秀氣得嫵麗,嫵麗得純粹。那是一雙尚帶著稚氣的美麗眼眸,屬于孩子的眼眸。直到它被鮮血塵封,依然是無瑕的天真,傾城絕倫。
你是一個孩子,一個停留在少年,從沒有長大、也再沒有機會長大的孩子。
在困難迎來之際,思慮周詳如九禍會問“怎么做”,心機深沉如吞佛、朱武會問“為什么”,而你,赦生,只會問一句“做,還是不做?”至于原因與過程,都不是該考慮的問題,只要決定去做,那便一往無前的去卷起一場血雨腥風(fēng)。
戰(zhàn),戰(zhàn),戰(zhàn)!
殺,殺,殺!
你是異度魔界三守道之首,是鬼族與邪族共同的王子,你身上流淌著戰(zhàn)神的血,手中握著可催盡一切艱險的雷電。如果說師兄吞佛童子是帶來戰(zhàn)亂的異獸朱厭,那么你便是魔界永遠的烽火狼煙。
喜歡你的武曲,狂傲,孤高,恢弘,如戰(zhàn)場長風(fēng)中獵獵而舞的大旗,如你開啟封印后長發(fā)絢爛艷烈的金紅之色。又有胡琴聲聲,粗獷而蒼涼的震顫著,訴說著生于沙場終于沙場的魔物一生的血淚。
不,只有血,沒有淚。
有一個古老的問題,當(dāng)你得到了力量,你會去做什么。
有人說,有力量,他會去收斂財富。
有人說,有力量,他要去征服天下。
赦生說,有力量,才能阻止改變。
赦生有一個美得顛倒眾生的母后,赦生有一個多病卻權(quán)威無上的父王,赦生有一個戰(zhàn)場上陰狠毒辣卻對赦生刀子嘴豆腐心的中二大哥,赦生有一個萬魔敬仰的戰(zhàn)神伯父,赦生有一個殘疾卻堅強的堂兄,赦生有一個淵博強大的師父,赦生有一個心機莫測但關(guān)系頗好的師兄。
然后,雷劫之下鬼族塵封,父王不見了,伯父為保護魔界死了,大哥被石封了,堂兄離開了,師父被斷層困在了重重鎖鏈下,母后褪下了紅妝換上了甲胄,師兄流落苦境,苦苦輾轉(zhuǎn)百年,尋找著開啟封印解放故土的路。
如果你有力量……如果那時的你擁有力量,是不是,一切都不會改變?
于是你封印了自己,在黑暗中依偎著雷狼獸蹣跚獨行。視覺,失去了;聲音,失去了;就連在戰(zhàn)場上殺人也只能挑有功德的僧人,余者皆不可殺。目不能視,口不能言,你的世界,只剩下了一個人,一支戟,一頭狼。
難忘破封的那一刻,你發(fā)出的笑聲,狂傲,低沉,卻撕心裂肺。本屬于少年的清朗聲線毀在了長達百余年的封印中,你終于獲得了聲音,卻嘶啞得仿佛月下哀哭的幼狼。
師兄回來了,他終于解放了異度魔界,在殺了自己的摯友劍雪無名之后。
大哥也回來了,囂張的言語與同樣囂張的紅發(fā),如流星一般,很快湮滅在了戰(zhàn)場的烽煙之后。
在洶涌的洪流之中,你就像一只小船,即使拼盡全力去掙扎,卻依然抵不過大勢所趨。面對著心智動搖的師兄,你無言的寫下“自欺欺人最可悲”;懷抱著大哥冰涼的尸體,你的殺氣染紅了長發(fā),留下一句“我會為你報仇”后轉(zhuǎn)身離去。
然后……沒有了然后,就如紅顏從來抵不過時光的磋磨,你苦心修成的武藝在當(dāng)家主角蓮葉組合無懈可擊的攻勢下土崩瓦解,你的鮮血濺上了鏡頭,染紅了臉頰和衣衫,你掙扎著奮力爬向了奄奄一息的雷狼獸,你要去救魔君,你握緊了跟隨你在烽火狼煙里出生入死多年的狼煙戟……
然后——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一片黑暗。
許久之后,當(dāng)吞佛童子終于趕到,看到你持戟坐在雷狼獸的尸體前,戰(zhàn)甲被鮮血浸透,雖死,仍是凜然不變的執(zhí)著與單純。
在瀕死的那一瞬,你的世界依然只有一個人,一支戟,一頭狼。
即使擁有了力量,你也無法阻止改變。
霹靂的江湖是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一個人的逝去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所以你死了,故事仍然在不可轉(zhuǎn)移的繼續(xù)。
于是我看到,你的師兄在散盡了記憶后終于還是背叛了魔界,他殺了你們的師父,殺了你的堂兄。
當(dāng)年的情事漸漸掀開了真相的面紗,你那顛倒眾生的母后不僅顛倒了你的父王,還顛倒了你那個萬魔敬仰的伯父,行事激烈的戰(zhàn)神為她放棄了王位,為她傷心之下遠走苦境——而你,不過是他在沖動之下霸王硬上弓后的產(chǎn)物。因為沒有尖耳,你被重視血統(tǒng)的姑姑嘲笑,即使在你為魔界犧牲之后,仍然是她口中的“雜種”。
你的母后為了孕育圣魔元胎召喚棄天帝降世,獻上了她自己和你們兄弟的魔魂,于是你與大哥最后的一絲生機也就此斷絕。
你的親生父親帶著朱皇的英名歸來了,為了你的母后。他親手?jǐn)嗔四銕熜值慕?jīng)脈,他抱著你母后的尸身漂泊苦境尋找著醫(yī)治的希望卻只得到了心碎,于是他怨恨,親自揭起了反抗棄天帝的大旗,成功的毀去了你與你兄長、你母后魔魂灌注而成的毀滅與再生之神的肉身。然后,他也死了,死在了蒼的劍下。
虛假外皮下的真相是如此的荒謬,那么你的努力,你的付出,你的犧牲,又是為了什么?
可是,即使知曉了真相,再重來一回,你仍是會選擇同樣的道路。就如死于吞佛手下的銀鍠黥武靈體再出時第一反應(yīng)依然是配合他抵擋魔界的敵人,你依舊會拼死去救魔君而非逃跑故而義無返顧的對上素還真與葉小釵,為了魔界的未來,你也會心甘情愿的奉上自己的魔魂,迎接毀滅與再生之神的到來。
畢竟,你是一個那么單純的孩子,單純得直接,單純得無悔。
終究難忘,霹靂奇象的片尾曲中,狂華豪飲,元禍木訥,紅發(fā)金瞳的螣邪郎邪妄依舊,赦生的長發(fā)被微風(fēng)細細的吹起,褪去了殺氣后有著罕見的安靜與秀麗,吞佛童子閉上眼,魔魅的面容剎那間的神情竟是出人意料的平和。
櫻花下,他們對坐飲酒。畫面之外弦聲輕響,清麗縹緲得仿若夢幻。
那首曲子叫《鏡中花水中月》——鏡花水月,如夢幻泡影,如露如電,終成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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