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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無罪》
《卿本無罪》
風(fēng)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
風(fēng)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
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詩經(jīng)·鄭風(fēng)·風(fēng)雨》
魯?shù)刈怨鸥皇?br>
當(dāng)年武王伐紂滅商,封其弟周公旦為魯公,因周公旦輔佐天子未能受封,便由嫡長子伯禽前往就封。伯禽作《肸誓》,平徐戎,定魯。自此以后,泰山之南,洙水兩岸,方圓七百里,百姓安居樂業(yè),人才倍出。
可如今,即便是這片祥和之地,也一樣難逃過這亂世之中的勃勃野心。
莊公十年春,齊師浩蕩南下。
即位僅僅兩年的齊桓公,勢如猛虎地擴(kuò)張勢力,親率三十萬大軍伐魯,戰(zhàn)車車輪所過之處煙塵滾滾,兵戈直指曲阜。
面對如此懸殊的實力差距,人人唏噓議論,莊公卻決心一戰(zhàn),召集文武共議戰(zhàn)事。
陽春三月。
尚有一絲春寒未消,宮苑內(nèi)的桃花卻開的正盛。幾只黃鶯在枝頭嬉戲鳴叫,帶著暖意的風(fēng)拂過樹梢,飄落的花瓣悉數(shù)落在鋪著青石磚的地面上。
不遠(yuǎn)處的廊亭里,年輕的將軍正站在那兒,烏黑的眼眸里映出眼前這好似畫卷的美麗春景。
雖是良辰美景……心中的愁緒卻令他沒有心情欣賞,他長嘆了一口氣,望著那跳躍在枝椏間的鳥兒,盡管舉國上下籠罩在即將開戰(zhàn)的陰霾中,可這些生靈渾然不知,依然無憂無慮。
或許做一只鳥兒,真的要比做人來的自在快活吧?
年輕的將軍輕輕搖了搖頭,趕跑自己這可笑的想法。
明明魯國每年的春天都是這番景象,本該是見慣了,習(xí)以為常的。可是為何此刻自己卻覺得它竟是如此不真切呢?
他向那片花海伸出手,握成拳,卻只抓到空氣。
年輕的將軍忽然聽見有人叫他:“曹將軍!”
循聲望去,原來是一個雙鬢花白的老官。
“曹將軍怎么獨自在這看花呢?”互相施禮后,老官問。
“在下要去見莊公,現(xiàn)在時候尚早,就自己到這邊來了!彼鸬。
“哦?”老官略一遲疑,又問:“可莊公……似乎并未召見將軍啊?”
他點頭,道:“所以是在下自己來了!
“哎,將軍這又是何必?”老官嘆一聲,說道。
“此話怎講?”他問。
“莊公不召將軍,自有莊公的道理。將軍長期戍邊,好不容易才回都一次,莊公興許是一番好意,想讓將軍多清閑幾天罷了,”老官笑道,“倒是將軍您,真是一刻也不肯閑啊!
他聞言,不禁苦笑:“國難當(dāng)頭,在下怎能閑的下來?”
老官點點頭,捋著長須,臉上多了一絲愁容:“這一戰(zhàn),是上天對魯國的考驗吧。只是偏趕在這春天……可惜了開的這么好的花!
他轉(zhuǎn)頭,看著那一樹緋云般的桃花,自語似的喃喃:“是啊!
……可惜了這花。
“時候不早,在下該去了,告辭!彼f道,不等老官回話,便行禮轉(zhuǎn)身離去。
宮廷戒律森嚴(yán)。
各諸侯的王宮雖不比天子那么金碧輝煌,卻也都一派莊嚴(yán)。魯國尤是如此,也許是由于祖上周公旦正是《周禮》的著者,魯國一直遵守這套禮節(jié),是遠(yuǎn)近聞名的禮儀之邦,在眾多諸侯國中最受王室親近。
可如今王室日漸衰弱,越是富饒安寧之地就越容易成為敵人虎視眈眈的目標(biāo)。眼下三十萬齊軍揮師南下,朝野上下議論紛紛,而此刻,被召來的十幾人卻都持笏不語,臉色各異。
坐在輿榻上的君王看著這些臣子,凌厲劍眉微微蹙起。
君王知道,造成這種狀況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獛兹涨,他便明文下令,凡說降者一律斬首。這使得很多人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書房外明媚的陽光溫暖著一切,書房內(nèi)的氣氛卻像數(shù)九寒冬一般。
君王憶起少年時,父王曾帶著眾子嗣親信一同狩獵的情景。
殘陽如血,駿馬嘶鳴,狩獵的隊伍帶著獵物歸來,滿城盡是夾道歡迎的人群。生活安適富足,人們的臉上盡是喜悅的笑容。從那時起,尚且年少的君王就已經(jīng)決定,要用一生來守護(hù)這片安寧之地。
可世事的艱難,遠(yuǎn)不是當(dāng)初空有一腔熱血的少年能理解的。
十年前,父王出訪齊國,不料卻被齊襄公暗殺。仇恨的種子自此埋下,早在剛即位之時,君王就告訴自己,絕不能做亡國之君,絕不能放棄黎民百姓于不顧,絕不能將魯國拱手讓人——更不能忘記齊國弒父之仇。
即位十年來,大小紛爭也經(jīng)歷無數(shù),現(xiàn)在的君王早已褪去了那層天真?墒牵@一次卻是真真正正危及國家和無數(shù)人生命的磨難。
兵力上的巨大懸殊足以讓很多人心生懼意,但他決意一戰(zhàn)。
要戰(zhàn),還要贏。
“諸位愛卿,可有破敵良策?”
君王的聲音響起,有力而不失威嚴(yán)。
底下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沒人敢站出來說話。每個人都知道莊公是鐵了心要打這仗,說降是在找死。
可是,這仗要怎么打?
“君上……”沉默半晌,終于有位膽大的大夫站了出來,“臣以為……不如割地求和!
“割地求和?”君王冷笑,“魯為孤世代封地,寸土不可失,怎能割給齊國?況且,卿怎么會認(rèn)為齊國能答應(yīng)求和?”
“呃……這……”大夫的臉色一下子變的蒼白,遲遲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這時,侍衛(wèi)卻匆忙來報:“殿外曹將軍求見。”
“孤沒有召他,不見!
“可曹將軍說有要事,一定要見君上。”侍衛(wèi)把頭低的更低,絲毫不敢抬眼。
君王的眉皺的更深:“算了,讓他進(jìn)來!
“諾!笔绦l(wèi)恭敬退下,到了門外,又對那人行禮:“曹將軍請!
年輕的將軍點點頭,從容不迫地跨進(jìn)大門,孤單的腳步聲顯得格外突兀。
他在君王面前跪下:“臣拜見君上!
“曹將軍有何要事?”君王打量著面前跪拜的人,數(shù)月不見,但見他面容卻依舊,未增一分艷,也未減一分麗。時光歷練,反倒使他的雙眸里多了一分沉靜。
“臣僅有一事想問君上。”他答。
“但說無妨!
“請問君上,您為什么決意與齊一戰(zhàn)?”
“齊侵我領(lǐng)土,奪我城池,俘我百姓,孤若不戰(zhàn),怎對得起先父和列祖列宗?”
“那么,您憑什么一戰(zhàn)?”
他聲雖不大,卻字字聽的分明清楚。
話音未落,底下就傳出一片吸氣聲。
先前語塞的大夫更是滿臉驚訝地看著跪在旁邊的人,忙低聲道:“曹將軍,您不要命了!”
眾人皆知他曹劌年輕氣盛,又才華滿腹、文武雙全,要論能力,在才士如過江之鯽的魯?shù),也算一位能叫得出名號的人。只是,論起這朝廷官場,他經(jīng)歷的還是太少了。
當(dāng)著君上的面如此出言不遜,豈不是自討苦吃?
君王已然不悅的神情自是被眾人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卻無人敢于抬頭直視。
唯有他,目光不卑不亢,也不躲閃,平靜如秋水地望著前方。
“哼,好一個‘憑’字。憑我魯國衣食之安,禮樂之興,神靈之佑,孤有何不可一戰(zhàn)?”
“誠然!彼,“可衣食恩惠,畢竟有限,遍及不得百姓,君上又怎知未得恩惠者是否愿為征戰(zhàn)送命?既不得百姓所擁,又怎么祈神靈之佑?”
“將軍可知說降者一律斬首?”
“臣知道,但臣并非要說降!彼,“戰(zhàn)若不贏,不如不戰(zhàn)。若要贏,民心所向才是根本。君上若能憑此一戰(zhàn),臣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一番說辭,鏗鏘有力,竟叫眾人一時都愣了神。
君王心底的怒氣如煙霧一般繚繞上升,他收起了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一語不發(fā)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卿可知罪?”冰冷的語調(diào),讓人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yán)峻。
“……臣不覺有罪!
君王沉下了臉色,從榻上起身,道:“有罪不知即是罪,念將軍戍邊有功,且罰笞十,扣三
月俸祿,下不為例!闭f罷,拂袖而去。
待莊公行遠(yuǎn),眾臣這才議論起來,有人暗笑,有人嘆惋,一次朝見就這樣不歡而散。
君王出了書房,隨行侍衛(wèi)立即跟上前來,卻被君王不耐煩地?fù)]退:“都別跟來!
走了幾步,又站住,道:“告訴曹將軍,罰畢去東殿等孤!甭砸凰紤],又道:“還有,讓他自己走,誰也不準(zhǔn)扶!
侍衛(wèi)先是一怔,隨即行禮:“……諾!”
君王獨自踱步到廊亭,諸事本就繁雜,又加上某人這一番言辭激烈的諫言,眼見得這宮苑里的明媚春景,不由得頓生煩悶之情。
為何自己為國為民日夜操勞之時,這桃花卻能開的這樣茂盛?
君王恍然憶起那人與自己初見時的模樣。
——也是與今時同樣的時節(jié)。
昔日一襲布衣,掩不住那人的風(fēng)華。
或許自己當(dāng)初就是被他不凡的談吐,被他的一言一行所吸引;繼而信任他,任用他,是希望他能更好地把能力施展出來。果不其然,他不負(fù)眾望,為國立下汗馬功勞。
而現(xiàn)在的他——他的才華,他的美,沒有一絲一毫的保留,鋒芒畢露。
事到如今,竟到了公然頂撞自己的地步。
可細(xì)細(xì)想來,那些話雖不留情面,但句句在理,無可反駁。
他總能一語中的,把別人都試圖逃避的地方赤裸裸的擺在面前。
想恨,卻又恨不得。
君王在心里苦笑。
到底還是……孤太寵他了嗎?
日暮漸漸西沉。
君王回到東殿,與往日一樣用過晚膳,沐浴更衣,似乎忘了白天自己的某道旨令,更是未踏進(jìn)寢宮半步。直到入夜時分,君王才終于往寢宮來。
推門而入,只見那人跪在地上,宛如雕塑一動不動。
不禁皺起了眉,問一旁的宮女:“他跪了多久?”
答曰:“快三個時辰!
君王點頭道:“行了,都退下吧!
宮女們行過禮,依次退出,當(dāng)最后一人離開并關(guān)上那扇檀木的門時,君王看見那人的身子很明顯地晃了一下。
明明撐不住還逞強(qiáng),真是自作自受。
君王在心底冷笑,又有點無可奈何。
屋里只剩下他們兩人,一霎間沉默包圍了這里,靜的可怕。
“站起來!
不知時間流逝多久,君王簡短的命令打破了這份沉寂。
烏鐵的甲胄并不輕便,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金屬獨特的聲響。他有些艱難地起身,依然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幾縷發(fā)絲從戰(zhàn)盔里滑落,是同他眼眸一樣柔順的黑。
“把那盒子拿過來!本跽f道,兀自坐到床榻上。
他轉(zhuǎn)頭,一旁的案上真的有一只紅漆木盒,不足兩掌大小,拿在手里卻有點分量。他把木盒呈給君王,始終沉默不語。
君王接下木盒,卻只把它放到了一邊,隨手指了指他的戰(zhàn)甲,道:“脫了!
“臣……”他剛要開口,君王就打斷了他的話,冰冷的目光看著他:“想讓孤親自幫你脫不成?”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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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記:這篇文是很久以前無聊的時候?qū)懙腍練筆OTZ,一開始只是腦洞大開擼的一篇純H,后來無意中翻出來,自己都不忍直視了,于是重修增加了一點劇情?傊呛芏毯茉愀獾囊黄,很多地方都有BUG,感謝能堅持看完的大家QAQ,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