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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飛
白飛,白飛。飛是個很自由很瀟灑的一個字,可是配上白,就未免有些可笑和無力了。
更何況諧音一下就成了白廢,抑或者白費。
事實上白飛這人也挺無力的,無力的像個悲劇。一個活下去的悲劇。
在外人眼中,白飛可能就是個不善交際有些過份沉默的但很善良也很會持家的好孩子。
他不善良,卻不得不學會持家。
白飛一直在想,如果這世上有如果了會怎么樣?他或許會回到十年前的夏至,打死也不要在上學,乖乖的守在家里,耗盡那僅剩的積蓄,最終和他母親一起死。
可是沒有。
那天他因為摔得太狠而早早就回了家,然后看到他病弱的母親,仿佛回光返照的一般擁有了力氣,爬上了那棟破房子中最高的他從來懶得數(shù)也沒心思數(shù)的樓層,毫不猶豫的一躍而下。
他發(fā)瘋似的向前狂奔,換來更狠的摔倒。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眼前鮮血四濺。腦漿迸裂。
身體破碎的仿佛一堆血淋淋的爛肉。
然后鮮血濺到他臉上,身上,灼熱而刺痛,就要把他燒出一個個的窟窿。
卻無論如何都死不了。
白飛那時候是先想大吐特吐,又因為沒吃什么東西,把胃嘔出來的感覺都沒使他吐出什么東西。
然后他就一瘸一拐地跑開了。
他覺得自那個稱為父親的那人拋棄他們以后,母親就不再是他的命門,而是他的命。
她是他的命。
為了保住他的命,他就必須拼命的學習,拼命的工作,拼命的賺錢。
然而現(xiàn)在他的命死了,他覺得自己也去死就好了。他的心已經(jīng)死了。
白飛是能感覺到心死的感覺的。一段時間的窒息,然后是生命里最重要的東西被狠狠地,毫不猶豫的剝離,心就像是缺了最根本的支撐,轟然倒塌,死亡。
他去跳了黃河。
他家離黃河很近,非常近,近到短短幾步的路程就可以看到那座浩大的看不出是橋的橋。
然后廢了最后的力氣翻過了欄桿,掉落而下。
他在翻過去的瞬間就掉了下去。
沒錯,白飛是個廢柴,他的身體不差,但就是個廢柴,很廢很廢,廢到平地都能摔跤,就是莫名其妙的,不含絲毫意外的就能摔下去。
而這么廢的身體,他是不可能親手殺了他的。
所以他從不會上什么體育課,可是今天不同,今天是體育考試。關乎于他那中上的成績,能不能考上一所好的高中的體育考試。
如果他連一所好的高中都考不了,就真的廢了,他的人生,就再也不會有什么希望、光明……總之就是一切美好富有褒義的東西。
而跑步考試的時候,意外就自然而然的發(fā)生了,他被老師允許出校回家休息。
還好那是最后一門考試,白飛這么告訴自己。堅定不移的就像在告訴自己你還可以活下去一樣。
不過現(xiàn)在都無所謂了,他已經(jīng)死了。而具體死亡的那一瞬間,人是除了恐懼什么都不會想的。
可是世事無常。
白飛被救了下來。被一條搜捕某位有錢人尸體的搜捕隊救了下來。
然后他醒過來的時候就是醫(yī)院,周圍是攝像機和記著嘈雜的疑問。
“請問這么多年來你是帶著怎樣的信念帶著重病的母親活下來的?”
“請問你對那個拋棄了你們母子的男人有什么想法?”
“請問你這么多苦都熬過了,最后為什么會想自殺呢?”
“請問……”
平日冷漠的班主任此刻笑臉相迎,說著這孩子見不得生但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乖之類的話。
幾個疑似救了他的男人在笑著說這是自己應該做的。
就像世界本來就是充滿了各種美好和善意。
白飛木然的看著這一切,他沒忘了班主任不止一次說過‘勸’他退學打工之類的話。而在他被打撈上來的時候,短暫清醒中隱約那些男人惡劣的咒罵。
“媽的!看衣服也就是個窮小子,先送醫(yī)院,得不了錢,名還是可以的……”
“嘿嘿……老大說的是……”
“沒錯,先送醫(yī)院……”
于是終于那已死的心化為了灰飛,世界里的涼颼颼的吹來,凍醒了他活下去的信念。
他想著,就算不能毀了這一切,他也不貪心,只要殺了一個人,一個人就好。
就一個人。
出院后,白飛拿著那些愛心資金。去了服裝店,依照服務員的介紹一下子就花去了打半。
鏡子里略清秀的少年在笑的時候,冷冷的,卻有種扣人心弦的妖嬈。
服務員在一旁不停的贊美著。
白飛在走上了街道,無視了周圍人傳來或隱或顯的視線,七繞八拐的來到了紅燈區(qū),找到了一家最大的夜店。
反正……這具身體已經(jīng)不干凈了。不是嗎?
在那樣的雨夜里,在被那個稱為父親的男人侵占以后,他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溫柔的母親,以及恨。
深入骨髓的恨。
現(xiàn)在支撐他活著的,也只有恨。
“我們這里不需要冷美人,懂?”
他開始笑。
“白飛,我從不知道有男人被上了無數(shù)次之后,還能一副禁欲的表情……你還真是極品!”
身體痛的死去活來,他依舊笑。
“阿飛,只有我知道,你這副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下,藏著多么深的放蕩!
被包養(yǎng)的過程中,白飛除了發(fā)呆,就是發(fā)呆,竟再沒了笑容。
快到夏至了……
他一直在想著。
不過反正那個男人也不會在乎的,因為他知道。
“阿飛,我知道,你是不喜歡笑的,那就別笑了!
于是白飛就懶得再擺表情。
“阿飛,今天你盡興的陪我玩一次,我就幫你殺了他好不好?”
他聽見自己輕輕的說。
“好!
那個男人有權有勢,掌控欲極強,情人的身份都要知道的祖宗十八代,白飛……在他眼中是很好控制的一種了。
而在他被男人包養(yǎng)之前,就有很多人對他說,“如果在他對你說盡興玩一次的時候,你就死定了,不論答不答應,你都會死的……”
說話的人都臉上帶笑,分不清是嘲諷還是憐憫。
“阿飛,阿飛……我果然是好喜歡你啊……”高潮的時候,男人緊緊地抱住他冰冷垂死的身體,低聲喃喃。
“所以,我一定會幫你殺了他。”
意識消散的時候,比起跳河那一次的恐懼,更多的則是解脫。
他好累,好疼,好絕望啊……
媽媽,我好絕望啊……
透明的淚滑落。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如果,那么他選擇,在出生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溫柔的母親,然后含笑死亡。
可是這世界從來就沒有什么如果。
而他所有的愛,所有的恨,所有大雨里孤獨的絕望,所有的眼淚和擁抱,也都在那兩個夏至未曾到來的夏天里,一起撲向盛大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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