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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幸
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白玉堂雙腳搭在一凳上,斜倚窗前,正偏著頭朝那深邃夜空里望去。本是個瀟灑姿勢,可這位“風(fēng)流天下我一人”的爺,現(xiàn)下手上的動作卻叫人不覺失笑。只見他自窗沿上擱著的一盤花生米里抓出一把,閑閑的丟出一粒,朝桌上燃著的蠟燭射去。力道不大不小,花生米正穿過燭焰,倏的在桌臺上砸進一個小坑,竟不曾擊熄了那燭焰。
丟了一顆,再丟一顆,倒像是帶了幾分賭氣的意味。好好一桌酒菜,花生米兒扔了大半,酒空了幾壺,可桌上精致的飯菜和一旁雖未啟封也隱有冽香散出的女兒紅卻是半點兒沒動。
說起來,倒不是白玉堂白五爺無端糟蹋糧食,他實在是...太無聊了!
晌午時分,白玉堂便訂好了雅間,在這兒等人赴約了?扇缃,眼瞅著二更的梆子都快敲響了,那人卻是連個信兒也欠奉。
這是第幾次了?自打二人相交為友,白爺爺多少次叫這貓兒放鴿子了?難不成是白爺爺非要腆著臉黏著你是怎么著?半月前訂的約不來,一句話許的約難赴,好,白爺爺都當(dāng)你這貓兒忙碌命,沒料到恰巧不得空,可你貓大人端的是好大的架子,這前一天自己許下的約便也忘了嗎?真當(dāng)我白玉堂好欺負活該等你不成!
想到這兒,白玉堂眼里閃過一絲狠利,手下一用力,一;ㄉ變簥A了內(nèi)勁射出,竟將那簇微晃的燭焰生生帶起,直沖雅間的木門而去;鹩龅侥,本應(yīng)轟然而起,誰料,那簇火花正要觸上木門時,門口卻傳來“噫”的一聲,木門似是應(yīng)聲而啟,一道內(nèi)勁自門縫直射而來,霎時滅去了燃著的火花;ㄉ變簾o辜的在空中翻了個個兒,正欲落地,一到白銀又忽的閃過,所經(jīng)之處似有殺氣激蕩,花生米兒小小一粒兒怎耐得這般恐嚇,竟“砰”的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白影自是不會關(guān)心這一沒權(quán)、二沒錢、關(guān)鍵是三沒關(guān)系的小小一粒兒花生米兒的慘死,只招招狠利步步緊逼的朝來人身上招呼。來人卻好似并不驚慌,不僅內(nèi)力凝而不發(fā),連殺氣也不見分毫,倒像是事先演練過多少回似的,只一言不發(fā)的與白影拆招。
末了,許是知道這般下去定是毫無結(jié)果,來人只得先退一步,藍色衣袂在空中劃過一個微妙的弧度,正擋住白影甩來的又一顆花生米兒,無奈開口:“白兄...”
“哼!”白影一抖衣袖,閃回桌邊,重新燃起燭火——果然是白玉堂白五爺——坐回方才倚著的凳上,翹起二郎腿,幽幽開口道:“呦,我還當(dāng)是誰呢,這不是堂堂御前四品帶刀貓,哦,御貓大人嗎!稀客啊稀客,御貓...大人勿怪,白玉堂江湖草莽不識禮數(shù),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剛剛不小心把您當(dāng)成了偷襲的黑貓,叫貓大人見笑了。白某在這兒給您賠不是了,您老可大人大量,宰相撐船啊!”
一番話說的不冷不熱,陰陽怪氣,語氣里分明帶著了幾分怒意。
來人自知理虧,也知他性情向來如此,其實并無惡意,便也任他似真似假的諷了幾句,方含笑開口:“白兄說笑了,今日確是展某的不是,該是展某給白兄賠不是才是。”說著,便伸手向桌上那壇女兒紅探去:“不如,展某先自罰三杯...”
未及碰到酒壇,白玉堂已不知從何處變出他那把赫然寫著“風(fēng)流天下我一人”幾個大字的扇子,“啪”的拍了過來,“臭貓,就你會占便宜!這壇女兒紅是白爺爺從江寧一路帶來的,壇封還沒來得及啟你就想貪去三杯,開封府什么時候也窮的干起這種行當(dāng)了!”
那口稱“展某”的藍衫男子聞言一怔,想起這人平日便是個口無遮攔的主兒,何況現(xiàn)下又仍在氣頭上,也不便多言,只無奈笑嘆:“今日之事本是展某之錯,怎的無端牽連上包大人他們...”
原來,這人便是當(dāng)朝天子御口親封的御貓,御前四品帶刀護衛(wèi),江湖人稱“南俠”的展昭,展熊飛。白玉堂與展昭因名號相識,怪道一口一個“貓兒”叫的歡實。
白玉堂原本見展昭似有疲憊之意,便知他忙碌勞累,又見他態(tài)度柔軟,更時至二更仍惦記二人之約,怒氣已有平息,誰料,教他一句“包大人”又勾起怒火:“臭貓,你真當(dāng)白爺爺傻了不成!昨日你說小皇帝準(zhǔn)你三日之假休養(yǎng),今日便在外轉(zhuǎn)悠到三更,你敢說這不是那皇帝小子跟你那包大人的功勞?”話雖是問句,語氣卻分明極為肯定。
展昭一怔,苦笑道:“白兄莫要胡言。。。”
“我胡言?”白玉堂忽的轉(zhuǎn)過身來,一雙桃花眼瞪得大大的橫過來,“你自己看看,靴子后頭還有未蹭凈的泥,衣角上沾了不少污漬,該是午后那場雨惹的禍的吧,你今兒休著假的展大人竟然也沒換件衣裳?還有那眼下一片暗青,倒像是被人擂了一拳的獨眼貓,昨晚準(zhǔn)是沒怎么睡,再看看你這臉色白的,跟搽了粉似的,又沒吃飯,犯胃病了不是。。!
白玉堂本事帶著三分怒意反駁展昭,言辭里自然也有幾分夸張,可說到后來,自個兒卻越說越心驚——展昭的臉色著實不好看——語氣也帶出了幾分莫名的情愫:“臭貓笨貓呆貓混賬貓,你不要命了么,真當(dāng)自己是鐵打的不成。。!闭Z氣逐漸由最初的激烈轉(zhuǎn)柔,最后終是化作一聲低低的呢喃:“你這。。。傻貓。。!
展昭聽得白玉堂口中呢喃,莫名的生出幾分心虛與不安,卻又分不大清心臟漏過的那一拍的去處,只得垂下眼簾,略略遮住那雙清澈靈動的眸子,輕輕抿了抿唇。
看到展昭這么一副“雖然我有些理虧但還是好無辜好委屈”的樣子,白玉堂忽然說不出話來。這貓兒永遠知道什么時候做什么事兒能治得住別人......呸!別說一個展昭,天下誰能治得住我白玉堂!
......嗯,除了干娘。白玉堂又在心底弱弱的補上一句。
展昭覺出耳畔沒了那耗子喋喋不休的“嘮叨”,抬眸看去。那廂,白玉堂卻正舉了酒壇,“啪”的拍開壇封,傾出滿滿一杯,擱在展昭面前,下巴一點:“喝了它!”
“...白兄?”展昭略微不解的偏了下頭,看著眼前晶瑩的白玉杯和杯內(nèi)盛著的,剛剛被某耗子聲明說“不給你喝”的女兒紅,開口問道。
“臭貓,怎么你還怕白爺爺下毒害你不成?”
“展某不是這個意思......”見白玉堂一雙桃花眼有瞪成杏兒眼的趨勢,展昭忙開口解釋。可嘴開了又合,堂堂南俠,御貓展昭,竟不知如何解釋為好。末了,只得先舉起酒盞:“如此,展某先干為敬了!”說著,便一飲而盡。
“哼,算你識相!”白玉堂略勾了勾嘴角,接回酒盞,又斟一杯遞來:“嗯!
展昭看著白玉堂略微挑起的眉和一副“你不喝試試看”的架勢,伸手接過酒盞,又是一杯。
一杯接著一杯,到第五杯遞來的時候,一天未曾認(rèn)真用飯的結(jié)果便暴露出來。展昭面上帶著微醺的薄紅,苦笑道:“玉堂,真不能喝了......”
“這會兒肯叫白爺爺?shù)拿麅豪玻 卑子裉靡谎鄣蛇^去。
展昭一愣,臉上本因醉意而泛起的紅暈又深了些,“玉堂...莫鬧...”心下卻是暗惱:嘖,這酒怎么這么上頭...
白玉堂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誰跟你鬧!臭貓,這酒是大嫂泡了三年的藥酒,特意囑我?guī)矶⒅氵@臭貓喝的!別包大人沒怎樣,你這貓兒倒先叫那胃病風(fēng)寒內(nèi)傷外傷拍倒了!”
“玉堂......”心知眼前人向來是口硬心軟,擔(dān)心自己身體,展昭心底不由泛起一陣暖意。入廟堂以來,江湖中人褒少貶多,多少舊友就此或割袍斷義,或再無音信,可這個人吶......
念及此處,展昭不由輕笑出聲:“如此,多謝大嫂和玉堂了。”
白玉堂“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半晌,推門而出,卻是喚來小二將酒菜重新熱過。
展昭看著燭火前那人被映的柔和的面龐和微蹙的眉,不由失神。三年前,陷空島初識情景恍若昨日......
......
三年前,展昭方入朝堂,莫名的被官家賜下“御貓”一銜,也莫名的惹上了同樣大名鼎鼎的陷空島五員外,錦毛鼠白玉堂。盜三寶,留戰(zhàn)書,殺人題字,堂堂南俠竟被他設(shè)計陷入通天窟。斗大的“氣死貓”三字,讓展昭以為要費上很大一番功夫才能取回三寶。誰知,白玉堂卻光明正大(?)的來到通天窟內(nèi),與他對視了片刻,便直截了當(dāng)?shù)拈_口道:“展昭,白爺爺不是不講理的人,也不是沒事找事真為名號之爭找你麻煩,我知你南俠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白玉堂今日只問你,你憑良心說,你當(dāng)真是為了包拯,那個曾經(jīng)任職定遠,如今官居開封府尹的包拯,入朝為官?”
展昭當(dāng)日連日奔波,路上又受到不少江湖人士糾纏嘲諷,圍堵為難,郁結(jié)于心,再加上淋雨受寒,胃病傷寒一時齊發(fā)。此番聽到他這問話,雖是詫異,卻也硬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自然。江南展家雖非大戶,卻也不愁財用,展某一自不為財。南俠之名雖是江湖朋友高看所贈,也比那官家“御貓”好聽的多,展昭二也不為名。包大人一心為民,百姓視其青天,展某寧愿守這一方青天,有何不可?”
一段話下來,本已病體纏身的展昭臉色更是蒼白,微喘著倚在石壁上。白玉堂從頭至尾僅將無雙劍斜執(zhí)于手,靜靜聽著,這會兒也只言未發(fā),一雙桃花眼里卻閃著莫名的精光,與展昭那略帶迷蒙卻依然澄澈堅定,毫無畏懼的雙眼對視。
良久,饒是淡定如展昭者,也被盯得莫名有些不適。白玉堂始終微蹙著的眉卻忽然展開,嘴角翹起,笑意直達眼底,仰頭長笑自語道:“好一個寧守青天,不爭名利的南俠!我白玉堂看人的眼光果然沒錯!”又低下頭,與倚在壁上的展昭道,“展昭!我白玉堂對你欣賞已久,苗家集一別,你我二人歲再未謀面,如今喜得重逢...展昭,你這朋友,白爺爺我交定了!
說著,在展昭的訝異目光中親自將他扶回雪影居,特地請出大嫂醫(yī)治,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一旬有余。
養(yǎng)病的時日里,二人常以茶代酒——其實只是展昭以茶代酒——天南海北的聊。從少年拜師聊到江湖成名,從琴棋雅事聊到野史閑說。廟堂江湖,名號之爭,似乎從來不曾發(fā)生。
展昭病愈后,官家交予的日子也已所剩無幾,展昭自是決定啟程返京。原以為,與白玉堂的爭斗已然了了,誰料,那好勝的白耗子卻偏要與他一斗。展昭卻之未果,只得應(yīng)下。
獨龍橋雪影居上,劍術(shù),內(nèi)勁,輕功,暗器,一一比過。
三天之后,二人自獨龍橋那端談笑而來。白玉堂在眾兄弟驚異目光中悠悠開口:“白爺爺隨這貓兒去汴梁!”展昭隨即在翻江鼠蔣平明褒暗探的問話中鏗然道:“此去開封,展昭愿與白兄,榮辱共之。”
何須他言。
言畢,二人打馬而去,狀若知己。
從此,汴京城便多了一道瀟灑白影,與開封府那溫潤紅衣交相映襯,竟如紅梅蹈雪,赤霞飛絮般和諧。
......
“...貓.....貓兒.....貓兒?臭貓!”
“誒?”展昭自回憶中醒過神來,看到的便是一張放大的俊秀面龐,那人的鼻尖更幾乎頂在自己鼻尖上,面上不覺一紅。略帶尷尬的后撤了些許,展昭舉著挾起一塊西湖醉魚,塞進白玉堂嘴里,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貓能想什么,魚和耗子唄!”
向來潔癖的白玉堂面色自如的將口中魚肉咀嚼吞下,將身子坐回桌邊,稍側(cè)了下臉瞇著眼問道:“貓大人,今兒遲到的是你,走神兒的是你,如今生氣的還是你,火氣挺盛。
展昭臉色微微一紅,也覺出自己的不妥。稍稍低頭,靦腆一笑,略帶歉意的開口:“我是忽然想起,你我初識之時,自獨龍橋回陷空島時的場景了。”
白五爺生的是七竅玲瓏心,心下略一思量,便將事情猜出了個大概——這貓兒,怕是又在過去識得的江湖人那兒受了委屈了。即已知曉,白玉堂卻并不點破,只邪邪一笑,往展昭面前湊了湊,道:“怎么樣,貓兒,白爺爺那段話說的,是不是特別叫人感動?”
展昭淡淡瞥他一眼,悠悠的將手中白玉堂名人重新熱過盛上的雞茸湯喝下半碗,方在那人調(diào)笑目光中開口:“卻是沒有白五爺跳進江中為展某撈魚來的感動。
白玉堂愣了一愣,瞅著面前臉色如常的人,半晌方解這人暗指他被那沒弄清楚狀況的蔣老四打入江中的場景。白玉堂臉色紅紅白白的變換了好一會兒,看著眼前這“罪魁禍?zhǔn)住睜钏茻o辜實則嘴角弧度有越彎越大的趨勢,終于大喝一聲:“好你個展小貓兒,膽敢消遣你白爺爺!”
“哈哈哈哈......”
......
肴核既盡,杯盤狼藉。
酒過三巡,忙碌了一天的展昭終于趴倒在桌上,昏昏沉沉的將要睡去。一件帶著體溫的外衫自后輕輕披在自己肩上,余光里好似有一襲白衣晃過。不久,搖紅燭影驟然熄去,黑暗間,再也看不分明什么。
展昭半夢半醒中,也知是白玉堂照顧自己勞累,便也任自己昏沉睡去;秀遍g,竟又似聽到那人當(dāng)年聲音,嘴角不自覺的微微翹起,終于闔上眼眸,堪堪錯過身邊那人溫柔含笑目光。
......
三年前,獨龍橋邊。
“展昭,你聽我說。白爺爺知道,你心里其實是有委屈的。有多少曾與你兄弟相稱的人棄你而去,白爺爺無從得知,也懶得查問。但是展昭,你記著,該離開的,會留不住的留開;該留下的,卻會趕不走的留下。白爺爺不會安慰人,你堂堂南俠也無需別人長篇大論的俗話安慰,不過你要是想喝酒了,不管是畫舫酒樓,還是屋頂巷口,白爺爺都奉陪到底!痹捳f到這兒,那人忽的粲然一笑,“我白玉堂認(rèn)定的,誰也趕不走!
.......
得友如此,夫復(fù)何求?
與君相逢,幸何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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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想寫成一個個小故事的感覺,嗯,大概都會是這樣淡淡的溫暖的感覺,為了一直寫出這種溫暖的感覺,應(yīng)該會是有緣就寫了,遇到溫暖的歌曲,靜好的天氣,靈感總是要在很舒緩的環(huán)境下才能冒出。告白會有的,當(dāng)然不會是曖昧到底。兩個人都是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認(rèn)清了自己的感情,就會努力的追尋并維護它。至于別人怎么想,是【風(fēng)流天下我一人】的白五爺會在意呢,還是舍棄江湖毅然躋身朝堂的展大俠會在意呢,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