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解

　　文/離子

　　謝渫【渫與謝同音】漫不經(jīng)心地將手中的筆轉(zhuǎn)一圈后落下，在氫氧化鈉的化學(xué)式下畫上橫

　　線，然后在一旁注明它的性質(zhì)：易潮解。

　　無聊的初三化學(xué)課堂。

　　微不可聞的抱怨了一句之后，她抬眼不著痕跡地將視線偏向右側(cè)。

　　右側(cè)的少年一如既往地認(rèn)真在聽課，陽光恰如其分地照射在他臉色，極淡的金光勾勒出少年

　　精致的面部輪廓。

　　或許少年長的并不出眾，但情人眼里總是出西施的，這句話將性別反過來說也是一個道理。

　　謝渫是喜歡眼前這個少年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暗戀，沒勇氣也沒打算過告白。

　　她不是那樣張揚(yáng)開放的人。

　　“慕軒，”謝渫開口叫了一聲，待少年回頭后窘迫地笑了笑，“氫氧化鈉的俗稱是什么？剛

　　才沒聽清�！�

　　“燒堿，或者苛性鈉�！蹦杰幓卮鹬箜槺愀剿桶籽郏骸澳阒巧陶娴�。”

　　“我……”謝渫一時語塞，然后懊惱低頭，她也算是伶牙俐齒了，但在少年面前卻是全盤失

　　效。

　　真丟人。

　　撇了撇嘴以后將視線移回黑板，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你才智商低你全家智商都低。”

　　慕軒幾乎是啞然失笑，不過隨即又將目光轉(zhuǎn)回黑板。

　　真是。謝渫懊惱地將筆用力地在化學(xué)學(xué)案上寫下幾個字：

　　慕軒大白癡。

　　然后得意洋洋地拿給身邊的少年看。

　　不出所料地再次被鄙視。

　　謝渫不清楚慕軒的感情，就像沒有人清楚她的感情一樣，明明是喜歡的，卻偏偏要否認(rèn)。

　　深究的話自己和他并沒有太多交集，連對話也只是同桌之間平常不過的對話。

　　偶爾會互相嘲笑一下或者開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玩笑。

　　就這樣過下去也未嘗不好，謝渫在化學(xué)老師轉(zhuǎn)身寫化學(xué)方程式的時候漫不經(jīng)心地想。

　　“謝渫！”然后是化學(xué)老師不滿的呵斥。

　　“��？啊�！敝x渫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在化學(xué)老師訓(xùn)斥幾句后不好意思地說抱歉。

　　“看看離中考只有多少天了？還有閑心走神？”

　　不出所料地用這句話作為訓(xùn)話的結(jié)尾。

　　少女不以為然地在坐下之后撇嘴。

　　離中考么？她瞟了一眼掛著中考倒計時的牌子。

　　……還有十天。

　　她一瞬間無語凝咽，再次偏頭看了看身邊的少年。

　　還有十天。

　　不清楚此時慕軒心里到底作何感想，她自己也不敢妄加揣測，只得訕訕地將目光投向黑板。

　　還是平靜不過的一天，初三的學(xué)生不需要新鮮與刺激。

　　出校門的途中碰見了慕軒，兩人都對對方視而不見，謝渫不知道慕軒看見她沒，反正她是看

　　見他了。

　　看見，但是裝作沒看見。

　　他身邊簇?fù)碇呐笥�，她亦挽著她的閨蜜。

　　就這樣擦肩而過吧，謝渫想，她拉著閨蜜加快腳步，搶先一步走出校門，再匆匆走向車站。

　　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到她。

　　如果是謝渫的自作多情，那她的特意不過是他的不在意。

　　想不通，無論如何都想不通，謝渫坐在床上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爆炸了。

　　喜歡那個人三年了。

　　時間長的連謝渫都有些驚訝。

　　她清楚自己的性格，她以為自己在這三年里會喜歡上很多不同的人。

　　偏偏這三年只掛念這一人，她握緊雙拳，沒關(guān)系的，沒關(guān)系的謝渫，你根本沒那么在意。

　　根本沒那么在意，他憑什么占據(jù)她那么多心神。

　　……沒關(guān)系的謝渫，你根本不在意不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

　　然后將頭深深埋在臂彎里。

　　她以為這樣子至少可以騙自己幾年，而初中也不過三年。

　　做不到。

　　連欺騙自己一小會兒也做不到。

　　那到底是如何，喜歡上他的？

　　唯獨(dú)這一點(diǎn)謝渫無論如何都無法記起。

　　是真的記不得了。

　　只記得奇跡般的，初一開始沒幾天便喜歡上了那個少年，而后便是三年。

　　“混蛋�！睔饧睌牡貙⒄眍^扔到床下，“我一定是失心瘋了才會喜歡那家伙�！�

　　之后又不得不將枕頭撿回來。

　　歸根結(jié)底就是她謝渫是個膽小鬼，連告白都不會的膽小鬼。

　　于是謝渫光著腳踩著光滑的大理石地板跑去了客廳，一臉嚴(yán)肅地問正在看報紙的母親媽你要

　　是喜歡一個人會怎么樣。

　　坐在沙發(fā)上的婦人立即一臉緊張地問謝渫你有喜歡的人了？

　　所有家長的弊病。

　　謝渫無力地擺了擺手之后有拖著沉重的身子無力地回到了臥室。

　　她記得一個半個月前和慕軒搶蘇然的作文來看，當(dāng)時慕軒白她一眼：“你喜歡蘇然��？”

　　然后她也急了將慕軒的白眼給瞪回去：“我本來就喜歡他你有意見��？”

　　從此之后慕軒真以為她喜歡蘇然。

　　只是不知道慕軒知道之后的心情如何，會不會有一點(diǎn)的不爽？

　　無從探知。

　　胡思亂想地下場就是把自己逼到絕望。

　　明明只要站在那個人面前說“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就好了，偏偏她是連這也做不到的膽小

　　鬼。

　　真差勁。

　　謝渫靠在潔白的墻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墻上。

　　她也想愛的坦白。

　　中考前一天應(yīng)考生應(yīng)該去看考場，謝渫難得的穿了白色襯衣和那該死的勒的她大腿不舒服的

　　牛仔褲。

　　女為悅己者容，千年不變的道理。

　　總是希望他看見自己漂亮的一面。

　　可惜人潮擁擠，謝渫勉強(qiáng)從班主任哪里拿來了準(zhǔn)考證后費(fèi)力地擠進(jìn)了校門。

　　根本沒有和慕軒碰面。

　　坐在考場上的時候漫不經(jīng)心，連擴(kuò)音器里的內(nèi)容都沒有仔細(xì)聽完，只是在監(jiān)考員說“可以離

　　開”的時候慢悠悠地起身，這之后才猛然發(fā)覺走神的不是時候，于是厚著臉像監(jiān)考員再問了

　　一遍后才出了考場。

　　將準(zhǔn)考證交還班主任的時候謝渫有一剎怔忪。

　　慕軒站在班主任身后的不遠(yuǎn)處在和蘇然交談什么，具體內(nèi)容無從得知。

　　內(nèi)心的某出忽然就柔軟下來。

　　他是在等我出來？

　　就當(dāng)是吧。

　　女生總是喜歡把自己揣測性地臆想無限放大然后愚蠢地信以為真。

　　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他的什么，慕軒在她出來后的幾秒中就轉(zhuǎn)身走向校門，于是謝渫更加堅定

　　了心中的信念。

　　可憐還是可悲，總是這樣一個人無止境地妄想。

　　或許本該如此，這樣無常的人生，誰才能肯定誰是誰的定數(shù)。

　　中考的時候這樣的情況也依舊重復(fù)。

　　無論她何時出考場，總是會看見慕軒。

　　或許真的是巧合，又或許是他故意為之。

　　這些都不重要了，女生總是一廂情愿地將這種情況的選擇疑問句型轉(zhuǎn)為陳述句型。、

　　而被選作成為陳述句的自然是后者。

　　做夢也沒想到中考的數(shù)學(xué)卷子變態(tài)到如此境界，出考場的時候謝渫嘴里狠狠地嘟囔著：“天

　　殺的數(shù)學(xué)天殺的出題人員�！比缓髲街被丶页酝觑埖诡^就睡，睡醒以后迷迷糊糊抓起書包就

　　往學(xué)校走。

　　結(jié)果意外的早到了半個小時，而考場卻是在考前二十分鐘才開始進(jìn)場，于是和一大堆人群聚

　　在操場上。

　　慕軒也在，一如既往地和蘇然幾個攪在一堆。

　　果然他們是好基友手拉手，謝渫散發(fā)著怨氣想。

　　不知道是謝渫妄想過度還是怎么樣，總之她是覺得他們兩個都有意無意將視線從對方身上掃

　　過又移開。

　　真神奇。

　　最后一場考試結(jié)束的時候許多同學(xué)圍在班主任身邊討論題的難易，謝渫站在一旁沉默著不說

　　話，視線不著痕跡的偏了偏，淡淡的注視著幾步之外的少年。

　　并沒有過多的停留，像蜻蜓點(diǎn)水一般隨即移開，在死黨呼喊自己的時候迅速轉(zhuǎn)頭回應(yīng)，然后

　　跑出校門。

　　她不想也不敢回頭。

　　她怕他不在意。

　　女生本身就是一種神奇的生物，對于自己在意的人什么都介意最后又什么都原諒。

　　謝渫確定即使明確了慕軒壓根不再乎自己她也會繼續(xù)喜歡下去。

　　說到底就是賤。

　　她無力地想笑，卻扯痛了嘴角。

　　她就是賤。

　　傳說六天后還有一場畢業(yè)典禮。

　　謝渫抱著枕頭望著天花板發(fā)呆，那個時候應(yīng)該還可以見到他。

　　應(yīng)該。

　　中考完后她整顆心都空了，不知所措，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發(fā)呆。

　　心底某處突兀涌起濃烈的厭惡來。

　　討厭。

　　討厭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離別說再見然后各奔東西。

　　討厭就這樣和那個人不聲不響地再也不見。

　　討厭就這樣完全失去那個人的消息。

　　討厭就此放手。

　　討厭討厭討厭。

　　謝渫沒有想過自己也有這樣任性的時候。

　　像個一兩歲的小孩，被父母拉出糖果店時的失望與不滿。

　　有夠幼稚。

　　那，謝渫在床上翻了個身，到底要不要告訴他，我不喜歡蘇然。

　　輾轉(zhuǎn)反側(cè)后決定豁出去。

　　告訴他吧。

　　反正畢業(yè)后也不可能再見。

　　就這樣吧，至少這一次讓她不留下遺憾。

　　她閉上眼睛，在心底暗語。

　　我沒有放不下，只是忘記了怎么退后。

　　這句話是誰說的謝渫記不到，但此時唯有用這單薄的一句話來安慰自己。

　　只是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了，到底是如何喜歡上他的。

　　謝渫想，她一定是忘了什么。

　　關(guān)于過去。

　　關(guān)于他。

　　畢業(yè)典禮的那天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赜鲆娏四杰�，畢竟是全班都來了沒遇見才算奇怪，謝渫向他笑了

　　笑就低頭開始找自己的座位。

　　等等，等等再說吧。

　　于是開始漫不經(jīng)心地觀看老師和家長煞費(fèi)苦心準(zhǔn)備的畢業(yè)典禮。

　　還是有點(diǎn)感動的，畢竟還是相處來了幾年。

　　只是謝渫的注意力根本不再這上面。

　　接近尾聲的時候開始下雨，謝渫于是將剛發(fā)的畢業(yè)紀(jì)念冊蓋在頭上遮住飄下的雨。

　　真晦氣。

　　主席臺前的老師在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后要求各班抬著椅子回班里去，謝渫訝然了一秒后欣喜若

　　狂，以為還和平常一樣回到班里班主任還要講話。

　　這樣的話，也方便她對慕軒說那句話。

　　費(fèi)力的將椅子搬上去后才發(fā)現(xiàn)僅僅只是要將桌椅歸位而已，班主任并沒有要講話的意思。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謝渫有些失望地偏頭，看見慕軒站在教室門口，昏暗地?zé)艄庠谒樕先鱿卤”〉年幱啊?br>
　　惡俗的場景，就像每次偶像劇里男主告白時會出現(xiàn)的鏡頭。

　　謝渫張了張口，偏偏有什么東西像是哽在了喉中，整個胸膛都悶的難受。

　　于是只有微微上揚(yáng)嘴角，扯出一個笑容來掩飾她的失態(tài)。

　　面容精致的少年亦是對她淡淡的笑著。

　　微笑著，靜默著望向彼此。

　　有時候，笑比哭可悲。

　　她想靠近他，盡可能地靠近，然后注視著他的眸子，一個字一個字的告訴他。

　　我沒有喜歡過蘇然。

　　從來沒有。

　　會發(fā)生什么，她不去設(shè)想。

　　偏偏僅有的力氣都用來使自己站穩(wěn)了。

　　真是個廢物。

　　謝渫想抬腳，在抬腳，靠近，再靠近。

　　只有幾步的距離，只有幾步而已。

　　偏偏她連一步都移動不了。

　　每一步的距離都幻化成冗長的柏油馬路在她腳下延展開來。

　　不可以。

　　至少現(xiàn)在不可以退縮。

　　至少不要讓他誤會。

　　可是啊。

　　時間太短愛人太遠(yuǎn)。

　　最終慕軒轉(zhuǎn)身，相當(dāng)漂亮的弧度。

　　然后他踩著樓梯向樓下走去，身影漸漸融入沉重的黑夜。

　　吞心噬骨的痙攣沿著四肢百骸一路漫下來。

　　不敢想象也無法想像，最后竟是如此潦草的結(jié)尾。

　　不敢置信。

　　謝渫將手撐在面前的桌子上，努力睜大自己的眸子是眼淚不至于漫出來。

　　真可憐。

　　真可笑。

　　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在顫抖，卻還是在閨蜜喊她的時候回以一個大大的微笑：“我沒事�！�

　　多少有點(diǎn)欲蓋彌彰的嫌疑。

　　怎么和他離別她就這么落魄。

　　她低頭，努力的保持那個大大的微笑，走出教學(xué)樓。

　　雨還在下。

　　真是。謝渫抬頭，明明方才還是綿綿小雨，怎么現(xiàn)在就大雨傾盆了。

　　真奇怪。

　　有些事現(xiàn)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

　　謝渫比誰都清楚。

　　再也不可能了。

　　再也無法清楚他的感情。

　　她的面部還是那個大大的微笑，有點(diǎn)僵硬可怕。

　　在雨中多少有點(diǎn)猙獰的竭斯底里。

　　到最后她還是沒有記起，她到底是如何喜歡上他的。

　　所有的結(jié)局都已經(jīng)寫好，所有的淚水都已經(jīng)啟程，卻唯獨(dú)忘了，是怎樣一個開始。

　　有夠諷刺。

　　謝渫突然想起距中考十天時的那堂化學(xué)課，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燒堿，或者苛性鈉�！�

　　是不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jīng)預(yù)測到了，他們之間的結(jié)局。

　　就像氫氧化鈉一樣。

　　她的感情，她的心思，她未說出口的那句話，連同這個結(jié)局，都在這場雨中，慢慢潮解。

　　【后記】

　　最后還是這樣狼狽的潦草結(jié)束。

　　只是不知道狼狽的是我還是女主。

　　夢中的場景的確就是少女一個人站在雨中。

　　那個少女，像我又不是我。

　　不得不承認(rèn)很像蛋疼的偶像劇中的惡俗場景。

　　至始至終都沒有明確地描寫過男主的感情。

　　我想總有些情愛，無關(guān)其他人。

　　妄想，臆測，期待，欣喜。

　　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個人的獨(dú)角戲。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無所顧忌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有人說過世界上有三大錯覺；有人敲門，手機(jī)在響，以及TA喜歡你。

　　只是大多人總是一廂情愿地把錯覺當(dāng)真相。

　　或許包括我。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恒古不變的道理，沉淀了三年的期許，害怕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再承受

　　不起。

　　所以到最后亦只是一個人的幻想。

　　沒有得到答案所以不會有失望心痛，至多也不過是或淡或濃的遺憾。

　　那樣的遺憾，在未來的流光里無關(guān)痛癢。

　　我說過了，許多年少時的感情就和氫氧化鈉一樣慢慢潮解。

　　只是潮解氫氧化鈉的是水，潮解謝渫的是畢業(yè)那天的那場雨。

　　潮解我們的卻是無言的時光。

　　已經(jīng)記不清晰誰說過；

　　緣分太短世界太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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