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樹曰謠
那一日,在丫頭的眼中是猩紅的,生生的刺得人睜不開眼。
先是遠(yuǎn)方傳來一陣馬的嘶鳴,父親身子微微一抖,手中的竹筷掉落到地上。丫頭急忙彎腰去撿,一抬頭,撞上的卻是父親愛憐的眼神。
“丫頭,”不知為何,一向沉穩(wěn)的父親話語中盡有了一絲顫音,“去,拿上干糧,藏到樹洞里去,等外面安靜了再出來!边來不及放下手中的竹筷,說著,父親就把干糧塞入了丫頭的懷中,將她向后門推去,臨到門檻,卻又一把拉住她,撫摸著她的頭,眼中有說不清的不舍。丫頭終于得以有說話的空閑,眨巴著清澈的杏眼,奶聲奶氣地問道:“阿爹,干糧給了我,你吃什么?”“我不餓……”父親嘆了口氣,感覺到越來越明顯的行馬聲,別過頭,用力將丫頭推出了門。
身后傳來的重重關(guān)門聲嚇了年幼的丫頭一跳,,加上父親最后那重重的一推,她不由自主地向樹洞狂奔而去。
從小,丫頭就和父親相依為命。父親本是做什么的,她卻并不知道,因父親從不應(yīng)答她的提問,只是淡淡地說:“丫頭,你不必知道這些,阿爹只是個習(xí)武之人,做個行當(dāng)謀生罷了!毖绢^也乖巧,從不過多追問,讓父親為難。這里是片少有人煙的荒蠻之地,一年前父親帶她定居于此,搭建了這一座簡陋的木屋。那時她也是萬分不解,可也不多說什么。
木屋后便是一片樹林,樹木四季常綠,卻無花無果,傳聞在深夜能吟唱故人心思。其曲幽遠(yuǎn)空靈,當(dāng)?shù)厝藛咀鳌稑湓恢{》。其中有一棵樹上有一極隱秘的樹洞,大可藏人,這就是父親所說的樹洞。奇怪的是,這棵樹并未因此枯死,而是更加生機(jī)盎然。這就是,當(dāng)?shù)厝饲Ф撊f囑咐不能靠近的詭林。
那時,父親凝視了這詭林許久,卻是微微笑了出來,接下來就進(jìn)入林中伐木取材,建了這木屋。怪的是木屋后門偏斜,正對詭林。
丫頭當(dāng)時只覺得這林子詭異的很,父親的屋子也蓋得奇怪,F(xiàn)在跑起來,卻覺得真是方便。難道這一切,都是在設(shè)計之中的嗎?丫頭不敢多想,一下滑進(jìn)了樹洞里,靜靜地呆著。不知不覺,她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外面已是一片靜寂,靜的仿若聽不見呼吸。晨光微起,氣壓低到讓人窒息。
丫頭急忙向外爬去,順著來路跑向木屋。跑著跑著,她的腳步卻慢了下來。那是……是什么?堆積如山的散發(fā)著腥臭死亡氣息的,是什么?地上鮮紅的印記,如洪水沖刷后留下的痕跡,那是什么?滿眼滿眼,充斥著猩紅色。那是無數(shù)的死人堆,他們被胡亂堆積到一起,身下,是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河,如彼岸花魅惑人心。
“阿爹!阿爹!”丫頭呆看著這樣的景象,突然像是反應(yīng)過來什么,她瘋狂地大聲叫喊起來。她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木屋,而每一個角落里都是尸體,整個屋子里彌漫著奇詭而令人絕望的空氣,低氣壓讓她幾乎昏死過去。
突然,眼神一呆?吹搅,那是阿爹……不,不是,怎么可能會是阿爹。阿爹怎么會死呢?阿爹說好了要一直陪著丫頭的。手中還緊握著阿爹的竹筷,耳畔還回繞著阿爹的那一句,我不餓?墒,阿爹已經(jīng)……
“不要……”一聲撕心裂肺的愛好劃過這片寂寥的天空。這里已經(jīng)——成了死城。
只剩一個人,怎么能活。
葬了父親,丫頭跪倒在地上,默默地哭。
“喂,你是誰?”一個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丫頭登時停止了抽噎……
年華一瞬。轉(zhuǎn)眼,那時的孤女已成長為般般入畫的動人少女。
如今的丫頭,隱姓埋名,是都城繁華街市邊的賣唱女子——婉音。
事情,還得從那人說起。丫頭從那人口中得知,是當(dāng)朝將軍派人殺了她父親。她恨,恨那個奪走了她和父親平靜生活的將軍。她要報仇,她要?dú)⒘藢④?墒,她自小被父親寵溺,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報仇?那人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挑明來意,與她簽下契約,教她習(xí)武。
契約。丫頭——如今的婉音淡淡地想著,不禁微微動了動嘴角。不知是她得利還是那人得利。她會受到暗殺組織的培養(yǎng),成長為一個刺客,她一生的任務(wù)只有一個,殺了將軍——這也是她所想的。而代價,不說也罷。失了父親,婉音就已沒有所不能失的東西了。
從此,你名婉音。
從此,你是外邦流□□。
從此,你是都城街邊賣唱女子。
從此,你唯一的任務(wù)、活著的唯一原因,就是殺了將軍。
從此,丫頭已死。婉音默念。她已不似當(dāng)初。
歌聲幽幽,引得不少人駐足凝聽。婉音冷面,她在等,等一個接近將軍的機(jī)會。
這一日,運(yùn)氣格外的好,機(jī)會不請自來。
將軍聽聞城中有一絕色少女,歌聲誘魅、孤苦伶仃、身世可嘆,頓生憐憫之心,收之為義女,接至將軍府。民間傳聞,此女為街邊賣唱女,喚作婉音。世人皆稱贊將軍品行高尚、體恤民心。
婉音如此這般入住了將軍府。計劃進(jìn)行的完美而順利。
三年過后,將軍府一夜間慘遭刺客滅門。朝廷清點(diǎn)人數(shù)時,發(fā)現(xiàn)將軍義女婉音尸首不知所向,但終究只是義女,并沒有人再去追究。
……那一晚,說來話長。
三年已過,將軍府上上下下都已對婉音毫無戒備,誰也想不到會是她,竟會是這樣一個弱女子,殺了將軍府內(nèi)所有的人。
先是不費(fèi)吹灰之力,殺盡了家丁和女婢。
再是用信任這可笑的東西作掩護(hù),偷襲殺了將軍外的所有“家人”。
最后,將軍……真是難啊。
難什么?武藝不如他高強(qiáng)嗎?不。將軍這三年已將畢生所悟傳授與她,加上她作為刺客好些年來的特訓(xùn)和將軍對她的充分信任,殺了將軍,對她已不是難事。可將軍這三年對她太好,一如親女般寵愛。如何下得去手哇!
然,命令難違。契約簽下,如今的事態(tài)已不可挽回了。終是,狠下心,在將軍背后舉起了匕首。匕首觸及心臟的那一瞬,往事如煙掠過眼前。
“阿爹!薄拔也火I……”
“婉音,你唱的是什么歌?”“將軍,這是《樹曰謠》!
將軍,在婉音心中,不知不覺已是和父親一樣重要的了。
“丫頭……快,快跑……殺了我,暗殺組織的人也不會讓你活下去的……”將軍倒下,并不驚訝,卻叫她快跑。
“丫頭?暗殺組織?為什么?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切嗎?”婉音不可置信地驚呼。
……
夜色如墨,婉音飛檐走壁,逃出了都城。兩行淚,無聲劃過臉側(cè)。
終是,殺了不該殺的人。浪費(fèi)了青春年華在錯的仇,被真正的仇人利用了那么久卻渾然不知。早該知道的,尸體里明顯是兩方,父親怎么可能殺那么多人。有一方是來救他的呀,那是將軍的兵啊。
“……丫頭,我與你父親是舊友,你和他長得極像,我一眼便認(rèn)出了你。我拖累了他,讓他白白丟了性命,自然要好好保護(hù)他唯一的子嗣。”
“我只求你活下去,我也好心安歸去!
將軍用盡最后氣力,道出了實(shí)情,讓丫頭擺脫了婉音,讓丫頭明了一切也后悔一切。
五天深夜急行過后,丫頭回到了父親所葬之地。
“阿爹,丫頭回來看你了,等我!
“將軍,對不起,丫頭殺了你,實(shí)在沒臉活下去了!
丫頭夢囈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穿過木屋,走進(jìn)樹林,輕輕地將自己放入樹洞中,蜷縮著,一如那日。
第二日,暖陽傾灑下光輝。樹洞里,丫頭的臉蒼白卻安詳。此處,真已是死城了,再沒有呼吸聲,只有樹葉相鳴,如歌,名副其實(shí)一曲《樹曰謠》。
樹曰:愛恨情仇終是空。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