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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劍器并不是劍,而是一種舞。
當(dāng)今世上,西門吹雪的劍最好,公孫飄玉的劍器最精。
精致的精。
飄玉舞完一曲,矯健的翻過欄桿,跳下鋪著波斯羊絨毯的高臺,走到執(zhí)月的身邊,緊鎖著眉。
執(zhí)月是飄玉最好的朋友,同在教坊十二年,關(guān)系匪淺。
“你怎么了?”飄玉很少滿面愁容,大多數(shù)時(shí)候她都笑彎了眉,所以執(zhí)月在疑惑。
飄玉答道:“我學(xué)劍器十八年,近來越發(fā)覺得自己沒有學(xué)到精髓,就像菜肴少了一味作料!
“那又如何!
“菜的味道不夠始終吃不痛快,那樣的菜又有什么意思。”飄玉思忖片刻,說:“劍器終是劍法的分支,聽聞那西門吹雪劍法冠絕天下,我想向他取經(jīng)求道!
執(zhí)月深深看了她一眼,接口道:“你會死。”
“不試我不甘心!
*
飄玉趴在萬梅山莊的墻頭。
大雪覆蓋她的睫毛,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偷覷院子里的一切。
西門吹雪閉眼捧劍已有兩個(gè)時(shí)辰。
但他身上并沒有一片雪花。
飄玉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積雪,熟練翻進(jìn)去,像只貓一樣悄無聲息的接近他。
“你就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恍若未聞,仿佛一座寒冰雕鑿的塑像。
不為外界干擾。
“你為什么不說話?”
“你原來是個(gè)啞巴?”
“……”
飄玉問了很多很多,西門吹雪還是沒有回答。
就當(dāng)她以為西門吹雪死了,伸手去探他鼻息,須臾間,西門吹雪睜開眼,劍已出鞘。
他沒有殺她。
而是砍掉飄玉身側(cè)的一株梅樹。
“吱呀”一聲,梅樹攔腰折斷,砰的倒在厚厚的雪地里。
院里本有三株梅樹,現(xiàn)在還剩兩株。
飄玉只看清了那一抹劍鋒白光。
她愣了愣,將視線移到西門吹雪身上,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劍法!
西門吹雪掃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飄玉看著他的冷漠的背影,連衣尾發(fā)梢都隱隱透露著“孤傲”二字。
*
“你能活著回來我難以置信!眻(zhí)月道。
“我自己也難以置信。”
“西門吹雪是個(gè)怎樣的人?”
飄玉回想西門吹雪臨走那幕,背影冷漠清高卻無處不透露著隱隱的“傲”字。
于是她回答:“是個(gè)很傲的人!
也許,她的劍器舞,也可以這樣“傲”。
飄玉想到此突然笑起來,“我明天還會去。”
*
西門吹雪這次依舊靜立在院中。
雙手捧劍。
不,應(yīng)該說是奉劍。
那樣虔誠、專注,目無塵埃,只有他的劍。
這便是人劍合一的境界。
人既是劍、劍亦是人。
飄玉這次直接上前,對西門吹雪道:“你的劍法天下無雙,我想請教你如何才能舞出天下最好的劍!
就當(dāng)飄玉以為西門吹雪會和上次一樣對她不管不問,卻不料話音剛落西門吹雪便睜開他的眼,眼底一片寒霜。
“劍不是用來作舞,而是用來殺人!
這聲音和飄玉想象中一樣的冰冷,在寂靜的雪地里顯得格外突兀。
飄玉沉吟道:“劍是武器,也是舞器。”
“你會劍?”西門吹雪突然問。
飄玉道:“我不會劍,但我會劍器。我的劍不能殺人,只能欣賞!
西門吹雪聞言微微一哼:“不殺人的劍不是劍!
“劍為什么要?dú)⑷??br>
“它本就是為殺人所鑄,死在一柄好劍下,已然無憾!
飄玉很不贊同的皺眉:“你就這樣視人命為草芥?連你自己也是?”
西門吹雪道:“是!
“為什么?”
“你沒有所信奉的道,不會明白!
說完這句,他又像上次一樣,漠然離開。
轉(zhuǎn)身的剎那一株梅樹倒地。
院里本有三株梅樹,現(xiàn)在還剩一株。
“下次再見你時(shí),我就殺了你!
西門吹雪的話,言出必行。
可飄玉并沒有放在心上,她此時(shí)此刻已經(jīng)被巨大的喜悅沖昏了腦袋。
他將自己的生命視如草芥?因?yàn)樗缇桶炎约旱纳瞰I(xiàn)給他所熱愛的道。
西門吹雪的道當(dāng)然是劍。
飄玉也有自己的熱愛,自己的追求,自己用生命信奉的事物。
“明天來教坊看我舞劍罷!”飄玉對西門吹雪的背影大喊了一聲。
不管西門吹雪來不來,她都是感激他的。
感激他一語提醒。
*
西門吹雪當(dāng)然沒有去看她的舞。
飄玉問了執(zhí)月三遍,才相信這點(diǎn)。
執(zhí)月道:“你的劍器舞已是天下最好,世人皆知!
飄玉搖搖頭:“不,還有一個(gè)人不知道!
她要親自給西門吹雪舞一次劍器。
用她所熱愛的道,心無旁騖,擯棄一切雜念的舞。
柔軟的腰肢,纖細(xì)的手指,兩柄短劍上飄逸的絲綢,襯著紛飛大雪,點(diǎn)點(diǎn)寒梅,暗香浮動(dòng)劍虹如水。
一舞終了。
飄玉立在雪地里很久才回過神,從方才的舞中脫離。
西門吹雪半晌才說了句與此無關(guān)的話。
他道:“我說過,再見你時(shí)便殺了你!
飄玉似乎沒有聽見,而是愣愣的問:“你覺得此舞如何?”
西門吹雪從始至終都沒有眨眼,他不會騙人,于是答道:“很好!
“有多好?”
“能舞出此舞的人,三五千年,僅三五人而已!
飄玉開心極了,能得到當(dāng)今世上劍法最高的人肯定,她怎不高興。
“我說過,劍是舞器,只要舞者用心舞,觀者用心觀,它的象征與榮譽(yù)不差于武器!
西門吹雪終于抬眸看了眼笑的眉眼彎彎的她,聲音似有一絲波瀾:“我說出的話絕無更改!
他已經(jīng)給了她兩次機(jī)會。
不管飄玉是什么人,西門吹雪說過的話,就不會收回。
飄玉僅僅怔了怔,便又開心的說:“我知道。”
她不怨,不恨,相反,她很感激。
無以復(fù)加的感激。
因?yàn)樗埠臀鏖T吹雪一樣,早就把自己的生命奉獻(xiàn)給他所熱愛的道。
西門吹雪的道,是劍。
公孫飄玉的道,是劍器。
她這輩子,已經(jīng)舞出比公孫大娘還要光華奪目的劍器。
西門吹雪的劍吻上喉間毫無痛苦,她這一刻好像理解了西門吹雪那句話的意思,死在好劍之下,沒有遺憾。
雖然西門吹雪讓她知道劍是殺人的利器,但她何嘗不是讓西門吹雪知道劍是欣賞的舞器?
*
院里本有三株梅樹,現(xiàn)在不剩半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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