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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趙國志文帝本紀(jì)》載:崇元十七年,文帝趙承旻駕崩。禪位右丞嚴(yán)審正之子嚴(yán)靖天。是年十二月,太子趙鴻漸回京奔喪,兵圍帝都。
夜,火光凄厲,天邊,殘月臨城。
整飭的軍隊在城腳一字排開。夜色沁涼,殺氣凝結(jié)。白雪紛繁,落在白馬隨風(fēng)飄搖的長鬃,旋化冰凌。
馬上,銀甲朱袍的趙鴻漸死死按住劍柄。朗目劍眉,額間縛條白孝帶,黑曜石般的雙眸泛出難以抑制的憤怒:“嚴(yán)靖天,我出征前父皇龍體尚安,這才月余,怎會……怎會……”
城墻上,戈戟森立,身著描金刺龍袞袍的嚴(yán)靖天百無聊賴地擺弄著冕旒上的漢白玉珠。斜眉橫掃入鬢,一雙瀲滟的桃花雙眸眼神輕蔑:“趙鴻漸,禪位詔書你也看見了!先皇殯天,新帝初立,你竟敢擅離邊關(guān),帶兵包圍帝都。你想造反么?!”
“我只想知道父皇的死因,你給我一個交代,我自會退兵!壁w鴻漸頎長的身軀緊繃,身后,全軍縞素。
嚴(yán)靖天薄唇勾勒出嘲諷的弧度:“聽見了吧,喬兒,他只要先皇的死因,不,要,你!
火把聚集處,一紅衣少年修姿玉立,纖指撥弄著鎏金彎刀垂下的火紅流蘇,火光明滅,在他冠玉般白皙的臉上不安地跳躍。喬羽低首斂眉,水潤的薄唇微抿。
“先皇寢宮那株藍(lán)曇,是你放的?”清冽的聲線如同融雪,化盡溫度。喬羽撫著刀柄上鏤刻的梅花,雪落無言,拂亂一身。
嚴(yán)靖天不置可否地淺笑。
趙鴻漸的白馬在風(fēng)雪中低鳴。
“皇位對你來說,真的那么重要嗎?”喬羽修眉一挑,手指掠過花紋繁綿的刀鞘,金屬冰冷的質(zhì)感寒入骨髓。
嚴(yán)靖天的雙目瞬間籠上陰鷙。他一手?jǐn)堊逃鸬睦w腰,另一只手勾起他垂順的青絲:“這世間能讓你臣服膜拜的,不就只有當(dāng)今天子嗎?你以為我不知道趙承旻那老不死的對你的非分之心?”
熾熱的鼻息讓喬羽身子微僵,不耐地側(cè)過身子,光影交織處,喬羽纖長的睫毛如蝶衣般輕微的顫抖。
月光下,一切如此旖旎。
趙鴻漸驀地睜大雙眼,身體劇烈顫抖。長劍破空,劍芒在落雪中劃過一個光亮的弧度。
“殺——”
整鞍轡,提箭弩。
大地在“轟轟”的行軍聲中的震動。城門洞開,四方玄甲軍潮水般涌出,戰(zhàn)馬嘶鳴,刀劍碰激,耳畔殺伐不歇。
白,白的是縞素;黑,黑的是玄甲。白與黑的交錯,似八卦運(yùn)行,如陰陽□□。
唯一不同的顏色,便是紅。血肉的紅。殺氣沖天,映紅如鉤殘月。
雪落正緊,墜在溫?zé)岬难髦腥诨,化在血流中,分不清是血是雪?br>
刀光劍影中倒下的將士不及呻吟,冰雪便凍結(jié)他們的聲音,戰(zhàn)馬無情的踏過,馬蹄過處,污血飛濺。
“先皇身邊的劉公公,出宮后,便被一股綠林劫匪劫殺了……可是你派的人?”喬羽抬眼盯著正微笑注視戰(zhàn)局的嚴(yán)靖天。
嚴(yán)靖天轉(zhuǎn)頭看著眼前冷若冰霜的人那雙眼波流轉(zhuǎn)的雙眸,邪魅一笑“是。”
就是這雙干凈清澈的雙眸,才會讓自己只一眼就沉淪的吧。
“兔死狗烹的道理,我懂。不過我以為你會否認(rèn)!眴逃饠傞_細(xì)瓷般的右手,指尖因風(fēng)雪而泛紅。只是晶瑩纖長的手掌中央貫穿一道猙獰蜿蜒的傷疤。
“朕說過了,朕不會騙你!眹(yán)靖天溫柔的挽起喬羽的右手,貼著自己的面頰不住摩挲,直至那白皙透明的手泛起淡淡的緋紅,“當(dāng)初趙鴻漸要一刀刺死我的時候,你不該救我的!
你真的不應(yīng)該救我的。你救了我,卻讓我看著你和趙鴻漸卿卿我我,你還不如殺了我。
城門下,廝殺依舊。
鮮血染盡長街,城闕在風(fēng)雪中嗚咽。
“朕的父親,是權(quán)傾朝野,家世煊赫的右丞,自是妻妾成群,子孫盈室。父親四處留情,朕的娘親是江南的采蓮女,自然同別的女人的一樣,只一夜便被遺忘!
空氣中彌漫著濕冷的血腥味,不住的沖擊著喬羽。
“唯一的不同的是,朕的娘親懷了朕,一個她千方百計想要打掉的野種!”
黑色的包圍圈如同漣漪,逐漸吞噬白素。喬羽只覺目眩。
“娘親一直等著父親能回去找到,可惜,等到生命的盡頭,望穿秋水,父親也沒有出現(xiàn)。僅有的,只是周圍人無盡的白眼和嘲諷——朕這個野種帶給她的白眼和嘲諷!”
嚴(yán)靖天的身體因憤怒而劇烈顫抖,雙手緊緊按住城墻。一匹白馬在黑色的包圍圈中劃開破口。喬羽體力不支,雙腿一軟。
“娘親死后,朕流落街頭。那日先皇游歷江南,父親隨行,朕不慎沖突鑾駕。上蒼垂憐,竟因此讓朕的身世大白。”嚴(yán)靖天將搖搖欲墜的喬羽攬進(jìn)懷里,仰頭苦笑。
趙鴻漸盤馬彎弓,箭簇劃破夜雪釘入城墻,箭翎在雪中輕輕顫動,錚鳴鏗鏗。
“就算朕的身世大白了又如何。他們都看不起朕,所有人都看不起朕。就連你……就連你也……你給了朕微弱的希望,讓朕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你卻投身于別人的懷抱。朕哪里比不上那個趙鴻漸,哪里比不上他。啊,你說。 眹(yán)靖天的雙眼因歇斯底里而布滿血絲,棱角分明的臉上卻扯出猙獰的笑容,如鬼魅惡魔般駭人。
白馬被齊腿斬斷,趙鴻漸在雪泥中翻滾,白袍沾滿污泥鮮血,只手撐劍,順勢半跪雪地。
雪落繽紛,雪落無言。
喬羽只覺一陣窒息,難以呼吸的疼痛蔓滿全身。我們立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經(jīng)歷著一樣的風(fēng)雪。古老的城墻綿亙你我之間,烽火連天,隔絕千年不變的姿態(tài)。為何你我相距這么近,近到我自以為觸手便及你的累累傷痕;為何你我相距這么遠(yuǎn),遠(yuǎn)到我感覺不到你的溫度。
鴻漸,你看,下雪了,梅花也該開了吧。
嚴(yán)靖天緊緊抱住喬羽纖瘦的身體,狂亂地吻著他的淚痕:“朕醉心權(quán)術(shù),一步步往上爬,覬覦皇位,不惜殺父逼宮,都是為了你。為了征服你!征服你的驕傲!征服你的身體!你的心!”
喬羽側(cè)身望著城墻下困獸猶斗的趙鴻漸,淚眼迷離。緊密的包圍,無情的刀劍,光鋒刺目,一次次落在趙鴻漸肩上背上腿上。這如同凌遲的廝殺,被風(fēng)雪冰凍般緩緩呈現(xiàn)在喬羽眼前。那被血污的白,在黑夜中晃眼。
血色的風(fēng)撕裂旆旗,天盡頭,夜正褪色。
喬羽掙開嚴(yán)靖天,緩緩拔出金刀,刀身幽幽地泛著藍(lán)光,玉指一滑,抹去刀上薄雪,神色溫柔,宛如懷春少女凝視情郎。
雪落,滿城蕭條。
“去吧,”嚴(yán)靖天覆上喬羽冰涼的素手,收刀回鞘,“這世上能讓他死而瞑目的,只有你一人!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去吧。用他送你的定情金刀。嚴(yán)靖天的手滑過喬羽秀麗的側(cè)臉,拂去他衣上雪花,桃花雙眸透出陰毒。
喬羽拭去眼底淚珠:“你以為,你贏得了一切嗎?”
眉目含笑,絕代風(fēng)華。
歷經(jīng)千年風(fēng)霜的城門在粗重的摩擦聲中漸次開啟,雪霧彌漫處,一紅色身影在風(fēng)中模糊搖曳。喬羽一手執(zhí)傘,一手提衫,及地的裙裾在血泊中綻放盛蕪。褶皺的衣衫紋理如水墨畫中彩帶當(dāng)風(fēng),流淌春水。落雪寂然,纖長的身影在不堪的戰(zhàn)場上投成祭奠的墓碑。
趙鴻漸被雪迷蒙了雙目,看著那紅的衣,紅的傘,紅的流蘇…恍惚中,好像還有紅的血……
疲憊苦笑,能死在你手中,也好。
身體一軟,紅傘在空中劃過一個輕柔悲傷的弧度。喬羽似飄零枝頭的紅梅跌入趙鴻漸的懷抱。那溫?zé)岬膽眩瑴責(zé)岬难,溫(zé)岬暮粑K于,能再次感觸你的溫度。
雪落緊密,掩住雪泥和尸體。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素凈。
沾了鮮血的手顫巍巍地?fù)嵘馅w鴻漸被劍劃傷的臉,無力慘笑,一口黑血嘔在趙鴻漸胸口。
鎏金彎刀插入喬羽的側(cè)腹,流蘇搖擺處,紅衣上一片暗紅。
趙鴻漸喑啞地咆哮:“為什么…這么傻?不——太…太醫(yī)……郎中……不……”
“沒用了。先皇寢宮里那株藍(lán)曇,被我淬在了彎刀上。鴻漸,你還記得我們初遇時的情景么?
“記得。那時,宮中笙歌宴飲,你一襲紅衣,孑然賞梅,我脫口道,人比花嬌!
“對,那時,如果你沒有退后一步的話,我定會打你的。”
“你好像存心跟我慪氣。我說你穿紅衣好看,你便再不穿紅衣了。”
“今天…我……我不是,穿,穿來了……”
一襲紅衣,半城落雪,祭奠我們輸給權(quán)位的愛情。
“喬兒,如果時光流轉(zhuǎn),我亦會如是說,人比花嬌!
“如果時光流轉(zhuǎn),我一定會打……”
素手無力滑下!澳恪弊稚形闯龊蟊闵⑷腼L(fēng)中。白雪之中,兩個紅衣少年緊相依偎,十指緊扣。
十指緊扣,美的凄絕。悠悠天地間,一切黯淡了顏色。
誰說兩個男子之間的愛情不倫?望著眼前這兩個生死相隨,不離不棄的人,全體玄甲軍不忍逼視。戰(zhàn)馬垂首。天地間瞬時安靜。一切,都成了陪襯。
喬兒,你看,下雪了。下雪后,梅花就該開了。我答應(yīng)過你的,每年都陪你賞梅,F(xiàn)在,我們走吧!
記得城中日月,蟬鳴后又初雪。紅梅凌風(fēng),停在初見季節(jié)。
趙鴻漸抱著喬羽溫度散盡的身體,劍痕深深,流血汩汩的雙腿踉踉蹌蹌。跪倒,爬起,再跪倒,再爬起……即便一次次跪倒,趙鴻漸還是小心翼翼,似乎怕摔痛了懷中如睡著般恬靜的人兒。
灑落的血跡,如片片紅梅盛綻。
青石長街,城頭的火把終熄滅。
記得初遇時節(jié),你也一襲紅妝。是命運(yùn)在輪回么?現(xiàn)在,你紅衣如血,倒在我懷里。一切,熟悉地像幻覺。
逝去的已冰冷,飄零的未了結(jié)。
雪停。
兩個紅色身影在白雪最深處,被隱去。
沒有人能打擾,那一刻凄美如畫的永別。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逝而漸老,都忘卻春風(fēng)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尾聲:
破曉丹陽,白雪渡金邊。繪梅紅傘在雪地中靜默矗立。仿佛從沒有過般,天地素白間,紅傘晃目。
嚴(yán)靖天無力地滑倒于城樓上,黑金袞袍翻起積雪。他想笑,眼淚卻遏止不;他想哭,卻喑啞無聲。喬羽,你…你好狠。你寧愿死,也不愿意留在朕的身邊!
你以為你贏得了一切么?
不,他輸了。輸了喬羽,他便輸了一切。
趙鴻漸,明明是朕先遇見他的啊。為何你們之間,如此完美無缺,相依相偎,走進(jìn)繁華深處,容不得他人插足。
猶記十年前,雨碎江南,青階寒潤。行人步履匆匆,無人注意街角那薄衫襤褸,瑟瑟發(fā)抖的小乞丐。
一柄繪梅紅傘剪斷小乞丐模糊的視線。煙雨朦朧間,傘面上的梅花滿滿的漫紅他的天空。修竹傘骨,映襯紅衣男子一笑風(fēng)華。
——你…你叫什么名字?
——喬羽。
一開始,便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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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寫文,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再次聲明這與《風(fēng)起天闌》的文案無關(guān),如果由此引發(fā)什么版權(quán)問題啊,河圖粉絲們不悅之類的問題的話,某言會第一時間刪文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