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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SIDE A
他化闡提飄煙一樣走進了天閻魔城的廢址,沒有帶權杖,也沒有帶什么能夠威懾別人的東西。他身上纏著繃帶,衣服沉沉,眼睛都被遮在厚重的頭罩下,如果什么人能看到他吝嗇露出的一小點皮膚,一定會贊同他蒼白得就像個死人。
但是,沒有佐證。
這座曾經化為灰燼的城池里唯一的活物正伏在他化闡提寬廣的床上劇烈顫抖,壓抑著疼痛的呻吟蓋過了亡靈的嗚咽,那氣息很不穩(wěn)定,魔氣中夾雜著佛光,起伏變幻,互相撕扯著軀體,如同兩把絕世神兵的拉鋸,他化闡提嘆息著,穿過層層迷離的布幔走近前來,溫柔地將手放在那個人冷汗涔涔的背上。
這么痛苦嗎,鬼如來。
他俯下身,一綹棕色的頭發(fā)從斗篷里落出來,輕軟地觸碰到了鬼如來的手指,原本攥得緊緊的手指好像被冰著打了個激靈,換回主人短暫的清醒。是你——鬼如來扭過頭,盤結的舍利盡數散開,滿頭傾瀉的金發(fā)讓那張迷茫的臉顯得格外脆弱,碧綠眼珠在長長的睫毛下閃爍著不定的暗影。
唔……魔氣爆沖,他咬住嘴唇,拖曳出了悲慟的低鳴。
為什么要抗拒呢,他化闡提耐心的掰開他按住頭顱的一根根手指,淡色的嘴唇仿佛沾了露水的花瓣,代替著鬼如來的自制,你原本就是我的,我的朋友,我的追隨者,即使用千年做過一場自欺欺人的夢,現(xiàn)在也該清醒了吧。他沉靜的用自身的魔力縈繞著鬼如來,將他托進流淌著黑暗的潺潺溪水,于是被煽動的僧人身上佛光寸寸退敗,連帶著發(fā)色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暗,唯獨剩下那雙懇求的眼睛,不,不——鬼如來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字眼,我不愿意,我不能——
御神風!
他終于落下了淚水,灼燙得就像手上還沒干涸的鮮血,我不能殺他,御神風……玉衡雪!他混亂的向虛空里呼喚著久遠的名字,我答應過他們——
被噬咬的嘴唇感到一陣輕微的刺痛,誓言未竟即囫圇墮入舌齒,他化闡提的吻是如此神秘而甘甜,像五彩斑斕的砒霜,芬芳馥郁的毒液,笑飲而無怨。時間安靜流逝,他短促的離開了鬼如來,看不清楚表情,聲線卻沉郁而哀傷,可是在那之前,你已向我允諾,千罪祭血之后,就會來到我的身邊。
你讓我,足足等待了上千年。
他化闡提醒來的時候,鬼如來還在他身邊,似乎睡得很不安寧,長長的睫毛,不時輕微顫動。這樣子看上去,真是無法想象他手握犀角時鬼神般的強悍。
可那無所謂,他化闡提想,他的手指掠過鬼如來的額頭,過大的溫差令他瞬間收斂了氣息,但鬼如來并沒有被驚動。的確,之前消耗得太厲害了,他化闡提催動了自身的魔氣,透過相觸的皮膚在鬼如來身體里緩緩游弋。他誘這個僧人入魔,為之開啟身墮無間之因,所以鬼如來對他而言是熟悉的,一寸寸,一厘厘,都烙上了闡提一脈最尊貴的刻印。
而非云鼓雷峰上不動如山的佛界魁首。
帝如來,他化闡提默念著這個名字,感到一種難以消除的厭惡。
昔年圣魔相戰(zhàn),魔城吞敗,含恨被封,他也因此失去了鬼如來的消息,直到——魔絕天棺的出現(xiàn)。該怎么說呢,他幾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罪惡之城血裔的氣息,卻只是不動聲色地與之交換了契約,號天窮壓抑著忿恨的聲音將他所不知的一切道來,關于玉衡雪,御神風,帝如來的種種。
荒謬絕倫的諷刺。
他的手落在鬼如來的脖頸之上,指下是深沉強勁的脈動,要害被掌握的刺激仿佛墜入了靜湖,投石無波,而鬼如來仍在沉睡,毫不設防的安然。因為這種能夠輕易傷害僧者的自信,他化闡提低聲笑了,如同祝福一般,他攜帶著無盡黑暗的親吻落在了鬼如來額上,肅清了御神風最后拼盡生命寄下的,那道折磨著鬼如來意識的正氣。
就因為這點正氣,勾動了靈識深處帝如來的反噬,即使坐在象罔之眼下,他化闡提也感覺到了鬼如來的掙扎,痛苦而決絕地,幾乎要令滌罪犀角也為之失控。因此他才匆匆趕來這座荒蕪的廢城。
你怎么會以為,你能逃離我呢,他看著鬼如來,好像千年之前,看著那個眉目純良的隱世僧侶,向隱藏在黑暗里的他伸出手,接過碧綠的滌罪犀角。
我會期待,真正能夠見到你的那一天,僧人合十說道,莊嚴法相下,那種溫柔悲憫的神態(tài),漸漸籠罩起魔氣的面容,喚起了他化闡提彼時彼刻之前,從未動過的欲念。
他是自在天的魔王,斷盡善根,妨礙一切正法,也包括,修法的如來。
他化闡提微笑著,對沉睡中的鬼如來說,你是我的,玉衡雪,御神風,天佛原鄉(xiāng),甚至是……你自己,都無法奪走。
SIDE B
你正在做一件愚蠢而又危險的事情!
掌劍相交間,御神風沖著鬼如來厲聲喝道。
對方手腕一翻,佛珠鏗然纏上了觀心自在紅利的劍刃,滌罪犀角握在御神風手里,可那飲盡千罪的鋒刃卻興奮囂狂的散發(fā)著魔氣,一波一波涌進鬼如來的身體。
那又如何!他皺緊的眉頭間隱忍著暴戾的煞氣,我已無退路,御神風,讓開!
如來鬼相盡現(xiàn),邪骷成型,呼嘯間沖破地底松散的沙石,號天窮的尸首落在一邊,沾滿了血漬塵灰,他的雙眼緊閉,臉上卻保持著詭異的滿足表情,似乎在軀體之內,還有一個得意的靈魂注視著他此生最恨的兩人彼此廝殺,血流成河。
我說——住手!
御神風真正沉下臉,俊美的面容帶一絲鋼鐵的堅毅,兩手一合,他出乎意料地將觀心自在插向滌罪犀角渴血的刀刃,原本修長犀利的劍身在交接的瞬間如同幻相般消散,而滌罪犀角卻像驟然淬上白霜,凍得通體一窒,竟然就此偃息了躁動。
鬼如來的佛珠重重擊在御神風臂上,發(fā)出清脆的斷裂聲響,他卻不以為意地順勢反手抓牢,鬼如來心中一凜,頃刻之間收束力道,兩廂緊繃,僵持原地,一時之間竟然難分難解。
帝如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御神風一字一句的問道。
久違的稱呼令聽者眼神一烈,同樣毫不退縮的回答,入魔城,止兵戈,葬魔皇。
憑著——滌罪犀角?!
鬼如來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嘲笑,御神風看他的眼神別有深意,仿佛洞穿了所有暗夜不堪的掙扎,他記得這個眼神,多年之前,被時間埋葬的荒野里,曾經也有人這樣暮色低垂地望著他,單手抓住染血的碧綠刀鋒,然后從身體里緩緩抽離,神色憐憫哀切。
好友,夠了吧,那人說,聲音里滿是平和的坦然。
從善之血……玉衡雪!
鬼如來只覺得頭痛欲裂,一掌擊去,勁氣吞吐,透過相連的佛珠震開了御神風,愚蠢的人是你!御神風!他晶紅色的眼里燃燒著冷靜的瘋狂,鬼如來將行之路,誰也不能阻止!
然后發(fā)生的一切就像浮世里終于敲響的落幕銅鑼,御神風的血噴在鬼如來臉上,又燙,又痛,像沙漠白日里割裂皮膚的烈風。御神風用最后的力氣哈的笑了出聲,掌中白光乍閃,隨著拍在鬼如來天靈的動作而消融在他身上。
然后是霧氣,死亡再次的降臨聲勢浩大,御神風在心里想,他終究還是對不起玉衡雪……恍惚之間似乎響起什么人震驚悲慟的嘶吼,神風————。。
是誰呢,那聲音,實在是太遠,太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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