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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雨
深山里有棵銀杏樹。
提起這銀杏來,當?shù)鼐用穸喽嗌偕俣紩冻鲂┑靡獾谋砬閬恚亨蓿@樹啊,年代很久遠了,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不僅如此,據(jù)說在我爺爺奶奶輩剛出世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十分古老了……
少女的學校正在放暑假,剛經(jīng)歷了期末考,同學們都想要放松一下,便約上少女一起出去游玩。
去哪里呢?
公園商場太沒新意。而人文景地趕上假期,正是人多的時候,據(jù)他們的說法:去了就不用看風景了,光看人頭就夠了。
不如去郊游?
有人如此提議。
郊區(qū)最高的那座山里有棵千年古銀杏,咱們?nèi)タ纯丛趺礃樱?br>
一棵樹又有什么好看的呢?幾乎所有人都覺得無趣,紛紛七嘴八舌這么說。
你們不知道——
提議的人說道,我聽人講過,那樹會鬧鬼,還是個女鬼,經(jīng)常坐在樹底下哭,有時就連大白天也會這么鬧……
眾人不信,而好奇心卻被勾起來了。
可惜當他們結伴出行,翻山越嶺親眼看到那樹時,心中存在的只有失望。
什么呀,分明是棵普普通通的銀杏樹而已嘛!
和他們在常日里看到的銀杏樹幾乎一個樣子,只不過大了些,樹葉子更加鮮亮了些,顯得十分生意盎然的樣子,卻半分也找不到鬧鬼的感覺。
少女怕鬼,看到這樣反倒是松了口氣,她拿出在家中精心做好的便當,與同學們一起分享品嘗。
既然來了,就當是野餐吧。難得這里景色這么好,風也清爽,再坐在這古銀杏的樹蔭下,當真是十分愜意呢。
少女如此說著,大家也覺得有道理。所謂既來之則安之,那就換個心情好好品嘗美食,少女的廚藝一向是班里最好的。有一回老師嘗了少女的午餐便當,連他都是贊不絕口呢。
人們聚餐之后,便開始四處嬉鬧。少女喜靜,便留在樹下收拾東西。
少女性格內(nèi)向,其實一開始是不想來的,但同學們都已經(jīng)說定了,若是只有她一個人不來,就顯得太不合群了。
有關人際關系方面的事,少女一向是比較苦惱的,
少女埋頭撿同學們落下的食品包裝袋,不經(jīng)意間,見到一枚銀杏樹葉悠悠落在她的面前。
時節(jié)盛夏,銀杏樹上的葉子都是青蔥翠綠的,而這枚葉子卻是通體金黃。
盛夏之后,便會是初秋。這算是一葉落而知秋嗎?
少女將落葉放在掌心——銀杏樹葉的形狀特殊,如同一把金色的扇子一般,很可愛精致的樣子。
少女想要將這枚葉子帶回家,夾在書中做成標本收藏起來。
然而葉子卻取不下了。
如同生了根一般,葉柄連住了掌心,一扯便是牽連血肉的疼痛。
少女一陣驚慌,抬起頭來,卻看見銀杏樹上原本青翠的葉子俱已變?yōu)榻瘘S,紛紛揚揚的隨風飄下,如同在下著一場金色的雨一般。
……有女人的哭聲。
銀杏落葉組成的雨幕后面,有一位女子,一位十分美麗的女子。
女子在遠處背對著少女坐著,其實少女并沒有看見女子的相貌。但那女子一身紅衣,一頭烏瀑般的長發(fā)蜿蜒而下,幾乎垂到了地上,雪白細致的頸子線條極其優(yōu)美,宛如古代仕女圖中走出的人。就連同為女人的少女,都被吸引得舍不得挪開視線。
若不是女子在哭……
女子懷中有個人,一襲粉色衣裙,也是個女人,但一動也不動的,似乎沒有了意識。
少女想,紅衣女子哭得那么傷心,那一定是她的親人,或許還是親姐妹,只可惜已經(jīng)死了。
她受不了女子哭,心底也覺得難過了起來,想要過去安慰一下,但是沒走上幾步,就腳下一空,如同跌入萬丈深淵一般,往下墜,往下墜,永無盡頭……
少女醒了。
心跳如擂,胸膛起伏不止。四周一片黑暗,明顯時間已經(jīng)到了夜晚。唯有頭頂一輪明月帶來了些許光亮,使少女能夠粗略的辨認出周圍景色,回想起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想不到竟在這里睡著了……
銀杏樹在少女身旁不遠處安安靜靜的挺拔聳立著,仿佛在觀望守護著她一般。
少女望了一眼樹冠,依舊是生意盎然的青翠繁茂。心想剛剛自己一定是在做夢,這還是盛夏,銀杏樹葉怎么會一下子變成金黃色紛紛往下落,尤其還有那位紅衣女子,是她古裝片看得多了嗎?
這夢太荒謬了,少女小小自嘲了下。然而黑暗中待得久了,少女終究開始害怕了起來,有些埋怨同學,也不說過來喚醒她,怎么直接撇下她就走了,現(xiàn)在叫她如何回家啊……
不等她再多想,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了過來,少女一驚,下意識地躲在了銀杏樹后面。
腳步聲漸漸近了,先入眼的是蕩漾在夜色中的裙裾輕紗,一名稚齡少女在離樹不遠處的位置停下,粉衣花釵,紗扇掩面,嬌嫩俏麗的就像是朵錯了時辰在月色下突兀綻放的朝顏花。
粉衣少女在樹邊靜靜等著,似乎又有些緊張的樣子,執(zhí)扇半遮著面龐,嬌羞的想要掩住頰邊透出的紅暈。
而樹后的少女卻被粉衣少女的服飾嚇得不輕。
怎么又是古代的裝扮,難道她還是在夢中嗎?
然而更令人驚恐的還在后面,樹叢中忽然冒出兩條人影,向粉衣少女逼近。那兩名男子布衣草履,顯然的農(nóng)戶裝扮,路過此地,見粉衣少女獨自一人,便心懷不軌過來調(diào)戲。
粉衣少女原本是在那里等人的,可是要等的人沒有來,卻等來了自己的噩夢。
粉衣少女想跑,但又如何能跑得了。最終仍是被壓在污垢塵埃之中,如同一朵慘遭摧殘敗亡了的殘花。
少女躲在樹后目睹了一切。
她全身顫抖不止,捂住嘴,以避免自己驚呼哀痛的聲音逸出來,而牙齒依舊是不受控制的打著顫。
她不想叫她遭受如此噩運,而她毫無辦法,她無法救她。
噩夢是漫長的,男人們饗足之后終于是走了。
少女腿腳都是軟的,好不容易扶著樹干起身,要去幫助粉衣少女,卻看到剛剛解了禁錮的粉衣少女無聲哭泣著,自凌亂不堪的烏發(fā)中抽出一支釵,毫不猶豫的向胸口扎去。
不!
少女腦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分辨出那并不是自己的慘叫。
她見到美艷無雙的紅衣女子花容失色,慘叫著跑過去,卻仍是無法保住粉衣少女的生命,最終她抱住的,只是逐漸冰冷了的尸體。
紅衣女子哭泣著,連夏日都被她泣成了蕭瑟的秋,銀杏樹葉盡數(shù)化為金黃,漫天紛飛。
少女旁觀著,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走過去,離得近了,加上月色的明亮,使她終于看清了粉衣少女的面容。
粉衣少女的面色已經(jīng)變得死白,臉頰上也沾染著鮮血,少女仍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那分明就是自己的臉!
少女驚嚇中慌忙后退,卻被絆了一跤,身體栽了下去,如同墜入深淵一般,沒有盡頭……
少女醒了。
一身的冷汗止不住,被夜風一吹,即使是盛夏也是無法忍受的寒冷。
還是夜晚的場景,和剛剛一模一樣……
少女已經(jīng)分不出到底什么是現(xiàn)實,什么才是夢境。她全身劇烈顫抖著,目光呆滯的望著銀杏樹,葉片翠綠,盛夏里再正常不過的了。
但仍是不對。
她支起身,感覺自己的頭有些甸甸的發(fā)沉,結果看到了自己垂墜下來的濃密烏發(fā)。
少女自小一直是短發(fā),很伶俐清新的模樣,而那頭烏發(fā)短短時間內(nèi)竟變成了及腰長發(fā)。
少女知曉自己終究還是沒有自噩夢中醒來。
云鬟垂耳,粉衣花釵,薄紗香扇。少女本質(zhì)還是少女,而表象卻變成了那名粉衣少女的模樣。
她變成了她。
而她接下來的命運是——
逃走!一定要逃走!
她不要遭受和粉衣少女一樣的命運!
可是還沒等到少女來及起身,那兩個男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獰笑著向她逼近。
不!
就在少女絕望的時候,一陣女聲吟唱突兀的透過山野傳來,對少女而言,如同暗夜里的一道曙光一般。
那兩個男人也聽見了,驚訝的停止了動作。
聽不出所唱為何,似乎是很早古久遠的語言。優(yōu)美高亢,繞梁三日而不絕。又如同神音一般,直透云霄,通向不知名的遙遠神跡處。
那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高,音色依舊美妙,而在少女耳中聽來,卻如同穿腦之音一般。她承受不住,雙耳雙目已經(jīng)滴出了鮮血。
而面前的兩個男人已經(jīng)化作了兩攤血水,被泥土瞬間吸收,尸骨無存。
紅衣女子在交織落下的銀杏葉中化身出現(xiàn),緊緊抱住少女,仿佛對待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永遠也不愿再撒手。
終于來得及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這一次,我絕不會再錯過了……
紅衣女子在少女耳邊喃喃說著,淚水洶涌落下,一滴滴滲入少女發(fā)間。
少女將臉埋在紅衣女子肩頭,緊緊回抱著。
她們身邊的銀杏樹隱于夜色之中,清風徐動,樹影婆娑,寧靜而安詳。
人們在呼喚著少女的名字。
怎么回事,剛剛還在,怎么一眨眼就不見了,大白天的,難道鬧鬼不成。
人們焦急的在銀杏樹附近尋找著。
他們沒有發(fā)覺,地面厚實的落葉下,少女的手自泥土中伸出,手心相接的銀杏樹嫩苗正茁壯成長著。
銀杏樹安然聳立,樹影婆娑,默默為樹下的小小嫩苗遮風擋雨,無聲守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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