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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笑的旅行
——我最想做的呢,就是去旅行。
——為什么呢……大概是因為這樣……就可以為沒人愛我找到“大家都不熟啊”的借口。
莫笑朝鏡子里蒼白又有些臃腫的少女做了一個跳芭蕾的基本動作,隨著古典音樂的響起,她的姿勢也隨之改變,一起一落之間她閉上眼睛,想象自己是舞臺上孤獨的天鵝,纖瘦,優(yōu)雅,柔軟的腰肢,亭亭的身骨,白色絨毛在發(fā)際線上綴成一圈柔軟的顏色,薄薄的紗裙隨著細長的雙腿飄蕩起來,劃出高貴的弧線。
可是音樂停止后,滿身是汗的莫笑只能睜開眼睛,接受自己頭發(fā)凌亂,肥肉顫抖的事實。
莫笑將夾起來的劉海放了下來,擋住了被臉上肥肉擠得變小的眼睛,習慣性地在校服襯衫外面套了件深色外套,拿起水杯和藥袋,走下樓去。
“小姐,夫人說今天會回來!
“嗯,我知道了。”
王媽客氣有禮,是她家的保姆,媽媽的事業(yè)很成功,一家小有名氣的廣告公司,媽媽的生活也還算不錯,再嫁,有可愛的兒子和溫柔的丈夫。
莫笑從查診出病來就覺得自己是媽媽的不幸,如果之前她還可以為自己的成功讓媽媽自豪而感到沾沾自喜,那現(xiàn)在完全是連媽媽的面都不敢見。
打心底里像灰霧一樣,翻滾著涌現(xiàn)出來的自卑,和對自己的悲哀。
莫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靠角落的第一排,從書包里拿出來筆跡端正清朗的作業(yè),剛放到桌子上,后桌就伸出了一只手把作業(yè)給撈了過去,
“借我抄抄!
她垂睫不言不語,打開永遠做不完的課外習題。
教室里吵吵囔囔的,春天還沒完全過去,春寒還會時不時冒出來,可健康的少女少年都換上了夏天的短袖汗衫,女生只露出一點點鎖骨的V領(lǐng)顯得青春美好,汗衫有些薄,在少年裝作不經(jīng)意的視線里可以隱隱約約看出小可愛的顏色,姣好的曲線,
莫笑也覺得熱,但她更害怕眾人的目光,蝴蝶袖的手臂,被胸帶有時會壓出來的贅肉,襯衫的領(lǐng)口至少能提醒她不要刻意往下低頭,以免露出一圈油膩的雙下巴。
陽光很好,學校里栽種著在市區(qū)相當少見的藍花楹,說是藍,其實是像積雨云一樣,一團一團簇擁厚實的淡紫,比櫻花的粉嫩看上去沉穩(wěn),又自有她花骨里淡然的清雅,莫笑很喜歡。
這種暮春時節(jié),花瓣就乘著風走,只要把窗打開,那總會有花瓣落進來,堪堪棲息在某一頁的白紙黑字上。
于是清雋的油墨染上了塵香,于是鉛字記錄的平仄點上了并未賦予意義的色彩。
莫笑將前一頁壓在之上,保留一份春色,然后再不久假裝偶遇這片花瓣的腐朽。
高三莫笑選的是地理,她想好了,既然家境還算富庶,去世的父親給她留下了巨款,媽媽有自己的事業(yè),那她就要悄悄地揮霍。
老師都很喜歡莫笑這個學生,在她高二分文理的時候,物理老師還曾爭取過她:莫笑啊,你很勤奮,又很聰明,為什么不選以后出路會更好的理科呢?
莫笑說:“因為很喜歡地理啊,老師,謝謝你!
莫笑的禮貌讓所有老師不知不覺就喜歡,有些年輕老師圍在一起開會的時候無意就會提起,那么好的女生,那么優(yōu)秀,如果再有好一點的相貌,那就是太好了。
有人附和有人嘆息。
曾經(jīng)英語老師就開玩笑地說:“莫笑啊,快減肥啊,你五官長得挺好看啊,瘦下來肯定很多人追。”
莫笑抿了抿嘴唇,也笑了出來,“我也想啊,會努力的!
可是怎么努力呢,轉(zhuǎn)身就黯淡了眉目里的光彩,莫笑想,這怎么努力呢,有事情是努力也無能為力的呀。
“莫笑,我們要拍個畢業(yè)微電影,你要不要來啊?”
文藝委員拿著本子一個一個記錄名字,莫笑一愣,隨即歉意地搖了搖頭,“謝謝啊,我還是不要了!
“哦。”
轉(zhuǎn)身離開的少女沒有什么意外的反應(yīng),回到她那里的一圈人,只聽到沉默了一會兒,不知誰開了一個玩笑,幾個人都哧哧地笑了起來。
好像聽到,“她就這樣啊”“兩個人大概可以抵一個……”
莫笑心里一緊,面上卻裝作什么都不在意地翻開下一頁。
齊聲坐在莫笑后面,兩條長腿早就不安分地交叉落在走廊上,他用空白的卷子折起一個紙飛機,隨后往窗子外飛去,
白色出窗,半空的軌跡意外地平穩(wěn)順暢,齊聲看著它越過花樹再漸漸不見蹤影,收回了目光。
坐在前方的深色少女像一個小小的肉球,黑色繩帶無甚修飾地將看上去并不如其他少女那般柔軟的頭發(fā)扎成一尾。
他想了想,把總是往這里瞧的文藝委員又喚了過來,
“齊聲,你是不是愿意出演啦?”
尤雅笑起來有楚楚可憐的梨渦,溫婉漂亮,
“大概吧,但我想要她演女主角!
齊聲偏頭,下巴朝莫笑的方向怒了努,尤雅頓時臉色不好看起來,本來這次的女主角就是她自己,高三快畢業(yè)了,她是想通過這次微電影向齊聲表白的,齊聲并不是非常帥氣,但他五官分明,儒雅之外還有淡淡不羈的風流氣息,這樣的男人不青稚,也不過分成熟,最是吸引女生。
“齊聲,她不愿意……”
“嗯,如果要我演的話,看著她我才能演。”
尤雅心里踟躕不定,她想,如果這樣那干脆不要齊聲演了,劇本已經(jīng)敲定,因為其中的情愫只是曖昧,大多數(shù)是大家認真?zhèn)淇嫉臉幼,所以老師很容易就放了馬,但即使只是曖昧,卻也會有一些肢體接觸,她是一點都不想讓齊聲被其他女生,就算是全班最沒吸引力的肉球?qū)W霸。
沒錯,肉球?qū)W霸,大家暗地里都這樣稱呼。
尤雅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就準備找其他的男主角去了,沒有齊聲,還有其他的選擇。
可班主任班會課上滿面笑容地走進來,說,“很高興我們班的微電影,男女主角由齊聲,與莫笑出演,希望大家拍好電影留一份紀念,但也不能敷衍了學習!
尤雅一下子就傻了,回過頭看齊聲若無其事的表情,她心里有些刺痛。
再看莫笑,她渾身一顫,張大了嘴巴一臉地不可置信,她什么都沒有同意啊,誰說她要演女主角!?
肩膀上突然被搭上了大大的手掌,“加油咯,我的搭檔!
清冽的男聲淺淺的笑意,將手縮回去的時候還似乎念叨,“咦,挺軟的!
“是你……是你對不對。”
莫笑永遠學不會歇斯底里,她就這樣蹩著眉看著你,眼睛里有漣漪,有拂柳,有像星子一樣的芙蕖,有像一路泥濘的山水畫。
再走一步,再更一迭,就萬劫不復(fù)。
齊聲描繪著少女眼睛里自己的輪廓,笑得玩世不恭,“大、概、吧!
莫笑的眼尾微微收攏,這是她難過時候的表情,她不會憤怒,不會生氣,不會做出攻擊別人的姿勢,齊聲眸色里暗了暗,他別過頭看窗外,余光瞥見少女不聲不響又轉(zhuǎn)了過去。
齊聲垂在褲袋里的手握緊,又松開。
——莫笑,如果旅行的話,你最想去哪一個地方?
——嗯……法國吧,離德國近,還有英國,附近還有瑞士,意大利,盧森堡……
——嘿,你好貪心,一下要去那么多地方。
——很貪心嗎?
——嗯,簡直是囫圇吞棗。
——……嗯,是很貪心。
莫笑人緣不算好,但卻與隔壁桌的喬遠關(guān)系不錯,有可能是因為喬遠不像個男孩子,齊聲非常惡劣地想。
喬遠清秀地像穿越大戲里娉娉婷婷,又膽小如白兔的么女,用同班女生的話來說,就是小受。
架著一副無框眼鏡,薄薄的劉海乖順地貼服在額頭上,看人都是三分膽怯七分笑,齊聲扁扁嘴,故意不去看明明1米75多的小四眼俯身和小肉球說話的畫面,縱然耳朵已經(jīng)不知不覺豎得老高。
“我也想?yún)⒓幽愕穆眯心,覺得和你在一起玩的話,一點都不用擔心嬌氣,粗心大意,任性……”
喬遠還可以再說一些其他女生的特質(zhì),可看到莫笑眼睛里有些慌亂,笑著又停了下來,
“莫笑,你臉紅了。”
喬遠笑嘻嘻地指了出來。
“喬遠,你……你去背英語,馬上就要默寫了明明剛才抽你背的時候,還有好多沒背出來!
莫笑深呼吸一口氣,這才把耳根子燒起來的溫度降了下去,
“那你是答應(yīng)了喲?”
“好——吵——!”
齊聲懶洋洋地單手撐著腦袋,“我說,喬遠,你不是喜歡莫笑吧?”
說話聲音有些響,全班一下都靜默了下來。
“我去!不會吧!”
“小……小受的品味真是……與眾不同!”
“天吶!不要搶走我的學霸女神!”
班級一下喧鬧起來,即使鈴聲打過了一遍所有人都還是虎視眈眈地看著角落的三個人,士氣高漲。
莫笑一下面紅耳赤,她急得對所有朝這里看過來的人擺手,“沒,沒有。”
“是!”
相比莫笑的緊張,喬遠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雖然我挺膽小的,但覺得好像不說就沒機會了……但,”
喬遠站了起來,面向莫笑,“莫笑,我喜歡你。喜歡你很認真,喜歡你很安靜,喜歡你總是很溫柔,喜歡你無論什么時候都很堅強!
堅強。
“咳咳,表白可以放學后!
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了教室的英語老師挑了挑眉,明顯一臉興味,全班還沒從喬遠突如其來的表白中醒過來,等到醒過來,黑板上已經(jīng)是滿滿的筆記,哀嘆一聲,手中的黑筆這才姍姍然動了起來。
齊聲很不高興。
他將圓珠筆的按鈕按得直響,影響不到討論中的其他人,可坐在前排的莫笑卻聽得清楚,
“齊聲,能輕一點嗎?”
沒脾氣。
還是沒脾氣,即使之前被這樣對待,還是沒脾氣。
齊聲的圓珠筆仍舊按得震天響,莫笑正要轉(zhuǎn)過去,喬遠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你能不能按得輕一點,會影響其他同學的!
“喲,表白成功了?厲害了啊?”
齊聲推了一把桌子,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課堂討論還沒結(jié)束,莫笑假裝自己是埋進沙子的鴕鳥什么都不知道,眼睛都快長到英文字母上,
“莫笑,你說喬遠會喜歡你這些可能嗎,有可能是他嬌小玲瓏,你龐大威武,他覺得你很厚實可以依靠呢!”
“齊聲,如果你再這樣說莫笑,我會現(xiàn)在打你!
喬遠推了推眼睛,斯文的臉上沒有一絲膽怯,齊聲不在乎喬遠的說法,他暗暗后悔自己的言辭,他看到自己說完莫笑不經(jīng)意顫抖了一下的肩膀,似乎坐著筆挺,可明顯又往墻壁那蜷縮了一點,
明顯的缺乏安全感。
他用筆輕輕地碰了下莫笑,“喂,……”
“笑笑……”
一同出聲的還有喬遠,莫笑搖了搖頭,“沒事,看書吧。”
“笑笑?”
齊聲又笑了,“喬遠,你要不要臉啊,人還沒給你機會呢,你就蹬鼻子上蹭!”
喬遠像看小孩子似地閃過一眼,回過身去,
齊聲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往上漲,可好歹在課上不敢逾距,就把圓珠筆對準了喬遠的背中心,一飛。
“啪!
前面的人沒反應(yīng)。
齊聲樂呵呵地戳了戳莫笑,“哎,你看,跟你表白的人怎么那么沒種,和你一樣,被欺負了不說話耶,你好歹是個女人,他……”
話說不下去了,
全班又一次安靜。
喬遠從地上撿起圓珠筆,緩緩地站直,他一手插在褲袋里,慢慢地走到齊聲面前,從半空放手,將圓珠筆扔了下去,
“齊聲,如果以前我是膽小鬼,那么現(xiàn)在就要為了笑笑,勇敢一點!
年輕的英語老師帶頭鼓起了掌,齊聲盯著圓珠筆下落的一個個藍點,感覺這掌聲是打在臉上火辣辣的耳光,
喬遠要為了莫笑勇敢一點,他抬起頭,莫笑的身形從墻壁里出來了一些,耳根有些紅,就算是緋紅圓潤的臉頰上,也露出了一些些,好像叫羞澀的笑臉。
和尤雅看他時候,有些相似。
心里堵了一塊,叫囂著他的不成熟,喬遠的動作無疑是證明了他也可以很勇敢,也無疑將他喬遠打上了幼稚的標簽。
莫笑有沒有接受喬遠,沒人知道。
只是這次之后,莫笑和喬遠走得更近了一些,他們經(jīng)常拼著桌子,拿一張很大的地圖,莫笑會用彩色的筆劃出一條條線,她開始經(jīng)常笑,說:“我要從這里,到那里,估計要一個月,嗯……好煩惱!不能像你說的,囫、圇、吞、棗吶!”
齊聲有些恍惚,他像是看到了莫笑很早之前的樣子。
那時候她還纖瘦,穿白色的裙子跳優(yōu)雅的芭蕾,縱然有別人的驚嘆,她還是難掩神色里一份落寞,那時因為她的優(yōu)秀,所以朋友不多,現(xiàn)在,因為她的身形和愈發(fā)話少,朋友更少。
那時候的她有時還會開玩笑,她沒見過他,可他卻因為朋友的關(guān)系看過她練舞時優(yōu)雅的樣子,像寒冬里引項的天鵝,像夏夜還未褪去的水芙蓉。
現(xiàn)在她有了過去的顏色,可卻不是因為默默看著她好些年的他。
微電影終于開始拍。
尤雅再不愿也只能站在一旁做導(dǎo)演,優(yōu)等生的戲份莫笑本色出演,同學常常說,其實莫笑的本名是莫言,因為不說話,戲里的優(yōu)等生也不愛說話,像水一樣緘默又溫柔,所以才惹得“浪子”齊聲側(cè)目,喜歡。
戲里的優(yōu)等生除了學習好,還擅長畫畫,但莫笑不會,尤雅有些故意地站在一旁不提意見,齊聲在眾人不言,莫笑不知所措的時候說,“那就不要畫畫了,看地圖好了,”
總是站在戲外看著莫笑的喬遠抬起了頭,神色對著一臉不在意的齊聲有些莫測,
齊聲走到莫笑面前,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嘿,你不是喜歡旅行嗎,那就告訴我,你想去哪里好了。”
大掌觸碰到發(fā)上的一剎那,莫笑往后一躲,但又突然想到什么歉意地朝齊聲笑了笑,
齊聲不知道,只是覺得手下空落落的時候心里有些難受。
沒有了畫畫的戲份,齊聲反而和莫笑靠得更近,他的手有時候會無意碰到她的手,莫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人有那么多話可以說,
“嗯,你知道基督山伯爵吧,他的那座山……”
“在意大利!”
莫笑興奮地點了點頭,“原來你也知道。
齊聲睜大了眼睛,“我為什么不知道!”
他不說,是他將少女曾和喬遠說的,有關(guān)旅行的一字一句都放在了心上。
“只要我們跟著地圖覆蓋著的星軌……”
“那總有一天再相遇!
白釉的詩,她說她喜歡,所以他也去看。
莫笑有些怔愣地盯著少年含笑的臉,記憶里從來都是漠不關(guān)心和嘲諷。
在場的所有人都一點點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無邊的契合。
契合到莫名其妙。
就好像越來越胖的莫笑也有她獨一份的恬靜,就好像總是囂張到不可一世的齊聲也有他愿意保留的繾綣。
大家都緘口不談這微妙的發(fā)現(xiàn)。
可即使不說,尤雅還是生氣,喬遠眼神黯淡。
莫笑從來沒有答應(yīng)過與他有關(guān)的一切,她總是說“我要去……”
就好想她的旅行規(guī)劃里總只是她一個人。
喬遠有些傷心,但高三的重負讓他決定以后慢慢說,他可以等少女一點點敞開心扉,他可以等這個和喧囂格格不入的少女說:我們一起去……
他幻想以后會發(fā)生的一切美好,
可沒有人告訴他,緣分是多么苛責時間。
有一天,莫笑沒有來上學。
再后來的幾天,莫笑都沒有來。
直到齊聲也消失在教室里,眾人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問了班主任,才知道莫笑生病了。
其實莫笑很早很早就生病了,可因為慢性所以只退了一年學接受治療,化療用的激素讓她不可抑制地像氣球腫脹起來,頭發(fā)一點點脫光,又靠著中藥一點點重新長出來,這一次,卻救不了了。
喬遠比大家更早一些知道到了病房,可齊聲比喬遠還早一些。
面色蒼白的莫笑好久不見,早就沒有了水腫,纖瘦的身骨臉頰,看得出很漂亮,只是漂亮里很無力。
不是林妹妹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即使是病著,她也一副淡淡與人為善的樣子,堅強到讓人難受。
喬遠帶來了地圖,他不發(fā)一言。
“我會很快好的。”
沒有別人安慰,莫笑這樣說,她第一次主動握住喬遠的手,門外的齊聲眼睫垂下,遮住陰影。
莫笑還是沒辦法參加高考最后的復(fù)習,因為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不堪重負。
齊聲見到了莫笑的媽媽,她不算老,面對莫笑憐憫多過母愛,一看就看得出來。
母女倆的對話很客套,
“你要好好休息!
“嗯。”
“我……”
“媽媽,你去忙吧!
“好,我晚點再來看你!
說著,就像要逃了似地走,齊聲看到莫笑的眼睛在那一刻染上沉重到傷慟的顏色,蒼白的人咬著嘴唇,在門關(guān)上的那瞬間有淚水在眼眶里轉(zhuǎn)動,可即使到最后,還是沒有掉下來。
喬遠和齊聲突然很默契,總是今天是你,明天是我。
莫笑越來越安靜,她總是無端地陷入沉睡,睡夢里她會掙扎,會露出痛苦的表情。
是啊,化療后哪有不痛的呢。
麻醉盡失,
她不說而已。
莫笑終究沒有高考。
高考過后齊聲消失了,喬遠天天坐在床邊,然后拿出一本厚厚的相片集。
上面是莫笑過去的樣子。
“你那時候,會跳很漂亮的舞……”
“你那時候,像星星……”
“其實那時候,我就很喜歡你……”
莫笑從最開始的驚訝,到后來的坦然,她說,“嗯,那時候一切都在慢慢好轉(zhuǎn),只要更努力一些,就會讓媽媽很開心!
莫笑沒有問關(guān)于齊聲的事情,喬遠好多次想要開口,可看著莫笑又咽了下去。
第一張明信片寄了過來。
齊聲在法國的東南部,普羅旺斯,就像是莫笑曾經(jīng)和喬遠說的第一站。
接下來每一天都是不同的風景,每次都只有寄信人,其他的,一句話都沒有。
齊聲用單反拍下眼前的風景,跑到最近的沖洗店沖印下來拜托店主做成明信片,店主笑著說,“那么緊張啊”
齊聲點點頭,他要代替她“囫圇吞棗”地看遍全世界所有的風景呢,怎么能夠不匆忙?
莫笑看著每天的明信片,笑得很開心。
手中的明信片已經(jīng)有三十多張,時光也在莫笑的臉上留下了愈發(fā)莫測的模糊光景。
有一天,莫笑覺得心情特別好,
喬遠在學著做蘋果泥,可每次都做得不是很成功于是白凈的臉上有些懊惱,莫笑看著他,不小心笑出了聲,
“喬遠,我好高興,有你們兩個朋友!
喬遠的手一頓,“就朋友?男朋友……?”
莫笑搖搖頭,還是笑著,“相冊是齊聲的吧?”
喬遠放下碗,抬頭看莫笑,“對!
莫笑撓了撓新長出來有些癢癢的頭發(fā),“哎,我就說,以前怎么像是看到過齊聲呢,原來真的是他呀……”
那天,喬遠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
“真的,謝謝你們,我覺得很開心!
還逗留在莫斯科的齊聲鏡頭一糊,心里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不安。
跳著圓舞曲穿著傳統(tǒng)衣裙的俄羅斯少女露出很漂亮的笑容一閃而過,齊聲突然笑了,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來莫笑的名字是:不要笑,可莫笑卻最愛笑,笑得小心翼翼,卻又真心實意。
——如果我再不能夠靠自己旅行,如果可以,請你代替我……
微電影里,優(yōu)等生這樣說。
——好。
微電影里,齊聲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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