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啊，只要無情無義便好，怎可聽信了戲里那些唱詞呢？傻乎乎地捧上一顆真心讓人糟踐，到頭來，受了傷，怨誰呢？

　　這輩子，東夙流離只有三次主動留在孟婆的身邊，第一次是為了久年，第二次是為了久年，點三次、仍是為了久年。對于東夙流離來說，久年是他無盡生命中的太陽，溫暖了他冷卻多年的心，讓他不惜一切地追逐。而他孟婆，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空氣罷了，只有在偶爾，在會被他憶起存在。

　　但是那人卻不曾抱怨過什么，仍是那一襲白裳，在空無一人的戲園子里，唱著那一曲只為他一人而唱的霸王別姬。那風華絕代的臉啊，就如那一襲白裳般渲染了多少的哀愁。

　　終是有一天，那身白裳在東夙流離的眼中消逝，只依稀記得，那人雖是笑著的，可那眼神卻幽幽暗暗的，好似隱藏了無盡的情意，黏在自己身上，既瘋狂又絕望。

　　“流離大人，讓小的再為您唱一出吧�！�

　　那天在不見盡頭的雪地中，那人就那么靜靜地望著自己，嘴角揚著一抹美麗卻絕望的笑容。沒等他回答，便開了那空靈婉轉(zhuǎn)的腔兒，唱的仍是那一曲《霸王別姬》，只是眼中已沒了光彩。

　　隨著那抹身影的越發(fā)透明，那婉轉(zhuǎn)的聲音也越發(fā)飄渺。最終，那人哽咽著停下了唱曲，一雙細細長長的鳳眸中寫滿了留戀，“霸王別姬、霸王別姬，只可惜你是真霸王，我卻是假虞姬�！�

　　東夙流離怔怔地看著那人的身影消融在一片冰雪之中，被綁住的雙手甚至沒有辦法抓住那一抹純白。沒有來由的，就想起了多年前，那個荒唐的夜晚，在輪回之門邊，同樣身為男子的那人，卻向自己提及了愛……

　　愛究竟是什么呢？東夙流離曾經(jīng)以為他是愛久年的，可當久年在熱帶雨林中化為一只螞蟻時，他的心里僅僅是有悵然若失的感覺。而現(xiàn)在，那種近乎瘋狂的悲傷，卻像是要將胸膛撐裂般，滿溢而出。

　　項羽和虞姬分別得時候，想必也是這般的心情吧？

　　他張了張嘴，想叫出那人的名字，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的了解，僅限于“孟婆”這個代號。

　　多年包庇西施的事情敗露，東夙流離仍是沒能逃過冥界的懲罰——四方死神的職位被革去，終生不得返回冥界。

　　從此他幾乎瘋狂地追尋著那人所留下的痕跡，整日地呆在戲院中，聽盡了每一出戲，卻獨獨不敢聽那一出《霸王別姬》，他怕再看到那人瘋狂而絕望的神情，怕聽見那人再對自己說：“流離大人，讓小的再為您唱一出吧�！�

　　臺上的戲子唱腔依舊，卻是再也沒了那人的風華絕代、眉目如畫。

　　空氣中，熟悉的氣息開始潰爛，那昔日的溫度，一口一口，撕拽著歷史，賣弄著回憶。

　　東夙流離輕輕抬手摁住胸口。

　　——原來，沒有了陽光，只會感覺到寒冷，可沒有了空氣，卻是會窒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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