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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末魔
“你想重新再活一次嗎?”
“不,已經(jīng)夠了!
————題記
他忽然從夢中驚醒,額頭滲出的汗水順著臉龐的輪廓滑到下顎。急促的呼吸帶動全身的肌肉一同起伏,艾倫努力試著想要平復這種吃力的呼吸狀態(tài),只是剛才仿佛近在眼前的夢魘還清晰地盤踞在腦海里。渾身沾滿鮮血的利威爾兵長,這是一幅連想也不曾想過的光景,逐漸失焦的雙瞳和下降的體溫,無論源源不斷從傷口溢出的鮮血是多么滾燙,依舊能清楚地感受到體溫正一分一秒地從身體里流走。“兵長!“他感到自己張大嘴巴用盡全力大叫的動作,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在寂靜如灰的戰(zhàn)場上,從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懼感順著血液爬滿全身每個角落。人們驚慌地涌向城市的內(nèi)部,沒有人注意到在某個角落正在流逝的生命。他望著眼前建筑群的殘骸,面目全非的城鎮(zhèn),一步一步向他們逼近的屬于死亡的腳步聲。這是一種他再熟悉不過卻始終不愿憶起的,多年前痛失母親時的絕望。
兵長,利威爾兵長!!
窗外青色的月光染進漆黑的房間,掠過艾倫的目光終于給他帶來一絲安心。他伸手捂住胸口感受到胸腔內(nèi)劇烈跳動著的心臟,好像下一刻就可能會沖破那層血肉。還活著,他聽見自己的呼吸,波動的情緒在窒息的前一秒篤定下來。不僅僅是他,兵長也沒有戰(zhàn)死——那不過是場夢。木質(zhì)家具獨有的檀香緩和了縈繞在胸口從夢中逃出來的喪失感,平靜下來仔細想一想,艾倫意識到那個被傳頌成最強人類的兵長根本不可能會被巨人殺死,即使是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被巨人吃了,他也一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一個。應該所有人都是這么認為并深信著的吧。
他終于平復下心情,事到如今為什么會夢見那么多年前才會有的場景。巨人這個固有名詞漸漸淡出了人類的記憶,變成只有在史書里才會看到的字眼。連同那些鮮活的名字一起,塵封在每一張泛黃的書頁里。艾倫撇過頭看向窗外,被橫梁截去一半的月亮像是剪紙里的圖案,與四周漆黑的天色格格不入。每每看著這輪明月總能讓他想起年幼時幻想過高墻外的世界,即使是同一個月亮在外面的世界也會看到不同顏色的月光吧。
那是一段莽撞無知的回憶。當時的他還不知道,需要向后抬頭直到脖子微微酸痛才能仰望到巨人的臉;當時的他還不知道,原來要把房間打掃干凈是一件那么辛苦的事;當時的他還不知道,圍墻外面的世界并沒有描述里的那樣美好。所以在殲滅了巨人之后,人類終于不用再受到約束,可以自由出入高墻之后,艾倫反而選擇了留在這里!拔乙粼谶@里。”他告訴別人自己的決定,以及三笠毫不吃驚的表情,似乎這是早就意料到的回答!笆菃,那我也要留在這里!彼f,平淡的語調(diào)同多年前一樣。
“你不問我……是為什么嗎?”
“如果是艾倫決定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什么理由。只要是你決定的。”
他看著她,少女的樣子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她的聲音語氣,都不由自主地讓艾倫產(chǎn)生對時間的錯覺。仿佛他們都還是訓練生,這不過是畢業(yè)前普通的晚上,所有人都能聚在一起嬉鬧。誰也沒有離開。“嗯,抱歉。”他低下頭,不是“謝謝”,也不是“好的”。只是想對這個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不曾要求過分毫的少女說聲道歉——她要的,他或許永遠也給不了。
“你怎么了?”
“三,三笠……”
聲音的源頭埋沒在幽暗的光線里,三笠披著外套遠遠地站在門口,隱約只能看見她泛白的皮膚!澳阕鲐瑝袅藛?剛才發(fā)出好大的聲音。”艾倫在黑暗里尋找到她的臉,驀然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很久很久以前好像也有過這樣的晚上,那時她站過的門口已經(jīng)被改建成了公立的幼稚園。在和平的這個時代,已經(jīng)不需要繼續(xù)培養(yǎng)訓練生,調(diào)查兵團合并進了憲兵團擔任起維護治安的工作。他搖搖頭,從干涸的喉嚨里扯出一個聲音“沒事……”誰也不會再死去了,因為這個世界早就沒有巨人。
沒有戰(zhàn)斗,沒有傷亡。
沒有調(diào)查兵團,沒有兵士長。
“話說回來,他明天就回來了吧。”
“……嗯!
那之后過了幾年了呢。艾倫想起名叫利威爾的人,他似乎在記憶里沉睡了很長一段時間,很少有人再提起他。會像艾倫這樣回憶到他的人幾乎都成了烈士被銘刻在教堂后面空地的石碑上。他們之間所剩無幾的牽連也隨同他的離開中斷了。他離開了,他卻選擇留下。那一刻艾倫終于意識到一直以來追尋著的自由其實遠遠不如“安寧”來的重要。人類戰(zhàn)勝巨人的那一年,他19歲,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生死之后,這已經(jīng)是一個足夠懂事的年齡。也就在同一年,利威爾決定離開圍城。“我不能讓我的部下白白死去,約定好的事我要代替他們完成!彼f,然后離去。他毫不猶豫地做了艾倫一直以來夢想的決定,卻生生把他囚禁在了這個牢籠里。艾倫明白他留下的理由,他害怕再失去任何一個人。猶如一棵生根的大樹,在這座城市里牢牢纏住了他們間的回憶。就好像一旦離開,這棵樹也將會死去。
艾倫小心翼翼地維系著每一段枝節(jié),只是利威爾走得太快,留給他們道別的間隙稍縱即逝。每當沉淀在腦海里記憶的殘骸涌出表面,他總會想起自己還未曾問出口的話。一晃眼居然過了這么久。
約定的事……是指什么?
關(guān)于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們……呢?
三笠邁開小步走到床邊,第一次感到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那么長,厚而漆黑,像一把海藻,即將垂到腰際。那個會因為艾倫的一句話而剪去頭發(fā)的少女,如今又為了同一個人重新蓄起。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他告訴她說不用再為了自己做什么事,他很抱歉,那一天無心的話語竟讓她剪去秀發(fā)。三笠的目光柔和下來,她說,“艾倫,你真溫柔!
他回過神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來到面前,昏暗中她的眼瞳像一潭深水,倒映出屬于月亮的光。他抿起嘴唇,隨著喉結(jié)顫動干涸許久的喉嚨終于獲得濕潤發(fā)出細細的刺痛。
“我剛才……發(fā)出了什么聲音?”
“兵長——你剛才大叫——利威爾兵長!
三笠的聲音戛然而止在一片里寂靜,只剩下記憶不斷從過去奔涌而來。艾倫想起,原來他不在,已經(jīng)十年。
第二天黃昏的時候,艾倫來到港口。漁民間流行的古怪牌子的煙味,以及從街邊小飯館里飄散出的啤酒香氣充沛到落日的夕陽里,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利威爾今天會回到這里,在他最后寄來的信里如此寫到。十年期間,艾倫陸陸續(xù)續(xù)會收到一些他的信。通常都字數(shù)不多,且沒有什么實質(zhì)內(nèi)容。比如他在信里咒罵到哪個地方的環(huán)境太過臟亂,或者是又喝到了生平喝過最難喝的啤酒。只是每一封都來自不同的地方,所以他無從回復,只能看著那個年齡大他一輪的男人潦草難以辨析的字跡,想象今天他又走過哪里,矮小卻可靠的背影。艾倫知道他是寂寞的,即使還有三笠和阿爾敏在身邊,他的這種寂寞是不可說不可承認不可體會的一種存在。在某個深夜里突兀的闖進夢里來,像極具腐蝕性的酸液。它已經(jīng)不再需要任何暗示或原因,因為它變成了空氣,變成了血液流動的聲音。變成了觸目所及的時光和回憶。
它不再和愛情有什么關(guān)系,也不再是一個詞語。
最后的一絲夕陽還在和地平線掙扎,從下游逆流而上的一搜渡船遠遠出現(xiàn)在視野里。艾倫瞇起眼睛看清坐在船頭男人的樣子,隨著前行而被風吹起的劉海,干凈利落的短發(fā)還是如同多年前一樣。他的人影倒映在金色的水面里,隨著波光安靜地搖晃。掩埋在無數(shù)個日復一日之中的黃昏港口,平凡到?jīng)]有人會去刻意留意一艘船和兩個人。但是艾倫意識到,這會是他一輩子的無法忘懷。船頭漸漸靠岸,男人的輪廓越發(fā)分明,艾倫邁開腳步走到凸出高臺的邊緣,終于在咫尺的距離停下。
男人跨下船,微微仰起臉看他!鞍瑐!彼f,“你長大了啊!
時光的界限在瞬間擴大成了霓虹的光斑,讓艾倫有些分不清這是道別還是重逢。因為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一如過去,同樣的發(fā),同樣的聲音——只是,聲音似乎變得溫柔了。
“兵長你,還是老樣子!币还蓙碜躁惻f的安心感像溫床包裹著全身,靜止了流去的年歲。男人松開嘴角,讓艾倫感到無所尋遁的緊張,他擠出久違的問候,竟想不出合適的話!罢{(diào)查兵團已經(jīng)不存在了,我也不再是兵長!彼奖平,熟悉的身高差此時卻變成某種無形的壓力,艾倫喉結(jié)顫動咽下口水,喉腔震動地傳出聲音“利,利威爾……”
“艾倫!辈恢挥X,他已經(jīng)走到面前。目光毫不回避直射進他的瞳里,比余暉更要刺眼。艾倫想不出他此刻的表情,定是交雜滿倉惶和緊張!笆!”響亮的軍式回復,他挺直身子抬起下顎,是十幾年都無法擺脫的習慣。看著他條件反射的動作,男人總算露出一抹笑意,“這幾年來,我每天都告訴自己。見到你的第一面一定要對你說一百遍我愛你。”
世界停止了,他疑惑自己的耳朵,似乎聽到了不敢確信的話。當他急切地想去求證,卻被男人的目光牢牢抓住,他已經(jīng)湊身到耳旁,用那個平仄缺失情感的音調(diào)不斷重復。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艾倫,我愛你。
艾倫曾經(jīng)希翼到害怕的光景正在眼前蔓延。他甚至不敢相信,僅用十年的光陰便能換來這般幸福。利威爾作為退役軍人,他的住所被分配到了艾倫的隔壁。大戰(zhàn)幸存下來的士兵們興奮地聚集到一起說要舉辦一個歡迎會。那些都是尤為熟悉的面容,他們看著原來被稱為人類最強的兵長,眼神里仍然充滿著敬畏和欽佩。即使現(xiàn)在他只是一個褪去頭銜的普通人,步入中年卻看不出衰老的跡象。商業(yè)街的小酒館難得在深夜仍是燈火通明,叫嚷著要喝酒的人最先倒在餐桌上,艾倫無奈地向老板說明實情,一屋子已經(jīng)醉得東倒西歪的人。烈酒雖能醉人,卻醉不了思念。艾倫摸了摸自己有些發(fā)燙的臉頰,他也喝了不少卻仍舊感到意識清晰。不遠處男人坐在窗邊吹著風,引得他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兵……”男人丟過來略帶不爽的眼神讓艾倫意識到自己又順著習慣脫口而出了錯誤的稱呼,他改口到,“利威爾……先生!庇行┥驳丶由舷壬鷥蓚字,他似乎感到現(xiàn)在不過還是850年的某一天晚上。無論是月光還是眼前的人,看上去都不曾改變。
“干嘛,臭小鬼!
“那個……差不多可以不要再叫我小鬼了吧。我已經(jīng)不再是小鬼的年紀了啊。”
“哼。也對!彼諗科鹉抗,變得溫柔下來!鞍瑐悺!彼m正到,揮手讓艾倫過來。大男孩走過去,像是回到了昨天重逢的那一刻,他對他說愛他,相隔十年再次聽到的那個低沉的聲音,為何卻徑直穿透了他的皮膚和血液,射進他的心里。
兩張木椅一張圓桌,一瓶好酒幾疊小菜。煞風景的小酒館雖然簡陋,但對于敘舊來說已經(jīng)太過足夠。
“你恨我嗎?”
“誒?您是指……”
“跟部下約定的事是什么,你問過我這個問題吧?”
“嗯!
艾倫無法否認,這是十年來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問題。到底是什么讓利威爾如此果斷地離開這里,一走便是十年。和平的時光總是比戰(zhàn)爭要過的快得多,現(xiàn)在回想起來,艾倫已經(jīng)快要記不起當時的細節(jié)。只是如今坐在對面的人是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總有一天,我會代替他們完成未完的心愿。告訴他們,這一天來了——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再沒有巨人的這一天。他們的死并不是白費!
“所以您是用雙眼去見證了嗎!
“代替他們!
“……”
原來是這樣。艾倫低頭看著酒杯愣神,他們曾經(jīng)的小隊叫做利威爾班,那里的每一個人都占據(jù)著男人心里的一個角落。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特別的,他們間的距離如此近,又比什么都要遠。因為他們都死了——他卻還活著。佩特拉也好,韓吉也好。他們?nèi)魏我粋人的死都成了男人心中的傷痛,不知不覺中竟擴大成了黑洞。他不會說,他從不說。只字不提的悲傷,折磨了他無數(shù)個日夜。玻璃杯中透明的液體微微搖曳著,像天平一樣襯托出地平線的高低。兵長,我永遠代替不了他們,即使我是那么的,那么的希望能夠撫平你內(nèi)心的傷。
“所以,你恨我嗎?為了這件事讓你身邊空缺了十年!
“!”
“我是利威爾。但是在此之前,我更是調(diào)查兵團的兵士長。只有完成了這個責任,我才可以重新做回普通的利威爾!
“那您……”
他小心翼翼地揣測。生怕誤會任何一個字句。
男人笑起來,那是充滿自信和從容的表情,是艾倫從未見過的平凡人的表情。他終于確信,
“我回來了,艾倫。抱歉,讓你等了這么久!
他終于確信,傾倒的思念經(jīng)不起漫長的旅途,已經(jīng)蔓延了整個世界。
“是的!利威爾先生!
利威爾在艾倫隔壁住下了。沒有太多行李和家具,兩個人的房間出奇得像。在城東的兵團宿舍經(jīng)過改建修補了殘破的設施和外墻,用來作為前大戰(zhàn)的退役軍人的棲身之地。能夠幸存下來的大多都是像艾倫這樣失去了原本的住所和家人,除了國家之外再沒有其他依靠。即使是這樣,這棟樓依舊還空著大多數(shù)的房間。樓房前的小廣場有一座石磚砌成的鐘塔,整點的時候會發(fā)出低悶深沉的響聲。像是連同這些空屋,哀吊著它們不可能歸來的主人。利威爾第一次見到這座鐘就認出,它曾擺在國立的公墓園里;蛟S這里的確更為適合。鐘聲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能夠讓人自然地平和下來。小廣場成了他們最常來的地方,清晨散步的老人,下午玩耍的孩子,或是黃昏約會的情侶。時常會有少女來到這里為英雄獻上鮮花,感謝他們?yōu)槿祟惼疵倪^去。艾倫總是靦腆地回應,他應付不來這樣的場景。直到利威爾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大英雄艾倫身邊最近總是有一個眼神兇狠的男人——奇妙的流言在少女間流傳開來,漸漸的不再有人慕名而來了。誰也聯(lián)想不到,身型矮小的男人就是那個人類最強的兵士長。
很多個晚上艾倫都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生活。他以為幸福還很遠,至少在他意識到自己愛上利威爾的那一刻,他就把這樣的生活當成了奢望。直到他忽然驚醒,看到躺在身邊的男人。他的發(fā),他的臉,他的呼吸。開始成為身邊的空氣,無時無刻不在包圍著他。即使過去很多年,他依然會為此悸動。男人的手粗糙有勁,常年握刀導致手指末梢神經(jīng)時不時習慣性的顫動。這一切猶如水晶球里的幻像,美麗易碎。
所以艾倫也早已準備好,準備好迎接這一天的來臨。
878年3月。被稱為春天還算太早的時節(jié),草地和樹枝上卻開始慢慢萌生出脆嫩的綠苗。利威爾躺在床上,再也不會醒來。艾倫來到他的床前。經(jīng)歷無數(shù)歷練之后的肌肉也逐漸松弛下來,最強人類也抵抗不了歲月的前進。他老了,19歲的年齡差注定了利威爾會先一步離開。他走了十年走回艾倫身邊。再用了十四年彌補了上半生的愛情。也許是上帝覺得他的償還已經(jīng)足夠,所以把他帶走了。艾倫跪在他床邊,他只想再仔細地看一看他愛的男人。他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其實在內(nèi)心深處一直有過一線微弱的希望,希望他會戰(zhàn)死在過去,能夠不用面對他先一步離去。他以為自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依然差點被傾瀉而來的悲傷吞噬。還有誰會陪他坐看夕陽,還有誰會在半夜抱緊噩夢里的他,還有誰會在他耳邊對他說無數(shù)遍的愛你。還有誰,能讓他如此這般的再愛一回。
“你不得不繼續(xù)活下去。三十年也好,四十年也好。無論如何都會是一段漫長的年月,也很難預想會發(fā)生什么。要是我不在了,記得去找一個能夠繼續(xù)陪你的人!
他想起利威爾對他說過的話。男人也深知陪不了他走完全部的人生,但是仍然把他留在了身邊。他注定,辜負他。那也是他一輩子,唯一的任性。
葬禮的那天來了很多人,人們都想瞻仰一下這位英雄最后的樣子。艾倫站在靈柩旁邊默默問候參列的人,依稀聽見人群里的竊竊私語,“原來一直跟艾倫先生在一起的就是那個利威爾啊!”“人類最強呢,我都不知道。早知道就去跟他打招呼了。”“噓,聽說他們是戀人呢。”他抿著嘴唇,顴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他們的過去成為別人口中的每一句話,就好像是昨天發(fā)生的事,就好像明天依舊會發(fā)生的事。他轉(zhuǎn)頭看向靈柩,純黑發(fā)亮的棺木映出一張陌生的臉,布滿了時光印記的臉。艾倫一瞬間有些分不出那是誰,有點像自己又有點像他。
“艾倫,你沒事吧?”
三笠一身漆黑的喪服,把原本就烏黑的頭發(fā)襯得透亮。艾倫晃過神,卸下全身的警惕。他感覺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和她說過話了,從青梅竹馬變成戰(zhàn)友,再變成……現(xiàn)在的他們到底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艾倫問自己,眼前的女子從不乏追求者,而她為了自己卻至今未嫁,他永遠也給不了她想要的回答。
“嗯,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利威爾的事,不怪你。不要總是什么都一個人抗!
“三笠……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他只說一句對不起,她就全都明了。她仍愿意守在他身邊,即使他的心,再也回不來。
翌年,那棟陳舊的公寓的住人又少了些許。艾倫在清晨的鐘聲里睜開眼,看著搖晃在視野里的天花板,一時間想不起今天是哪年哪月。利威爾死后的日子開始變得冗長,明明在一起的時光那么快,一旦有一個人離開,世界就像忽然靜止了一般,了無聲色。他支起身體聽到遠處街上傳來一陣喧囂。
“艾倫,快起來!”三笠猛地推開門,撞到墻上發(fā)出呱噪的聲響!安缓昧,巨人來襲!”
他睜大眼睛,頭腦還無法處理這幾個字的意思。什么?巨人?來襲?
“你在說什么啊,三笠……”
“沒時間磨蹭了,快點穿好衣服。憲兵團發(fā)出進擊詔令讓所有原調(diào)查兵團的團員全部集合!”
艾倫甩開她的手,隱約聽見窗外逐漸逼近的叫嚷聲。他抬頭看著三笠,一如看見了年輕時的女孩,那時的圍城里,還沒有死亡和恐懼。
“吶,三笠。我們已經(jīng)戰(zhàn)斗了足夠久了,和平也已經(jīng)享受的足夠久了!
“你想說什么?”
“對不起……我累了。”
在涌向內(nèi)門的人群里,一個逆著人流而行的身影。
在被恐慌支配的這個城鎮(zhèn)里,沒有人再想去依靠前大戰(zhàn)的英雄。瓦礫的廢墟散發(fā)出的硝煙是許多孩子不曾見過的光景。像是神靈的惡作劇,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和平應該早就在眼前了,為什么我們還在為了活下去而掙扎。
艾倫努力掰開人群跑向那個地方。如果人生就要走到盡頭,他唯一想要去的地方。
兵長,我恐怕已經(jīng)承受不了。
也許我真的,只是累了。
對生存,對戰(zhàn)斗。
還有對這個沒有你的世界。
但愿這次,我真的能去到你那邊。
利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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