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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中元三年正月。
郅都的死訊傳到長安時,竇嬰正在庭院里澆花。
這花是他搬入南山別院的第一天自己親手植下的,自今已有兩月之久。
在他身邊站著已經服侍了他二十多年的管家,郅都的死訊便是他帶來的。
聽到這個消息,竇嬰竟一時間忘了自己正在澆花,愣神間,將滿滿一勺水全都倒在了同一株花上,花樹下原先已經澆了一勺水的泥土,頓時顯得泥濘起來。
看到這一幕,竇嬰不自覺的皺了皺眉,棄了澆花的水勺,嘆道:“可惜了……“
也不知道可惜的是這花還是那個已經被竇太后處死的郅都。
一旁的管家好似沒有看到主人剛剛那失了儀態(tài)的一幕,依然低眉順目地說道:“因為太后沒明說要怎么處置郅都大人,因此派出去的鐵甲胃士便將甲郅都大人就地掩埋在雁門關附近,大人可要派人將郅都大人的墓遷回長安!
沒有接受管家的建議,竇嬰接過侍女遞上來的布巾擦干了剛剛被水沾濕的雙手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與我本就不是同一類人,何況如今他已經死了,我又何必再去打擾他的清靜!
二、
。h文帝)十年冬,上行幸甘泉。將軍薄昭殺漢使者。帝不忍加誅,使公卿從之飲酒。欲令自引分,昭不肯;使群臣喪服往哭之,乃自殺。
文帝前元十年,未及弱冠的竇嬰還在被父親關在家里讀書,還不懂得如何遮掩自己情緒,是個聽聞國舅薄昭自殺的消息被嚇得夜不敢安寢的普通十五六歲少年。
文帝前元十年,郅都還是長安城里那個整天拿著佩劍想要離家出走、當個游俠以匡扶正義的熱血青年。
文帝前元十年,竇嬰和郅都還是好友。
……
“郅都,你聽說了嗎?國舅薄昭自殺了!罢f不清為什么,在國舅薄昭死后兩個月后,早已擺脫噩夢的竇嬰鬼使神差的向好友提起了這樁長安城里的舊事。
看到小心翼翼提起薄昭的竇嬰,郅都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剛想開口嘲諷膽小的好友,但看到此時一臉慎重的竇嬰,不自覺的聳了聳肩,反問道:“聽說了,怎么你才得到消息?”
沒理會好友的揶揄,竇嬰棄了手中的竹簡,皺眉嘆道:“陛下,怎么做未免太過分,薄昭畢竟是太后唯一的弟弟……”
“太后的弟弟又怎么了,商君說過‘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如今陛下推行新政正是需要人支持的時候,軹侯身為太后親弟、陛下的親舅舅,不但不帶頭支持陛下,而且還阻礙政令的實施,殺了陛下派去的使臣,這難道不應該處死么?”對好友的顧慮,郅都并不以為然。
“這……這未免太不通情理了些!
“正所謂上行下效,若不殺帶頭抵御新政的軹侯,那以后陛下頒布的政令,底下的諸侯王們又怎么會遵循!
“那如果……”止住話頭,竇嬰扯了扯垂在耳邊的一縷碎發(fā),沒再問下去。
“什么?”對竇嬰這種老是說話說到一半便不說的習慣,郅都可謂是十分怨念。
“沒什么!备]嬰笑道。
說什么?
難道要將剛剛那句‘如果我是薄昭,你是陛下,你會不會殺我。‘說出口么?
搖了搖腦袋,竇嬰小聲道:“竇嬰。「]嬰!你真是瘋魔了!”
仿若這樣便能讓自己完全忽略心底那一絲莫名的澀意。
二、
景帝前元三年。
因平定七國之亂有功的竇嬰封了魏其候。
已任中郎將的郅都在離侯府外的一條小巷站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登門拜訪,而是差門客送了一壇自己釀的米酒。
收到賀禮的竇嬰輾轉思付,最終還是寫下了“過猶不及”四字,讓門客轉交郅都,期望郅都能改一改自己的脾氣。
三、
中元二年,中尉府簿。
已過而立之年的竇嬰苦苦勸道:“郅都,你我相交多年,難不成這點面子,你都不給我么,只是
刀筆而已,何況陛下根本沒有下令不讓臨江王向外傳遞消息,你就看在你我二十多年交情的份上,讓臨江王寫封陳情書又怎么了。”
面對已經氣急敗壞的竇嬰,一身玄衣高冠的郅都顯得格外氣定神閑,只見他從案上取了一杯酒遞給已經氣得快要跳腳的竇嬰,回道:“你今日若是來找我喝酒,我奉陪,但你要是因為臨江王的事來找我,那便恕我不能相陪了!
聽到郅都這話,竇嬰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又忘了什么,止了勸說郅都的念頭,也沒去接那杯已經遞到眼前的酒,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一臉肅穆的郅都,搖首嘆道:“我早該知道的,你便是這么一個人!“
說完也不再勸說郅都通情送刀筆給臨江王,直徑出門去了。
看到一臉灑脫,好似擺脫了什么的竇嬰,一直表現(xiàn)出滿不在乎的郅都反射性的想要伸出手去抓住竇嬰,這種好像什么東西如果再不抓住便要溜走了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但他到底沒伸出那只手,只是注視著竇嬰離去的背景越行越遠。
在竇嬰拜訪郅都第二日,前太子今臨江王劉榮在中尉府自殺,中尉郅都被罷官回鄉(xiāng)。
消息傳來時,竇嬰稱病告假,在家休養(yǎng)已半月有余。
靜靜聽完管家的陳訴,竇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完全沒有任何憤怒的感覺,好像這結果早已在自己的預料之中。
“郅都大人已經出了城門,估計還未到十里亭,大人可要派人備馬?“管家盡責的詢問道。
想了一會,竇嬰斷然拒絕了管家的提議:“不用了,讓人將郅都五年前送給我的那壇酒送還他便是了。“
有些事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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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昭(生年不詳,公元前170年卒),西漢文帝之母薄太后唯一的親弟弟,即文帝的娘舅,出任車騎將軍,封軹侯。
景帝中元二年(前148年),劉榮又因侵占宗廟地修建宮室犯罪,被傳到中尉府受審。郅都責訊甚嚴,劉榮恐懼,請求給他刀筆,欲寫信直接向景帝謝罪,郅都不許。竇太后堂侄魏其侯竇嬰派人悄悄送給劉榮刀筆,劉榮向景帝寫信謝罪后,在中尉府自殺。竇太后聞訊大怒,深恨郅都不肯寬容,責景帝將他免官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