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語，必相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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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樣的臉。一樣的聲音。她拒絕你。我愛上你。
　　可是感情來的這么快，我卻遲遲不能向你告白。

　　|2|
　　“叮——”
　　放學(xué)的鈴聲響起。很是輕柔悅耳的鋼琴聲。學(xué)校總是這樣，上課鈴聲是震耳欲聾讓人毛骨悚然的電鈴聲，即使將教室里的廣播關(guān)掉也無濟于事，一旦下課卻放出這種柔的幾乎聽不見的音樂。
　　于是這一次，語文老師再一次理所當(dāng)然的選擇性失聰，拖堂了。

　　這股讓人昏昏欲睡的下課鈴聲音一響，法音頓時趴在桌上頭枕胳膊臉朝窗戶。
　　窗外的天空藍(lán)藍(lán)凈凈，仿佛是一塊璀璨的藍(lán)綠翡翠晶瑩剔透。
　　現(xiàn)在的天空沒有白云。如同現(xiàn)在的黑夜沒有星星。
　　自己注定是無法擺脫孤獨的宿命的吧。法音想。

　　“法音！——”尖細(xì)的聲音讓法音精神一振。
　　講臺前那個帶著黑框眼鏡穿著黑絲襪小短腿的三十九歲女老師順手甩來一根粉筆。
　　那根粉筆借助法音的頭完美的完成了一次連跳。
　　法音揉了一會兒眼后才緩緩抬起頭來開始認(rèn)真聽她教訓(xùn)。同學(xué)們坐在悶熱的教室里不耐的扭動了一下屁股。
　　事實上這樣子的情況從法音轉(zhuǎn)到這所學(xué)校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了。但無奈的是這位女老師似乎特別有職業(yè)素養(yǎng)。要是換成其他老師說不定就已經(jīng)對法音實行放棄政策了，而她還是鍥而不舍的對法音進行“感化”。
　　真是一位“好”的不得了的老師啊。法音想。

　　|3|
　　“法音，你跟你姐姐比起來真是差勁極了！”許是說的有些口干舌燥，女老師拿起水杯抿了幾口水，說了聲“下課�！�
　　班長站起來，同學(xué)們隨著班長之后站起來。
　　卻等不到班長喊“起立”,窗邊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老師。你這么說才是太差勁了�！辈幌滩坏�。不冷不暖。

　　法音看著語文老師瞪大眼睛，無所謂的笑笑，轉(zhuǎn)頭也看向那個見義勇為不畏強權(quán)大義滅親的少年。
　　少年好像聽見了法音笑的聲音，也看向她。紫色眸子里的那抹明晃晃的溫柔像是一把利劍穿過法音的心尖。

　　希爾杜。

　　法音沒有想到他會幫自己出面。
　　不。也不是沒有想到。只是想的那些日子過早了些。到現(xiàn)在，也不知已經(jīng)過了幾個年頭。
　　樹木的年輪又多了。新開的蓮花又落了。

　　|4|
　　法音坐在最后一排。她看著一個個少年少女背著書包勾肩搭背笑鬧著離開教室，神情漠然。
　　無數(shù)人走出教室，而后又有幾個人擠進來拿東西。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逐漸遠(yuǎn)離，刺耳喧鬧的玩笑融在空氣中，好久好久之后才消散。
　　等待一切塵埃落定，教室里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人影了，法音才站起來拿起掃把開始打掃教室。

　　“你安靜的時候真是像極了蓮音呢�！�

　　希爾杜的聲音從遠(yuǎn)遠(yuǎn)的窗戶外面飛來，輕易振動法音脆弱的耳膜。
　　法音霎時抬起頭，耳邊的短發(fā)因為過快的速度在周圍飛舞，像是一根根紅艷的彩帶。
　　不過一點也不喜慶。

　　自己對他還真的是沒有防備啊。哪怕是這么傷人心的話語。法音憤憤想道。

　　“但是你真的不是她。”希爾杜的眸子里是極其的認(rèn)真，笑聲里有三分肯定。

　　憤怒的話憋了回去，法音不說話了，定定的看著希爾杜，眸子里不時有光芒一閃而過，卻最終歸于平靜。希爾杜對法音露出一個笑容，轉(zhuǎn)過身去背起書包，背影逐漸隱沒。

　　法音聽著希爾杜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想著自己那孤獨的宿命，自己不討人喜歡的性格……有時候法音覺得自己只要一聽到“希爾杜”這三個字，就會不由自主的魔怔。
　　法音看著面前殘留著粉塵的墨綠黑板，緩緩做出笑臉。她明白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個壞女孩兒。但是不算怎樣，她自己一定要對自己好。
　　快樂不是別人可以給的。幸福要靠自己爭取的。
　　法音輕輕說。聲音輕的像一串氣球，一根針就可以殘忍的戳破。

　　|5|
　　那個一直渴望被日光眷顧卻被光神拋棄的日漸枯萎的向日葵花田。
　　那個一直無人清理石階雜草叢生卻仍舊生機盎然蝴蝶低飛的小路。
　　那個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卻再也不想也不能再見面了的溫婉的女孩。
　　那個日漸枯萎的葵花田里哭泣跑過的身影。
　　那個蝴蝶低飛的石板路上不見的寧柔笑顏。
　　那個水藍(lán)長裙的女孩眼里不變的漫爛溫柔。
　　……

　　姐姐蓮音離家出走了。無論怎么找也找不回來了。
　　那天法音蹲在墻角，眼神渙散向著斜上方伸手，手指微微合攏，仿佛抓到了暖色的陽光，卻更像是有什么抓也抓不住的東西從她手中傾瀉而下。
　　恍惚間，她又看見蓮音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在濕濘坎坷的石板路上，她揮舞著雙手，笑容遙遠(yuǎn)卻明亮的如同太陽。
　　法音想，那天的太陽明明是這么大這么耀眼，可自己的影子怎么會這么淺這么暗淡？
　　徐徐夏風(fēng)吹過。法音紅色的短發(fā)張揚飛舞。那些被毒辣日光褪去了往日光彩的花朵在熱流中發(fā)出無聲的嗚咽。

　　法音的眉角小幅度的抖動了一下，然后毫不猶豫的站起轉(zhuǎn)身走進廚房，從掛鉤上拿下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掉了自己的頭發(fā)。
　　黑色發(fā)絲一根一根散亂在白瓷地磚上，法音呼出一口去，空虛的心終于有了點感覺。

　　從那以后的法音被嚴(yán)格管教，卻是越發(fā)叛逆。法音一直都是活蹦亂跳不安分守己的人。但這并不代表她甘愿做別人的影子。
　　尤其那個“別人”，是自己的姐姐。

　　|6|
　　當(dāng)初蓮音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她拒絕了希爾杜的告白。

　　那個時候法音蓮音還有希爾杜三個人都不是同一所學(xué)校，法音也并不知道蓮音是怎么認(rèn)識的希爾杜。但是從蓮音偶爾犯花癡時嘴里嘀嘀咕咕所說的那些話語，大意推來就是：
　　希爾杜每天放學(xué)后都尾隨蓮音回家。

　　法音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蓮音的背影，身姿窈窕綽綽，宛若一個江南水鄉(xiāng)的女子般溫婉寧靜。
　　晚上法音躺在床上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聽著耳邊傳來的蓮音時不時的夢囈，心里胡思亂想，翻來翻去就是睡不著。
　　為什么希爾杜要跟著蓮音呢……

　　法音知道自己是在吃醋。但是明明是自己先認(rèn)識希爾杜的呀……每次放學(xué)回家的時候總是刻意路過那片被籬笆圈住的向日葵田。蓮音從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繞這么一大段的遠(yuǎn)路回家，還總是借此數(shù)落她，可是她哪里知道啊，這里是她和希爾杜的初遇，她只是想著，要是能再遇到希爾杜就好了。
　　但是很長時間過去了都沒有遇到。
　　原來是因為希爾杜在忙著跟蹤蓮音啊。兩條路。差了這么遠(yuǎn)。天壤之別。
　　希爾杜為什么會喜歡蓮音呢？為什么呢？
　　不管為什么，其實還是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在那之后法音還是日復(fù)一日的沿著那條遠(yuǎn)路回家，即使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到蓮音拒絕希爾杜的那一天。同樣是蓮音離家出走再不回頭的那一天。

　　法音看著父母對不務(wù)正業(yè)的自己大失所望的神情，嘴角勾起露出一種殘忍的笑容。
　　對于父母來說，姐姐是溫柔懂事從不鬧脾氣的好女孩；對于老師來說，姐姐是聰明勤奮從不惹是生非的好學(xué)生。
　　她知道。

　　但是這樣的姐姐離家出走了啊。這么好的姐姐……

　　法音誰都沒有告訴，那天的姐姐最后是去看了她。她仍舊記得那天的姐姐神采飛揚，嘴角勾起邪邪的笑意。
　　“法音，我受夠了這樣壓抑的日子。你知不知道，當(dāng)我拒絕希爾杜的時候，我看著他眼神里那種詫異，有多想幸災(zāi)樂禍哈哈大笑？我想這其實就是真正的我自己——真正的蓮音——真正的你的姐姐。我不想再當(dāng)沒有主見只知道服從的自己了。我要離家一段時間。破壞所有人心中的那個自己！”

　　只是這一去就是幾年。杳無音訊。
　　也不知道苦了誰。

　　|7|
　　“砰——”
　　法音關(guān)上電燈開關(guān)走到教室外面拉上門，然后滿意的伸了個懶腰。

　　秋日的涼風(fēng)穿過黑色寥無星月的夜空，穿過搖擺沙沙低語的樹林，穿過瑟然沒有波瀾的湖面，穿過空空寂靜漫長的走廊，穿過法音赤紅的發(fā)和單薄的校服。
　　面前寬高的行政樓里徹夜明亮的燈光投射下來，拉長了法音腳下烏黑的影子。

　　法音抿了抿唇，冷哼一聲甩了甩短發(fā)，高傲的抬起頭向前走去。
　　空曠的走廊上響動著心臟跳躍的聲音。不知為何安人心神。

　　直到拐角處。法音腳步一頓，她看著面前橫著一道影子，如同裂開的地縫讓人不知該如何邁腳。
　　法音看著這道影子莫名覺得有些眼熟。正待細(xì)想，那個人已經(jīng)從拐角處走過來站到了法音面前。

　　是希爾杜。難怪。
　　難怪這么眼熟卻想不出來啊。
　　法音心里飛快的閃過這兩個念頭，有一種想往墻上撞或者直接扭頭走人的沖動。
　　因為這是自己最想記住卻不得不逼迫自己去忘記的人的影子。

　　當(dāng)年他喜歡姐姐，自己為了不丟人現(xiàn)眼只能選擇忘記他。后來他被拒絕了，可自己卻還是沒有臉去向他告白。嚴(yán)格來說是沒有信心。誰知道他是不是舊情未了然后眼睛抽筋把自己看成了姐姐呢。

　　“你怎么還不回去？”法音剛說完這句話就后悔了，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原來還是沒能夠忘記他啊。這種關(guān)心的話在看到他的這一剎那竟然就是脫口而出。
　　……明明就都已經(jīng)過去好幾百年了，那些殘垣舊事。法音撇了撇嘴，鎮(zhèn)定住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腳，抬頭定定的望著希爾杜。

　　希爾杜愣了一下，然后抿起唇看著法音冷冷的神色，點點頭。

　　這算什么回答？
　　法音的嘴角細(xì)小的顫動了一下。她使勁的眨著眼睛裝出一副什么都無所謂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咬住舌尖將快要涌出眼眶的淚水逼回到心里面，那些快要脫口而出的歇斯底里在血管里沸騰灼燒。

　　法音邁開腳步從希爾杜身邊走過。步伐有些微許的急促混亂。
　　擦肩而過。法音似乎聽見了兩個人的衣服彼此摩擦燃起溫度時所發(fā)出的聲音。

　　就像兩個人心與心的摩擦。

　　不這一定是錯覺，可是心臟卻跳躍起悸動的節(jié)奏。

　　|8|
　　“啪——”
　　法音的腳步突兀的一停，踉蹌著退后一步到了希爾杜的身旁。
　　希爾杜手心的火熱讓法音手腕處燃燒起灼熱的溫度。

　　法音低頭看著希爾杜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眼神里轟的就簇起了冰冷的火焰。
　　“干什么？！”法音毫不客氣的說道。聲音冷的像是玫瑰花莖上的刺。她一使勁就從希爾杜的手中掙脫了出來。
　　原來他沒用力氣啊。法音低垂下腦袋，卻陡然腳上看見那雙湖藍(lán)色的運動鞋，像是被嚇到一樣又匆忙抬起頭，就這樣定定的望進了希爾杜閃耀著璀璨燈火的深紫眼眸里。
　　法音一時沒了言語。

　　這樣明亮的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輝。法音想起了好幾年前。
　　那時的自己還是在單根筋的繞遠(yuǎn)路。有一次到了家門口，卻看見希爾杜站在不遠(yuǎn)處的路燈底下臉朝著自己這個方向，昏黃的燈光如同海霧朦朧了希爾杜的表情，他紫色的頭發(fā)被浸染成暗橙。
　　那時這雙紫色的眸子里反照出的溫柔，竟然和如今一模一樣。

　　“法音，……我……你……”希爾杜的聲音有些干澀，法音聽不大清，但是最后卻看他從口袋里拿出了兩個袋裝小面包放在了自己的手里。
　　“你肚子餓不餓？”
　　暖烘烘的小面包。

　　那次希爾杜看到自己，也是走過來遞給自己兩個被捂熱的小面包。
　　那時法音正被姐姐的事弄得疲憊，勉強的對他笑笑說你這是在賄賂我嗎？
　　明明是一點也不幽默的話，希爾杜愣怔了幾秒?yún)s笑了。

　　“干什么�。俊狈ㄒ魫炛曇魡柕�，這個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給你吃啊。放心吧這是新買的�？催^保質(zhì)期絕對沒壞�！毕柖烹p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才不要！”誰不知道這是拿來吃的！要是你敢把過期的蛋糕拿來給我吃掉我就一頭撞死你！！
　　“你看你多瘦啊。”
　　“要你管？！”
　　“你一個人住肯定照顧不好自己”
　　“……”

　　法音轉(zhuǎn)過頭看向?qū)γ娴某踔袠�，那里還有一兩個教室燈火通透。
　　欄桿上扭曲的映著希爾杜和自己重疊在一起的影子，它們一同被光拉的修長。
　　法音突然亮起了眼睛，她伸手向前，指尖觸上冰涼的欄桿。

　　|9|
　　“這么晚了你留在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啊？”法音的語氣帶著活潑的好奇，她安分的邊走邊盯著地面的樣子讓希爾杜彎起了眉眼。
　　“等你。”
　　“等我？”
　　“是啊�！�
　　“嘿——你不當(dāng)跟蹤狂這么多年，現(xiàn)在又開始重操舊業(yè)了？”法音抬起頭用肩膀撞了撞希爾杜，微瞇的眼睛里里閃爍著星星光芒。隨著她的動作雙馬尾靈活地上下擺動。與她來說略顯肥大的校服讓她看上去小小的很單純。

　　這算怎么回事？但是好像……是好事。
　　就像是……那層橫亙在她和他之間的枷鎖，突然間碎了。
　　突然間，自由了。

　　希爾杜像是放松了下來，一貫平淡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一個人很寂寞啊。而且你知道跟蹤狂是什么意思嗎？”
　　法音聳起肩膀嘻嘻一笑，“看你就知道了嘛！以前總是鬼鬼祟祟的跟著我姐姐還站在我家樓下裝深沉——！”
　　“……法音�！毕柖虐櫰鹈碱^，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其實這從他今天莫名其妙的跑過來等我就可以看出。
　　“什么？”法音揪過一縷頭發(fā)在手上玩弄。
　　“……其實我當(dāng)初想跟的是你�！毕柖磐蝗簧焓謸н^法音的肩膀?qū)⑺蜃约旱膽牙铩?br>
　　其實我當(dāng)初想跟的是你�？墒敲恳淮卧谛ｉT口等了好久好久我都找不到你。我跟在蓮音身后總是想為什么你沒有和你姐姐一起回家。你姐姐總是自作聰明，每次都七拐八拐讓我一不小心就跟錯了路。終于有一次我成功了，可是我站在你家樓下還是等了很久，直到天空從灰藍(lán)深向墨黑，你才背著書包一臉沉重地走入我的視線。我想向你告白，可是看見你冰冷的表情，又沒有勇氣。我怕你討厭我，只能塞給你兩塊面包，然后看著你的影子離我越來越遠(yuǎn)，。

　　“……”法音縮在希爾杜的臂彎里眨眨眼，然后笑起來，笑容里有悄無聲息的苦澀。她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在沙漠中孤苦伶仃行走了很久的人，以為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和莽莽黃沙，可是直到轉(zhuǎn)身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一個人跟在自己的后面，一個只是因為太沉默而失去了存在感，但是真的存在的人。

　　|10|
　　希爾杜深吸一口氣。他恨極了自己當(dāng)初的懦弱，所以這次他終于鼓足氣張著嗓子對法音說：
　　“法音，我喜歡你�！�

　　秋夜的風(fēng)吹過像是在彈奏一首悠久的歌。
　　法音紅著臉埋進希爾杜的懷抱里，緊緊擁住他，說：
　　“希爾杜，我也喜歡你。”

　　告白的聲音被風(fēng)吹的漫長。愛情踏著這座橋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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