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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今天是陸家童在收銀處的第二天,感覺甚是無聊。他應聘了這家大型連鎖超市的儲備干部,現(xiàn)正在輪崗,剛從倉儲部門調到收銀處。他跟著一個姑娘,一開始也沒讓他上手,只是站在旁邊看,這就越發(fā)的沒意思起來。
白天超市人少,多是些家庭婦女在買菜蔬、生活用品,要不便是女學生,三五一群,逛完街后逛超市。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兩個收銀員在講閑話,心想幸虧自己不是女的,也不喜歡女的。
他搓了搓手,尤其是搓了搓手上的那幾個凍瘡。超市里暖得只需穿兩件衣裳,但還是不頂用,凍瘡與他如影相隨,怎么都甩不掉。從小到大別人都說他的手是“死人手”,他也自覺,想方設法地采取保護措施,更是什么偏方、怪方都拿來用,可還是沒轍。這凍瘡就跟他家親戚一樣,還是特實誠的那種,到了冬天就非要來串門,然后一住住到來年,養(yǎng)得又紅又腫直到開春再一不留神爛掉幾個,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天冷的時候接著來。陸家童看著自己的手,真想一斧頭把它們砍了去。當然,這也只是說說而已,再丑再爛,也比沒有強。
他又搓了搓手,這時來了一個男人結賬。他掃了一眼那人的樣子,極普通的一男人,便沒再看,收起目光。
男人把東西一樣一樣地從購物籃里拿出來,陸家童這時卻來了勁。男人有雙極好看的手,很大,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很是靈活,皮膚看起來光滑細膩又有彈性,指甲非常漂亮。陸家童在一旁看得激情澎湃!他自己的手是極丑,因此向來喜歡那些手長得好看的,而這男人的手算得上是他至今所見過最為好看的了,于是順帶連那人都覺得看上去舒服多了。
男人很快就結賬走了,陸家童一直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這下他算是有事做了,一上午都在那琢磨這男人的身家背景、興趣愛好。
白天出來買東西,穿著休閑,衣服看起來不算很貴,那么應該不是那種坐辦公室的,至少不是那種作息規(guī)律、要求嚴格的工作?上偛趴词挚吹锰度肓耍瑏聿患岸嘧鲇^察,而且既沒用會員卡,也沒刷信用卡,什么都沒法知道。陸家童心里頗為遺憾,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他就像是守株待兔的農夫,等著那個男人的再次經過。
幾天后,陸家童已經開始站在前頭收銀了,他的師傅在一旁指點。有事做的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全無悠閑;沒事做的時候又覺得世事攪得心煩,人生無趣。一連數(shù)日,那個男人都沒出現(xiàn),陸家童郁悶得想罵人。這樣的效率太低,說不定那人只是碰巧路過,等到下次碰巧,真不知是猴年馬月,又或者,他已經來過了,只是在別的柜臺付了錢,忙起來的時候誰顧得上東張西望呢。白天仍是人少,給了陸家童足夠的時間在肚子里胡思亂想。
他正怨天尤人,忽然又看到了那個男人。他猛地一陣激動,結果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直線走向隔壁柜臺。他只差沒像店小二那般使勁招呼:“客官,這邊請!”
男人越是走近收銀處,他的牙齒越是磨得錚錚作響。這時,隔壁柜臺掛出了“暫停服務”的牌子。男人一愣,去了隔壁的隔壁?蓱z陸家童那欣喜的表情來不及收便呆在那里。就是沒緣分吶!
陸家童一個勁地唉聲嘆氣,惹得他的小師傅莫名其妙,問道:“小陸,你怎么了?”
陸家童齜開嘴回道:“牙疼!
唉,下次,下次吧!
不知道是陸家童的禱告起了作用,還是謾罵起了作用。再過幾天,這男人又來了,在陸家童這兒付的錢。哎喲媽呀!陸某人老激動了!盯著人猛看!
男人尚不知有人一副花癡狀地盯著自己,還在一樣樣地從購物籃往外拿東西,倒是陸家童的師傅瞅著不對勁,撞了他一下,輕聲喝道:“小陸!”
陸家童這才回過神來,說:“會員卡有嗎?”
男人遞上來。虧得這卡號碼非常好記,980002010001,陸家童只掃了一眼就給記下來了。
他磨磨蹭蹭地在那弄,男人倒也不急,卻把他的師傅給急死了,拿眼使勁剮他。他只當沒看見,手上動作不停,就是慢悠悠的。
男人刷完卡走人,卡單上留下的簽名是“陳大”。
陸家童一臉涎笑目送男人離開,心里樂開了花,還來不及回味男人手心的溫度——剛才還卡時碰到的——就被師傅狠拍了一下,“小陸!”
“。俊
她等不及男人走遠就開始笑他:“間接性神經病發(fā)作了?”
“哪兒啊,”陸家童扶了一下自己的指尖,“那人長得像我同學!
“同學?那你還一副要吃了他的樣子。”
“廢話,我同學欠我錢沒還!
“欠賬還笑得這么high,活該被欠!”
陸家童聽了,嘆了口氣。他倒是真愿那男人是自己的同學,欠錢也沒關系,一二十塊的,也欠得起。
接下來的事就理所當然了。他溜到總臺查了會員卡號,姓名電話家庭住址,一應俱全,男人叫“陳亮”。
再接下來的事更是順理成章了。陸家童開始制造偶遇,跑到陳亮家附近蹲點。說來奇怪,他家離超市一點也不近,也許是工作的地方離超市近。不管怎么說,總要回家的——陸家童樂觀地想著。
一個月后,陸家童摸清了陳亮家的方圓數(shù)里,卻沒見到那男人回家,甚至在超市也再沒見過他。陸家童在公共電話亭里顫著手去撥陳亮辦會員卡時留下的手機號,結果卻是空號。那人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什么痕跡也沒留下。陸家童一面想著入室搶劫的刑事重案,一面又想著獨身男子猝死房中無人發(fā)現(xiàn)的凄慘故事,去按陳亮家的門鈴。一下沒人應,兩下、三下,最終開始又敲又踢。
過了一會對門開了,在樓梯間半明半暗的燈光下,女人叉著腰罵道:“干什么干什么呢,電視聲音都聽不到了,有病呢是吧!”
你才有病呢,不曉得按遙控器開大點聲!陸家童正煩著呢,但自知理虧,說:“對不起啊,這家主人哪兒去啦?”
“鬼知道,干嘛呢?”
陸家童一轉眼珠子,“他欠我錢!”
“喲唷,去外地了吧,會回來的,別敲了!迸岁P了門。
去外地了?出差?媽的,白擔心一場。陸家童又踹了一腳陳家的門。
女人尖銳的嗓音透墻傳過來,“要死啰!”
陸家童趕緊灰溜溜地走了。
隨后,陸家童被調去做物流,忙得很,不光在超市見不到了,連去陳亮家樓下打探的時間都沒有了。他心里恨恨然,可再恨也沒用。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說難聽些,就仿若貓兒思春,隨著季節(jié)變換,心也冷了。
陸家童這人死宅,難得前陣子天天在外溜達,現(xiàn)在又躲回房間了。他媽覺得兒子成天關在家里多寂寞啊,就算這輩子不愿老老實實地娶妻生子,那也不能孤老終生吧。恰逢他同學電話過來叫他出門聚聚,陸家童還在那“嗯嗯啊啊”地找借口回掉,他媽卻在一旁滿口答應,趕緊地要把他推出門去。
他媽是真疼兒子,怎么樣都認了,還幫著煽風點火,惟恐這出戲不好看。啊,話不能這么說,誰愿意自己的孩子摟著兩只倉鼠一直到死啊,想想就叫人傷心。何況這兩只倉鼠還都是公的,不能生小倉鼠,那走得更快,沒有后繼力。只怕臨到死了,身邊連個活物都沒有,太凄慘了,太凄慘了!
他媽抹抹不知怎么擠出來的淚花,對這兩只倉鼠說:“糯米、團子,你哥沒用哪,不像你們倆,還親親熱熱的,多叫人嫉妒啊。”
陸家童在一旁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忙套了件衣服,揮揮手說:“行了老太太,我走了,你就獨守空房吧。”
他媽一高興,指揮兩只倉鼠:“看,你哥出門了,保佑他今兒走大運,帶個心眼實誠的好孩子回來!”聽著跟販賣人口似的。兩只倉鼠竟也像模像樣地拜了拜,白眉毛一抖一抖。好吧,其實它倆是捧著花生米正吃得歡呢。
陸家童覺得他媽是越老越不正經,嘆了口氣,出了門。這老太太也真是的,同學聚會,又不是gay聚會,頂什么用啊。說起來倒是男女間來得痛快,相個親不就完事了嘛,哎呀,說不定老太太哪天頭腦發(fā)熱還真愿給自己相親找個男朋友,太可怕了!
他到了那兒,發(fā)現(xiàn)5個人,3個認識,1個不認識,1個既認識也不認識。
李慧娟指著他說:“遲到了啊。”
吳波笑道:“行了,他能來就是給面子了!
陸家童來不及進行尷尬而又得體的笑,就瞅著那個既認識也不認識的人,張大了嘴。
陳亮!居然是陳亮!
那男人笑著,聲音低沉:“小陸。”
這下驚得他又把嘴給閉上了。
吳波說:“嘿,敢情你倆認識!”
陸家童還轉不過彎來,陳亮開口說:“認識,我還欠著他兩塊錢呢!边@話說得陸家童有些做賊心虛,面紅耳赤。
“哎喲,”吳波拍拍陸家童的肩膀,“原來認識,我本來還以為帶個魔術師來給你開開眼呢!
“魔術師?”陸家童又想起了陳亮的手。魔術師。
“是啊,”吳波指指陳亮,“魔術師,玩紙牌的!”又指指陸家童不認識的那個女人,“劉爽,魔術師助理,哈哈!彼f完,湊到李慧娟她們那里去了。
陸家童只覺得奇怪,唾液在口里咽了兩遍,哽在喉嚨里的那句話還是沒有問出來。
陳亮早知他這反應,靠近說:“我家門上有攝像頭!
“。俊标懠彝敿醋员M的心都有了,這成什么事兒啊,變態(tài)吧!
陳亮又說:“別這么大反應,防盜嘛。”
“防盜……”
“是啊,有偷心賊!标惲恋谋砬樗普娣钦妗
“去死!”陸家童這會義正言辭地大聲呵斥,不曉得他哪來的這個臉面。
這時,吳波拉著那個助理過來,指著陸家童:“搞什么塔羅牌,西洋玩意兒,我跟你說,他會看手相!”
陳亮這回笑得真心:“你倒多才多藝。”
切,這算什么才藝!陸家童一邊看著劉爽掌心的紋路,一邊尋思這兩人是否有什么不正當?shù)年P系。劉爽很漂亮,他雖是對她沒興趣,但怕陳亮對她有興趣,便糊弄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千萬別在身邊找!迸寺犃撕螅瑑裳鄯殴,興奮地叫道:“哇,你好靈!”她揪住一旁的李慧娟:“我這次出門釣到個大帥哥哦!以后要多出遠門才行。”說完,又把陳亮往前推,“你也拿了大獎功成名就了,趕緊讓他看看,什么時候能找個老婆,既成家又立業(yè)!
陸家童拉著陳亮的手,臉上發(fā)燒。他算是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掏出來了,“呃,手掌較大,掌肉不厚也不瘦,算是中庸,手指長,從第二關節(jié)開始到指尖逐漸轉細,指甲長,掌型介于圓錐型與尖頭型之間,這樣的手形狀是很美,不過弱點也很多的。有這種手型的人思想敏銳,處事易得要領,傾向樂觀,但是感情冷熱不常,還喜好奢侈。你的指節(jié)分明,倒又有竹節(jié)型手的特點,這種人不流俗,愛神秘,追求美感。五個手指中拇指最重要,拇指屬脾,為土,能藏意。你的拇指圓長又不羸弱,這樣的人身體健康,有才能、富理性……”陸家童在那滔滔不絕,講完掌型講手指,講完手指講掌紋。他在陳亮的手上輕輕指點,劃出九宮。肌膚接觸時,手心里攥滿了汗。陳亮只看著他,眼里是像得了寶一樣的歡喜。
這場封建迷信活動進行得夠久,久到旁人都覺得無趣起來,可當事人卻樂在其中。到最后,陳亮拉住陸家童說:“小陸,我會看面相哦。”
“嗯?”
“你眼帶桃花,面含春色,好事近嘍!”
“去死!”
“我怎么能去死呢,剛才劉爽說了,要你幫我看看手相,找個老婆,這不,才剛找到嘛……”
“去死去死!”陸家童又惱又羞,整個神情非常好看。他隨后又問:“你為什么……你怎么知道、記得……”
“要是一個收銀員拿那樣的眼神看你,你也記得他。”
“什么樣的眼神?”
“嗯,什么樣的啊,我當時就覺得吧,這孩子可惜了,看著文文靜靜的,沒想到腦子不好使啊!
“再去死!”
…………
后來呢?后來當然他倆好上了。小手都牽過了,能不好嗎?
陳亮的工作室里,紙牌堆得比人還高。
陸家童翻出兩張小王,扣起來對著他說:“抽到大王才有賞!”他暗自尋思,哼!之前就沒贏過,這次,總該我上你了吧。
陳亮把大王遞到他眼前,笑得像只狐貍。
陸家童不甘地大叫:“你作弊!你不可能抽到大王的!我放的兩張都是小王!”
陳亮笑著把他壓倒在身下,“真乖,還沒用刑就老實招了!
一場情事,打散了萬千紙牌,花花綠綠地撒了一地。
撲克牌上的大王斜著眼,像是在看那兩個糾纏的身影,而小王呢,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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