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你的主子？
　　我仿佛聽到有人這么問，還一直不間斷的問。
　　“其實我可以把你帶出去的�！被▋籂斈恢型蝗粊砹艘痪�。
　　我搖搖頭，突然想到他看不見，就張口想慘笑一聲，卻牽扯到了肺，刻了個昏天黑地痛不欲生。
　　出去又怎樣，這個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已經(jīng)到了警戒值了。
　　不知怎么想起泡好的面還沒來得及吃有點可惜。
　　浪費了。
　　“花兒爺，你別急”我張口安慰。叫他一聲爺，可他卻是還是個孩子啊，就算挑起解家大梁那么多年，道上傳的那個邪乎，可是他也還是個和小三爺一樣大的孩子啊。
　　他大概是蹲在我旁邊，甕聲甕氣的嗯了一聲。
　　我心里就樂了，我就說，這不，難過了吧。
　　一樂不要緊，咳得更厲害了，他伸手想要拍我。
　　“別這強堿身上咳咳落的都是�！蔽覊毫藟骸盎▋籂�，有煙么？”
　　“有”看不見動作，只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就是味道有點淡，你知道我是唱戲的。”
　　我更樂了，都這份上了，我還計較？
　　我點上根煙，惡狠狠地吸了一口：“花兒爺，您也知道，三爺救過我的命�！�
　　他們都知道潘子是當兵的，但是沒人知道潘子當?shù)牟皇鞘裁春帽?br>　　雇傭兵，一群要錢不要命，是非不分，正邪不辨的主。
　　好吧，雖然后來做了盜墓賊，說這話也挺臊得慌。
　　但是那種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是誰都能想象的。一覺睡下去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別說槍不離手，就是睡著了都是上膛狀態(tài)，在叢林里一呆就是幾個月。
　　遇到三爺時我們正在接一筆買賣，傷亡挺重。我估摸著我快不行了，一顆子彈從左胸打進去，險些造成貫通傷。
　　老大瞪著眼睛看了我三分鐘，眼淚咕嘟嘟冒出來，在滿是灰塵的臉上沖開兩道：“還能扛住不？”他的聲音都有些顫。
　　我明白，雇傭兵這種職業(yè)損陽壽又不積陰德。老大是真動了感情，畢竟新人來舊人去，我算是跟他最久的了
　　我沖他費力笑笑，是最后一點力氣扯下銘牌給他，然后看他們照例鳴槍致敬，然后離開。
　　然后我就躺在那看天空。。你說這云嘿，還真他娘的漂亮，還真跟那書上說的一樣來回飄呢。我就瞪大眼睛看，多漂亮啊，怎么前一二十年就沒發(fā)現(xiàn)呢？看著看著我就困了，想著迷糊一會，大不了不起來了，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偷襲。
　　再睜眼時，看到的是一片白，但我知道我肯定上不了天堂，所以肯定沒死。
　　嗯，對，三爺救了我。子彈擦過心臟，卡在兩塊骨頭之間。
　　他夾完喇叭剛出來就聽見槍聲，遇到我就死活把我?guī)Я嘶貋怼?br>　　你能想到你快死了，突然發(fā)現(xiàn)云真他娘的美，然后有個人告訴你你可以再活一次的場景么？
　　那個人，是三爺。
　　三爺沒強留我，是我要留下來在他身邊。雇傭兵就是這一點好，重義氣，知恩圖報。那時我還不知道三爺為了救我被一起同行的另一家狠敲了一筆。知道之后，我就更沒理由走了。
　　別看三爺生意做那么大，盤口里一個可信的人都沒有。三爺明白這些人今天笑嘻嘻叫他一聲爺，是因為有利可圖，如果明天局勢變了，說不定還會有人反手給他一槍。他沒個知心人，就連啞娘他都不全信。
　　他信我，他敢把命交給我，我當然是得對得起他。
　　我喘了兩口粗氣，花兒爺在一邊悶聲說：“潘子你歇會，別說了。”
　　我看著黑暗中那一點暗橘色的光，又狠狠吸了一口，把煙屁股摁滅了。
　　我說：“花兒爺，您就讓我說吧，三爺現(xiàn)在不知道去哪了，你要在遇到他，就跟他說潘子不后悔�！�
　　我不是沒做過對不起三爺?shù)氖�，有一年三爺突然叫小三爺下斗，最后通知大家三爺不是吳家三兒子，是解連環(huán)假扮的。
　　對，花兒爺，解連環(huán)，你那個二叔。
　　我當時有點受傷，你說，我這么忠心，他為什么不信我呢？三爺為什么從來沒跟我說過？后來想通了，三爺他本來就不信任何人，是我一廂情愿覺得三爺是把我當左膀右臂，啥都不瞞我。
　　再后來我就有點犯渾，我想，這就我的是吳三爺，現(xiàn)在吳三爺變成了解連環(huán)，那是不是是不是我和這個人就沒啥關(guān)系了？
　　越琢磨，我就越糊涂，是真糊涂。
　　想想覺得自己挺不值。
　　三爺看出來了，他把我找來，跟我說：“解連環(huán)是天下第一大惡人，干的壞事不計其數(shù)，但是他一直不后悔在越南撿到一個兵�！�
　　他說他撿到一個兵，他說他不后悔。
　　他說如果我想走，他會給我一筆錢讓我后半輩子都不發(fā)愁。
　　我當時特想抽自己幾個耳刮子。借口！我找的那全是借口！
　　后來我還是跟著三爺。
　　他們說三爺是老狐貍，這種待人方法是他最擅長的懷柔政策。
　　但是我潘子跟你說，我這么大的人也算見過些世面，我能看出三爺跟我說這話是動了真感情，我他娘的再想這事就是良心讓狗啃了。
　　誰知道潘子想通了，三爺卻不見了。
　　三爺有個疼愛的寶貝疙瘩，他大哥的兒子。三爺是喜歡小孩的，但他心中估計一直都很愧疚。
　　三爺不在了，小三爺還在，而他那個體質(zhì)，尸見尸起，棺見棺開，守墓神獸見了都得撲撲看，靈異的不得了。按理說，有張家小哥護他周全，我該放心�？墒俏曳挪幌掳�，萬一哪天三爺突然出現(xiàn)再哭一場：“大侄子喂”我得內(nèi)疚死。
　　二來，我確實存著私心。雖然知道他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我還是想看看他們之間有沒有心電感應(yīng)，我想找三爺。
　　你說他去哪了呢？家也不回，盤口也不打理，我重生之后的生活突然失去了重心變得空落落的。
　　盤口的人不服，三爺要是再不回來，就真完蛋了。
　　花爺，你知道我再看到小三爺扮的三爺時是什么感覺么？花兒爺，你別裝，我知道是你干的。
　　我真激動，高興得不行。
　　再一看他的眼睛，明顯是小三爺?shù)膬?yōu)柔寡斷和遲疑不安。三爺不會這么局促。
　　我有一種絕望的感覺。真的，就感覺濕冷的海水嘩啦漫過頭頂，偏偏我又不想去呼救了。
　　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花兒爺。
　　我再點上一根煙，故作輕松：“所以，三爺救了我一命，我也得還他一命，三爺找不到，還給小三爺也沒區(qū)別�！�
　　我甚至懷疑花兒爺睡著了。
　　“不是說云很漂亮么？”他澀澀地說
　　我愣了一下，不說話，只是狠命的抽煙。
　　對方也沒聲音。
　　過了一會，我苦笑道：“花兒爺，這是命啊”
　　語畢，依舊把煙抽得明明昧昧。
　　又過了一會，我聽到他起身的聲音。
　　這就對了嘛，花兒爺。以你的身手肯定能出去，何必帶著潘子一起喪命。我捂緊嘴堅持不咳出聲來，卻渾身顫抖。
　　對不起，花兒爺，我最后還是騙了你。潘子是混蛋，潘子是三爺養(yǎng)的一條忠心耿耿的狗，盤子對三爺是有怨言的，可潘子都這么混了，做狗也要做條好狗，對吧？所以我會等小三爺，還命。潘子不僅身體不行了，心也冷了，也死了。貪心貪得心死了，潘子不想做狗。
　　花兒爺，潘子沒告訴你，那云彩是很漂亮，可是潘子多想大喊一聲：“老大，別放棄我！”潘子為了大局不能這么做。
　　不是云漂亮，是潘子不想被人放棄啊。
　　我也想偶爾任性一回，被別人在意一回，堅持一回，挽留一回啊。
　　花兒爺，你看潘子多壞，這么多東西都沒告訴你。所以啊，不要傷心。潘子是活該。
　　其實花兒爺，潘子有一句話沒說謊，只這一句，希望如果你見到三爺就講給他聽。
　　三爺是潘子這輩子唯一的主子。
　　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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