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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在這春城里,方斂秋也算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且不說他家曾祖方恒是開國功臣,封為徐國公,從一品,位次于郡王,為公爵第一等,風(fēng)光盛極一時。
到了他祖父輩,原本是可以靠著這份爵位不愁吃穿,每日弄些琴棋書畫靠著封地俸祿混混度日,偏偏那些個殺千刀的金蠻人頻頻擾我大齊邊境,方斂秋他爺爺主動請纓,三掃金蠻,最后還生擒金蠻將領(lǐng)左賢王照頓,先王大喜過望,封為天下兵馬大將軍,一時之間,又是春風(fēng)無限。
不過到了方斂秋父親這輩,日子就不是那么的好過了,俗話說事不過三,總共這一畝三分地,哪能所有的好事都被你們方家占去?于是方斂秋他爺爺告誡后人千萬不要入仕為官,方斂秋父親十分孝順,他一生謹(jǐn)小慎微,小心的夾著尾巴過日子,早早地告老還鄉(xiāng),回鄉(xiāng)了,還能當(dāng)個土皇帝,日子照樣是不錯的。
卻不想他這般謙和忍讓卻生出個方斂秋這樣的紈绔子弟。
大概也只能天高皇帝遠(yuǎn),春城與京都相去數(shù)千里,只要他方家不作出寫出格的事兒來,大抵是沒人會去管束這位方小公子的。
方斂秋年方十九,從小就生的一副好模樣,有人曾拿白居易的詞來調(diào)戲他——
雙瞳剪秋水,十指剝春蔥。
方斂秋雖是世家公子,卻生的一身流氓脾氣。這是十個字分明是用來形容姑娘家的,他外表秀美俊麗,脾氣卻是又臭又硬,當(dāng)他聽完這句,雙唇微抿,片刻,他便抄起身邊的板凳條向人砸去。
霎時就是一片兵荒馬亂。
由此可見,方斂秋是一位容貌俊美(堪比好婦),出生世家,脾氣稍惡,眼里容不得一點沙的翩翩公子。
由于眼里容不得沙,又有人笑稱他為珍珠公子。
當(dāng)然,方斂秋并不這么想,他覺得自己一向是很能忍的,脾性極好,應(yīng)當(dāng)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才對。
譬如對待眼前這位緊緊抱著他大腿的矮子少年。
若不是顧及他那壞的不能再壞的形象,他此刻倒是很想一甩腿,將這個小孬種飛出幾丈遠(yuǎn),落得個清凈自在。不過這小矮子實在太纏人,從三里巷一路追著他到了國公府,中間多少人捂著嘴看笑話,他本想冷下臉想那群不識好歹的傻子喝退,但是一想他爹昨日還交代過他在外不許惹是生非,否則就得要面壁思過半年,面壁思過,那是他方小公子能過的日子么?于是他也只得忍著。
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門口,方斂秋想著——‘到了自己地盤,他總是可以將這小孬種給踹了吧。’不過看在周圍還有一些三三兩兩的人群,他也不便于立馬發(fā)作,于是他和顏悅色,慈愛非凡的彎下腰,鼻尖對著鼻尖,強(qiáng)笑道:“我說你拖著我走了這么一截路,也得累了吧?”
暗語則是,你若放手,皆大歡喜,你若不放,休怪我踹。
小矮子擦得一臉灰塵,看不清真實容貌,只露得一雙晶亮的大眼,直勾勾的盯著方斂秋:“還我珍珠!
“哎?”方斂秋先是一愣,再是一怒。他方小公子像是一個欠錢貨色么?這矮子衣著窮酸,看上去既窮又蠢,若是被人聽見他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污蔑他欠人珍珠,他國公府的面子要往哪兒擱?
“什么珍珠?我怎么不知道?”
小矮子仍是傻愣愣的瞅著他:“還我珍珠!
方斂秋長眉微皺,他絞盡腦汁,也想不氣自己何時拿了人家的珍珠,于是他嘴角依然掛笑,臉色卻難看之極:“什么珍珠?本公子怎么不記得我有那玩意?”
小矮子眼里一片烏黑,仍是重復(fù)著那四個字:“還我珍珠!
方斂秋干脆一甩腿:“我沒欠你什么珍珠!”
“還我珍珠!”
也不知這小矮子說了多少遍,方斂秋聽這四個字,都覺得自己快要魔怔了,他最終受不了,猛地抬腳一踹,將人踹到了地上。
可憐的小矮子不光是身上,臉頭發(fā)都是一片灰蒙蒙的了,他猛地摔倒在地,臉上的神色有些茫然,而后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又尋上了方斂秋,他連爬到跑的撲向方斂秋——
“還我珍珠。”
方斂秋雅號珍珠公子,是說他皮膚雪白,衣衫雪白,遠(yuǎn)看像個吊喪的,近看像個寫詩的,總之他從頭到腳,衣食出行都講究摻點白的東西,人一年少就容易輕狂,人一輕狂腦子的筋就容易搭錯,他每天這么白慘慘的招搖過市,自覺得好看,他人看多了,心里容易鬧心,這好好的白衣裳多難洗,萬一著了灰那不就成灰衣服了么?
方斂秋做夢也不會想到高雅如他也會在地上打滾的一日。
小矮子身材矮小,勁道卻很大,他這么猛的一撲,方斂秋措不及防同他一塊摔倒在地。
吃了一嘴灰之后,方斂秋終于受不住,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爬起來拍拍灰,拎著小矮子的領(lǐng)子,剛準(zhǔn)備破口大罵,對方卻先其一步,少年雙目炯炯,音質(zhì)清朗:“你這凡人,還我珍珠。”
方斂秋的鼻子給氣歪了。
呵呵,好得很,這回不僅是還我珍珠,還加了句你這凡人,凡人,我見你這小傻子才煩呢。
2
小傻子不知道從哪兒修的一身老樹盤根的纏人功力,就像是快粘皮糖一樣完完全全的黏在他身上。方斂秋只得帶著他進(jìn)了國公府,好在青天白日里府中也沒什么人,他也沒有多丟人,一路上匆匆忙忙的跑到屋里,就吩咐小廝矮子拿下。
小矮子身形輕巧,左躲右閃,又粘到了方斂秋身上:“求你了,把珍珠還我吧!
方斂秋想也不想:“滾!
小矮子方斂秋為人,被他這么一句暴戾的滾給驚住,想來是沒有人什么這樣對他的,他稍稍一愣神,烏溜溜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眶就濕了。
兩行清淚緩緩的劃過面頰,沖去了大半的灰塵,露出了一點白嫩的肌膚。
方斂秋沒發(fā)現(xiàn)這其中奧妙,他只是看到小傻子哭了,心里猛地一蹬。他長這么大,不畏天地,不敬鬼神,偏偏就是不喜歡看別人哭,他一看到別人哭,就手忙腳亂,無所適從。
“我說……小傻子,你哭什么?”
“……”
“行了行了,不就是什么珍珠么?我這兒有銀子,你通通都拿去,想買多少就買多少!
“還在哭?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雖然個頭矮小了點,但是這樣哭哭啼啼實在是不像個樣子,這樣,我這就讓人去買盒珍珠回來,你先別哭了成么。”
小矮子用袖子將臉上的淚痕擦干凈,白生生的臉蛋露出大半,隱約的一看,便能看出是個輪廓清秀可愛的少年。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方斂秋看他模樣不錯,心里也覺得順眼許多,便隨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處?”
小矮子很不高興,他將方斂秋遞來的銀子通通推了回去,睜著圓圓的眼睛道:“我叫做阿寧,家住東海!
還真是老實,方斂秋看他眼睛瞪這么大,忽然想起幼時養(yǎng)過的一只大花貓來,看在那只大花貓的情面上,他對這位阿寧又順眼了幾分:“哦?東海?東海與這兒隔拉了幾百里遠(yuǎn),你是怎么著跑到春城來了?”
阿寧一愣,隨即又露出先前齜牙咧嘴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嘴臉來:“還我珍珠!”
方斂秋又想起了先前這矮子害他在泥里打滾的仇恨來,現(xiàn)在這兒是他的地盤,四處布滿的也是他的爪牙,于是他死掉了先前仁愛的假面,兇聲惡煞的怒視阿寧:“什么珍珠?我說這么多遍你是沒長耳朵么?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阿寧抿住了嘴巴,眼眶又紅了幾分。
“不準(zhǔn)哭!你還不是男人?動不動就哭,哭,哭,哭能有珍珠?你以為你是鮫人?”
阿寧開口,聲音里卻是滿滿的哽咽:“我,我不是鮫人,我的珍珠也不是從鮫人那兒得來的!
方斂秋只覺得頭痛:“你今年多大?什么鮫人珍珠,你的腦袋里究竟裝了些什么?”
阿寧縮了縮身子,很不好意思的開口:“二百,二百七十二歲了!
方斂秋毫不猶豫的又說一句滾。
好在事后阿寧終于學(xué)會了察言觀色——倒不如說是他那么點可憐的直覺告訴他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既然到了這兒,就別在想什么東海的庇佑了。
由于膽小愚蠢,外加無家可歸,再加上長得還行,最終阿寧被留在了國公府做了公子的書童。
不過書童可不件長久的活計。
方斂秋道:“阿寧!
“阿寧在!
“磨墨!
阿寧磨的一手黑。
方斂秋他的黑爪子心煩,又命他去將他的愛琴取來。
他雖然生的一身反骨,可也算得上是個濁世佳公子,平日注入里彈彈琴下下棋什么風(fēng)雅的愛好他是一樣不落下的。
阿寧小心翼翼的將方小公子的愛琴取出,還未走兩步就不慎摔了一跤,將琴摔得個五馬分尸。方斂秋看在眼里,氣的頭昏腦脹,他一甩袖子,怒道:“蠢東西!”
阿寧咬了咬牙,可憐兮兮的看著方斂秋那張英俊逼人的臉:“若是公子肯將珍珠還與小人,那么你就不用受小人的氣了!
方斂秋怒上加怒,他這幾日已經(jīng)將國公府翻了底朝天,也沒瞧見阿寧口中的珍珠,他若再聽見珍珠二字,怕是要捏碎手中的茶杯才能解恨,于是他道:“滾!”
阿寧灰溜溜的滾了。
3
風(fēng)和日麗,萬物昌昌。
方斂秋坐在馬車上,昏昏欲睡。
他原本一時興起,郊游踏青,于是便帶著書童阿寧,以及狗腿若干坐上馬上來到了春山南邊的小南山下。
小南山旁則是一片與天相接的碧湖,湖上游船三兩只,剪影如同鏡影倒映在湖面上,方斂秋又來興致,邊讓一邊的狗腿叫來船家,租了一搜畫舫,在一眾的狗腿里瞅了半天,發(fā)覺還是阿寧生的順眼些,同這湖上春色相映成趣,便捉了阿寧入了船里。
阿寧這幾日吃了方斂秋好幾個‘滾’字,早就如同驚弓之鳥,他小心的進(jìn)了船,小心的坐在方斂秋身邊,小心的看著船上的風(fēng)景。
見著這天藍(lán)如洗,一碧萬頃,偶爾掠過一兩只飛鳥的景色,頓時覺得心曠神怡,渾身舒爽起來。
于是他小小的勾起了嘴角。
方斂秋原本就看他癟癟縮縮的樣子不順眼,現(xiàn)在看他又平白無故的高興起來,心里忽然生出一點不滿,他拍著扇子,沉聲道:“給我過來!
阿寧卻向后退了兩步。
方斂秋臉色微沉:“阿——寧?”
阿寧卻是微微一笑:“謝謝公子!
“哎?”方斂秋略微驚異的看著阿寧。
對方清俊的臉上依然掛著那一點釋然的笑意:“若不是公子帶阿寧來游湖,阿寧又怎會看到這樣豁達(dá)開闊的景色?現(xiàn)在阿寧覺得心里頓時舒服了多了,我本應(yīng)該呆在東海,東海的天比這里更加寬廣,東海的水也比這兒更加遼闊壯美,我本屬于那兒,為何將自己困在這兒?”
“……?”方斂秋聽著他嘰嘰呱呱,剛想怒吼一聲‘一派胡言,快給到這兒來的’的時候卻見阿寧又是一笑。
他笑起來眉目彎彎,一雙眼睛就像是兩彎新月牙兒:“我也不要什么珍珠了,既然命里不屬于我,我又何必強(qiáng)求之?以后的日子還請公子多多保重了,阿寧——就此告辭!
而后方斂秋便眼睜睜的看著阿寧突然在自個兒跟前消失不見。
方斂秋長這么大還從未被人這樣甩臉過。
他黑著臉,一步一腳的走出船艙,看著一望無垠的藍(lán)天和連綿的長云,心里道——
東海是不是?妖怪是不是?惹他方斂秋居然還敢跑的這么快?
別說是東海,就算是碧落黃泉他也要把這蠢阿寧給捉出來,問個清楚明白。
那珍珠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4
方斂秋平白無故地丟了阿寧,心里非常的不愉快,這幾日便在國公府里大發(fā)淫威,一時之間國公府里人人自危,就連說話都開始打起了手語。
當(dāng)然,這些都是玩笑話,方斂秋脾氣一向是壞慣了,大家平日里見得多了,這一次自然也只是當(dāng)做他偶發(fā)淫威,并不當(dāng)回事,其實就連方斂秋自己也說不清楚這是個什么滋味。
他現(xiàn)在閑來無事,便回味了一邊阿寧臨走之前所說的話。
他那意思是……他國公府是片彈丸之地,不如他東海廣闊無垠?
什么原本是屬于東海,他當(dāng)自己是那些個海龜海鳥么
方斂秋沉郁頓挫了幾日,便懶得想了,適逢方斂秋的祖母,也就是將軍夫人八十高壽,國公府里一片的喜氣連連,老將軍去得早,老人家心里沒有的愿望,只求家中平平安安,當(dāng)她見著自己最喜歡的大孫子一臉失魂落魄,便問道:“斂秋,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
方斂秋脾氣暴戾,但是卻十分的孝順,他彎腰低頭,恭恭敬敬的道:“回祖母,我這幾日睡的不是很好,所以臉色可能是差了些!
老太太瞇著眼睛,忽然是想起了什么:“斂秋,差點忘記了,這一顆珍珠你收著!
那是一顆圓的十分的規(guī)整的走盤珠。它安安靜靜的立在老太太的掌心里,生的極為圓潤可愛,四周蒙著一層流動的珠光——真是一顆稀世明珠。
方斂秋修長的雙目微睜,眼里一片的暗潮洶涌。
“斂秋啊,這一顆珍珠是你祖奶奶家傳寶物,它伴隨我方家多年,一直都保我方家平安富貴,我看你年歲漸長,便交予你,希望你也能一直平平安安下去!
方斂秋接過了那顆大珍珠,坐在自己房中端著這一顆光滑圓潤的珠子瞅了半晌,喃喃道。
“莫不是阿寧想找的就是這玩意吧?”
大珍珠似乎也在傻愣愣的盯著他,圓圓白白模樣俏生生的晃瞎人眼,他用手指頭點了一下大珍珠的腦袋,那小圓珠子就地打了滾兒又圓溜溜的轉(zhuǎn)了回來。
還算是個有趣的物什。
方斂秋又將大珍珠在手里掂了掂,心中忽然想到什么,頓時臉上的愁云一掃而空。
既然那蠢阿寧是要找什么珍珠,那他何不干脆去東海走一趟,朝他炫耀一下自己有了這么一顆漂亮的珠子?
方斂秋向來都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他腦子里忽然這么的靈光一閃,就立馬收拾了行囊,招了幾條狗腿歡歡喜喜的捧著大珍珠去了東海。
5
方斂秋大小長這么大,幾乎沒出過遠(yuǎn)門。雖然在春城里作威作福了很久,但是這一出門他收斂了許多,他端著個架子,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隈R車?yán),這一路顛顛簸簸就到了東海。
東海一片碧波浩渺,萬里云煙茫茫。潮水的聲音連綿起伏,不住的將一些小蚌殼小海星帶到了沙灘上。
不知怎么的,這番景象落在方斂秋的眼里卻生出幾分熟悉的味道。
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是這海邊的一顆石子兒,孤零零的佇立在這兒,默默承受著枯長的歲月。
方斂秋一行在海邊的漁民開的客棧里落了腳,店里跑堂的是個黑瘦的少年,一笑變兩處一口雪白的牙齒來,見到方斂秋儀表不俗,態(tài)度很熱情?上Х綌壳锊粦T魚腥味,他草草的吃了幾口漁家菜,就放下筷子,沖小二擺擺手,甩下一錠銀子:“小二,本公子要問你個問題,你這兒可有一個叫做阿寧的少年?”
小二看著銀子兩眼發(fā)直,可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這片小漁村里是否有一個阿寧。不過為了方斂秋手里的那錠白花花的銀子,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詢問了阿寧的樣貌之后,道:“我這就給您打聽打聽去。”
半晌,他便像踩了風(fēng)火輪一般飛身而至,臉上還帶著亮晶晶的汗珠子:“客官,可巧,門外正有個公子,說要為自己的弟弟阿寧找郎中治病,我向他探問了幾句,似乎他的弟弟就是您要找的那一位!
他話音一落,方斂秋便一下子沒了影,他心中思緒萬千,腦子里全然都是阿寧那一張臉。
居然病了?
呵。
方斂秋心里不知道是怒是喜,這膽大包天的小謬種居然敢不顧賣身契逃出方府,病了自然是活該。
不過,小玩意雖然膽子肥了些,但也是個起碼看上去機(jī)靈可愛的少年,若是病壞了,他方斂秋心里也是有些難受的。
看吧,這就是老天爺對阿寧不告而別的責(zé)罰。
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那位小二說的阿寧的哥哥,方斂秋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挺直了腰桿子,步伐放慢,變得穩(wěn)當(dāng)了一些。
那是一個身材高瘦的少年,衣著十分的華麗,紫色的長袍邊上還繡著金邊,模樣十分好看。
他瞅見了方斂秋,面上的神情一變,劍眉微皺,目光凜冽:“原來是你!
方斂秋大駭。
原來是你?這是個什么口氣?怎么說的他像是個突然現(xiàn)了原型的山精鬼怪?
他冷下臉:“這位兄臺,我聽聞令弟阿寧得了重病,在下不才,略通一點岐黃,特來毛遂自薦。不過現(xiàn)在看來,兄臺你似乎并不歡迎在下?”
他一向都是個驕縱任性的大少爺,說話也是直來直去。熟悉方斂秋的人知道,當(dāng)他口吻忽然變得生疏得體起來,便是他的心情十分不愉快的時候。
可惜少年對此不甚清楚,也不想清楚,他的臉上的表情稍霽,不過語氣依然有些冷漠:“我弟弟的珍珠可是在你身上?”
又來了,又是珍珠。
方斂秋直覺得自己快要不認(rèn)識珍珠這兩個字了,由于對面的這一位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阿寧,他也就懶得搭理了。
他道:“珍珠?我可沒聽說過。不過我卻認(rèn)識你弟弟。”
少年認(rèn)真的看他半晌,在他的臉上沒瞅出任何端倪,才道:“我弟弟的確得了病,大夫說是失心瘋,你既然與他熟識,可否隨我走一趟?”
失心瘋?方斂秋只覺得腦子里哄的一聲,嗡嗡嗡的亂成了一團(tuán),他略微的一點頭。就聽少年哼了一聲。
海邊的漁家,來往的人群像是被抹去了一半消失不見,原本客棧的位置上豎起了一塊大大的石碑,石碑上出龍形的凹槽,少年走過去,取下腰間的佩玉,向那除凹槽上按去,二者便十分貼合的融在一起。
而后四周的景象忽然大變,一陣狂風(fēng)由遠(yuǎn)及近,將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蒼茫的海水涌起了幾丈高的浪花,無情的將方斂秋打濕。
莫名的被淋濕的方斂秋正想發(fā)怒,卻看眼前的大海筆直割開,露出一條寬敞的玉石大道,長長的延伸至深不見底的海中央。
少年道:“走吧!
方斂秋則是一臉目瞪口呆,他心里雖然對阿寧大抵是個妖怪之說隱隱有了些了解,但是他卻想不到自己要見阿寧需要這么大個排場。
一路走來,看著路邊石壁上鑲嵌著的奇珍異寶。方斂秋不由得攥緊了袖子里裝著那顆大珍珠的小布袋子。
想不到阿寧居然居然是個如此富有的妖怪出生,他這顆大圓珠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方斂秋與少年越走越深,他頭頂上是浮動的海草和漫無邊際的游動的魚群,墻壁上又大又亮的夜明珠正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他們前方的道路。
方斂秋走了半晌,忽然想起了個很重要的問題,他叫住面前的少年:“喂——。”
雖有些詫異,但是專心看著前方的少年還是微微的轉(zhuǎn)身,不明所以的看著方斂秋。
方斂秋道:“咳咳咳,在下還不知道兄臺高姓大名——!
“敖燦!
“哎……敖燦?那阿寧豈不是叫敖寧?”
敖燦搖搖頭:“阿寧就是阿寧!
“……”看來這敖家兄弟幾個雖然樣貌不太相似,說話的語氣倒是挺像的。
方斂秋沉默片刻:“阿寧……總是有個姓的吧?”
敖燦道:“你說的不錯,不過阿寧與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我母親善妒,不允許阿寧入我們的族譜,所以他沒有姓氏!
這么久這是敖燦第一次與他說了這么多話,方斂秋一字一句的聽著,隱約知道了個大概。
原來可憐的小阿寧是個庶出,還是個見不得光的,難怪一臉孬相,傻的可愛。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方斂秋覺得自己快要精疲力竭了,他本就是個四體不勤的大少爺,如今突然走了這么多,早就是腰酸背疼,恨不得立刻回到國公府,命那些丫鬟們鋪好床疊好被,然后舒舒服服的躺進(jìn)去。
敖燦看他一臉走神,便道:“你難道不覺得害怕么?”
方斂秋:“怕什么?”
看著對方毫不在意的眼神,敖燦沉聲道:“凡人歲月短暫,所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你們總是容易對未知的,比自己的強(qiáng)大的事物感到敬畏,甚至還為視其為異類?墒悄阃乙黄鹱呷肓松詈,臉上卻只有好奇,全然沒有一個凡人應(yīng)有的恐懼,所以我感到很奇怪!
“你是說這個?”方斂秋早就被敖燦張口閉口一個凡人弄得心煩意亂,他本就是天之驕子,向來只有他踩人沒有人踩他的份兒,如今被一個少年如此貶低,心里很不愉悅,道:“我本就是來找阿寧的,至于你本身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我也沒什么興趣!
敖燦一愣:“你不是為我弟弟醫(yī)病的么!
方斂秋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不過他一向都很無恥,便不慌不忙的掏出懷里阿寧的賣身契:“我是來把我家的逃奴給捉回去的!
“逃——奴?”敖燦冷冷的重復(fù)。
隨即整個東海都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
石壁上的珠寶紛紛掉落,腳下的石階也裂開了一道道的幽深的口子,方斂秋一個踉蹌,便跌入了深谷。
龍庭之怒——怎能是區(qū)區(qū)一個凡人能承受得起的?
敖燦冷冷的抱臂看著方斂秋逐漸消失的身影。
6
方斂秋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這么倒霉過。
先是被那小白癡纏上,而后又被對方平白無故的給甩了,好不容易千里追人趕到東海,卻又莫名的惹了那白癡的大哥,害的自己掉進(jìn)了這么個奇怪可怕的地方。
四周是幽深潮濕的石壁,還不停地滴著水,叮咚的水聲在空幽的洞里回響。
方斂秋一點點的爬了起來,他原本以為自己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是必死無疑的,可是現(xiàn)在他似乎除了腦袋昏沉了些之外,可以說是毫發(fā)無損。
他爬起來之后,環(huán)顧一下四周,只見石洞中央有個大蚌殼,雪白的一大片,有些刺目。
他慢慢的走近了那只大蚌殼,在外殼上敲了兩下,忽然眼前白光一閃,大蚌殼猛地一張,就將方斂秋整個人囫圇吞棗的吃了進(jìn)去。
方斂秋措手不及,在蚌肚子里姿態(tài)狼狽的摔倒,只覺得身下都是一片軟軟綿棉。
他剛站起來,腳底卻一滑,又跌了個四腳朝天,他望了望四周,幸好這里只有他一了,否則他這被翻過殼的烏龜一樣的姿態(tài)要是被人,尤其是被阿寧看到了,那就太丟人了。
阿寧道:“要我扶你起來么!
“……”方斂秋這才注意到原來在這別有一番洞天的蚌腹中還坐了個白衣的阿寧。他忙一整臉色,干脆端坐在地,壓著嗓子道:“阿寧,是你?”
阿寧:“是我,阿寧!
幾個月不見,阿寧沒什么改變,只是看上去白凈了許多,他見著了方斂秋,看對方神色陰沉,仿佛隨時隨地就要吐出個滾字,有些怯懦的說:“公子,你怎么來了?”
方斂秋如同被潑了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我——我怎么來了?”
他怒極反笑,有些空曠的蚌殼里回蕩著他低沉的笑聲:“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好的從跟前跑了就算了,你家大哥還害的我吃了這么大的跟頭,我方斂秋自從遇了你,還真是倒霉至極!
“你倒好,自個兒在這兒坐著高興呢?你看,這,這是不是你要找的那顆珍珠?你家公子財大氣粗,這,這就給當(dāng)做工錢吧!
方斂秋將袖子里一直都藏得好好的大白珠子掏出來,十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在阿寧面前擺弄了片刻,不想阿寧卻搖搖頭:“不是這顆!
方斂秋倒是愣住了。
他不遠(yuǎn)千里跋山涉水想著讓這小孬種高興一下好乖乖跟他回了國公府,不想小白癡卻不領(lǐng)情,他都在這坐的這么久了,腿都麻了,阿寧也沒想著要過來扶一扶他。
阿寧倒是慢慢的湊了過來,低頭將珍珠捧在手里,仔細(xì)的把玩了一會兒,又用臉蛋蹭了蹭珍珠光滑的表面抬頭微笑:“雖然不是我要找的那一顆,但是我卻很喜歡它。”
“謝謝你!
離得近了,方斂秋才看見阿寧長長的眼睫和他與珍珠無異的膚色,鬼使神差的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在即將觸碰到阿寧的時候,又縮回了手。
“我說阿寧,我們必須呆在這個鬼地方么?”
阿寧將大珍珠小心翼翼的收好,聽到方斂秋這么一說,有些受傷:“這里不好么?”
“阿寧從小就住在這兒,后來母親……,阿寧……就和珍珠在一起,不過它也跑了,阿寧很喜歡,喜歡這兒。”
看著他語無倫次的樣子,方斂秋倒有些措手不及了,他忙道:“也不是不好,只是這兒實在太過狹小,我們兩個大男人擠在這個胳膊和腿都伸不直的地方好像真的不太好。”
阿寧喃喃道:“不太好么?我娘也這么說!
看他神情悲傷,方斂秋難得好心的問道:“那你娘人呢?”
阿寧道:“死了!
“……你爹……”
“也死了!
一時之間靜默。
方斂秋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他父母健在,一時之間體會并不到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痛苦。倒是阿寧忽然露出個釋懷的笑容:“不過沒關(guān)系,你看,這是我阿娘最后留下的遺物,我每天看著它,就好像娘還在我身邊一樣!
他的手心里銀光一閃,露出一個精致的銀鐲,鐲子光滑閃亮,應(yīng)當(dāng)是有人經(jīng)常擦拭的。
阿寧本想再說什么,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插了進(jìn)來。
“阿寧,你還要磨蹭到什么時候?”
方斂秋同阿寧俱是一愣,尤其是方斂秋,當(dāng)他聽清楚來人的聲音之后,禁不住咬牙切齒。
這不是那晦氣的敖燦么?
阿寧的臉上有些害怕:“大哥……”
敖燦在蚌外,聲音依然冰冷:“雖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不過你不會真的想當(dāng)一只蚌精吧?”
蚌精……?
原來他家阿寧是個蚌精變的?
那么他們現(xiàn)在就是在阿寧的身體里?
方斂秋的臉色又一次的陰沉下來。
阿寧道:“大哥,我,我本來就是個蚌精,是化不成龍的——”
“呵,我都把人送來了,你還化不成龍?這一顆珍珠已經(jīng)回到你的腹中,再過幾日他就會現(xiàn)出原型,到時候我再把龍珠給你……你難道不想入族譜么?”
……
方斂秋只覺得腦子里一片天昏地暗。
什么?他才是那顆珍珠?還……還被阿寧給吞進(jìn)了肚子里?
7
他本是塊石頭,孤零零的站在東海邊。
成不了精,化不了人,只是塊笨石頭。
卻不想有一天他不小心鉆進(jìn)了一個溫暖軟綿的地方——蚌精的肚子里。
然后呢?
他鋒利的邊緣將蚌肉磨礪的不再平滑,他又硬又冷的身子卻時時刻刻的汲取著對方的溫暖,甚至棱角都慢慢的被磨平。
成為了一顆又大又圓,滑不溜秋的大珍珠。
他雖然變得漂亮了,心里卻是不高興的。他不喜歡這個方寸之地,他所向往的依然是碧海藍(lán)天,于是他跑了,趁著蚌精打盹兒的時候,溜了個徹徹底底。
他沾得天地靈氣,又在蚌精身體里修煉許久,不知不覺的就化成了人形,經(jīng)過幾世輪回,變成了現(xiàn)在的方公子。
可是大珍珠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還有回到蚌精腹中的一天。
方斂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此刻心里只有深深的悔意。
早知道他就不這么倒霉催的來這兒找阿寧了,阿寧居然就是個大蚌精,難怪他瞅著阿寧心里滿滿的都是異樣的情愫。
不過阿寧既然要收他回去,他也是毫無怨尤的,畢竟他本來就是阿寧的。
阿寧卻道:“大哥,覆水難收,他本來就不屬于我,我怎么可以強(qiáng)人所難!
敖燦道:“你爹娘終究是希望你能姓敖的,若是你下不了手,哥哥可以幫你讓他恢復(fù)原型!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隔了曾蚌殼,方斂秋覺得敖燦的聲音聽在耳朵里顯得更加陰森可怖,他不不由得抬頭看了眼阿寧,見對方仍是蒼白著一張臉,似乎在想著什么。
難不成這小傻子真的要把他給吃了?
方斂秋心中涌出一陣濃濃的悲傷,也罷——好歹是被阿寧給吃了,若是被敖燦吃了,他定要將這敖燦的五臟六腑鬧個天翻地覆。
沉默良久,敖燦早已不耐煩:“阿寧你還猶豫什么?”
“哥哥!
阿寧一字一句的張開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當(dāng)年落入我口中的是石頭,如今是人,我,我不吃人!
敖燦氣憤的說:“他本就是個珍珠罷了,你忘了?他可是你千辛萬苦磨礪了兩百年才做出的珍珠,你現(xiàn)在居然不肯收了他?你這個——沒用的——”
他尚未說完,就被方斂秋打斷:“他現(xiàn)在好好的,你逼他做什么?”
敖燦聽出他的聲音,冷冷一哼:“是啊,看上去是好好的,就算不化龍也要有顆心吧?你看他的蚌殼里空空如也就應(yīng)該知道我弟弟的那顆心已經(jīng)跟你跑了。”
方斂秋莫名其妙:“話可不能亂說,我什么時候偷了你弟弟的心?”
“蚌——身體里那顆蚌珠就是它的心,你與阿寧,本就是一心同體,就算他今日不吃你,你也是逃不掉的。”
這如同一道驚天巨累劈的方斂秋天靈蓋發(fā)愣。
原先他想自己不過是一顆珍珠,怎么現(xiàn)在又成了阿寧的心?難道阿寧這般蠢傻就是缺了心的緣故?
怪不得磨個墨也能磨的一爪黑,原來是缺心眼。
8
最后方斂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蚌殼里出去的,似乎阿寧與敖燦大吵了一架,敖燦終究拗不過自己的小弟,放他出了東海,而他則被阿寧一路護(hù)送回了春城。
阿寧走之前還對他露出了一個善良體貼的微笑:“對不起,我哥哥嚇到你了,這顆珍珠還給你,他說的都是胡話,不要相信那些。”
方斂秋卻若有所思:“阿寧,你若是能化成龍,會是個什么模樣的。”
阿寧道:“化不了,只聽過鯉魚跳龍門,卻沒有海蚌……跳龍門的吧?”
方斂秋仔細(xì)的構(gòu)想了一只大大扁扁的海蚌努力向上蹦的樣子,便有些覺得好笑。
阿寧:“東海之行你就當(dāng)是去游山玩水的,一切都不要放在心上。”
方斂秋望著他,隱約的覺得這小阿寧和之前的樣子有些不一樣了,也不知道這是否和他心理有關(guān),想到阿寧居然有那樣一個端華冷漠的親哥哥,這么一想,眼前的阿寧儼然從一臉傻氣變得清俊謙和了很多。
方斂秋深深的看著他:“可我不覺得這樣,你既然在我身上失了心,那我便要對你負(fù)責(zé)任!
他說的極為冠冕堂皇,雙目澄澈,望著阿寧的眼神也會極為的認(rèn)真嚴(yán)肅。
阿寧輕輕避開他的雙眼,低頭道:“那都是我哥哥胡謅的,若你真的是我的心,我又怎能活到現(xiàn)在?”
方斂秋將袖子里的珍珠取出,他手上蒙著一層光,不知道是珍珠的還是他的,他手指潔白仿佛與珍珠合二為一,他低聲道:“這其實便是我的本體吧?”
阿寧有些吃驚,卻看方斂秋慢慢地將珍珠推入他的心口。
“我方斂秋最討厭欠別人東西,更別說讓我做一個偷心賊!
他仿佛山茶花一樣容顏慢慢的在晨光中凋零,在阿寧驚懼的眼神中,方斂秋緋紅的唇角勾起了一個微笑。
“讓我,看看你化龍的樣子吧?我既然是你的心,就一直都懂你心里希望自己得到是什么!
“當(dāng)初你逃出去的時候,我便想這一次放你自由,也是放自己的自由,看到你之后,我便不想要這顆珍珠了!卑幬嬷约弘[隱發(fā)熱的胸口,痛苦的說:“怨嗔癡,愛別離,求不得,果然都是逃不掉的。”
“有時候,我都在想,我是喜歡上了你,還是迷戀著自己?”
聽著他低聲喃喃,方斂秋覺得自己腦子都痛了,他用力拍了下阿寧的腦門:“我是我,你是你,我本就是個石頭,一向都是冥頑不靈的,進(jìn)了你的蚌中,才會化成你的珍珠,可是我自己依然只是那塊石頭,與你并沒有關(guān)系,所以你迷戀的那個人定然……是我!
阿寧抬頭看著他,他則低頭吻了一下阿寧光潔的額頭:“可我原本就是屬于你的,所以,為我——化身為龍吧!
阿寧的雙目突然睜大,眸中的顏色也變換成了琥珀色,他臉上覆蓋了一層層的鱗片,五官也迅速的改變了模樣。
雪白的龍騰空直上,它身影空靈,抬頭看去,仿佛只是一片繚繞的山霧,迷迷蒙蒙,伴著遠(yuǎn)處晨寺的鐘聲,不知所終。
8
從東;貋碇,方斂秋大病了一場。
暈暈沉沉了在床上躺了三四個月,好不容易醒來,家里人還來不及高興,大夫就搖頭嘆息道:“公子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但見方斂秋一臉呆傻,雙目迷蒙,爹娘都不認(rèn)識了,見到人也只是呆呆的點點頭,全然不見先前聰穎的模樣。
看著自己好好的孩子成了傻子,方夫人每日都是哭哭啼啼,眼睛腫的和胡桃一樣,方老爺則是唉聲嘆氣,雖然方斂秋是個不成器的紈绔子弟,但是好歹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就這么傻了,他心里是苦不堪言。
家里郎中都請便了,也沒個能治好的法子,眼看日子拖著一天是一天,方斂秋的身子時好時壞,幾乎不曾清醒過。
那日山茶花開滿路,小雨細(xì)細(xì)微微,青年敲開了方家的大門。
他生的斯文白凈,身著一身白衣,腰間系著一顆珍珠,珍珠下的流蘇被山風(fēng)吹動,輕微的飄起。
“在下敖寧,是……來還債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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