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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者
一輪不祥地血紅之月,高掛在黑夜上,無窮盡的星子在此時消逝無蹤。
僅剩那輪赭月在天上睥睨著下方的風(fēng)景,嘲諷地遠(yuǎn)望。
曾經(jīng)燦璀耀眼的太陽也逐漸地凋零腐敗,不再對這世間的一切有所留戀,戴上虛偽的面具化身為妖月之下的淪陷者。
這無用地世間道、由妾身來毀滅。
金眸淡漠的睞一眼地上首身分離的男人,輕藐地抬起下頷,過于白皙的膚色在月光下映出些微飄渺虛浮,蹲下身,指尖劃過地上流淌的紅。
帶著那紅抹過蒼白的唇,白玉瓷面突兀地染上鮮紅。
「客倌、您是否滿意妾身的表演!
用您的生命作為代價的表演是否能彌補(bǔ)那惡心的饑渴呢?
「地獄的觀賞游只能去不能回的,還請您記牢,不用記也罷。您已經(jīng)無法回來了吧。」
勾唇冷笑,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紙門被緩慢地推開,他將碟中的清酒一飲而盡,清涼帶著灼熱地液體滑過咽喉,有些滾燙。
一名女人穿著艷麗且華美地厚重服飾,夜為底、櫻點綴、金苒覆,他瞇著眼瞅著那人,勾起唇將懷中的十手隨意地擺置一旁的榻榻米上。
她直起身,一舉一動都相當(dāng)高雅,走至他身旁跪坐下來左手壓著褄,「客倌今日如此雅興,妾身深感榮寵,試問能否為客倌斟酒?」
柔弱似無骨的綿密之音,能夠挑起男人隱藏在心底最深層最純粹的欲望,他半斂著墨黑眼眸,一閃而過的幽暗沒能讓她發(fā)覺。
夜空里的王女光是這聲音就足以讓世間所有的男人為之瘋狂迷戀,但那不包括他。
「嗯。」輕輕搭了聲,笑的溫潤。
有一縷墨發(fā)不知是有心抑或無意地懸落飄逸,彎著身裸露出整個白玉后頸讓他一覽無遺,她抬手將衣袖挽起,扶著玉瓷倒出清澈的液體在自己手中的碟里。
「白緒,妳不覺得今日的月色很美嗎?」撐著下顎,他將重心偏移至左,目光由窗外的月轉(zhuǎn)至她的面容上。
京川的白緒蕓者的確是一名美人,曾經(jīng)被譽(yù)為最耀眼奪目的日姬,但在無能的幕府之下,許多子民遁入暗道成為攘夷派,連同那以高潔之名出眾的京川也跟著腐敗。
日姬不復(fù)存,剩下的只是燃盡的殘月。
「客倌所言甚是,妾身以許多未見這般皎潔的明月。」讓她惡心的皎潔之月,太過純凈的事物會讓她厭惡至極,這污穢的世間早該毀滅。
「只是后日、這皎月也將染上鮮紅的血!构闯鲆荒◣е湟獾匦y,瞬間瞠大了細(xì)長的黑眸,鋪天蓋地的殺意壓制著女人。
面對男人突發(fā)的殺意,女人緩緩地將手中的酒瓶放下,端坐在另一側(cè)抱起三味線放置在右腿上,完全無視他赤裸展露出來地氣息。
「客倌是不舍得斬殺妾身的,若您真有心,妾身這不值錢的頭顱早已與身軀分離!刮⑵^,白玉面容上的一點朱紅讓他皺起眉,「呵呵~讓妾身彈奏這首挽曲如何,僅獻(xiàn)給您一人!
銀鈴似的笑聲聽起來有些刺耳,依照他對她的了解,恐怕近來那些高官層級的事件與她脫離不了關(guān)系,方才她進(jìn)入時他已嗅到若有似無的血腥。
見他抿著嘴不發(fā)一語,隨后揚(yáng)首灌下方才她斟的酒。
左手按弦,右手捏一用象牙至成銀杏葉狀的撥子,或撥或勾抑或反撥,撥子猛力地撞擊著琴弦,鼓動出一曲哀戚的末曲。
。┲ㄖ械挠闻h(yuǎn)眺夜空之月,
。粏〉母枭、吟泣著哀傷、亡者逝去的痛,
。鴺涞褂吃谠鹿庀碌暮用妫
。簧硪蝗藖辛⑼h(yuǎn)方無盡的虛空,
金眸直勾地望近他的眼中,帶著不明的情緒,透過他好似在看望著什么人似的,泫然欲泣的表情浮現(xiàn)出來,空靈的聲仍舊繼續(xù)吟唱。
-記憶的紅花、離去的伊人、不再回歸的愁,
。┲ㄖ械挠闻故字讣獾陌l(fā),
。寥艘咽,游女的心亦同――――
撥子停下,震蕩的琴弦傾訴著那無法表露的哀傷之痛,她半斂著不再富有生機(jī)的金瞳,一曲終了。
房內(nèi)歸于死寂地寧靜,連兩人的呼吸聲都能清楚聽見,打破寂靜的是她。
「妾身先行告退,還請客倌今夜盡興!闺p手捧著琴,優(yōu)雅的撐起身,拉開紙門走出。
閉上眼,將碟倒入清酒、直至溢出,端起飲下,些許隨著突起的喉結(jié)滾落,滑過大敞衣袖的鎖骨胸膛沒入衣中。
后頭窗外的明月,鮮紅的懾人心魄。
貼身的利落短黑襯和服與以前那厚重繁華縟節(jié)的和服不同,散落的黑發(fā)挽成結(jié)盤在腦后,失去生機(jī)的金眸帶著銳利的憎恨與殺意,踩著瓷磚屋頂前行。
夜空中的赭月依然高掛天上,猛地、她停下腳步向后跳去,閃過一個亮晃的物體,雙手撐在屋瓦蹲立,她瞇眸看著那在月光下閃過冷意的物體。
巡捕的十手。
轉(zhuǎn)頭看像物體飛出的地點,男人倚身坐在窗臺邊緣,一腳抬起一腳掛在外頭,露出白皙健壯的大腿,令人遐想。
「壯志未酬、身先死!
他含著煙管,吐出地白煙冉冉浮飄,看不清那雙眼眸中散發(fā)出的頹廢抑或戾狠。
挑釁似的將煙管指著她,反手用指尖敲著管,染著澄紅的灰燼飄散在空中,「白緒蕓者應(yīng)該不會不明白這句話的涵義吧!」
冶艷墨瞳對上那泛冷金眸。
「巡捕大人才是,京川的大火正燃著,您不先去拯救那里的百姓們,似乎不太應(yīng)該?」冷靜的回答本不該出現(xiàn)在此的人,她皺著柳眉。
「那邊有人會去處治,用不著我。倒是京川的日姬為何會在此出現(xiàn)呢?」慵懶的偏首,妖冶魔性散發(fā)出來襯著天上的紅月倒有幾分妖物的感覺。
聽見那曾經(jīng)的稱呼,她的冷靜在瞬間消失殆盡。
「別用那個名號稱呼妾身,妾身已經(jīng)不再是京川的日姬,妾身根本什么也沒有保護(hù)到,那神圣的名不是、不是妾身所能匹配的!
那個神圣的名號,她沒有資格擁有、早在那時她拋棄所有忍辱偷生時就已經(jīng)失去了那個資格。
「那個時候要不是妾身,要不是妾身的話,亮太、隼和奈奈也不會失去他們應(yīng)該有的未來,都是妾身的錯、是姊姊的錯!古说诤谏萃呱,雙手抱著頭蜷曲著身軀。
那夜的夢饜吞食著她的心靈已經(jīng)一年了,這一年里面她茍言殘喘地生存下去就是為了此刻,為了報仇的這一刻。
她親眼看著幼小的弟妹被熟悉的友人斬殺,就在她的面前,將那么小的孩童殘忍的殺害,只要閉上眼那日的煉獄彷佛一直跟隨著她,那一雙雙璀璨的金色眼瞳失去昔日的光采。
雙手突然傳來被撕裂的痛,她眨眨眼抬頭瞅著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眼前的黑發(fā)男人,總是瞇起的眼危險地睜開,雙手的手腕被他輕而易舉的單掌擒住。
感覺到后背貼著沁涼的墻面,溫?zé)岬囊后w滑入后頸,男人剛才用來攻擊她的十手貫穿雙手釘在墻面上,彷佛被撕裂開的痛感讓她冷汗淋漓。
金眸被一層黑暗籠罩,男人俊美無儔的面容開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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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姊,好可怕、好可怕,救救我――奈奈、奈奈好害怕,姊姊――」約莫四五歲的女孩燦璀的大眼充滿了恐懼,小小的手緊緊拉住自己身上的胸前的衣擺。
-奈奈。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們,好恐怖、好可怕,姊姊來救我。」左邊的男孩捱在身側(cè),驚慌的語氣與平時朝氣蓬勃的模樣大相徑庭。
。撂。
「姊姊、姊姊,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叔叔們要拿起刀子亂砍?姊姊?」右邊的大弟冷靜的問著她,可是小小的身子卻不禁的顫抖著。
-隼。
「噓――不要說話、姊姊會保護(hù)你們的,相信姊姊好嗎!
-她什么都保護(hù)不了,年幼的弟妹們的生命,茍且偷生的在京川陪笑地生存下去。
「哈、京川的日姬也不過就這樣罷了,死婊子、明明就沒有那么高上裝什么裝,很心疼你的弟弟妹妹是吧,我就好心點讓他們先去黃泉的另一頭等妳好了。」一大群持著長刀的浪人們進(jìn)入房間內(nèi),為首的那人這般說。
那人是自己熟識并且結(jié)伴準(zhǔn)備逃出京川的那個男人。
「不――不要阿―――」尖銳凄厲的女聲沒來得及阻止浪人們將刀劍刺入孩童至嫩的皮膚的舉動。
弟妹們的嬌小身軀被那些骯臟的攘夷浪人砍的四分五裂,那與自己相仿卻充滿了怨恨的金色太陽不再閃耀,然后墮落到地獄的最深處。
-她保護(hù)不了任何人,她沒有能力保護(hù)他們。
女人用力地?fù)纹馃o力的身體爬行到血肉模糊的弟妹身旁,盡管身上的和服也已經(jīng)破爛不堪無法遮蔽姣好的身軀,斑駁紫暈紅點遍布全身。
「吶,奈奈、亮太、隼,不要嚇姊姊好不好,趕快起床了,天亮了喔,太陽曬屁股了。你們起來……姊姊膽子很小的…嗚…不要、嚇姊姊,好不好?」渾身充滿鮮血的女人伸出雙手捧著早已面目全非的孩童。
用力的吞入滿溢出口的極致哀痛,咬住紅腫地下唇,直至鐵銹味充滿口腔里也不自知。
。夭蝗チ。
。(jīng)歡樂的那時,已經(jīng)回不去了。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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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呵~~」一陣一陣的嗤笑聲從雙手被貫穿的女人口中傳出,妖艷血紅的嫩唇勾起扭曲的弧度,「哼哼哼、哈哈哈哈」,雙肩也伴隨著一起抖動。
笑、猖狂至極的笑。
女人突然揚(yáng)起頭貼近男人的耳際,低語呢喃著挑逗聲嗓,「難不成巡撫大人還妄想拯救妾身嘛?」,舌尖舔拭過軟嫩的耳垂。
「妳已經(jīng)死了,只剩下虛假的軀殼遺留在這迂腐的世間。既然妳已死,何以拯救之說?」絲毫沒有被女人這般蠱惑男人心靈的小動作影響,他緩慢地將手指按上她纖細(xì)白皙的頸,逐漸的加重力量。
「是的,妾身早已在失去親人的那刻就死了!剐囊阉、身存活,無用也。
「京川的火是妳放的。」瘖啞地聽出不情緒,兩人貼的極近。
「是!构创嚼湫,大方承認(rèn)。
死寂的沉默映著墨夜上頭血紅如勾玉的圓月,寂寥孤獨侵蝕著人的心靈,一點一滴地浸蝕。
掌中傳來的疼痛早以麻痹不堪,她咬住下唇不明白男人究竟想作些什么。
一直以來、她都能猜透接近她的男人們的想法。
唯獨這人,也只有這人保持著弱有似無的距離感,卻又充滿了強(qiáng)烈的征服欲望如同暴雨般瞬間將她并吞。
「放開妾身,妾身要去、要去殺了那個可憎的男人才行!共还苷粕系拇┐痰膫,她用力地掙扎著卻使得手上的撕裂傷更加擴(kuò)展開來,「少來阻擋妾身,滾!
他俊俏的面容突然在眼前放大,冰涼溫醇卻又奇異地嗆人煙味竄入鼻腔,更多的是從滑過舌尖的軟嫩嘗到。
「妳會死!顾笸巳,幾乎無聲的細(xì)語透露了幾絲不明情緒,有些顫抖。
尚未從方才的一吻中回過神來,女人的眸睜得極大,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憤恨的思緒爬上姣好的顏面。
「與你無關(guān),放開、放開妾身。℃硪、去殺了他們!篂槭裁礊槭裁匆瑑纱蔚爻霈F(xiàn)在妾身的面前阻礙,不懂、她真的不懂這個男人究竟想作些什么?
-感謝小姐賞了美味佳肴,在下必將此恩銘記于心。他說。
「你是、是當(dāng)時的……」幾年前她曾經(jīng)在路邊賞了一個渾身破爛慘兮兮的乞兒一個饅頭,抬眸對上那冶艷黑瞳,與那時相同。
抿著嘴的男人垂下頭,落下的柔軟黑發(fā)垂在她面前,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死者不應(yīng)該影響世間的一切,所以、放棄吧白緒,幕府即使再無能,可殺了一個女人還是做得到的。」從一片黑暗露出的白潔薄唇和下顎,夜色單眸瞅著她,他蠕動唇瓣。
「妾身要用他們的血肉來祭祀胞弟胞妹,否則妾身心中的憎恨永遠(yuǎn)無法抹滅!箘x那間無神的金黃眼瞳被狂亂無奏的瘋茫席卷,掩埋在心里最強(qiáng)烈的惡意完全釋放開來。
冰凍的冷意蔓上嘴角,「再說一次、讓開。」
「看來、多說已無益……」男人幾不可微的嘆息,雙手便感覺到拉扯的痛感,他抽出了泛著銀光的十手,金屬鐵灰的光輝不禁讓她瞇起眼來。
屬于自己的血紅液體正從十手上緩慢地低落在她胸前的肌膚與夜色和服上,白皙的皮膚映上比起彼岸花開的妖華更加赭赤的暗銅。
十手的尖端末入她的胸口,比起手上的傷口更加撕扯她心靈的痛猛烈的拉扯著她的神經(jīng),咽喉泛起一股鮮甜咳了出來。
突兀地紅噴灑出來,在紅月之下更添幾分詭譎妖異。
不行不行不行,現(xiàn)在妾身還不能死在這里,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否則、否則弟妹們的恨意該怎么償還,該怎么樣才能紓解心中的永不止息的恨。
重獲自由的雙手延著他壯實的身軀撫上,直至最脆弱的喉嚨,掌上的窟窿淌出大量的血紅,但她仍不顧疼痛似的緊緊掐住。
眼前男人的面容逐漸地分散開來,然后一片模糊不清,最終陷入黑暗。
「放心吧、白緒,不會讓妳一個人去的…不會的…」唇壓在她的耳邊低喃,將女人癱軟的嬌軀擁入懷中打橫抱起,「我會陪妳!
男人與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的屋頂上頭,后頭的赭紅圓月鮮紅欲滴,嘲諷的盯著下方的浮華世繪。
「快點、快點提水過來。
「該死的到底是哪個渾蛋放的火,讓老子抓到肯定有他受的!
「喂、我剛才好像看到一個影子竄入火海里面,眼花了嗎?」
「一定是你看錯了,瘋子才會在這種大火蔓延的情況嚇跑進(jìn)去!
「…可是我剛才看到的那個人好像是老大…他還抱著一個女人的樣子…」
「去、去,老大怎么會在這里,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只在意那顆腐爛的太陽,婀……」
提著水桶的人驚恐的看著不知為何從火海里射出的十手直接貫穿剛才大聲批評的男人的喉嚨,漫天的鮮血襯著后頭澄黃的大火。
在一片熾熱火焰包圍之下,窗沿上的木制裝飾開始燃燒,房內(nèi)的紙門早就熔毀,卻有兩個互相依偎的身影出現(xiàn)在那。
「不要害怕哦、我會陪妳的,一直一直!馆p柔地?fù)荛_她墨黑的發(fā),露出玉瓷般的精致面容,女人彷佛沉睡的人偶伊樣緊閉雙眼。
「…我會陪在妳身邊…直到、黃泉路下依然…」
滔天的火焰之海瞬間吞噬所有的一切。
夜色天空上的不祥紅月依然高掛著,帶著睥睨的神色瞅著下方藐小的螻蟻短暫地一生。
殘酷的世間沒有被摧毀,它正緩慢的吞食著丑陋的人心與人性。
京之川中的游女遠(yuǎn)眺夜空之月,
嘶啞的歌嗓、吟泣著哀傷、亡者逝去的痛,
柳樹倒映在月光下的河面,
只身一人佇立望著遠(yuǎn)方無盡的虛空。
京之川中的游女垂首指尖的發(fā),
記憶的紅花、離去的伊人、不再回歸的愁,
伊人已逝,游女的心亦同――――
京之川中的游女年華轉(zhuǎn)眼消逝,
凋零的紅花、干涸的河面、鏡花水月終歸夢一場,
游女抹滅,身心皆不復(f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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