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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竹悠悠若南柯
[背景:民國二次鴉片戰(zhàn)爭前中期人物虛構(gòu)歷史知識不夠考究黨輕噴=]
不過是一場空歡喜。
——題記
我初見她是在八歲那年,那年父親教我去學揚琴——“女孩子家家,不指望能多有出息,琴棋書畫女紅還是要細細研磨研磨的,這樣才能找到一個好人家。”父親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即使我再不情愿父親的話也是不得不聽的——11月13日,步入寒冬的一天,我來到了她家。第一印象便是干凈整潔,正好對上我的口味,從此以后就越發(fā)的喜歡這套紫檀木做的家具。雖不張揚,但卻覺得特別耐看。她的房間里擺設(shè)簡單,門口一架榆木制成的揚琴,一對紫檀木的莊重座椅,然后就是一扇門簾——遮住了里面的一切,不禁讓我感到好奇。父親嚴厲的制止我馬上快要開始動手動腳的行動,斥道:“還不快向沈先生跪下!”我乖乖跪下,說著之前不知道排演過多少遍的“戲詞”——“學生林筱宛拜見沈先生!崩锩嫒瞬⑽凑f話,我卻感到了一絲笑意。父親連忙扶起我,對簾幕里恭恭敬敬地說到——那樣子活像初入私塾的學生拜見先生,喏,就如我這樣。不,比我更甚!靶∨煮阃鹁桶萃猩蛳壬恕!备赣H鞠了一躬,用眼神讓我趕快坐好。我乖乖去做,他便長吁一口氣坐在那紫檀木椅上,準備觀我上課。
——“林先生,以后不用來看林筱宛上課!鼻謇涞穆暰令我感到一絲不舒服——多么生疏的口氣,連個敬語都沒有。父親受了難堪,臉色自然有些不悅的神情,拍拍袖子便跨過了先生家高高的門檻。
——“沈先生,吾家小女就拜托了!
自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沈初沈先生的身邊學習揚琴。她很嚴厲,印象最深的時候便是因為有次與父母去參加社交活動而誤了練琴,然后被她說到哭的淚流滿面,還得忍著眼淚咬著嘴唇繼續(xù)砸揚琴。她不會破口大罵,只是冷言冷語諷你幾句,反教你更覺委屈。那清冷的聲線更是……嘖嘖,實為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其實我覺得我是怕她的,因為她神秘,她令我捉摸不透!丝偸菍ξ粗臇|西感到恐懼的,而我亦是。她,便是我的未解之謎。那個女子——我猜一定只是女子的年紀,一直安然坐在簾后,擋住我和她之間的一切——連個影子都不留,像是在拼命的掩飾著什么,卻又令你更加好奇這是一個怎樣的人。我不想叫她沈先生,所以每次喊出口來都是極為生硬、不情愿的,只因覺得如此韶華女子卻非要以“先生”來稱呼,實在可惜了。她似乎對這些事情也毫不在意,只是依舊上課、聽我彈布置的曲子,然后叫父親進來,記著這次需要改的地方,然后規(guī)定好這次要練的內(nèi)容。
僅此而已。
沒有再多出一分的親密。
我也從不妄想再跨越出什么過于師生的界限,只是覺得那樣一個女子,只是靜坐在簾后,未免有點可惜。
有在鄰居耳中聽說過關(guān)于她的一些事情,不過這令我對隔壁幾戶人家的媽媽更覺不屑了——無非就是一些胡亂的猜測。
有次我去沈先生家上課,路過她們幾個扎成堆的老女人的“地盤”,只聽到了什么“好像給一個軍閥當情人什么的……”“怪不得家里這么有錢,連門都不出,怕是見不得人被認出來吧!薄笆青,好像還身有殘疾什么的,還是從國外回來的……這個狐貍精到底有什么本事!”類似如此的不知從哪聽說傳到她們耳邊的八卦消息。
我厭煩的過濾掉這些對沈先生的污言穢語,只想快點走開。那些媽媽們見我來了趕緊閉上嘴讓我過去,然后繼續(xù)再討論,只不過這次帶上了我“哎呀林家的千金還在她家學琴呢,真是這女人會下什么迷魂藥!”然后是幾聲虛假浮夸的、重重的嘆息聲,倒是仿佛真是為我擔憂似的。
我才不會相信,先生會是那種樣的人。
有次父母雙雙去參加某一社交活動,阿緬(我家的媽媽)也回家去探了生病的父親,但留我一人在家。父親自然是不愿意的,便托沈先生帶我一晚。沈先生倒是意料之外的干脆——出乎父親的意料,也出乎我的意料。
于是那晚,我便留在了沈先生家。
那又是一季冬,窗外飄著點曖昧不清、不明不白的小雪,風倒是意外中的柔,但我還是裹得嚴嚴實實來到了沈先生家。那時我已在沈先生家學了四年,差不到一月滿十一歲。
來到熟悉的屋,我環(huán)望一下周圍一毫未變的紫檀家具——只不過那架揚琴被送到國外讓尚好的調(diào)音師去將支離破碎的音調(diào)準了。我不禁又回想起來和沈先生在一起的時候,但似乎并沒什么“回憶”可言,都是枯燥無味、平淡如水的日子。這三年我對她也再沒有過多的了解,關(guān)系仍然定格在最初的時候——她叫我林筱宛,我叫她沈先生。
可是那一天實在是顛覆的、不可忘記的一天,只因我的一句話,從而改變了我們長達三年之久的如同陌生人一般的關(guān)系——就是我們只是師生的那種、令我不甘心的那種關(guān)系。她不常出門,就連“見到老師恭恭敬敬鞠躬”這種俗套的情節(jié)都不會發(fā)生,我只是在沈初沈先生家里上揚琴課,而已。
我也不曉得我在妄想什么,但就是覺得不甘心止步于此。
我對沈先生說,沈初先生,能和我聊聊天嗎。
那是我第一次叫她全名,待到反應(yīng)過來后才覺不妥當。但好在她并沒有在意,反倒笑了出聲——是如那時有種極不常見的銀鈴一般細細碎碎的笑聲,輕輕的,仿佛能想象出她的明眸皓齒。
她說,林筱宛你好,我是沈初。就深深帶著滿懷的笑意的,仿佛如初見一般突兀的,這樣一句話。
然后我就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直至看到她從簾子后伸出來的纖纖玉指——如嫩蔥般細膩白凈,無所修飾,干凈自然。然后我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的靠近,腳下踩著的實木地板卻好像和我過不去般嘎嘎作響。輕輕握住——與其說是握住,倒還不如說成仿佛捧著珍寶一般的珍貴,然后我手上濕漉漉的汗?jié)n就這樣毫不留情粘到了她的手上——這令我十分的懊悔,但她卻仍然無所謂的樣子,只是隱約看到抿起嘴角無動于衷。
然后這動作好像持續(xù)了三分鐘一般(其實估計就只有30秒),我才想起放開,然后像一只受驚的小貓一樣跳出三米遠,受寵若驚。
她說林筱宛這樣的話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啊,我家鄉(xiāng)的習慣就是握過手的人一定要永遠陪著對方的。然后我被她突然變化的口氣嚇了一跳,倒吸一口涼氣心想哎呀不會做錯了什么事了吧。沈初似乎對我的窘迫輕笑出聲,我的臉頓時通紅起來,她說:“林筱宛,你知道嗎,我原來的名字其實叫做沈南柯!蔽覒(yīng)了一聲,表示聽見,她繼續(xù)講道:“你知道南柯是什么意思嗎?”
我猶豫了一會,不知道該不該說:“南柯一夢的意思是……一場空歡喜。”我并不怎么喜歡悲傷的東西,我認為所謂“南柯一夢”就是帶著空空的凄涼的,于是我又補充一句:“沈先生,我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痹捯怀隹诓虐l(fā)覺到有關(guān)禮數(shù)似乎太不尊重了,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是從不介意的。
她果然如此,只是自顧自的說著,我也細細聽著。“我之所以要改名字啊……就是因為有人不喜歡。說不是好兆頭呢!比缓笫菄艺Z一般的喃喃:“可惜晚了……都晚了……”
窗外電打雷鳴,驟然滴落豆大的雨點,天沉得讓人心感不悅。過了兩個時辰,父親才撐著傘來接我,那時我睡得正酣,沈先生把她家的媽媽叫來將我叫醒,送到來接我們的黃包車上。——這些都是母親后來告訴我的,因我當時意識尚不清醒,便是什么也記不住了。
之后的幾年里,一切還都安好,一直到我十五歲時都無大事,我和沈先生在旁人看來依舊保持著師生關(guān)系,但實際上她卻也和我說了很多話,我也偷偷透露給她了一些我的小秘密。
直至十五歲那年——還差4天便是我的生日,父親應(yīng)允我可以吃過生日才會吃的鮮奶蛋糕。那日我獨自去領(lǐng)過生日吃的蛋糕,正是興高采烈時迎面一輛黑色的大汽車橫沖直撞的駛過來。我望著面前揚起的風沙,竟也忘了躲閃,只覺得身體一下飛起來,然后重重落在地面上。疼的呲牙咧嘴——也失去了感覺。
然后醒來床邊便是母親焦急的身影——母親姣好的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便是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卻是什么也想不起來了,正欲下床才發(fā)覺左腿疼痛難耐,母親只是用手帕捂著嘴哭,父親也是皺著眉頭站在一旁不說話,旁邊看病的老先生推推眼鏡,搖搖頭道:“斷了,走不了路了!蔽夷菚r還對這句話體會不了很深,緣是從床上靜養(yǎng)了一個月,待到下床走路才發(fā)覺其困難,左腿便是毫無知覺,無法支撐了,只得扶著拐杖或旁人才可走動。況還殘有腿疾,不得凍,只得捂得嚴嚴實實,望著別人家的孩子穿著紗裙蹦蹦跳跳便是好生嫉妒。
后便是戰(zhàn)火紛飛了,說是洋鬼子進了外灘,不少高官都逃到國外去了,父親不肯,只為母親和我在國外安頓好了,自己堅持留在國內(nèi)。另一方面,也是怕我受到驚嚇,說到底就是不肯再讓我留在這兒了。
萬事都好,就是覺得有點不對頭,也是隱隱約約,只是覺得罷了。
在英國倒也還好,父親的朋友為我和母親安排了住所和我上的學院學習,只是我想不明白為什么英國人打我們我還要來這里避難,這不就成了賣國賊了嗎?當時學英文費了我很大功夫,最終也只是說的磕磕絆絆就去上學了。學院里總有幾個不懷好意的男生故意高聲尖叫“Chinese!”還罵我是瘸子,還有個戴著眼鏡的麻子臉女生趾高氣揚地來到我桌前用輕蔑的口氣對我說懦弱的中國人將會一事無成,她平時就總喜歡對別人評頭論足。我當然不肯放過他們,開學不到一個星期我就受夠了那群男生,上學路上總在包里備著一塊磚頭,以防他們欺負我,有一次我拿出來嚇唬嚇唬他們,他們竟然還去告老師,說我攜非法物品進學校,真是可笑,我還沒說什么倒被惡人先報了案。雖然在最后的調(diào)和下我還是放棄了每天背著塊磚頭上學的決定——畢竟也夠沉的。還有那個女生,最終我還是從政治課上給了她好看。
教我們政治的先生是個中國人,叫司褚,也帶著厚厚的黑色框眼鏡,面色白凈,一看就像個文弱書生。這是我見到的唯一一個中國人,所以我們互相都覺得特別親切。司先生說,英國人和法國人打中國人是不對的,他們想掠奪中國人民的血汗錢和寶貴的歷史遺產(chǎn),可這無論在法律上還是道德上都是不允許的。我當時很激動的站起來說,中國人不是懦弱,也不會一事無成,他們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反抗的機會,不是嗎?司先生點點頭,說,沒錯,這個世界需要和平,當你們長大以后,也要切記和平將是維持這世界的平衡最好的方法。當時,我看見那個女生的臉色很難看。
不過似乎有些人并不喜歡司先生,比如邁克,因為他父親就被派去中國了,他覺得司先生就是在暗諷他的父親。邁克的觀念是這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英國人強,中國人弱,所以只能被打。而司先生是主張和平的,他對邁克的觀點已經(jīng)進行了好幾次反駁,有一次他們差點因為這個吵了起來。從那以后,司先生的水杯里的熱水經(jīng)常就會被人換成涼水,飯盒里也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很多令人作嘔的蟲子,想都不用想就是邁克做的,可司先生每次只是好脾氣的笑過,倒是我經(jīng)常為此憤憤不平。
一切安然,只是覺得記憶里缺了誰。也許是幻覺。
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三年就過去了。
父親死于一場戰(zhàn)亂,骨灰盒都收不到。我和母親只守著父親的照片哭了幾天,便是哭的眼睛都腫了。后來想想,也該節(jié)哀順變,便是日子該怎么過照怎么過了。
這三年來說奇怪的是,與我最親密竟是司先生。雖然司先生現(xiàn)在早已不教我們政治了,卻還一直保留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曾經(jīng)二年級的時候,還有不懷好意者為此宣揚過我與司先生有不正經(jīng)的關(guān)系。實則不然,也是不可能的,只是遠在異國他鄉(xiāng)見到一張熟悉的華人面孔是十分不易的,更何況還是對我關(guān)愛有加的老師。
那日獨自一人漫步康橋,拄著拐杖倒也引來不少目光,眾人紛紛向我行“注目禮”,正好巧遇司先生,司先生旁還有位煞是好看的女子,一襲清雅白裙,烏黑的頭發(fā)長長披散下來,端莊而秀麗。曾經(jīng)我做夢也想成為如此的女子。好事之心還是有的,我不禁猜測起司先生和這位女子的關(guān)系,卻也不忘行禮:“司先生今日怎得有空來康橋一游?”
司褚只是微微一笑,蒼白的面色便是染了幾許紅暈,不好再說。倒是那女子,十分大方地伸過手來:“很久沒見到中國面孔了,尤若悠,多多指教!毖凵窭飫澾^細細打量的痕跡,卻并沒有停留在我的拐杖上過多時間。
我的眼神不禁帶上些許贊嘆的色彩,著實好名字,名如其人,伸出手回道:“林筱宛!
司先生似乎是這時候才剛剛緩過神來,便是露出一個溫和的熟悉的微笑,道:“都是中國人,也不必太過拘束了,以后都互相照應(yīng)著些吧。筱宛以后若有什么事來找我或尤小姐便可,不必太拘束。”
我點點頭,便是示意明白了。
尤若悠看看左手手腕內(nèi)側(cè)價格不菲的女士腕表,又沖我和司褚莞爾一笑道:“司褚、筱宛,十二點我還要參加一個學術(shù)討論會,就先失陪了。司褚你帶著筱宛多逛逛吧,康橋?qū)嵲谑敲啦粍偈铡!?br>
司先生臉色微微暗了一暗,最終還是恢復(fù)了溫和的表情。我們與尤若悠揮手告別后,便又一起漫步在康橋上。望著鋪天蓋地的火紅的三角楓葉在空中搖擺,樹枝蕭條的空空如也,面前行人如織加上繚亂的楓葉不禁讓人有些恍惚。我和司先生就這樣沉默著走了一段,誰也不肯先挑破沉悶的空氣。
這是我才發(fā)現(xiàn)尤若悠確確實實的魅力。她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挑起一個話題,自然而然的讓所有人都融入、參與,然后不由得沾沾自喜。我又明白了為何司褚會對她有好感,自然而然的嘛,若我是男子自然也會為這樣的一個女子傾心。
我決定試一試先挑破沉默,努力向她的方向成長?烧斘易龀鲞@個決定的時候,司褚就先我一步說了話。最近怎么樣?還好嗎?最常見的話題,也是最無聊透頂?shù)脑掝};貜(fù)也只有那么特定的、寥寥的幾句,嗯,還好,沒什么大事。他便又問在學院里學習生活過得可還好?此刻我有點厭惡他的生硬與不善交際,若所有人都是像尤若悠一樣……
突然就梗在這。
像是突然記起了什么。
是某個人。
一定是。一定是忘記的那個人。
可是……是誰?
答案無從知曉。
記憶的膠片一閃而過,轉(zhuǎn)瞬即逝,頃時間腦海里劃過一個模模糊糊的面孔,準確說卻又不是一張真切的面孔。因為隔著簾布,只得看見簾后隱隱約約的笑意。然后做出評判——一定是十分有氣質(zhì)的女子。
一個人,一定有一個人。只有那個人,才是定位中真真切切的不善交際。
雖可能還比司先生要能說一點,可卻是的的確確不會刻意去討人歡喜,也的的確確真切不會說違心話,連掩飾都不屑于掩飾的,某個人。
一定有的。就在記憶里。
司先生對我突然的怔住不得其解,似乎是猶豫了一會才拍拍我線條僵硬的肩線,小心翼翼地問道:“沒事吧?林筱宛?”
終是如夢初醒一般醒過神來,慌忙掩飾:“沒事,沒事,只是突然想到了某個人。”司先生卻像突然來了興致一般,問道:“是誰?”我搖搖頭,便是滿目惆悵,道:“定是個熟悉的故人,卻又記不真切模樣,可能是在小時認識的吧,太久遠的記憶了。”他便笑笑,也再不接話。
又走了一段時間,或許并沒有很久,氣氛實在是悶得令人難受,正欲開口道別,卻又是同時說了一句“稍等……”卻因巧合誰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最終司先生還是以“女士優(yōu)先”的理由讓我先說。
無奈,我只好不得不接下這個頗為“沉重”的擔子,扭扭捏捏半天才肯說出口:“那個,我母親還要等我回家吃中飯……所以……”手指還在不安的絞著衣角。
對面的人便是又露出招牌笑容,似乎是將一切粉飾的安然無恙。道:“嗯,回去吧。代我向你母親問好。以及天涼了注意身體,多穿點別凍著!蔽耶斎磺宄傅氖悄睦。
我點頭致意,揮揮手,卻還是司褚先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卻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樣,動彈不得。只是在想,在想到底是……遺忘了誰?就仿佛一張畫,莫名其妙的被人撕去了一角,那滋味實則是不好受。真的是……年代久遠的緣故嗎?為什么心里總覺得哪里不對?
我自顧自搖搖頭,便是覺得自己太多疑了,從小到大的事情哪還能全都記得一清二楚?雖說我記性還不錯,但也著實是過于神經(jīng)質(zhì)了。想到這我才發(fā)覺我與周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似乎只有我被靜止了一般,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還占著好一塊地方,差點阻礙了來往的人群。便是罷了。
某日應(yīng)尤若悠邀,便是參加了一次不錯的討論會,討論的便是“戰(zhàn)爭與和平”這個敏感的話題。對于政治,我想我并不是太擅長,既做不到尤若悠這般八面玲瓏,又做不到司先生那般能言會道。便是奇怪了,她叫我來又作甚?自這次邀請之前,我們便是好久沒有再聯(lián)系了,近日自身的事情多的有點忙不過,哪有閑心再顧其他?也好,恰巧是個偷閑的機會,于是欣然應(yīng)允。其實近日也有漸漸關(guān)注國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明明心懷憤恨卻又不知從何發(fā)泄,只是終于明白原來邁克所說的“弱肉強食”了。強者就有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這種權(quán)利?只是一陣心寒。
今日報上又登出英法俄美逼中國簽訂《北京條約》的詳細事宜,一張黑白色的大圖片晃眼的在報頭出現(xiàn),那一片報道占了好一塊版面,撰稿人洋洋灑灑寫了不少字,我倒是覺得譏諷要浪費多少墨水。響起一陣突兀的,微含怒氣的敲門聲,“咚咚咚”打亂了我的思緒。無奈,我只好抓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去為來者開了門。
——是司褚。他一進來就帶進了寒意來,我站在他對面還能感覺到冷風的氣息撲面而來。的確是微微帶有怒意的神態(tài),這是我很少見他露出過的。他看了一眼鋪在桌上的報紙,還停留在那一版面,便問我道:“你也看到了?”我點點頭,一瘸一拐的越過他,關(guān)上還在往屋子里灌冷風的門。他有點歉意,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剛剛的情緒,說話反因關(guān)上門的緣故更加肆意:“媽的,這群可惡的英國佬!”聽到這話我想我露出了有點不悅的表情,雖然學院里也有不少男學生經(jīng)常口無遮攔滿嘴臟話,但聽到這樣一個原本平穩(wěn)溫和的男子用這種憤怒的變了調(diào)的國語說出這樣的話,自然還是覺得玷污了中華幾千年的歷史。
他也顧不得我的反應(yīng)如何了,他大步走到桌前,一把抓起桌上的報紙,手指指著這一大片鉛灰色,用力的像要把它戳破一樣,原本平整的報紙也被弄得皺皺巴巴!澳憧纯,你看看!馬神甫和亞羅號……這明擺著就是借口!挑起戰(zhàn)爭的借口!中國人犯他們?nèi)撬麄兞!你看看!”越發(fā)暴戾的語氣實在令我忍不住了,我一把上前奪過報紙,不理會他驚異的目光,我說:“司褚,給我冷靜下來!”
他滿臉驚異,然后是頹廢的癱倒在雕花木椅上,說道:“筱宛,你是不是覺得我平日里是絕不會說出這種話做出這種事的?”我平靜地望著他,說:“我一直以為你很冷靜!彼嘈Φ溃骸澳潜福屇闶!比缓笥洲D(zhuǎn)移了話題:“你知道……我當初來英國,是為了什么嗎?”雖然我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但仍是沒有一點反應(yīng),只等他繼續(xù)說下去。果不其然,他的肩線都有些微微僵硬:“我只是想讓英國人知道,中國不軟弱,中國人要的只是和平!可我沒那本事,所以我只能去對那些學生發(fā)表我的‘可笑演說’。有不少人勸過我回國,不少人,我原來從國內(nèi)謀到了一份好工作,我卻放棄了這個機會來到了大洋彼岸開始了遙遙無期的‘演說’,這個比喻可能有些像孔子當時吧,但我可沒有孔子厲害,現(xiàn)在還是一事無成。”
我嘆了口氣,為他倒上一壺熱茶,放到他面前,他接過喝下,果然身上冒出的寒氣消了一些。我說:“我當時,就是被英國人的車撞成這副模樣的,父親怕我再受傷害,就把我送到了英國。那時我是確實想不明白,英國人打我們我們?yōu)槭裁催要來投奔英國,后來我想我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了,他是愿我能從英國立穩(wěn)腳跟,把他們不知道的自己國家犯下的滔天罪行都讓他們清楚,然后深深懺悔。但是可惜,現(xiàn)在我覺得我倒是離這個初衷越來越遠了?峙拢且钾摳赣H的期望了!
他點點頭,又恢復(fù)了溫和的樣子,問道:“你母親今日不在嗎?”我搖頭道:“不知母親去了何處,今日接到一封信,也不知是誰寄來的,看到后就匆匆忙忙的出門了?傆X得哪里不對,想想又覺得是多疑了。最近她身子倒也好了很多,前幾日染得風寒也漸消了。”
司褚站起身來,道:“那我也就放心了。等會我還要去找尤小姐有些事情要說,不過到你這來之后便是冷靜許多了。十分感謝!蔽宜退鲩T,寒風冷冽,刮得臉生疼,我便在看著他身影漸行漸遠之時急忙關(guān)上了房門。
果然還是屋子里暖一些。
母親回來后,我看著她慌張的神色就有點不對,懷里還掖著什么東西,似乎是有意不讓我看見。待她匆匆從樓上下來時,又開始問開了我最近的情況,總覺得是有什么大事。我倒也簡練的回復(fù)了,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我覺得我的想法是正確的。果不其然,她下一句話就說:“筱宛啊,媽媽要回一趟國,你在英國照顧好自己啊!蔽乙幌抡玖似饋,卻因為太激動而且沒有扶拐杖跌跌撞撞又坐下了,我突然憤恨起這條沒用的腿。媽媽有些心疼的看著我:“筱宛……”我努力讓自己冷靜:“媽媽,你要回國干什么?”見母親有些支吾,我就知道不對勁,良久,她才蹩著眉說,你父親的骨灰盒……我即刻明白了,雖是點頭應(yīng)允,但心里還是有些許擔心。畢竟國內(nèi)這樣亂,千萬別再讓母親出什么了事了。
偶然一次母親出去,讓我?guī)兔θラw樓打掃一下,便看見了一個敞開的抽屜——是幾封信,似乎還是新的。不禁好奇起來,又想了想前幾日母親懷中掖著的東西,是不是就是這個?抽出第一封,寫于今年五月:
至林母:
今我病重,怕是活不過今年了,等國內(nèi)安生一點的時候,懇求帶她回來見見我吧。
我愣了一愣,這個“她”是指我么?這人到底是誰,雖字跡雋秀,卻認不得。又拆開第二封,寫于今年八月:
至林母:
如今寫字也寫不得了,只得令人代筆。最近洋鬼子大亂,回來的事可以暫緩緩。讓她注意身體,即使是夏兒也得注意腿些。
她……怎會知道我尚有腿疾?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快了,快想起來那人是誰了……突然像是腦袋里有根弦受不住承受的重量繃斷了一樣,頭疼欲裂。定了定神才拆開第三封,寫于今年十月,加上路程,不就是母親來的日子:
至林母:
初病重,只求見筱宛。
初,我一開始以為是個詞,后又想想不對,難不成……頭又蜂鳴起來,壓迫的耳神經(jīng)疼,我揉著太陽穴,強忍翻過信封,看到寄信人的那一刻頭“嗡”的一聲,然后又歸于寂靜。
沈初。
記起來了。
是她。
原來真的是有那樣一個人,不善言辭,不會奉承,在簾布后也能看見笑意,不拘小節(jié),是個有氣質(zhì)的女子。原來是如此,才回想不來她的真切容貌,只記得嘴角勾起的朦朦朧朧的笑。原來真的有一個人,寧愿化作南柯空做一場夢。記憶碎片突然的拼成,反而令我有些不適,腦海中拼命涌上來的記憶,太多了。
我又想起一事,怔在那里。為什么母親從來沒有試圖喚醒過我的記憶?為什么母親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她來了信?為什么母親要騙我父親的骨灰盒找到了!原來母親根本就沒有想過讓我回去見她!我雖不知母親回了些什么,但一定都是欺騙她的空話!這令我有些許惱怒與傷心,匆匆把信放好,跑下樓去。
我去找了司先生。
開門后我見他也在收拾東西,疑道:“司先生,你要上哪?”司褚頭也是不抬:“回國。”“回國干什么,國內(nèi)現(xiàn)在正亂。”他抬起頭勉強露出招牌笑容:“要去見一個故人。”我心中還是劃過了沈初的名字,又想起正事,道:“司先生,你能幫我買一張回國的票嗎,我老師病重……要我回去見她!彼抉毅读艘幌,站起身來問我:“你母親可同意?”我點點頭,像是下定了決心。他猶豫了一會才道:“我試試吧。你跟我一起走,也有個照應(yīng)!蔽壹泵χx道:“謝司先生!”
后來好歹是訂上了一張跟司先生一起回國的票,我竟看到了與司先生一同的尤若悠。我笑道:“你也回國嗎?”她輕輕點頭莞爾道:“嗯,是與司先生一起去見一個故人!蔽也唤闷娴溃骸澳鞘钦l呢?”尤若悠低下頭,道:“是個很奇怪的人!薄捌婀值娜?”“嗯……連我們都搞不懂她!逼婀,沈初也挺奇怪。見我若有所思,她又問:“筱宛的老師是教什么的呢?是個怎么樣的人?”我笑道:“教了我六年揚琴的老師呢,是個很有氣質(zhì)的人?上险n都坐在簾布后面,看不出她的容貌!庇热粲贫ǘǖ恼诹四牵蟛虐l(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語露歉意:“很像!薄肮俊奔又亓藥讉字的讀音:“我是說,他們很像!蔽乙粫r沒反應(yīng)過來,她又自顧自道:“清高的人,到家里做客也從不盡地主之誼,總坐在簾子后頭,語言偶爾尖酸,卻又很有才華!庇热粲铺痤^看著我,問:“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個人?”
“清高的人,到家里做客也從不盡地主之誼,總坐在簾子后頭,語言偶爾尖酸,卻又很有才華!
“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抬起頭看著她,點點頭。
尤若悠又道,嘴角邊含了些憂傷的笑意:“當初我們都很盼望出國,而她是最有前途的一個,名額只有兩個,司褚因為取得了一項研究報告的成果所以也是肯定會去,我本以為是我留在國內(nèi),沒想到最后她卻沒有和我們一起出國,放棄了這個機會!
“為什么呢?”我想不通,怎么會有人傻到這種地步。
“她說她不是那種為了國家而出國的人,出國也不會給國家?guī)硎裁春锰,況且她身有腿疾……”說到這她停了一停,看著我。
我擺擺手道:“沒關(guān)系的,都已經(jīng)無法挽回的事情了。不過真是巧呢!
“最后她對我們說了一聲‘祝福你們’,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和司褚在一起!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若是因為這個才放棄了出國的機會,會令我很內(nèi)疚的!”
這時候司褚從門外走進來,臉色有些陰沉,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你。”
我突然就有些討厭面前的這兩人。尤其是司褚。我越來越發(fā)現(xiàn),他是只為自己著想的一個人,根本不顧及旁人感受。真是可憐了那個人。
尤若悠見他走后才歉意的笑了笑:“對不起哦。其實我一開始是覺得她對司褚有意思的,本來我是想成全他們倆,但沒想到她先放棄了。后來家里人都希望我出國,我就來到英國了。”
“誒,我一直以為你和司先生是到英國才認識的,原來是故交啊……”我有些驚詫。
“嗯,”她點點頭:“這次回國的緣故就是因為她患了重病,可能……”尤若悠一臉黯然,道:“不管怎樣,在今年我都要去見她一面,否則我覺得我一輩子都過不好了。對了,當初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身體不好,沒想到……”
我拍拍她的肩,安慰她道:“都會好的。她一定沒事的!
她抬起頭對我說,眼睛里充滿真誠:“我相信你的老師也會病愈的!
“我們出國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我還是不太明白‘讓我逃離這南柯一夢吧,謝謝你’。你明白嗎,筱宛?”
南柯一夢?我一驚!盎蛟S是她覺得……這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場空歡喜?所以趁早逃脫了?”
她點點頭,苦笑道:“或許吧。她的名字里就帶著這兩個字呢,司褚一度埋怨過她為什么要起這樣一個不怎么好兆頭的名兒!
我瞪大眼睛,一種預(yù)感浮上心頭,慢慢水落石出!笆切丈颍俊
尤若悠點點頭:“是啊,你難道認識她?”
我苦笑這世界真是小:“就是我老師。就是她!币欢ㄊ撬。
原來如此。
“我之所以要改名字啊……就是因為有人不喜歡。說不是好兆頭呢!痹瓉硎沁@樣。
“可惜晚了……都晚了……”終于明白了。
見她愣了半晌,我又言:“她改名字了。為了他!
真相大白。
旅程的漫長甚至讓我擔心是否見不到她了,一輩子都見不到她的容貌,實在是莫大的遺憾了。
司先生知道這事之后,反而像是刻意的與我疏遠了。一想到這我就在心底冷笑,原來這世上還有這等沒有良心之人。
來到我熟悉的地區(qū)后,總算向人打聽了她現(xiàn)在的地址。路過家門前時一片破敗的景象令我不禁咬牙切齒。我似乎能理解司褚的當初去我家時的憤怒了。
左拐,直走,然后再左拐,然后右拐。
到了。
門房上貼著白布條,還有樂隊在吹奏,我不禁失控的發(fā)抖起來,沖了進去!吧蛳壬!沈先生!”我不顧眾人阻攔,也不管里面有沒有母親,推開扇扇大門,走到最左側(cè)的里間。她一定還在那,一定!
躺在床上的女子,布簾終究被拉起,只可惜那面上身上蒙了一層白布。我的雙手顫抖,慢慢接近那白布,卻被尤若悠喝。骸绑阃!”司褚在一旁冷冷的說:“揭開死人的面布對死人可是一種侮辱!
我憤怒的起身,沖他大吼:“你知道一個人教了你七年琴你卻連她的容貌都沒見過的感受嗎!你怎么可以這么自私!你連她的感受都不顧!你知道嗎他現(xiàn)在不叫沈南柯了!為了你她改名字了!她叫沈初,她說她希望你們能幸福希望一切能像從前一樣!司褚你根本就沒有顧過她的感受,你的眼里只有她,她,她!”我指向尤若悠,最后還是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在地,尤若悠用絹布擦著紅紅的眼睛,對我說:“這也不怪他,這些年我的確忽視了他的感受了,全是對南柯的歉疚!
她又轉(zhuǎn)過身面對司褚,冷笑道:“她這樣一個有才華的女子,可惜看上了你這種人。我不需要你的關(guān)心,現(xiàn)在南柯已經(jīng)死了我關(guān)心不了別人了是不是你高興了是不是!你走!”
司褚不可思議的看看尤若悠,后退兩步,苦笑道:“好,我走!比缓竽莻頹廢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
她也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趴在沈初的床前,聲音顫抖:“南柯我們回來了啊,你就不能讓我們見見你最后一面嗎……我們十三年沒見了啊,你就想讓我對你懷著一輩子歉意嗎?我知道你喜歡司褚為了成全我們才放棄的機會,司褚他對你不好你又何必癡心啊……”
我呆呆的望著眼前泣不成聲的女子,竟然停止了流淚,母親穿過外面議論紛紛的人群,拉著我起來:“筱宛……你怎么來了……”我昂起頭笑道:“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若不是你當初隱瞞我這樣久,我豈會連她最后一面都見不到!母親沒了話說,只是重重一口嘆息。
一個年老的女人眼眶還是紅腫,從外面拿了幾張紙進來——是信。我欣喜若狂的起身喊道:“阿霜,阿霜是你嗎!”阿霜含著淚眼點點頭,說道:“是尤小姐和宛丫頭吧,小姐說她早料到了你們可能不會來到,就留了幾封信給你們,司先生的那封托你們帶給他了!
尤若悠還在輕輕啜泣,點了點頭,我也抹抹眼睛,接過信拆開:
林筱宛
我們?nèi)隂]見了哦,你還記不記得我?當初不是說過握了手就要永遠在一起嗎,你違背諾言了啊。你是不是很期待看到我的容貌?我啊,就是為了不讓你看的。為了保留我在你心中的形象。所以啊,就記得你想象之中我的樣子吧,最美好的樣子,把它留在記憶之中。這三年不知道你怎么樣,在國外有沒有人敢欺負你,腿疾有沒有又犯?聽說你遇到了司褚和若悠?這世界真是小。不過有他們在我也就自然放心你了。別怪你母親了,她是怕國內(nèi)太亂才不敢讓你回來的,其實你瞧,你回不回來不都一樣。別太傷心,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哦。
沈初
祝安好
我忍不住放聲大哭:“沈初……沈初……!”這是我第一次直接喊她的名字,心中卻暢快了很多。尤若悠也在一旁痛哭,我問:“先生說了些什么?”尤若悠張了張口,半天才說出話來:“她說,讓我別老想著她,也別太愧疚,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對司褚……好一點!
她說,讓我別老想著她,也別太愧疚,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對司褚……好一點。
怎么你就這樣善解人意。
為什么這樣善解人意的你得不到別人的理解?
勉勉強強找了個旅店住下,母親則去原來的故交之處了。
司褚看完信恨不得要找個地方撞死自己,尤若悠和我勸了好久才把他勸冷靜下來。他背對著我們,看著窗戶,一直沉默。過了好久才說道:“我他媽怎么就這么傻!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帶了沙啞的嗓音,竟是哭了?
這次,誰也沒有再說話。
后來,她也是草草化了骨灰,我還是什么都沒見到。骨灰按她的意思劃了三份,我一份,阿霜一份,司褚和尤若悠一份。
司褚說他要留在國內(nèi),尤若悠也是一臉歉意:“對不起,我不想辜負她。我欠她的已經(jīng)夠多了!
我笑笑:“你其實不必愛得太累,他的優(yōu)點也有很多。倒是我,為了母親,只能與你們辭別了。”
最終,我與他們辭別于1860年12月04日,那天下著曖昧不清的小雪。
后來的事情就不好說了,我與母親回到英國,我也開始堅定了我的目標,堅持為英國學生講說。
聽說后來司褚參軍了。這令我十分驚訝,這個文縐縐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竟然去參軍了。這使我不禁好奇沈初到底給他說了什么。
過了三年,母親病重,留我一人在異國。
那是我第二次見死人。
又過了兩年,1865年,尤若悠來信道司褚死于戰(zhàn)亂,求我回國去見她。于是又見到了貼著白布條的門房,吹奏的樂隊以及哭喪的人。以及……第三次見的,蒙著白布的……人。
她的姿色比幾年前遜了幾分,或許是歲月無情。這使我不禁又想到,若是沈初在這個年紀,是否也是這樣了。她還在照顧著膝下的兒女,笑的蒼白,卻依舊優(yōu)雅,這怕是我永遠學不來的。她說,筱宛,你回來了。我點頭說,這次我準備留在國內(nèi)了。
她的骨灰盒還藏于我胸前的口袋之中,不多不重,小小的,很方便于攜帶。我將替她妥善安頓好所有她掛念的人,讓她別再想這么多事。
其實當初沒見到她最后一面,也是第一面也沒什么不好,在記憶之中留一個她最美好的形象,即便只是我的臆想。
絲竹悠悠若南柯。
曲終人散空愁暮。
不過是一場空歡喜。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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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嘗試民國的題材,心里其實也沒底,請不少人幫忙看過文章,都是那么一個問題——
你想表達什么?
我想表達什么?一段民國時期的惡俗苦情三角戀?
說實話我花了很多的時間來描寫細節(jié),為了體現(xiàn)我心中的那個年代的時代背景。
我就是在想,那個時代的愛情,若男方女方不是多么引人注目,也不是什么傾世絕戀,那么除了平淡難道還能有怎樣一場出路?
是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真的太少。
也許也是夠轟烈了,沈南柯最終還是死了,司褚最終才曉得真相,尤若悠迫不得已和一個不愛的男人結(jié)了婚。
這樣講來也不算是三角戀吧,尤若悠最終嫁給司褚的原因,我想也是因為對沈南柯的愧疚之情。
那林筱宛呢?
她真的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角色,超越了沈南柯在我心中的地位?伤齼H僅只是作為一名旁觀者罷了,終究能怎樣呢?
沒有見過老師一面的女孩,最后才知道真相毅然參軍戰(zhàn)死的男子,迫不得已嫁給不喜歡的人最終生兒育女只得平凡路的女子。
我覺得這場空歡喜里最幸福的莫過于早逃出的沈南柯,她早就料到這是場沒結(jié)果的夢。
我希望這篇我傾盡很大氣力的文你能夠喜歡。
這樣。
也謝謝你能夠認真閱讀品味仔細看到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