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港今日天氣晴……”

　　梁笑棠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整好衣領然后出門上班，今天一路陽光明媚順風順水，連過路口都清一色綠燈。到了警署，幾個經過身邊的伙計或精神或困乏都朝他問過早晨。他還沒有完全習慣這種節(jié)奏穩(wěn)妥的生活，殘留在身體里的規(guī)律記憶遠的好似上一世，被生生死死隔離的太模糊，但找回記憶的過程讓他覺得格外愉快。

　　最近O記沒什么大案，加上今天讓人容易犯懶的天氣，導致梁笑棠覺得總要出點麻煩。

　　果不其然到晚飯時間，本來應該放假休息的鐘立文敲開辦公室門，大拇指指著外面笑說梁大貴人忙完沒啊一起食餐飯。梁笑棠終于也松口氣覺得行了如果是這個麻煩來了就對了。

　　他不是覺得跟鐘立文吃飯麻煩，也不是覺得鐘立文麻煩，而是替鐘立文覺得麻煩，當然這一切都要從郭sir一句話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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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醫(yī)院的時候有看護人員細心照顧，郭sir本人更是三天兩頭往醫(yī)院跑，一直住到身體徹底康復才被放走，這期間所有外界事務也都被打點好，何時復職何時升職何時走馬上任甚至包括出院以后住哪兒……梁笑棠也從不跟郭sir推讓，因為知道沒用，那老頭兒是一心要把他的后半生華麗包裝起來，看到他在掌聲中接受表彰和上任好像看到自己兒子考上名牌大學。

　　他說郭sir我以后會繼續(xù)努力做事，郭sir卻好像沒聽見他說話似的，在那辦公室打量了半天，最后點點頭不知道想表達什么，然后轉過身來看著梁笑棠略顯單薄的身板說了句——“阿棠啊，你年紀都唔細了，應該搵個人幫忙睇住屋企。”

　　那時鐘立文也在場，他幾乎在郭sir講出這句話的同時望向梁笑棠的眼睛，毫不意外的看到片刻仍舊過于明顯的停滯，心下一沉。wendy去世也不過幾個月而已。

　　停滯極快的逝去，梁笑棠也不正面回應，只笑著說“等再穩(wěn)定點就考慮”。郭sir看到這副神情便也不再過問，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走開。其實不是難以想象那種感受，而是除了自己是上司之外還是一個長輩，有些事情總希望他可以盡早看得開。

　　不過郭sir相信他可以不代表鐘立文也相信。

　　有時鐘立文覺得自己發(fā)癡線，常常以為而今活生生站在那里的梁笑棠胸口還有個涌著血的坑洞。他比扮古惑仔時站的筆挺而有力，總一臉溫和無害的笑意，但在鐘立文看來就是有什么東西隨著那些血液流失不見了。當一個人連命都可以不要，他所放棄的就再也難以追回。

　　然而比起這些，鐘立文還考慮到了一些梁笑棠認為沒問題但他覺得很是大問題的問題，例如身體總歸受過重創(chuàng)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忙里忙外沒人照顧要是有個萬一……之類。

　　于是以兩人合住可以省一半房租為由要求去梁笑棠家蹭間房，梁笑棠則隨口應下，等東西都搬到，房間也執(zhí)拾好之后才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告訴鐘立文——其實這房子是我的，你不用急著交房租。

　　以致于很長一段時間內鐘立文都隱約覺得自己好像中了個無所謂損失的圈套，當然他沒忘記自己潛伏到梁笑棠身邊的終極目的，也就是梁笑棠替他覺得麻煩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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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原來梁sir是總督察哦，咁唔系阿文嘅上司？”

　　“系啊�！�

　　“阿文份人平日系唔系好勤力叻？”

　　“幾好啊，阿文工作時好搏，一定好快升職�！�

　　“咁~佢平時中意做D咩�。縼谠捘銌黄鹱”

　　鐘立文想哭，梁笑棠一邊不緊不慢的回答著自己對面姑娘“阿文阿文”的問題一邊看著鐘立文想哭的表情，心想這是第幾個了……其實這個姑娘為人坦白率真，很適合阿文，或者說之前幾個也差不多都是這種類型，他知道鐘立文在想什么。

　　wendy也是坦白率真的那種，鐘立文曾經問起過。但這個傻仔就算湊熱鬧來當月老也就罷了，至少考慮下對方的年齡吧，自己都是奔四張的人了，又怎么可能會跟這些小姑娘有點咩咩，而且這些姑娘的目標也都在鐘立文身上。

　　終于，鐘立文找到個機會將那姑娘拉到餐廳拐角一旁，痛下決心說出來其實我是介紹梁sir給你認識的，說罷認命的看著她，準備領死。姑娘也跟他對瞪了一會兒，沒有如想象中那樣發(fā)飆，倒是歪過腦袋認真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梁笑棠。然后搖了搖頭對鐘立文說：“冇可能，就算我中意佢，佢都唔會中意我……佢心里已經有咗其他人。”

　　鐘立文顧不得驚訝于這姑娘的敏銳，只是下意識的去看梁笑棠，真的這么容易看得出？

　　如果有，不管誰也好，總算是一線曙光，那顆心都沒死透。

　　姑娘望著鐘立文愈漸緊皺起來的眉頭，拍了他一下把人從走神狀態(tài)里拉回來，笑吟吟的說：“唔使睇喇，嚟啲就系女人嘅直覺你學唔到喇，不如得閑多call我一起飲茶。”

　　鐘立文尷尬一笑，隨口應付到好哇，心里惦記著一些有的沒的。姑娘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終于也聳肩長嘆一氣，“睇你個樣啊……著緊你大佬仲勝過我著緊你，都系算罷了我放棄�！闭f罷去跟梁笑棠打過招呼徑自走了。

　　留下鐘立文呆立片刻，然后好像憋著滿肚子解不開的有的沒的返回座位。梁笑棠覺得這個傻小子許是說話不經大腦反被姑娘嗆了，橫豎不過又一場不了了之，好像跟自己并沒有什么關系，也就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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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飯回家，梁笑棠掏鑰匙開門，看鐘立文一路沉默，散發(fā)著一身被挫敗的衰氣場，突然覺得好笑，便停下來，“做咩啊傻仔，又唔系女仔唔要你�！�

　　鐘立文借著走廊里亮白的燈光，再一次仔仔細細的端詳著梁笑棠的臉，想從中看出點什么，卻始終不覺得同樣眼前也直面自己的梁笑棠心里還有個誰，究竟哪里像是有。于是只好直接用說的：“l(fā)aughing哥，其實我同郭sir一樣，也想有人能在你身邊照顧你……”

　　梁笑棠點點頭不做聲，示意他繼續(xù)講。

　　“但是佢啲都話……話你其實唔會接受任何人……”

　　“……”

　　“我以為你會想的通……”

　　梁笑棠笑，“佢啲唔系睇我唔想接受任何人，佢啲系想接受你啫�！�

　　鐘立文聽這話有點急，“我從未諗過……”

　　梁笑棠打斷他，“但都系你壞事。”

　　鐘立文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　睖睾蜔o害的梁sir繼續(xù)不遺余力的追擊，“啲靚妹都被你勾走咗�！�

　　天地良心！�。�

　　鐘立文扶額，抹了把臉不知道該說什么給自己申辯，抬頭卻見梁笑棠滿是讓人覺得眼熟的笑意——“既然佢啲都被你收埋，咁你代佢啲照顧我得了�！�

　　然后開了鎖，推門進屋。

　　鐘立文只覺得胸腔里有一股沸騰的水柱直向上頂，五臟六腑到四肢百骸都被沖著往前走不太聽腦子使喚，疾走幾步一把抓住那人較很久以前更顯瘦弱的手腕，把整個人拉轉回身對著自己，卻什么也說不出來。片刻的沉默之間，心跳異常讓鐘立文覺得好像過了很久。那雙眼睛并無反常，總會傳達著一些曖昧不明的信息，絲絲縷縷的纏繞著什么偶爾觸及會激靈一下，像今次這樣整齊的共振卻從沒有過。

　　“就當系房租�！绷盒μ霓糸_了客廳的燈，聲音低軟，伴著柔和的燈光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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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晚鐘立文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緊貼著梁笑棠左胸前，有股熱流不知道匯入還是涌出感覺很舒服。夢里梁笑棠說阿文你記不記得說過當我是大佬，鐘立文說當，我的命都是你的。然后他聽到梁笑棠笑，鼓動著溫熱的胸腔，笑聲也低軟而熟悉，讓鐘立文覺得好像中了個無所謂損失的圈套。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聽到隔壁梁笑棠已經起身，腳步聲經過自己房間門口到了客廳，繼而傳來電視臺天氣預報：“本港今日天氣晴……”

　　又是一個讓人犯懶的好天氣，鐘立文揚起嘴角抓了被子往頭上一捂擋住窗外的明媚陽光，打算再安安心心的睡個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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