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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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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江瑞 10歲 沉船事故,死亡溺水同年姐姐木江潔11歲
木江潔 13歲 死于火災(zāi)
【有罪】木江潔
1
我叫木江潔,因為爸爸姓木媽媽姓江——很多孩子的名字都是這樣。
在家里,他們叫我“潔潔”。在學校,英語老師給我取名Jessica。
我的妹妹叫木江瑞,爸爸媽媽叫她“瑞瑞”。老師給她取名叫Rebecca。
于是我們有了私下的名字,爸爸媽媽不知道,只有我們私下明白的稱呼。
杰西卡,瑞貝卡。
瑞貝卡總愛在教室外等我一起回家。把她的作文本塞給我看。
——她愛寫作文勝過寫日記,所以她的作文便是長長的日記。
她寫了很多作文,多到第一次交作業(yè)時,作文本上是用記號筆寫著的大大的“一”,第五次時,居然就已經(jīng)換了一個本子,上面寫著大大的“三”。
語文老師被她的熱情感動,送給她一個厚厚的綠封大本子——從此她就迷上了用綠色的大本子寫作文。
一本又一本。一定要綠色,一定要大大的。
我們總喜歡下了公交以后,去馬路對面的報亭里買漫畫。
瑞貝卡每每從荷包里掏出大把大把的零錢,報亭的大爺便樂呵呵地接過,低頭幫她清點。
次數(shù)多了,大爺也不再數(shù)錢,只是笑著點點頭。
大爺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只會“啊啊啊”地,像是在說“好走”,又像在叮囑“早點回家”。
瑞貝卡在日記里說,她喜歡“抱著最心愛的小熊公仔,擠進最愛的姐姐的被窩里。讓最愛的姐姐,給我講最愛的睡前故事”。
好多好多的最愛。
我摟著她,送她晚安吻,等著她入睡,心里默念著,晚安,我最愛的妹妹。
2
那天我們坐在河邊野餐。
瑞貝卡一手抓著面包片,一手撐著方格子布上。她歪到我身邊,嚷著要和媽媽通電話。
爸爸用手機撥了好幾通,卻都沒人應(yīng)。
瑞貝卡垂頭喪氣,零食都食不知味。
“小孩子就是這樣,情緒變的太快招架不住!
爸爸無奈說著,抱起瑞貝卡,逗他開心,
“我們?nèi)澊,劃船回家,去接媽媽!?br>
瑞貝卡興奮的摟著爸爸大親一口,又用油膩膩的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笑得歡暢。
她朝我擺擺手,眼睛彎成了月牙,嚷著:“姐姐你也來呀!”
我點頭說:“畫完美術(shù)作業(yè),就去找你!”
畫完美術(shù)作業(yè),就去找你……
我是這么允諾她的。
她卻失信于我了。
當我順著路人的呼救聲,匆忙跑到湖邊的時候。只遠遠望見爸爸正一手夾著瑞貝卡,爬上湖中心的小船。
我在岸上,忽然覺得頭暈?zāi)垦,蹲下身來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可還是抵抗不住惡心的感覺,干嘔起來。
在醫(yī)院里,爸爸低聲對我說,對不起……妹妹走了……
他伸手想要摸摸我的頭,但我把頭歪向一邊,躲開了他的安撫。
妹妹是不會游泳的?墒前职謺。
“你為什么沒有救她!”
我憤怒地朝他大喊。
“妹妹的死,你有罪。。
3
瑞貝卡,我的妹妹,已經(jīng)不在了。
可是媽媽卻對著妹妹空出來的的位子,與她說話,為她夾菜。
媽媽有說有笑,就想妹妹還在那里一樣。
那甚至讓我有了種錯覺。仿佛死亡不代表離開,而是變成了透明的。
瑞貝卡變成了透明的,只有媽媽看得見她。
在瑞貝卡離開我們之后的那個新年,媽媽親手織了四件線衫,作為新年禮物送給我們。
接著是年夜飯,派壓歲錢,她都為瑞貝卡仔細準備。
瑞貝卡那件毛線衫和她的紅包,我都擺在她的床上。和小熊公仔放一起,擺放得端端正正。
歪了,就扶正。正了,又推歪。
一遍又一遍。
直到看著心安了,我才爬到上鋪,蒙頭睡覺。
4
兩年之后,也正因為蒙頭睡覺,我才會對家中的大火全然不知。
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滿室濃煙和火光。
火焰吞噬了整個房間。我驚慌地大聲喚著爸爸媽媽,然后被濃煙重重嗆了一口,說不出話來。
我好害怕,好害怕……
上一次這種感覺,是我親眼看見妹妹的尸體被撈上來——她綿軟地像個濕了水的布娃娃——我蹲在河邊,大口吐出胸口的惡心感。
爬下床時,空氣的熱度烘烤著我的皮膚。腦袋越來越重,腳步也變得沒了方向。胸膛里沉沉跳躍的心臟,仿佛要突破胸口蹦出來。
我趴在陽臺的玻璃上,向下面的人們呼救。我看到媽媽被消防員緊緊抱住,卻仍伸著手向我大喊著什么。
爸爸突然撞開門,沖了進來。我大聲呼喊著,等待他來帶我離開火海。
我跑進爸爸懷里,僅僅抓著他的衣服。他穿著的那件線衫,是兩年前媽媽編織的新年禮物。
腦袋里閃過那時的畫面,我埋怨著,“為什么四個人的衣服是一樣的呢”,仔細比較才發(fā)現(xiàn),爸爸那件的領(lǐng)子上,安了兩顆黑色的圓扣子。而我們和媽媽的,只是簡單的圓領(lǐng)。
“因為是親子裝啊。”
媽媽說著,笑得很幸福。
此刻的我,仿佛看見了媽媽那張幸福的笑臉。
如果我變成了透明的,媽媽能不能看得到我呢?
【有罪】-木江瑞
1
有多久沒有見到杰西卡了呢
上一次見她,一頭黑發(fā)濕漉漉的披散在肩膀上,一半的臉被劉海遮住,看不清表情。她就那么站在我的窗子外面,如果不是無意間拉開窗簾,我想她要那么在那里楞楞地站多久?
我對她的到來感到驚訝。瞪大了眼睛合不攏嘴。毫不夸張。
她把食指豎在嘴巴前,輕輕的說了一句“噓”,我配合的點點頭,轉(zhuǎn)過身把房間的門反鎖起來,拉上窗簾。
杰西卡正坐在地上對我笑,我也呲著牙回了她一個傻笑。
我們像姐妹一樣默契,輕聲輕語的聊天。
她的到來沒有定數(shù),有時一個月也等不到,有時卻連續(xù)好幾天都能見到她。
而這次,仔細想一想,的確是隔太久了。
杰西卡從口袋里拿出一粒扣子,放到我手心,孩童般狡黠又神秘的笑著,說:“幫我,找到它的主人。”
她似乎看到了我心底里的疑惑,說:“我想以后會很少有機會來看你了,就當我們玩?zhèn)游戲,如果你沒有找到它的主人,我就再也不能來看你了!
我突然間慌張起來,什么叫“再也不能”?以后都不能見到她了嗎?
我攥著手里那枚小小的黑色圓扣子,有點不知所措。
“要怎么找?”
我看著杰西卡,希望從她的眼里看出點什么。
“你只要等,等著那一天出現(xiàn)就好了!
杰西卡不會騙人的,這我早就知道。就像她總是贊美我誠實的像一個傻瓜。
我覺得她誠實得那么不可褻瀆。
我看向印在窗戶上,半透明的自己。一轉(zhuǎn)頭,杰西卡已經(jīng)不見了。
看著手里的扣子,突然好想哭。
真正理解我的人,從來不用奇怪的目光審視我的人,愿意幫我保守秘密的人。
杰西卡。
——那天過后,我把家中的衣服全部都找了出來,一件一件的,將它們的扣子和我手里的作比較。卻沒有一個相同的。
書上說地球很大。僅僅只是一顆扣子,我該怎么找?
2
吃過早餐,我會下樓去不遠的報廳買報紙。
報停的爺爺心情不錯,看到我來了開心地沖我說,
“小丫頭來買報紙啦!今天有你想要的新聞哦!”
“別叫我小丫頭,我已經(jīng)十五歲了!”
我鼓著臉表達不滿。每次都是這樣,糾正的我都快不奈煩了。
“小有什么不好的,我還想有人叫我小伙子呢!可是沒人叫啊!”
爺爺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轉(zhuǎn)身從兩份報紙中拿出一張來給我說,
“特別為你留著呢,在我這兒買了好幾年報紙了,怎么會不知道你關(guān)心什么。只可惜現(xiàn)在的人吶,都只關(guān)心自己,哪還有像你這樣,關(guān)心陌生人死活的!
我不知道怎么答他的話,只好低頭接過報紙,又順手拿了份爸媽看的早報,把錢遞給大爺說:“謝謝您了。”
大爺笑,說:“哎,不客氣!
我轉(zhuǎn)過身走了沒多遠,只聽身后大爺自言自語著,“好好的一個姑娘啊,只可惜碰上了這樣的事……唉……”
他以為我沒聽見么?
所有的人都這樣!
以為我聽不見,總在我背后說著奇怪的話!
杰西卡曾對我說過,要堅強,要在那些人面前佯裝出無所謂。
因為無謂久了,也就真的無畏了。
她說的事,我都做得到。
3
我把早報放到爸爸手邊,抓起兩片面包,回到房間。
小心地鎖上門,在桌上攤開報紙。
又是一起火災(zāi)——夫妻外出,孩子無意縱起大火,逃生不及,葬身火海。
在我的收藏夾里,這和孩子的溺水事故并列,都屬于“A”級的新聞。
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大本子——純綠色的封面,上面用馬克筆寫著大大的“五”字——三年前用作新聞收集的本子,現(xiàn)在翻開,已經(jīng)貼滿了大半同類新聞。
父母疏忽大意,孩子無法自救。這種起因,最是可惜可恨。
可就是這樣不該發(fā)生的案子,三年來,竟然也收集到了這么多!
杰西卡經(jīng)常向我借去看。一字一字,痛心地讀著。從她的神情中,我也能感受到她的煎熬。
“那些大人們有罪。”
杰西卡放下本子,對我這么說。
4
“她又瞪我!
江一坐在桌旁,顫抖的聲音暴露了她努力壓抑的憤怒。
木清民的目光甚至沒有離開報紙,安慰著說:“是你想太多了!
“我每天都等著她開口對我說話,整整三年!是我想多了?!”
江一提高了嗓門,指著自己問,“是我想多了么?!”
“帶她去看病!”
椅子滑出一聲刺耳尖銳。江一撐著桌子站起來,動作有些踉蹌。木清民從報紙里抬眼看了看她,又低頭不做聲。
江一大聲重復:“帶她去看!”
木清民放下報紙,抬起頭望向已至癲狂的妻子,解釋說:“她看過了。三年前!
“但是三年前,她還沒有臆想出來那個奇怪的朋友!沒有孤僻到幾乎不和你我講話!沒有整天買些莫名其妙的報紙,做剪貼簿!”
木清民驚訝,“你偷翻她的東西?”似乎這是十惡不赦的罪過。
江一頓住,片刻搖著頭冷笑幾聲。
“你女兒她有病!有病。!”
她雙手重重拍桌,大喊。
5
醫(yī)生開門,示意爸爸媽媽進去。
我坐在門外的長椅上,抱著雙腿向窗外發(fā)呆。
站在家門前,媽媽突然抱住我痛哭?蘖撕镁,才喊出一句,“你不要折磨我了!”
我伸手拍拍她的背,突然覺得有些虛偽惡心,于是又把手放了下來。
媽媽說,她沒怨過我,媽媽說,讓我把過去放開。
可問題是,怨我什么?過去發(fā)生了什么?
醫(yī)生說我“一切正!。
可是一句“正!,根本不能讓我的生活變回正常。
【有罪】江一
1
木江潔又出現(xiàn)了。
我從超市出來,搭上公交。無意向末排掃了一眼,就看見一個人朝我招手。
她還是長長的頭發(fā),黑色的大眼睛。穿著一條長長的白色睡裙。
她看向我,笑容天真爛漫。
“天真爛漫”,是她在作文中,形容瑞瑞的詞。
“你總能找到我!闭驹谡九葡拢覍λf。
馬路對面那家報亭里,微微有些佝僂的老大爺在整理著雜志。
一位顧客對他說了什么,老大爺點點頭翻找起來。
“最近好么?”木江潔抬起頭問我。
我看向她,好久好久,終于祈求道,
“放了瑞瑞……”
“是你放不過你自己!蹦窘瓭嵳f。
“可是你已經(jīng)死了!死了!”
我努力壓低著自己的聲音,用只有我們聽得見的聲調(diào)祈求她,
“你能不能不要放過我們……”
木江潔沒有半點動容,還是一樣的回答,
“是你放不過你自己!
2
午餐時,木江潔坐在瑞瑞身邊。直直地看著我,讓我手足無措。
清民握著我的手問:“阿潔回來了?”
我佯裝鎮(zhèn)定的點點頭。
“她……有沒有,給你什么東西?”
“東西?”
我轉(zhuǎn)向清民。清民立刻撇開了視線,手在我手背上安撫地拍了拍,“不,沒事!
我看向瑞瑞,可她只是低著頭吃飯,對我們的對話置若罔聞。對身邊的潔潔視而不見。
他們說,潔潔是我的心魔。只要不去想她,一切都會過去。所以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恐懼……雖然雙手還是背叛了自己,不住地顫抖。
三年,這噩夢持續(xù)了三年。
潔潔……她一定太恨我了。
三年前那場大火發(fā)生時,她在陽臺向我求救,黑發(fā)凌亂的貼在臉上。身上還穿著長長的白色睡裙。
她在陽臺揮著手臂。她在叫我。神情絕望,聲嘶力竭。忽然她仿佛聽到了什么的召喚,轉(zhuǎn)身跑向了房間里。濃煙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我發(fā)瘋的哭喊,幾近昏厥,瑞瑞在一旁大哭不止,聲音模糊哽咽。
“救救姐姐,救救姐姐!”
瑞瑞的聲音,在腦海里一遍一遍放大。有時扭曲成了一種低吼,有時又尖銳成刺耳的尖叫。
我再次沖向大樓,卻被清民緊緊抱住,“不用擔心,消防員會去救潔潔的。相信我,女兒不會有事!
而后,大火被撲滅,潔潔的身體躺在白布之下,被運了出來。我打開她緊握的手,貼上我的臉頰,忽然想到一種可能——
如果當時我掙脫開清民的阻攔,沖上去的話,會怎么樣呢?
就算救不了潔潔,我也不會成為帶著悔恨活下來的罪人吧。
3
瑞瑞也曾那般絕望的向我呼救。在水里,大聲呼喊著,奮力撲騰。
清民對我說,那場面太可怕,我沒有在場,也算少些痛楚。
對于那場意外,瑞瑞只字不提——因為我不在那里。因為她在水里呼喊著“媽媽救我”的時候,我不在那里。
那時潔潔只有十一歲,但她已經(jīng)會體貼地安慰我。
她說,“瑞瑞的作文里說你是個好媽媽。她從來沒有怨恨過你,真的!
——作文。
是啊,瑞瑞很喜歡寫作文,可是現(xiàn)在她連作文都不寫了。我想那也是因為我的緣故,因為她怨恨我,不想再在作文中記錄我們的故事……
兩個女兒,曾經(jīng)讓我們家多么快樂。而現(xiàn)在,她們都成了噩夢!
無論死去的,還是活著的,她們都想把我逼瘋!
床上雜亂地鋪滿了藥瓶。有大有小,顏色各異的藥丸藥片散落一地。清民彎腰撿拾起藥丸,握在手里遞給我。
他沒說話。我不照做。
“藥丸、藥丸。藥是給病人的!為什么塞給我!”
拍開他的手,藥灑落了一地。清民嘆了口氣,走出房間,關(guān)上了門。
順著那些藥丸看去,我仿佛看到了潔潔和瑞瑞在公園里嬉鬧,追逐著四散滾落的彈珠的場景。
我撲了上去,把那藥丸壓在了手心里。將它從地上撿起來。
——湊到眼前,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一顆藥丸,而是一?圩。
一粒黑色的扣子。
4
“你終于它了!
一個聲音出現(xiàn)在身后,我迅速轉(zhuǎn)身,面前站著一個黑發(fā)的小女孩。
“你是誰?”
“杰西卡!迸⒄f,“唯一不會怨恨你的女兒!
她說著,張開雙臂走向我,朝我索求一個擁抱,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她緊緊環(huán)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聲說,“你,沒有罪。”
【有罪】木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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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讓我們一起數(shù)數(shù)精分了多少。
每個精分人格都安排了不同的性格線。只負責某一種情感。
最理智并且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格被放在了杰西卡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