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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畫
鬼畫,乃“鬼之畫”,是鬼所作之畫,抑或畫的是鬼?
在某個昏黃的帶著白日余熱的傍晚,書生路過某個舊書攤。
在這個地方有點偏僻的小鎮(zhèn),書攤不多,書生從小在這里長大,待家中藏書看完后便四處借書,書攤也成了他的常駐地。書生家是落魄的書香門第之家,當年富裕之時的藏書到了他這一代已所剩無幾,但書生依舊繼承了祖上好讀書好藏書的癖好,雖然他那點錢只夠溫飽。
所以傍晚書生路過這個舊書攤的時候愣神了,他不記得這里有個舊書攤。
看那書攤老板的模樣,許是新來的。老板渾身透著一股儒雅的氣質(zhì),雖然年紀略大,臉上有了些皺紋,但還是掩蓋不了他舉手投足間的書生氣。
見有客人,老板便笑著問:“公子看來也是學教之人,小小書攤,可有看上眼的?”
書生拱手道:“不敢,只是略讀過些書罷了!
一時無話。
書生隨手在攤前翻閱書籍。這些書籍大多都已泛黃,透著古意,有些書的邊角也有些破損。
老板解釋道:“有些是別人看過的,沒保存好,有些因為天氣蟲子的緣故所以有破損了,所以我也便宜賣了。”
書生不做聲。這些書大多是沒看過的少見的書籍,只是……一次性要買的話想必錢是不夠的。
“老板是新到此地,想必會呆些時候吧?”書生試探著問。
“冥冥中相遇自是有緣,公子想來也是落魄之人!崩习逡徽Z中的。
書生有些羞赧,低頭余光卻瞟到角落的一副卷軸。
“這是……”書生拿起卷軸,上頭積了些灰塵,書生輕輕吹了吹,然后小心地解開帶子展開。
“那是一幅畫!崩习宓恼Z氣突然古怪起來,“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所作,我也不記得有入手,只是某次整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居然不知什么時候混進這樣一幅畫。”
卷軸展開后,是一副曼妙女子遠眺沉思圖。
卷軸本身已經(jīng)泛黃,但中央的畫卻依舊如新,似乎是剛畫上去的。
很奇怪。
“公子想必也看到了這幅畫的奇怪之處,畫工雖妙,構(gòu)思雖巧,但卻給人壓抑不悅之感!
書生不語,仔細看了看才道:“敢問銅錢幾何?”
老板訝然,笑道:“公子若喜歡,拿去便是,此畫放著許久無人問津,許是就等公子這位有緣人。”
書生拿了畫,走出幾步遠,然后回頭。
此時天已經(jīng)全黑,那書攤和老板一起,隱沒在無邊的黑暗里。
是夜,書生點燃一盞燈,細細將畫看了一遍,然后仔細收好置于外間書房案上。
半夜書生卻被女子的呼喚聲所驚醒。
書生睜眼,卻見房中的燈已經(jīng)被點燃,一位妙齡少女正凝神看他,書生被嚇了一跳,仔細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竟是那畫中的女子。
書生看過的書甚多,其中不乏鬼神之書,因此強作鎮(zhèn)定道:“敢問姑娘可是從畫中而來?”
女子眼中透著驚訝:“公子卻是第一個知道之人。”
書生心下大驚。
女子的眼中繼而泛起凄涼:“這幾百年來,也唯有公子一人能這樣和我說話!
書生想,許是被嚇死了罷。想來也是,半夜醒來,房里坐著一位妙齡女子,估摸著就是妖精鬼怪,誰還會鎮(zhèn)定地和她相談甚歡。
書生起身披上外衣,拱手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書上記載,但凡妖精鬼怪出現(xiàn),不是來要你的命,就是看上了你,要么就是有事相求于你。
女子嘆口氣,仍是凄凄涼涼的聲音:“只是想找個人陪我說說話罷了!
百年來寂寞如雪,找著一位能說話的人,確實不易。
女子絮絮叨叨地說,書生也不厭其煩。
女子原本確是畫中人,只不過等她有意識的時候,她便已經(jīng)能從畫上下來,開口說話,品茶論道,與常人無異。
這幅畫的畫者無從找尋,她猜想也應(yīng)是一個寂寞如雪的才子。
起初她是開心的,因為她似乎有了生命,可幾次三番被人買去,她想找人說話的時候,那些人或被嚇死,或招來法師降妖?墒撬皇茄◣煹姆ㄐg(shù)也無用。
于是她這幅畫幾經(jīng)輾轉(zhuǎn),最后被丟棄在荒郊野外。
那時候卷軸已經(jīng)泛黃,惟有有生命的她依舊如剛落了墨般。
一眨眼便是百年,她依舊沒找到當初畫她的人,也沒找到能把她保存好的人。
“世人不是愛看鬼神之書么,我從畫中出來,化成人形,想來公子少爺們是歡喜的,卻是我太天真,我于常人來說,終是不同的……”女子凄凄切切不成聲。
書生道:“世人道鬼神之書,寫鬼神,有甚者幻想若自己親歷一番,滋味或不尋常。待真的身臨其境,怕是要折了自己的壽。”
女子凄然道:“確是如此,所以此后我也不再現(xiàn)身,路上見著那書攤老板,便偷偷躲進他的藏書堆中,他雖覺得我這幅畫不同尋常,但還是留下了!
“這樣說來,那老板并不知道你的存在!眲倓倧臅鴶傠x去的時候,書生便覺得那書攤老板似是帶了一層隱晦的不尋常的氣息,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是他多想了。
“我這幾百年來,也算有了小小的道行,算得那老板前幾世是個法師,積了些功德,這一世對鬼神之事倒是了解一二,是不是異物,也算清楚!
“那為何還留著畫在身邊?”
“想來是因為我不曾現(xiàn)身,我沒有害人之心,便沒有戾氣,他想必是知曉了才放心擺在攤子上!
女子講了很久,不覺間天光即將破曉。
“打擾了,我該回去了。”女子起身恭敬地福了一福,“勞煩公子一夜暢談,多謝!
“姑娘走好。”書生回禮,“我也該小憩片刻。”
書生對于自己目前的心情,是不知的。遇見了精怪,理應(yīng)是請法師道士,但他卻莫名地覺得這姑娘是可以好好對待的。
他知道她怕陽光,所以白天總放于黑暗的箱子里,晚上拿出擺于案上,抑或拿到庭院,讓她沐浴明月的光輝。
女子甚感欣慰,但心里覺得每晚暢談到天明,對書生的作息有影響,便和書生約定,逢五一談,以解寂寥。
女子經(jīng)歷的年月久,便積了許多的軼事,書生也樂得聽,每每有傷情或有趣之時,兩人常常感嘆歲月光陰。
人說妖精吸人精氣,時日久了,人會日現(xiàn)疲態(tài),但書生倒沒感覺,書中鬼事,亦可不信。
某夜突然狂風大作,窗外樹木凌亂如鬼影綽綽,少頃,暴雨突至,一時間雨聲轟轟,鳥鳴蟲叫幾不可聞。
女子起身望向窗外,道:“狂風暴雨突然而至,必有神鬼出沒!
書生訝然:“何有此說?”
女子道:“今日七月中元,鬼門大開,想必有異物逃出了!
書生道:“可是要來此地?”
女子凝神望窗外:“許是我在此呆得久了,有了不尋常的異味了。”
話音剛落,就見緊閉著的門倏地開了,外面的雨水混雜著激烈,地上漸漸出現(xiàn)了清晰的帶著水汽的腳印,一步一步,直走向兩人來。
兩人俱是一驚,然后見一個汽團慢慢成形,最后凝聚成一個青年男子。
男子著暗藍華服,峨冠博帶,手中一把折扇,竟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娘子……”男子開口,竟是神色憂戚。
女子不語,倒是書生開口了:“你既喚她‘娘子’,必是認識的,請問足下可知曉這位姑娘的事?”
男子更是悲戚,許久才緩緩道來。
百年前,當他還是人的時候,他娶了她,明知她不愛他,還是動用手中的權(quán)勢強迫了她。但不久后她卻死了,查不出任何原因。
他郁郁寡歡,也不久于人世。當他到地府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早已投胎轉(zhuǎn)世,不再識得他了,不再記得他了。因著無法排遣的魔障,他入不了輪回,只能徘徊忘川不得終。
日日思念甚之,他便提筆作畫,想著她的模樣,描摹她的眉眼。
畫好后,上色成了問題。
地府常年黑暗或昏黃,幾乎找不出可以用來染色的植物。與此同時他聽說,若想保持這色彩的鮮艷千年不褪,須用天界的仙草。
于是他想盡方法托人取來了仙草,卻不知這草帶了仙氣,竟使得畫中的人也有了鮮活的生命。
“后來恰逢中元,我剛巧跟風外出游蕩,回來卻不見了那畫,遍尋不著了!蹦凶佑挠膰@了口氣,“百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卻原來是畫自己走了!闭f完盯著女子,目光灼灼。
女子道:“卻是這樣。我醒來見周圍黑氣流動甚是不舒服,便離開了。后來四處尋找畫我的人,想來應(yīng)是位公子的……”
“所以被公子少爺們買去了便現(xiàn)身一見。”書生接口道。
女子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公子,”朝著那華服男子,“你說我是你妻,但我卻是來自畫中,便不是你妻。我乃鬼所作之畫,我亦是鬼矣!
男子驚訝:“你……”
女子繼續(xù)道:“孤魂何所歸?據(jù)人間書籍所記,孤魂四處游蕩。但這百年來,我亦是厭倦了。公子之妻,已入輪回,我只是公子筆下保存了百年的畫而已!
女子掩嘴輕笑:“我尋得了我想找的人,我亦想表示謝意!闭f完向男子行了跪謝之禮,又轉(zhuǎn)而向書生道:“多謝公子聽我?guī)自聛淼男踹。”再行跪謝之禮。
“那你……”書生覺授受不起,連忙扶起她,“你……”
“公子莫惶恐不安,我亦知道我的路!
中元將盡,男子頹然而去。
女子笑著看著露出些微陽光的天,微笑道:“合該我該走了。不然真要灰飛煙滅了。”
書生默然。
女子又笑著轉(zhuǎn)身:“我還沒有名字,公子可否給我取一個?”
書生沉思片刻道:“姑娘雖歷經(jīng)百年之事,但仍未經(jīng)風霜,當?shù)闷稹ㄐ拧辉~!
“花信?”女子重復(fù)一遍,“確實是好名字。那么公子,就此別過,此生估計不再見了。”
“確實……不再見了……”書生對著她的背影,嘆口氣。
當天光明朗,書生打開卷軸,赫然,中央的畫紙已泛黃,上面只有幾條細線勾勒出的人形,并未上色,依稀可辨是那女子的模樣。
此生不再見,再見亦是緣。
相逢即是緣,無關(guān)風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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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興起之作,寫完仍不明所以啊不明所以。。。= =